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中驰将圣旨捡起来一阅,发现皇上直接下旨让周斐之为安国公世子了。
大靖向来立世子都是立嫡立长,只有少数嫡长不在了或者行举不妥的才需要另外选,周中驰便想当然地直接忽略了周斐之,把此事公然在其面前讨论也并无觉得不妥。
不承想,皇上许是想到他会那么做,便早一步把圣旨下来让立嫡子为世子。
现在看着被周斐之甩出来的那册圣旨,刚才他所言的,通通都像是一场笑话。
“噢,你可别误会呀,我可没兴趣当那劳什子世子,我说要进宫帮你跟皇帝说,此话是真。”周斐之笑得没心没肺道。
“圣旨来了...怎么还能说拦截就拦截,府里一个人都不知道呀。”白氏多嘴地在背后嘀咕。
周中显瞪她一眼,她立刻噤声。
赵稚突然很生气站起来,抹着眼泪指着周中驰,喝道:“小驰!你去隔壁祖宗祠堂面壁思过!”
周中驰一言不吭,默默地在赵稚面前一拜,转身走出慈正堂。
大家都散了,赵稚唯独把周斐之留了下来。
屋外的丫鬟好奇地窃窃私语:“国公爷怎么会跪在祠堂啊?”
白氏一个劲地追在周中显后头,“二爷!二爷!那这事是怎样?莱之他科考数次落第,醉酒把手指砍了以后都不能握笔,要是不能承爵,那我们二房一门就彻底断了呀!”
周中驰被她烦得当着奴婢和儿子的面刮了她一巴,“能怎么办??圣旨都下了!你倒告诉我还能怎么办??既然早有圣旨,他不一早拿出来,显然都在看我们的笑话!”
孙姨娘在岔道没有任何遮蔽处候着,寒风把她冻得发抖,她不时搓搓手,又跺跺脚,往远处那座富丽堂皇的院子张望。
奶娘抱着冻僵的九公子出来,孙姨娘呵着白气忙迎了上去,焦急道:“怎样了?公爷呢?祖宗她同意了吗?”
奶娘无奈地一摇头,“娘子回去吧,公爷一时三刻见不着了,见着了也没用,皇上下了旨,要立那个大的为世子,公爷他因为此事,正被祖宗罚跪祠堂呢。”
孙姨娘一听,眼前发黑险些站不稳。
赵稚将周斐之留下,同她一同用膳。
其实她是想安慰他,可是看着对面怡然自得给她布菜的男子,顿时又觉得他似乎并不需要安慰。
“斐之,菜够了,你也吃吧。”赵稚给他夹了一块樱桃酥。
“谢谢祖宗。”
周斐之看上去似乎很高兴,毫不客气咬了一口酥,殷红的果酱沾在他唇上、牙齿上,微微露齿一笑时,犬牙便似是生撕过猎物沾染了腥血,看着让人胆寒。
赵稚怔怔地移帕子过去,要给他擦,周斐之便搁下了筷著,走过来,单膝蹲在她身下,任她擦拭。
男子身材高大挺拔,半蹲在那里能直接与赵稚平视,赵稚身子瘦弱,反倒像被他圈在逼仄的圈椅里一样。
她在专心帮他擦嘴时,不觉他已经将手放在了她身后的扶手上。
肖嬷嬷出去张罗事情了,屋里的小丫鬟没经验,看见此情此景,吓得急急垂眸,不知该不该阻止。
“那些来宣读圣旨的人呢?”赵稚突然好奇道。
“被我撵走了,吵人。”周斐之目光像一头猎豹,紧紧盯住眼前的姑娘,姑娘却对他这种目光视而不见。
继续好奇发问:“皇上的人你也撵?”
“不然呢?”他好笑地继续看她。
“你为什么有床不睡,非要跑去外院的树上睡啊?树上不是更脏吗?”这个问题赵稚早想问,御风院的丫鬟费尽心思给他准备那么多被子他都不喜。
“没办法,受不了那味。”
赵稚听明白了,国公府里里外外的院子都被人用熏香熏过,他院里的一切,包括被褥床套也都有一股香味,这么想来,是在山寨上生活惯了的周斐之拒绝国公府里那些浮夸奢靡的作风。
“我娘也讨厌,山上从来不用。”
赵稚和他接触了这段时日,只听他提过他娘两次。
一次是上回她想早点回府问他为何非要练这个武功,另外一次便是今日了。
“斐之,你不要难过,我是你祖宗,自当会好好护你的,你爹他做得不好,我就罚他去跪祠堂,他惹你伤心一次我罚他跪一次好不好?”
赵稚盯着眼前的玄孙,内心迸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慈爱,难怪周太爷爷之前让她好好疼这个玄孙,他真的太惹人心疼了,被亲爹这么欺负,竟然还笑得出来。
“好,谢谢祖宗。”周斐之微微勾唇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她,二人靠得很近,却并没碰到,那双漂亮的凤眸里尽是狡黠的光。
第31章 我是你祖宗,要疼你
周斐之如今几乎每个晨昏定省都会按时到慈正堂这边来。
赵稚上回听他说讨厌熏香的味道, 特意叮嘱肖嬷嬷传令下去,御风院里外和慈正堂里外都不许再熏香,连平时丫鬟给她梳发的沉香水也不用了, 原因是怕他来请安的时候闻到会不高兴,加之自己其实也不是很喜欢, 便正好都免除了。
新帝今日召安国公世子入宫, 明面上是要见一见新立的世子,其实新帝早就知道十阎殿殿主的真正身份。
朱右?知道周斐之在山上长大, 讨厌一切礼节,所以将身边侍从屏退, 只留他单独在紫宸殿。
“朕知道父皇在世时,就特地允许爱卿不必拘礼,如今朕登基为皇, 也会像父皇待卿一样,还望周爱卿能回来协助朕。”
“那皇上可知,先帝在世时, 我也没有好好帮过什么忙。”周斐之手里握着的是朱右?递还给他的青龙符, “我就是把没有剑鞘的歪脖子剑,锋利是锋利, 却常常不听指示,去杀不是皇上要求杀的人。”
“郭氏外戚的势力在朝中盘根交错, 短期内如要将其铲除, 难度非常大, 朕知道你与周家关系不牢, 当年先皇和周老让你定下的婚事,卿也有不满,朕或许没有立场要求你为朝廷卖力, 朕也知道,卿的母亲林氏,当年因为救下她的师父,裴老将军而获罪,周老才会让你父亲处理与林氏的关系,保住周家一门。你和林氏都认为幕后罪魁祸首是兵部尚书,但其实,你们都错了。”
“真正要林氏满门死的,是郭氏。”朱右?一口气说了许多。
“所以,朕认为你应该跟朕同坐一船。你要帮你娘报仇,朕要治理好江山,我们各取所需。至于,完成以后,卿果真不愿作臣,朕也能圈一块地让你当王。”
周斐之听完,“嗤”一声笑开:“林氏在我三岁那年不顾我的意愿,强行把我带到山寨,没日没夜地训练我,鞭笞我,让我成为她的一个复仇机器,皇上你凭什么认为,我还要给她复仇?”
其实这便是,周斐之这些年来在十阎殿,对先皇的命令阳奉阴违,先皇让他搜集郭氏罪证,他总往无关痛痒方面着手的原因。
他不是没有去杀应该杀的人,只是他偏偏挑些无关痛痒的角色来杀,就像他要给林氏和裴老将军报仇,也只挑其中一个鱼虾来杀一样。
朱右?叹息一声,以为此次谈判失败,正要命宫人进来送周世子出宫之际,周斐之突然又出声:
“慢着。”
“皇上,青龙符我收下。”
朱右?愣了愣,喜形于色看向他。
“最近我闲着,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倒可以一边管着十阎殿,帮皇上完成一个愿望。”
“让国舅爷将兵权释了,然后附赠一个郭国富的头颅如何?”
朱右?大喜。
这些年来,他和他父皇不知觅过多少杀手要杀郭国富,无奈他身边总环绕些武林高手,而且直接杀了,郭氏自然找到接管他手里兵权的人,只有让他把兵权释了,再杀他,兵权这块才能无忧。
周斐之回府的时候,发现御风院里的奴仆正在加紧换洗被褥,院里院外都有人忙着用水擦拭,就差连屋顶的瓦掀开逐块清洗了。
周斐之表示对所见到的很赏心悦目,但他可从来没有要求过周府的人为他做任何事。
“是太老夫人吩咐的。”一个婆子恭谨地禀话,“太老夫人连慈正堂的上下里外都嘱人更换擦拭,说御风院和慈正堂是世子在府中最常去的地方,务必要清得干干净净,不可留有熏香气味。”
“哦?”周斐之有些失笑。
想了会儿,终是吩咐道:“你们不用忙活了,维持现状吧。”
傍晚开始转冷,天上飘起了雪。
赵稚自己冻得不愿动,便嘱人下去通知四房人,免了傍晚的省视。
肖嬷嬷在给赵稚添了个手炉,又新端了盘枣泥山楂。
赵稚窝在贵妃榻上看话本,拿起一颗枣泥山楂咬一口,发现没有高氏做的好吃,突然有些想念在山寨的日子。
肖嬷嬷突然惊叫着跑来说,看见院里一棵掉光了树叶的银杏树上有个人影。
赵稚擎着伞裹上狐裘外出一看,只见纷纷扬扬的飞絮下,周边廊道的灯盏渐次亮起,正对着她寝室窗口位置的银杏树上,坐在一个高大的男人,四外挂满飞絮,只有他身上发上俱是干净的。
“雪为什么不沾你身上啊?”赵稚好奇道。
“因为我嫌脏。”树上坐着的男子一贯清冷的调子。
“你那么厉害,雪都怕你啊...”
“那你怕我吗?”男子突然带笑地低头看她。
赵稚擎着的伞被风吹得一趔,她身子骨瘦弱,差点跟着风被吹走。
周斐之从树上一跃而下,帮她擎稳了伞。
“以前...怕。”
“那现在呢?”周斐之突然回想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他杀了二十几个杀手,用缎带把她束着提起来那次。
“现在...还有点,但我不能一直怕你,因为我是你祖宗,我要疼你啊。”赵稚有些稚气道。
周斐之唇角勾了勾,有些想笑。
“对了,我不是免了晚上的省视了吗?你怎么还来?不在你那屋待着。”
“我院里有熏香,来你这儿没有。”
“胡说,我不是让人下去给你清了吗?”
“那些人都是从孙姨娘院中拨过来的,看不得我夺了她儿子的世子之位,故意不给我好脸。”
“那!那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欺人太甚!我去找管事嬷嬷!”小姑娘气得脸红红。
周斐之笑着看她,在姑娘被路上雪泥绊了一下时扶正她的身体,然后屈身:
“不用麻烦了祖宗,孙儿习惯了,请祖宗上来,孙儿背你回屋,伺候你用膳就寝吧。”
赵稚看了看自己被雪泥弄湿弄僵的脚踝,点了点头,不加防备地趴了上来。
“今晚下雪,你要是实在忍不了屋里的味道,不如就留在慈正堂,我让肖嬷嬷给你收拾一个房间吧。”赵稚伏在他的背上小心问道。
说起来,以前在山寨他总欺负她,逼她喊爹,现在好不容易纠正过来,等人真的正正经经把她当祖宗侍奉了,她又开始不习惯了。
“不必麻烦,我看祖宗屋外的那棵银杏树就甚好,我就坐在那打坐练功吧。”
男子轻巧地背起她,脚步清浅地印在雪泥上一路往正屋方向去,她突然觉得那肩膀宽厚温暖,真的有几分爹的踏实依赖感。
肖嬷嬷才去取碳一会儿回来就发现祖宗不见了,然后就看见世子背着祖宗回来。
肖嬷嬷表情有几分怪异地看了看周斐之,愣了一会,忙去扶赵稚下来。
“哎哟,我的祖宗,可把老奴吓死喽,当心冷着了。”
赵稚笑着摇摇头:“我没事。嬷嬷你去准备一下,世子和我一块用膳。”
肖嬷嬷一听忙道好,刚才祖宗胃口欠佳,不想用膳,所以她才拿了盘山楂来,现在难得祖宗肯用膳了。
肖嬷嬷带着下人托起精致碟盘回来的时候,发现世子正蹲在地上,高度刚好与坐着的祖宗平齐,正一口一口地喂着祖宗吃那盘枣泥山楂。
肖嬷嬷吓得脚步一顿,身后的人撞在了她身上,她有些慌张地转身,让人去把膳食布在外间。
等料理好一切,肖嬷嬷估摸着时间走进去,发现世子正在用帕子给祖宗擦嘴。
男人眼中毫不掩饰浮现出的欲`望,修长指尖掐着帕子慢条斯理给小祖宗擦嘴,那张细软绸料的帕子擦过唇边的糕点碎屑,然后轻柔地去擦她的唇瓣。
在肖嬷嬷这个位置,甚至看到隔着一张薄薄的绸帕,他指尖缓慢细细抚挲。
动作暧`昧至极,可一揉眼,又发现是自己看错,世子已经收回了帕子。
肖嬷嬷来不及躲避,和此情此景撞了个正着。
“太...太老夫人...世子你们...你们在做什么?”肖嬷嬷虽然有些害怕,但仔细回想刚才那一幕确实不正常,她身为祖宗身边伺候着的,定当要尽心,于是本能职责所在般一问。
赵稚却天真烂漫地笑开了,“啊?他在侍奉我吃糕点。”
“对啊...”周世子故意拖长嗓音,显得格外耐人寻味,“当孙儿的,侍奉老祖宗用糕点,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肖嬷嬷觉得世子看她那个眼神笑里藏着刀,最终她还是因为太害怕而选择将此事暂时咽下。
第32章 给祖宗捂脚
周斐之伺候赵稚用完了晚膳, 就自觉地离开了屋里,到窗外那棵银杏树上打起了坐。
赵稚本来想说既然他不愿意麻烦,不如叫肖嬷嬷添床被褥, 暂且在她的屋里歇息一晚,肖嬷嬷听得胆战心惊, 幸好世子拒绝了。
夜里风声大, 屋里的窗子用厚纸糊得严严实实,但也免不了不时地传来些啪啪的声音。
赵稚夜里睡得极其不安稳, 一直在梦见那天看见的几个化成血水的人。
又一阵噼噼啪啪仿佛敲窗的风声响起,赵稚吓得惊呼一声醒了过来。
醒来后她一直呜咽着, 想下床去找灯,却笨拙得撞了床柱,发出砰砰声。
这时窗子真的有人敲响起来。
“祖宗, 发生何事了?孙儿需要进来伺候吗?”
赵稚夜间体恤下人,早早就让肖嬷嬷她们回屋歇息,要到明早她们才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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