“这不是你们姑奶奶的衣裳,是后来让人买的。”
小钊见将功赎罪的事情不管用了,伏地磕了几个响头,“大当家饶命!大当家饶命!”
可周大当家却仿佛没听他似的,皱着眉径直自言自语:“难道那家伙不喜欢这颜色?”
周大当家忘记小钊还在院里磕头似的,拿着衣裳进屋好一阵子。
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把吃完的碟盘一并拿出来,发现他还跪在那里,愣了一愣:“你怎么还在啊?”
小钊有些委屈:“这...大当家你还没说要怎么惩罚,我哪敢离开啊。”
周大当家这下终于想起来事似的,一拍头:“哦!打碎姑奶奶花瓶是吧?”
“你不是已经粘好了吗?粘好了那就这样吧。”
说完他顺手将脏的碟盘塞给他,就进屋去了。
小钊一愣,“就...就这样?”
小钊回家时在校场遇上冯二当家,冯二当家正带着一群兄弟操练。看见小钊过来了,笑着问了一句:“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还不相信?”
“对...对啊,没有罚我,大当家真的,变得善良了许多...”小钊还怔怔的没有回过神来。
“都说嘛,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们很快要给大当家准备贺礼了。”冯高大笑一声把枪杆扎树干上乱耍了一阵,树干上出现一对歪歪扭扭的桃心。
·
皇帝昨夜又咳血了。
宫里所有太医被急急忙忙连夜请进太辰宫。
太子殿下急得在殿外来回踱步。
因为得知皇上病危的事,几个皇叔诚王、康王还有越王都连夜动身上京。
美其名探视,实则什么原因不用想也知道。
太子近年在兵部逐渐掌权,这些还能勉强压下,只是,宫内还有一个郭氏外戚。
国舅郭国富打着勤王的旗号,在兵部收缴过半兵马,兵部以前就是郭氏独揽,如今明面上避嫌离开,其实际上许多人马号召都是看他的。
太子殿下本来是庶出,寄在郭皇后底下,因为这些年来屡屡立功,眼看有些不安分的苗头,郭氏自然不会容他。
难保郭国富这会儿趁乱把他这个储君也杀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郭国富上禀,说邢北县赤岭山有山贼彪悍,而且数目众多,自请领兵五千上前剿匪。
在这个节骨眼请命去剿匪,虽然怎么看怎么怪,但总好过留在京城同三王一块作乱。
郭皇后恰在这时从殿内出来。
太子殿下战兢,忙下跪:“母后,父皇他如何了?”
郭皇后早在郭国富进宫前就收到了线报,要找的人,就藏在赤岭山上。
“太子,邢北县匪寇猖獗,国舅近日更是收到消息,邢北一带江湖士子皆于匪寇有勾结,倘若此时三王真敢作乱,邢北一带同北部大月氏只隔一条江,为免我朝内忧外患,还是尽快嘱国舅爷领兵前往驻扎吧。”
太子有些为难,可他不敢违背皇后,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国舅不在朝中,对他算是个比较好的结果,便只好答应了。
皇后走后,殿内有内宦官慌张地跑出来请太子殿下。
刚才在太医们的努力下,皇上情况已经缓和下来,但刚才內宦把殿内太子和皇后的对话禀给皇上后,皇上动了大怒,情况再次急转直下。
太子一进殿,皇帝劈头就朝他掷了一个玉枕。
“逆子...你...你...你知不知道...”皇上扶着床帏,面如金纸。
“父皇!请父皇注意身体啊!”太子忙过去扶起他。
“你刚...刚刚让郭国富干什...干什么去?剿匪...剿什么匪!”皇帝气息不稳,紧接着又吐了口血。
“去...你快些去...去把安国公叫进宫来...快!”
·
周斐之练功练到一半,感觉屋里的人离开,于是他也心不在焉停了下来。
赵稚坐在石阶上帮他缝补一件氅子,氅子是那天她被困山洞,他来救她时穿的,后来被划破了几个洞,洗干净她现在才翻出来,打算帮他补一补。
“坏了还补什么,扔了得了。”周斐之突然从她身后出现,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容。
最近这几天,他看起来格外好相处,再也没有在餐桌上捉弄她,也没有掐她脸,更没有动不动骂她笨了。
“去躺会休息下。”他说着就要夺她的针,赵稚侧身避开。
“躺累了,找点事情做做。”
“想找事情做啊...”
周斐之突然想起冯高一直系在腰上的那个荷包,听说是他婆娘给他绣的定情信物,平时冯高挂在身上可宝贝啦,逢人就要展示一番,可就是不肯让人碰。
“咳,那...你给我绣个荷包。”
“荷包?”赵稚抬起了眸。
冯高送午膳来时,顺便把一群人都带来了,刘天青也一块来给赵稚诊脉。
赵稚正好找到机会问:“刘大夫,你会绣工吗?”
刘天青放下手,“老夫不会绣工,老伴会,姑娘想请教什么?”
“我是想问,一般祖辈给孙辈绣荷包,都绣些什么?”
刘天青捋捋胡子笑道:“这你可问对人了,我老夫妇二人平常对孙儿最是疼爱的,平常我老伴除了会给孙儿做小零食外,的确也会绣些平安荷包之类的,给小儿压惊用。”
“给孙儿的话,一般啊,会绣些小鸡小鸭什么的。”
刘大夫给赵稚诊完了脉,赵稚听见外头似乎有些吵。
走出去一看,发现大伙在搬东西。
赵稚愣了愣,忙跑过去阻止,“这衣厢是我的,为什么搬走?”
冯高笑着撂下担子,同她解释:“吱吱姑娘呀,大当家很快要送你回家去了。”
冯高以为姑娘听了会高兴,谁料她眉头一皱,有些郁闷道:
“啊?为什么呀?他武功还没练完呢,当初约定好的,他练完功,出关了才能送我回去的呀。”
小姑娘眉头深锁,提起裙摆“哒哒哒”就跑去找周斐之。
“你为什么这么快想着把我送回去啊?当初不是说好的吗?”
看着小丫头一脸苦闷的样子,周斐之以为她舍不得他了,嘴角上扬,伸手一拉,把她拉到自己旁边,用手大力地按压着她的头,把她固定在自己身侧。
他一边揉乱她的头发一边轻嗅她若有若无的馨甜气息。
“怎么,想我啊,放心,很快我就把你...”
“你不是说答应了你娘,要练最上乘的武功吗?可你第六层练成功了吗?”
赵稚一来就戳周斐之心窝子,这第六层武功到现在没能练成重重地打了他的脸。
要知道,江湖中传闻继承了崆峒派一派绝学武功的周漠剑,是个练武奇才,再困难的武功秘籍到他手里,哪个不是不到七天练完一层的?
这鬼降功被收禁在大内,又是极难习练的邪功,但他也不应该练那么久没练完一层。
怪只怪,练这邪术是有条件付出的:须先自宫。
他违背习练条件,妄图习练世间一切武学流派,这显然是有违自然规律的。
就像他现在修练,倘若控制不住体内那股正流,很容易就把练成的邪气对冲掉,所以进度才会如此地慢。
“其实这武功也不是非要练...”
“不行!”小姑娘很执拗道,“我当初既答应过你,要等你练完功才走,那就断不可食言!”
“你...你也不能食言!”小姑娘说着说着,抹起眼泪来,“不可...不可食言...我们都不可轻言放弃...”
“说到...就要做到...”姑娘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周斐之看着姑娘愣了起来。
守信用、说到做到这些在周斐之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当初加入十阎殿,要答应皇帝保护赵稚赵同德父女安全,他转眼抛诸脑后,得了秘籍就想甩锅。婚约更是不可能承认的。
若说有什么事情是他答应过能做到的话,那大概就是允诺给他娘和师公报仇的事了。
可这要让他怎么办?姑娘一靠近他,就会让他躁动,他一躁动就根本没办法练好啊。
难不成,还非得逼他自宫么?
第24章 ···
周斐之感觉自己给自己搬了块石头砸脚,搬的还不止一块。
他原本想着既然姑娘那么想回家,那就问问她家到底在哪,送她回去住两天,他就紧接着把花轿和聘礼一块送上,把人又抢回来。
可一旦遇上的姑娘是个固执得转不过弯来的小傻瓜,就有些棘手了。
“那个...吱吱啊,当初我让你答应的其实...并不是要把武功完全练完啊。”
“那至少你要练完第六层呀,连一层功夫都没有练完,如何算练成?练了什么?空气吗?”
小姑娘一边揉眼睛一边又不经意给他戳刀子。
“小时候,大夫都说我脑子烧坏了,不可能再学习琴棋书画,不可能再读书认字了,但我爹爹娘亲不肯放弃,我自己也不要当一个整天脑子里浑浑噩噩的笨蛋,所以...所以我花了很多功夫,一点一点地记...一点一点地认...”
“我都没有放弃呀,你那么聪明,为什么要放弃呢?”
姑娘吸溜着眼泪,表情很认真。依誮
在她的眼里,不守约定等同于暴露位置被抓、性命堪忧,放弃等同于放弃自己的人生。
她脑子笨,将这些看得比谁都重。
“好...好,听你的就是了。”周斐之舒出口气,伸手包裹住她握紧拳头颤抖的小手。
·
上回周斐之去丰州劫西瓜,被误以为劫的是旁边那冰库里藏的乌石。
后来曹家主过去发现乌石完好,本来堆放在外间的西瓜处,变成了一袋足够买这些西瓜有余的银子,就知道应该不是十阎殿有计划组织的。
但郭国富还是担心那位殿主仍同十阎殿撇除不了关系,经打探,又发现赤岭山上云集了一群江湖人也不敢轻易去惹的山匪,且数量不在少数。
皇权更换的动荡之际,决不可有丝毫损失。
当今太子是个空有其表的草包,他的功绩以及权力都是郭氏一族给他的,自然,也可以随时收回。
但一旦出现任何动摇到郭氏根基的人和物出现,就务必要先铲除。
于是,在这如此关键的时刻,郭国舅才会选择率领五千精兵上山围剿山寨。
在前头把手进入山寨要塞的兄弟已经支撑不住了。
冯高遣人来通知周大当家时,他正盯着一把利剪陷入了沉思。
“大当家!不好了!看着像是朝廷的兵马,是剿匪来了!”
“剿匪?”周斐之不屑地挑起了眉,“那他们打听过山寨是谁罩的没有...”
“大当家,他们的数量很多,山下狼烟滚滚,预计...在四千人以上,且骑射剑法精准,应该是精锐部队...”
“四千人以上...”周斐之掂量着数目,“这个数目的精锐部队,不放到边疆保家卫国的正经事上,反倒来剿一个山头的土匪?”
周斐之“嗤”地一声,五十步笑百步道。
“护好吱吱,我下去会会。”
周斐之一件武器也没拿,就下去了。
赵稚收拾了些用品以防万一,被人请到了山洞里歇息,一队山匪就守在山洞口护她。
·
京城宫中,群鸦环绕,三王在城门外环伺已久,三万禁军军权落在郭皇后手里,太子转瞬已成为空壳。
近年来,因为太子不听话,渐渐失去把控,郭氏一族已经悄悄从宗室旁支物色好了一个人选。
郭氏一族觊觎皇权,趁着这时机,自然不可能尽数铲除作乱的三王,必要时她甚至要打开城门,届时京中百姓只怕也遭牵连。
太辰宫中,有侍女捧着碗墨黑的药,掀帘而进。
太监谢路把皇帝龙床上的层层帷帐掀开,里头有个佝偻剧烈咳嗽的身影。
他一把用皇帕盖住皇帝双眼和口鼻,侍女立马把药端来,准备强行灌入。
在这个时候,谢路腹部被人一刀刺穿,侍女也相继被割了喉咙。
安国公周老太爷在太子和太子妃的搀扶下,登上了高楼。
城楼下随三王驻扎边疆的,有很大一部分的父辈、祖父辈都曾随周老太爷征战过,周老太爷在他们这些人中,是奉若神明的存在。
三王见周老太爷登上城楼后,立马嘱弓箭手把弓放下。
“尔等皆是我大靖了不起的将士,驰骋沙场,杀敌,保家卫国,十几年来驻扎边境让外敌不敢踏入我大靖半步!老夫...给你们下拜道谢!”
说着,太子便扶着周老太爷弯腰下拜,城楼下众将面面相觑,人心摇摆起来。
“你们身上的伤,流过的血,都是为了打败为敌而伤,打倒外敌守护家园而流,现在让你们枪头对转,这城里有许多都是你们的亲属以及旁支血脉,你们真的打得下去?所流的血,所受的伤,又是不是真的值得!!”
老太爷声音不大,但句句铿锵,百年古老城楼下,回荡着叩问人心的声音,激得尘土脱落,人人心中自问。
·
赤岭山那边,周斐之率了小支队伍,从陡峭的山坡下冲了下去,山上箭如雨下,一时间难以统计有多少人。
卢十四娘原本应该走了,但她孤身一人,没有地方可去,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山头附近。
这会儿看见有大队官兵直碾赤岭山,担心寨里的兄弟,不顾伤重未愈,也一同混入杀敌起来。
卢十三见十四娘回来了,一面挥剑挡掉好几个进击的士兵,一边朝她靠近。
“十四!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你的伤怎么样了?”卢十三有点紧张又高兴,大声地问。
十四娘身手也算了得,如此一路披荆斩棘,已经杀了一道血路,只是无奈敌方人数太多,进攻防守都相当熟稔和强势,幸亏是在山上利用先天的地理优势,不然她大概也找不到突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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