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三色锦的名字,云承扬面上表情严肃了几分。
云泱心道:果然!这次她可算是问对人了!
云承扬将她上下好一番打量,末了扶着两侧扶手从躺椅上直接站了起来。他绕着云泱转了两圈,紧锁的眉头才逐渐舒展。
“你什么时候生了养鱼的闲心?”
不等云泱解释又自顾劝了一句:“那玩意儿死贵还不好养……你要实在喜欢,哥送你两缸大头金鱼,长得跟衢州三色锦也差不多。”
云泱嘟囔:“又不是我养……”
“那你问这个干什么?”云承扬斜睨过去
云泱:“我那不是不小心喂死别人几条鱼嘛!”
云承扬心头突突直跳,离开云泱几步严肃道:“衢州三色锦??!”他好生缓了几口气,脑子飞速盘旋,计算着自己那点家底够不够赔人一条鱼。
云泱听出云承扬话里的不对,顿时也紧张起来。“是……是啊?怎、怎么了?”她咽了口唾沫,那可是二十七条鱼……总……不至于一条破鱼卖几十两银子吧?
“衢州三色锦极难培育,不光对生存环境的要求极高,且只吃岭南苗虾制成的鱼食。衢州每年可外供的三色锦不过百十来尾,单单一条鱼苗就价值十金!”云承扬一口气讲完问她,“你喂死了几条?”
“多……多少金?!”云泱怀疑自己幻听了。
“十金。”云承扬又重复一次,后又怕自己语气过重吓到她,独自肉疼了一会儿,面上毫不在意道:“哥这些年下来,勉强攒了些家底……”
“十……十两黄金?”云泱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刚刚云承扬说的那些数字上,她的声音有些发虚。
云承扬一个晴天霹雳砸下:“十斤黄金……”
!!!!!!
云泱只觉眼前一黑,腿一软歪在了躺椅上。
她嗓音沾了颤意:“十斤黄金……”
她翻来覆去的念叨,云承扬心里忽然没底,他缓步过来扶着云泱肩膀,一脸视死如归:“你先告诉我,到底喂死人家几条鱼?”
云泱张了张嘴,上下唇死活碰不到一起。
她伸出袖子里的手,将掌心摊开,云承扬垂下眼,就见她抖着手将拇指、无名指和小指缓缓蜷起,比了“二”。
云承扬缓了口气,心道:两条……还好。
刚安慰完自己,就见云泱蜷回去的手又缓缓展开,拇指、中指和食指聚在了一起,又比了个“七”。
云承扬那口气不上不下的卡在了胸口,他视线缓缓上移,对上云泱怔忡的视线:“到底是‘二’还是‘七’?”
云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长这么大一共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云承扬见她这副样子愣了好一会,终于也反应过来……
靠!
二十七?!!!!!
第二十五章 横财
入夜。
云京,风月无边。
旌旗一侧的长串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喧嚷笑闹声中,阵阵烛影香风顺着黛色瓦檐下的窗口浮散。
这是云京城中最大的风月场,光是规模占地,都非其他花楼可比。十栋精致高楼拔地而起,围成半环状。隔着十多丈远,一栋朱色小楼与之遥隔相望。在灯火煌煌的风月无边楼中,这栋小楼极不扎眼,但却像一只隐匿在黑暗中的眼,静静俯瞰着周围的十栋花楼。
那楼的楼顶雕着一只金凤,入口处的红底牌匾上是三个烫金浮雕大字——引凤楼。
……
有声音自引凤楼通往楼顶的悬梯处响起,不多时一道人影出现在那儿。
雪白缎靴踩着琉璃瓦铺就的台面缓步向前,鞋面暗纹映着对面花楼里的灯色,反射出炫目的光。
邪肆的风吹的这双靴子主人沾染香风的袍角猎猎作响,听见动静,金凤下长身立着的清瘦人影缓缓侧了半张脸过来。
长眉微凝:“就站在那里。”嗓音清润,语调坚定。
雪白缎靴的主人蓦地停住。迟滞了会儿,又向前行,甚至加快了步伐。
“公子~”
黑暗中,清瘦人影眉锁愈深。
“八月。”
他声音已经沾了冷意。
泠泠银光乍显,一道黑影鬼魅一般闪到那团白影身后,匕刃带着寒意抵上那人喉咙。
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将空气中浮动着的靡香冲淡了些。
那半张侧脸终于完全转了过来,江亦止苍白的面色带着嗜血的笑直逼进这人的眼。
薄唇一张一阖,又说了一遍:“我说,就站在那里。”
来人眼中盛满了惊恐。
……
风月无边花楼十座,分别是玄甲、归乙、陵丙、拂丁、息戊、望己、朔庚、照辛、徽壬、星癸,十座楼的楼主人选皆是本楼中才貌里的佼佼者。
而这之中,楼与楼之间又各有不同。
依照“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被分成了十等,星癸楼最次,仅以接待最普通的客人,往上依次类推。玄甲楼主至今没人见过。
自风月无边立足云京伊始,十座花楼的楼主之争便从未停止过,楼里之间可同楼主竞争,楼主之间亦可相互竞争,彼此之间各凭本事。
而眼下这位被抵着喉咙的,正是风月无边星癸楼的现任楼主,星癸。
这是一个男人,样貌柔美,眉眼含情,一身素锦长衫将他映衬的楚楚动人。
……
星癸是想要往高处爬的。
他被冰冷的匕首抵着喉咙,心里想的却是……倘若他能爬到玄甲楼主的位置,那现在拿着匕首抵着人脖子的就是他了。
星癸心内自嘲一声,他还以为能一手创建风月无边这种地方的人,多少也得跟常人有些不大一样。
他神色逐渐恢复平静,媚笑着看向江亦止,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仍旧抵着自己的匕首,嗔道:“公子也太凶了些。”
八月退开一步,重新隐匿了身形。
江亦止冲他笑笑:“还好。”
星癸收旁的心思,从胸口处摸出来一个信封,换了副语气表情:“时间间隔太久,丞相当年的同僚大都已经不在云州,但也不算毫无收获。”
他扬了扬信封:“丞相当年有个同窗,跟夫人也算旧识,听说当年江府确实有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丞相同那女人的关系嘛……非同一般。”
他朝江亦止抛了个媚眼,马上又要抬脚。
江亦止盯着他那只要动不动的脚,脸上似笑非笑。
他道:“腿不想要了你就动。”
星癸:“………”
*
云泱跟云承扬兄妹因着二十七尾衢州三色锦的事一连萎靡了好几天。
云泱愁的睡不着,白日里连门都不敢出,生怕碰上丞相府的人。
她在云承扬这里跟他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不然……你听哥的,咱们去集市上买几缸大头金鱼回来,挑些给人送去!”
云泱瞥了他一眼,这么不要脸的事,她是做不出来。
两人面前的案几上堆满了金银玉饰,还有年节生辰时候宫里、爹娘送来的珍品摆件。
云承扬的心在滴血:“你哥真的也就这么些家底了,已经掏空了,多的一滴都没有了……”
这委实差得远。
她算了算云承扬拿出来的那些东西,加上到云京后,父亲给她的那些,还不够三尾衢州三色锦的价钱。
现在让她去哪儿弄那么多钱?
云泱捧住了脸。
烛火摇摇晃晃,左右摇摆间,烛泪顺着蜡烛烛身滑落下来,在烛台上堆成一小坨蜡山。云泱拿手指在未完全凝固的蜡山上戳了两下,叹了口气起身。
“干坐着也生不出来钱,明日再说吧。”
她拖着灌铅的腿一步步往自己院子里挪,将近子时,王府众人都未歇息。云泱一路走来疑惑看着周围人忙乎,临到自己院子前,终于反应过来两旬之后是她出阁的日子……
真是有趣,还未过门,先欠了未来夫君逾三万两白银。
云泱欲哭无泪。
院门口,青荷老远就在月门前等着她了,见着她身影忙不迭迎了上来,一脸神秘。
搁在往常,云泱定要问上一问,但这会儿她没有半点兴致。
“郡主?”青荷见她一脸麻木,忍住好奇戳了戳她胳膊。
云泱蔫巴巴扭头。
青荷左右看了看,踮脚凑了过去,到云泱耳朵边。
她个头娇小,云泱又一点不配合,她索性一把抱住了云泱胳膊:“您寝居今天多了样东西!”
“什么东西……”云泱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
她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除非有人天降横财砸她头上,让她先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青荷当她来了兴致,兴冲冲拉着她一路小跑。云泱高她几乎半头的距离硬是被她拉的几乎踉跄倒地。
寝居的妆台上放着一只十多寸大小的檀木盒子,上面雕刻的双鱼戏莲图,盒子样式老旧,看起来已经有了些年头。
“哪来的?”云泱问了句。
青荷眼神晶亮:“傍晚些的时候前院儿洒扫的仆役送来的,说是王府门口有人让把这个东西转交给郡主。”
云泱随手将木盒打开。
一股霉潮味道扑面而来。
木盒里几张泛黄的纸张倒扣着,角落一枚青碧色玉印,最下面是一封信。
她疑惑将那几张纸翻转过来,只见最右侧两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地契”,紧邻着位置那里显示——云京城十字街……
望月楼商号!!!
最左侧书写的赫然是自己的名字!
云泱狐疑地将地契放到一旁,拿开那玉印,抖着手抽出了最下面压着的那封信……
第二十六章 演技
云泱将信笺抽出、展开,薄薄的信纸上七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新婚大礼!!!!!开心吗!!!!!]
………
那一长串的感叹,激动地仿佛要从信上直接蹦下来。
云泱反手将盒子扣上,神色有一瞬恍惚,半晌才想起来问青荷:“送东西来的人有没有交代什么话给我?”
她声音闷闷的,不再是先前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青荷见她神色,总觉得郡主随时要哭出来。
她摇了摇头:“仆役只说来人让把东西转交给您,别的没听有提起来过。”
云泱“嗯”了一声,鼻子一酸。
*
隔日,云泱起了个大早。
她眼下泛着青黑,但整个人看起来却很精神,那只檀木盒子静放在妆台一侧。
青荷通常近辰时才会过来,云泱索性对着镜子自己收拾起了妆发。
小院里寂静无声,偶有几声虫鸣在外间响起。
她长舒了口气,从坐垫上爬起来,抱起盒子出了院门。
清晨的云京街道虽有些冷清,但生活气息却很浓。两侧多是卖蔬果、早点的小贩,往来的都是京中普通人家的百姓还有各府中负责采买的仆役。
十字街正中,那座八角高楼一层的六个摊贩分别排起了长龙。而通往八月楼内的南北两扇正门紧紧闭着。
云泱掀着帘子看见这副场景,登时有些傻眼。
她垂头看了眼怀里的盒子。
车夫的声音从车前传了过来:“郡主要在这儿等还是小的先将车赶去一旁?”
“?”云泱伸头往外探了探,“它……什么时候开门?”
竟然只是还未到营业时间。
云泱放下心来。
马车在望月楼对街的小巷里静静等着,时间缓缓流逝,街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一个穿着石青色绸衫的年轻男人进入了云泱视线。男人的个头极高,面容俊朗、笑容和善,一双桃花眼弯成漂亮的弧度,从街道尽头缓步走来,不断跟两侧商贩打着招呼。
商贩似乎跟他很熟,不断有包子、鸡蛋或是煎饼小吃从街侧的摊位后递出。
男人随手接过一只热气腾腾的包子,放在唇边咬了一口。他在卖包子的摊位前跟摊主闲聊了会儿,从腰间摸出两枚铜板放到竹屉上。
云泱死死盯了他许久,直到看见男人身形在望月楼正门前立定,嘴里叼着半个白生生的肉包,从怀里摸出钥匙。
“顾甜甜!!!”
云泱扯着嗓子在车上叫了一声,顾不上街道左右惊异的目光,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朝着望月楼门口飞奔而来。
刚拿着钥匙往锁孔里插的男人脊背一凛,口中的包子掉到了地上。
少女澄净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
看见她抱在怀里的东西,男人神思缓缓回拢,他歪了歪头,漆色的眼瞳浮上笑意。将钥匙从锁孔里抽了出来,丢到云泱怀里。
“既然这么巧,那今天就让云掌柜亲自来开门吧。”男人声线干净好听,嘴角咧开,露出一口炫目的白牙。
他伸手在云泱头上比了比,自顾自点了点头,“好像长高了一些。”显然十分高兴。
“先不说这个,”云泱将装着地契和玉印的木盒推到男人怀里,将那串钥匙拿了起来,指了指旁边的木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甜甜。我娘呢?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云京?”
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秀眉微拧,急切望向男人的眼睛。
顾添将钥匙从她手里拿过来,一边开口,口中一边道:“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想让我回你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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