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就松开了他,径直抱住双膝团成一团作示范。
石洞外传来纷乱的铁甲声。
原来小姑娘感觉到有危险,立马灭了烛火用毛毡盖起两人,现在还带着他伪装石头呢。
周斐之扶了扶额有些难言的失措感,但还是配合她玩起了“装石头”的游戏。
石门外传来有人砸石门和交谈的声音。
“那山贼头必定是躲里头了,光他一个人就杀了我们将近三百个兵,原本五千精锐兵,如今已锐减至半了,这口气我如何能下!!”
赵稚在装石头的同时,还忍不住惊讶地掀眸看了上边的人一眼。
这就是他说的“实力不够”?“打了败仗”?
她怎么感觉敌人比他更惨呢?
“将军!我们还是赶紧撤,这搞不好又是那山贼头的阴谋!”
“对啊,将军,你也看到他刚才似乎想要使出什么绝招,虽然好像失败了,但靠近他的那五十多个兄弟一下子被他划断了筋脉,这人不是一般人,搞不好把我们引来此地好一网打尽的!”
石门外的人似乎犹豫了一阵,没有作声。
第26章 ···
“那这样,我们用烟从这小洞熏进去,在山洞外守着,就不信他不出来!”
男子的话才落,那个递交膳食的石门下方便蔓进了浓浓的烟。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这山洞是周大当家用来修练武功用的,普通的烟雾能被洞壁的石头吸收,就连火也攻不进来。
没过多久洞外就安静下来,周斐之被盖得热出了一身汗,一把站起掀掉毛毡,同时对姑娘道:“游戏结束。”
赵稚浑身松弛下来。
她小心翼翼攀着他的衣角站起,处于黑暗的时候她眼睛不敢去看地面,只能抬起头寻找周斐之那双鹰隼一样夺目好看的眼睛。
“你看,我这不就保护你...”
赵稚正嘚瑟地说着,脚下一时没站稳,拽着他身上的带子一扯,腰带被扯掉了,周斐之眼睛在黑夜中如夜视的鹰,蹙眉一把托住她的腰,可她紧张之下手里揪住一点东西就拼命地拉,把他衣襟处“咧”一声撕坏,大半胸膛都在洞穴微潮的冷空气中露出。
周斐之咧嘴“嗬”地笑了一下,把她扶稳站好了。
赵稚手指攥紧他衣摆,跟着他来到洞穴的更深处。
走过了弯弯绕绕的逼仄小道,前面露出一丝微弱的光。
“当心些,这次别把我裤子扒了。”
前面传来周斐之漫不经心调笑的声音。
“知...知道了。”赵稚软软的嗓音压得有点低,手猛地一松,又往前拉住了别的。
然后感觉前面男子的脚步顿了一下,咳嗽了几声反倒窘迫起来,“嗯...刚刚骗你的,现在你拉的才是裤子。”
赵稚“喔”一声松了,又去捞他的衣摆。
有水流的声音,山洞走到最里头竟是一处开阔之境,中间很高很高,呈伞锥状,顶部的开口大约只有一口井那么宽,有一束白炽光投射下来,照亮了洞底形状古怪的山石,能看见洞口处天空的幽蓝深邃。
赵稚觉得天空的距离变得遥远了,她傻傻地往上伸手,踮起脚去够。
“身上有带针线吗?还不过来补。”
她的小手倏然被人从上方包握住,带了下来蹲坐。
她在他身上缝着衣裳,一针一线紧密细致。
她在缝线的时候发现他情绪不大高,轮廓锋利的浓黑眉毛沾了些灰,略略有些下垂,像两把铺了尘被人搁置了的宝剑,眼睛内能映得进光,却渗不进底,神思像是游移开了。
“还在为无法保护人的事情难过吗?”
赵稚觉得自己身为长辈的,有义务为小辈排解忧愁。
说话的时候,她低头凑近缝针把线咬断,面前的人胸膛微不可察动了一下,有些奇怪的声音传出。
赵稚就要凑近耳朵去听,面前人伸手就把她脸颊夹住,夹出了可爱的嘟唇移远了些。
“我怎么可能为这么无聊的事难过,我是在想事情。”
“想、想什么事情?”嘟唇嫣红水亮,像是在邀人采撷的甜果。
“我的内力在慢慢消退。”
周斐之松开她的脸,扶膝站了起来,“刚才来人靠近了我居然都没发现,反倒被你听见先一步吹灭了烛火。”
“是鬼降功...”他缓缓吐出口气,“是我没有遵照它的走法来练,故而遭反噬了...”
“练上乘的武功还会这样?”赵稚眨了眨长睫。
周斐之笑了,“练上乘的武功不会,可是练上乘的邪功就会。”
赵稚低低地“呀”了一声,她还是没搞懂邪功是什么意思。
“邪,是斜的意思,是不正当的武功意思吗?”赵稚又开始挠着笨笨的脑子苦学起来,“练这武功这么不好,那就别去练好了。”
周斐之看着她微微笑了起来。这家伙心性单纯,倘若她得知鬼降功之所以被列为邪功,不止是修练时的气为阴邪,最主要它还要利用吸收死难者断气时的那口气来发功的,她一定会吓死。
他本是执着于要练此功,但现在看着赵稚,他觉得他不练也没有关系。
“那...不练了?”
“嗯,不要练了,咱练点正途些的武功好吗?”
“好啊...”周斐之声音有些慵懒,随之找了处干净的草皮,拉着她的手坐下,把头枕在了她的膝盖上阖眼。
他握着她的两手,感觉温暖从她手心源源不绝传出,他好久没有这么松弛过。
“只要你不逼我自宫,一切好说。”
赵稚“啊?”了“啊?”,挠挠头疑惑。
“不然你以后就少许多快乐了...”他的声音舒缓,渐渐低了下去,是睡着了。
赵稚低头看了一眼,他的唇形十分好看,唇角边微微上翘,即便在梦中也带着些戏弄的笑。
“什么啊?什么快乐?”赵稚都想摇醒他请教了。
·
周斐之原本想着在山洞里暂歇,等身体里的内力恢复以后,再出去歼灭敌人。
可不等他出去,那些黑甲兵就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似的,匆匆忙忙班马离开了。
“这样便想走了?想得挺美的。”
周斐之望着大片被刀剑砍得斑驳掉皮的树干,地上一堆枯萎蜷缩的红叶,沾了血红得更刺眼了。
冯高和山寨的人忙着处理善后,见大当家和吱吱姑娘无恙从山丘上下来,冯高忙过去慰问。
“那些是京中的兵马。”周斐之在过往的八年间,一直在京中统领着十阎殿,故而清楚京中的兵马以及局势,他心里对许多事情是明白的,只是一直懒得掺和,也没兴趣掺和。
“大当家,可你不是圣上最得力的助手吗?他为何派人来剿你?”冯高问。
周斐之离开十阎殿的时候,能够猜出来皇帝身体不大好了,因为他几次三番也没能见着皇帝一面,皇宫内外一直由郭氏外戚把控着。只是当时他没有那么大的事业心,也不愿意管朝局,所以扔下十阎殿的青龙符便潇洒地走了。
“若不是皇帝忌讳一把不为他所用的刀,而来赶尽杀绝,那便是...”
他若有所思地把玩着赵稚胸前用草绳编织的兔子项链,姑娘掀眸看他,
“那便是,皇帝危在旦夕,朝局有变了。”
“那!那大当家你快赶回去救皇上啊!”冯高瞪大了眼睛,急得脸通红。
“我为什么,”周斐之挑开薄眼皮,淡情地扫了他一眼,“朝局它怎么变,不妨碍到我练功就行。”
“但是,”他顿了顿,手边一紧,“它已经严重妨碍到我了。”
“在我的眼皮底下杀我的人,毁我山寨扰我清静,真以为老子吃素的?”
周斐之用力过度,把项链掐断,捏扁了草编兔子,指甲掐入指腹溢出血腥气。
他刚刚表情阴戚地放完狠话,那头小姑娘“哇”一声哭了,他苦恼地一侧目,好不容易营造的冷戾血腥氛围被搅和得荡然无存。
“我项链...我项链...哇...”
赵稚呜呜咽咽蹲下,捧着地上被他掐得爆开的草编物,哭得惹人垂怜不已。
那枚小兔子的草编项坠是她费好大功夫编的,爹爹临走前教过她不下数十遍,她一直苦练却没编成功,来到山寨上日子聊赖,好不容易才编成功了一只,被她如获至宝挂在脖子上,不时就摸摸。
“我...还你一只纯金造的行吗?你那项链是假的。”周斐之皱了皱眉。
“不!它不是假的,它是真的!是真的...”赵稚哭得更伤心了。
“好好好,是真的是真的!那我还一只更好的给你行吗?镶珠子的,和田玉的行不行?”
赵稚还在掩面哭。山寨的人都朝他们望来,他们脸上挂满了同情。
这倒显得周大当家很不近人情似的。
“那不掐都掐了,还能怎么办?”他掐的时候那么爽,现在可得焦头烂额了。
“还一只真的兔子!真的兔子...”
赵稚哭声止住了,放下掩脸的手,不停打着哭嗝,眼眶和双颊绯红一片,看得让人忍不住想继续欺负。
“不过现在可没有,等我去京城一趟,办好事情回来,我扛一箱兔子项链,金的银的玉的,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顺便给你抓一山头的兔子,供你饲养,行吗?”
他看着她静下来的样子,乖极了,忍不住伸手去揉了一把,然后扶起她,“地上凉,别坐这。”
说着他已经褪了自己的外氅铺在大石头上,垫得松松软软的让她坐。
大家忍不住暗叹出声,大当家向来爱惜自己身上的衣裳,今日可真够出乎意料。
然后大家也都看见了,那位常年对什么事都不关心的周大当家,永远一副别人欠他的表情,这会儿眉眼也意外地沾了些绯红的喜意,这不是看错。
看来冯二当家说的一点没错!
周斐之离开炎寨赴京前一天,赵稚把绣了好久的荷包递给他。
他脸上不显,却系上荷包往山寨里逛了个圈。
寨里家家户户的人见了他,都惊讶得说不出话,忙请他进屋喝茶。
大当家何时会纡尊降贵到手下人家里坐啊!今日一定是个好日子!
可周斐之到每家去,都停留不够半刻钟,负手在手下屋里逛个圈,掸一掸衣摆,低头理一理腰带,不时逗弄腰间系的荷包,却一句话也不说,弄得他们好生惆怅。
直到有人无话找话题,无意中看见他腰间系了个古怪的荷包,心直口快说了句:“呀,大当家你的荷包真特别。”
旁边的婆娘一听,立马踩了他一脚,钻他耳朵窃窃私语,那人听完脸色大变。
谁知周大当家却突然抿了抿唇,很是矜持地点点头,目光散漫,把玩荷包:“嗯,我也觉是。”
说完,他就心情很好提腿离开,步往下一家。
山寨里一时间似点燃的火苗子般,四下奔走相告道,“喂,一会大当家来你家,不想死的记得要夸他腰间荷包好看!”
于是周大当家离别前一天,体恤手下,走访了七百八十九户人家,收获了不少赞美,大都诸如夸他“荷包精致”、“出自名师手艺”或者“荷包特别称大当家的气质”。
他走那天大伙都来送他,小姑娘站在最前面,微笑着跟他挥手:“那我在你院子种几丛月季花,那些树都枯萎了,我让冯大哥帮我移走,种几棵花树好吗?”
“好,随你。”周大当家依旧是一副毫不上心的模样,只有冯高和伺候过他的人暗暗吃惊,大当家他那座枯败的院子是故意为之的,原因是他觉得绿草红花碍眼,才浇了几桶毒液把那地里的植被毒死。
周大当家和吱吱姑娘惜别,嘴里潇洒话也没几句,眼神却一直都在姑娘身上。他答应赵稚等他办完事情回来,就送她回家。他打算送她回去、下聘,然后把人光明正大接回来。
可就在这么美好气氛的时候——
刘天青家的小孙子突然带一群小顽童从人群里蹿出来,看着周斐之腰间的荷包直好奇。
“哇,绣荷包跟宝儿的一模一样哎!”
旁边的大壮也兴奋地凑过来,“真的真的,跟我这个也一样欸!也是一只小鸡一只小鸭!可这不是小孩子才用的平安荷包吗?大当家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戴?我哥十岁以后就不戴了,说孩子气戴着惹人发笑。”
“我知道啦!一定是大当家的奶奶逼他戴的是不是?我奶奶也好凶好凶,一直逼我戴!”
场面一下子尴尬了。
只有赵稚脸上还挂着笑容,挥手作别:“你一路小心,我等你办完事情回来送我回家!”
第27章 “斐之乖”
京城街道, 举眼望去尽是白布。
距离皇宫不远,延安街道上占据整整一条街的安国公府,挂了两重孝。
第一重是国丧, 为皇帝而挂,第二重是为一百二十三岁, 为朝廷呕心沥血, 直到死还在竭力为皇室周旋的安国公。
想起那场宫变,京城人无不回想起那日勇站城楼, 靠一番震人肺腑之话就劝退三军的老安国公。
老安国公为朝廷戎马一生,是跟过开国皇帝那一辈的, 在活的人中,就没有人资历比得上他。
就连刚刚驾崩的先帝,在他眼里也是曾孙辈看着长大的人物。
这个老人一生对朝廷无悔, 对家族无悔,独独觉得愧对了已逝的曾孙媳妇,和她所生之子。同时, 他对周斐之这个亏欠颇多的玄孙寄予的厚望最重, 是他最看好的人。
登基的新皇是太子朱右?。
朱右?登基当天就下降到安国公府,亲自给老安国公上香祭拜。
那一天, 如若不是老安国公出面钳制郭氏一族,劝降三军, 如若不是他以命救回先皇, 识破郭皇后诡计, 他也不能在郭氏的手底下顺利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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