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穆易点了点头:“当初我曾对他有些怀疑,但今时今日,也只有钦佩。”
宋淮摄政时不过二十,难以服众,但他硬是在一片反对声中,以铁血手腕,按下了一个个老臣强硬的头颅。
不过,至刚易折,这十年他远离燕京在临安度过,没有趟这一池浑水,被调回后,也听说过许多臣子对宋淮的不满。如今皇上开始亲政,对于宋淮来说,实则也是一场硬战。
不知他能否全身而退。
饭后,穆夫人叫两个婆子把琴搬去骆燕所住之处。
穆家有许多空院,但骆燕想跟姐姐住一起,是以穆夫人就把她安排在骆莺小院的东厢房。
两姐妹也不要多少丫环,一人两个,骆燕新添的丫环分别叫芸香,木藤。
“阿棠始终是男儿,还是住在别处……”穆夫人道,“离得不远,走两步就到了,我明日让他们收拾。”
骆莺感谢:“又劳烦姨母了。”
穆夫人嗔怪的道:“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
骆莺心知她还在自责,乖巧道:“是。”
穆夫人揉揉她发髻:“今日跟阿燕早些睡,明儿我们去慈云寺进香。”
姐妹俩点点头。
早上,她们在丫环的轻唤中醒来。
雪芝端来膳食,热腾腾的。
起的越早越冷,骆燕搓一搓手:“怕是要下雪了吧?”她低头喝一口热汤,热汤是用火腿,松薰,冬笋,山药等加之鸡汤熬制所成,满嘴鲜香,她很快就吃完了。
骆莺真是羡慕她的好胃口。
她也想长胖些,可吃不下那么多。
二人很快去正房给穆夫人请安。
管事昨日就已准备好,是以并没停留多久,穆夫人就领着姐妹俩坐车去往慈云寺。
行到寺庙门口,瞧见章玉姝的随身丫环。
“玉姝那么早就来了?”穆夫人惊讶。
夫人像是没睡好,早早就起了,丫环道:“奴婢这就去告诉夫人。”
慈云寺是燕京城最大的寺庙,平日里哪怕不是各位菩萨的生辰日,节日,香客也是络绎不绝。
穆夫人与章玉姝碰面后道:“我一定得好好感谢上天,将他们三姐弟送到我面前。没有阿莺他们,我还不知是何样子呢。”
章玉姝可以理解,但同时又觉得忧心。
在儿子面前,她不能说骆莺的坏话,在穆夫人面前也是,假使不得已儿子真娶了骆莺,她也一定会好好对待骆莺的。
只是,到底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穆夫人由小沙弥领着,进献了一大笔的香火钱。小沙弥心花怒放,说老天会保佑穆夫人一家平安。
穆夫人还给季瑞莲点了长明灯。
烛火摇曳中,她又落下了泪:“瑞莲,我来晚了……”但妹妹一定能看到,她会待三个孩子跟亲生的孩子一样。
姐妹俩也不由唏嘘。
假使母亲还在世时,跟穆夫人团聚该有多好?可惜,世事总是没有那么圆满。
骆莺扶着穆夫人出来。
章玉姝假借章允宁一事,跟骆莺说话。
“淮儿打算教允宁习武了,往后兴许不会再麻烦你。”
骆莺有些奇怪,之前宋淮不是说不教吗,怎么后来又教了?她笑一笑:“章大公子很好,谈不上麻烦。”其实跟章允宁相处,比与旁人容易多了,他傻所以便天真,赤忱的心不会令人讨厌。
小姑娘眼睛长得十分漂亮,笑时弯弯的,如春风一样拂面,叫人软了心肠,章玉姝暗道,也不怪儿子动心,这副容貌,再加上弱柳般的身材,实在是惹人怜惜。
只是在她看来,她的儿子过于出色,作为母亲,眼光也容易变得越来越高。她总想给儿子找个十全十美的妻子,容色好,有才华,家世也匹配,德行不能有亏,这样她以后也能把整个西平侯府交给儿媳管理。
可结果宋淮偏偏看上骆莺。
章玉姝暗地叹了口气,她并不想因此跟儿子争吵,她也说不过他。
假使儿子铁了心,她是无能为力的,章玉姝很清楚,她斗不过他,即便他很孝顺。
“我今日是想替淮儿求个姻缘。”章玉姝斟酌言辞,“说是有意中人,又不告之,我想看看老天爷的意思。”
怎么无端端与她说宋淮的事?骆莺心头咯噔一声,便有些不自在。
章玉姝又道:“可惜我一向手气不好,也不知会不会摇个下下签。”
一而再的提,骆莺忽然明白了,可能章玉姝是知道了她跟宋淮的事情,想试探她的心意。
如此也好,她本就在为难如何拒绝宋淮,不如借机让章玉姝帮着劝一劝。
虽然宋淮是说过不用担心这方面,可她是知道章玉姝的想法的,当初章玉姝提过几个合意的姑娘,每一个都很出众,所以章玉姝必然不会满意她的条件。
骆莺略一思忖就笑道:“宋夫人何必求姻缘签,我听干娘说,宋都督很是孝顺,夫人既有心仪的人选,不如让宋都督去相看一番。夫人眼光好,宋都督早晚会同意的。”
章玉姝不傻,马上就听出来了,暗道,她还怕这二人两情相悦,结果人家姑娘根本就没瞧上她儿子!
可怎么会?
她到底对自家儿子何处不满意?
章玉姝的心情一时颇为复杂。
骆燕此时走了过来:“宋夫人,姐姐,我们去吃斋饭吧?”
空气中有淡淡的饭香味。
小馋猫又饿了,骆莺笑着道:“你克化的真快,不过多吃点也好,再长高点。”
姐妹俩往前而去。
穆夫人问骆莺:“玉姝同你说什么了?”
骆莺没有把实情告之:“宋夫人说宋都督准备教章大公子习武,往后可能不会再来见我。”
穆夫人点点头,暗想不知章玉姝是否知道宋淮喜欢骆莺的事,她自己也有点犹豫,不知如何与章玉姝提。
或许,还是等宋淮表态吧。
一行人去用斋饭。
其实离午时尚早,但来都来了,少不得要品尝一番。
罗汉菜,八宝炒糖菜,二冬白雪,莲花豆腐,千层百叶等等摆了一桌,众人吃得十分尽兴。
骆燕饱足后,在车上不由睡着了。
看着她安静的睡颜,骆莺面上浮起温柔的笑意,妹妹住到穆家后,显然变得高兴多了,说话也不会再带刺,以后一生都会欢欢喜喜的吧。
她也很是满足了。
骆莺靠在车壁上,看着窗外飞掠过的青山白云,心想她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
…………
酉时,宋淮准时归家。
章玉姝同他用完晚膳,才说起骆莺的事。
她怕他知道后,这顿饭吃不好。
“淮儿,你不要勉强她,仗着自己都督的身份欺负人,到时我在瑞蓉的面前难做。你听我一句话,这件事就算了。”小姑娘不愿意,虽说她难免替儿子委屈,可也正中下怀。
宋淮神色平静:“她怎么跟你说的?”
“还用详说吗,她都让你去看别的姑娘了。”章玉姝苦口婆心,“她若对你有意,岂会这样暗示?”
其实宋淮并不意外,骆莺又不是第一次拒绝。
“母亲不用插手,我自有办法。”
章玉姝皱眉:“你莫非还想死缠烂打,不怕丢了你都督的脸面?”
宋淮挑眉:“有何不可?”前世,骆莺是他表侄媳,他可是连死缠烂打的机会都没有。
章玉姝:“……”
看着儿子的背影,她忍不住摇了摇头。
如今这情况,不管结果如何,她也只能心甘情愿接受,毕竟是儿子对人家姑娘不能放手啊。
…………
双喜终于寻到一位合适的女子予骆绍安为妾。
那女子是成县人氏,父母务农,因家中穷困,有四个孩子要养,故而愿意出卖长女。
双喜只花了二十两银子。
骆老夫人仔细看那女子一眼,见她虽是容貌普通,但身材结识,臀宽腿长,便十分满意。
“带去给二夫人看看。”
双喜应声。
骆箐在跟程茂英学习,只许氏在,她看到那女子时,先是极度厌恶,但谁让她没有本事生下儿子,也只能认命。待又看那女子,发现她长相不如自己,只是胜在年纪与身材,心头也没那么不舒服了。
看来骆老夫人还是顾及她的。
“你叫什么?”她问。
那女子答:“回夫人,奴婢叫林芳。”
自称奴婢,还是有自知之明,许氏点点头:“往后好好伺候老爷,我也不要你晨昏定省,平日里无事别露面。”女儿说多个丫环使,但她总是看着难受的,不见最好。
林芳小声道:“是,奴婢记下了。”
骆老夫人派人把骆绍安请回家。
骆绍安正好也得知穆家的事,抹着额头上的汗,追问母亲:“这是真的吗,娘?大嫂是穆夫人失散的亲妹妹?”
“是,他们已经把那三个接走了。”
骆绍安闻言大喜:“好事,好事。”
骆老夫人扫他一眼:“好事?你可是忘了家里发生过什么?你当阿燕那个小蹄子去了穆家,不会告诉信国公夫妇?她如今可是有亲姨母了!”
这话仿佛一盆冷水浇下,淋得他浑身发凉。
大嫂病倒时,大哥四处为她求医,可母亲却冷眼旁观,一个铜钱也不愿出,还在父亲面前挑拨离间。大哥又要照顾妻子,又要照顾三个孩子,心力憔悴。
他虽觉母亲过分,但到底也没伸手去帮一帮。
因母亲是疼爱他的,而骆邵文却非母亲亲生,他如果去帮骆邵文,那就寒了母亲的心。
这些年,他都顺着母亲,没有替大房的人说过一句话。
骆绍安缓缓坐下,心头无比后悔。
假使当初他曾照顾过三姐弟,那该多好!
见儿子表情颓然,骆老夫人道:“事已至此也无法挽回了,幸好我们还有阿箐。”
关他女儿何事?骆绍安不解。
骆老夫人为让儿子振作,将骆箐遇到萧再谨,且唐赫帮她传信一事告知,骆绍安大为震惊,旋即就又充满了期待。
倘若此事能成,他岂不是天子的岳父?
不过自家家世……
恐怕是只能当妃嫔吧?
骆老夫人道:“阿箐还小,此事需得谋划……你得空不妨去拜访下唐左侍郎。”
骆绍安答应。
“是了,我已经给你纳妾,你今日在她那里歇着吧。”
骆绍安愣了一下,没有反对。
今儿一桩桩事都很突然,冲击着他的头脑,让他有点不知所措,在见到林芳时,都有些发蒙。
林芳见这老爷比想象中清秀,心头倒是一喜,主动上前替他宽衣。
比起许氏,这女子年轻多了,在昏暗的烛火下,容貌也尚可,骆绍安心里一团麻,正是需要发泄,便顺势将她压了下去。
许氏见骆绍安在屋里一直没有出来,便晓得发生了什么,心想骆绍安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着老实,其实只是因为贫寒。她骂了一句,拂袖而去。
次日,骆绍安去拜见唐思顺,唐思顺没有露面,唐赫却请他去外面的酒楼吃了一顿。
二人没说什么,但骆绍安明白,以后他是要投靠唐家了。
早上下了一场小雪。
傍晚时分夕阳露面,雪很快融化,变成雨滴,滴滴答答从屋檐下滑落。
金梅悄悄开了,花骨朵零星的长在枝头。
骆燕穿着梅色绣芙蓉的薄袄,夹着茯苓糕吃,一边道:“今儿表哥要回了,姨母昨日就让厨子去集市买羊肉,说让表哥好好补补。”
冬令进补最合适。
骆莺已经吃完,继续做护膝:“等表哥回来,你不要没事去打搅他,上次还说学武,幸好没答应你。你又不像阿棠,阿棠这年纪学正合适,你都这般大了,万一扭到伤到,让表哥难做。”
骆燕嘻嘻笑:“我不学了,表哥说需要他,说一声就行。”
不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妹,穆扩又难得归家,骆莺道:“阿棠也在学武,你到时不如去找他。”
骆燕噗嗤一声:“他才几岁,就算再给他三年时间,能挨得住表哥一招吗?我要真遇到事,找阿棠可解决不了……不过,如今有姨父在,想来也没人敢欺负我。”
骆莺提醒:“那是当然,但你也不得欺负别人。”
在骆家时,骆燕都能尖牙利齿,毫不屈服,她怕妹妹有了信国公府做后盾,变得太过张扬。
“好好好,我听姐姐的。”骆燕吃完茯苓糕往外走,“我去接表哥。”
管事看到她,笑着问:“二姑娘不怕冷吗,还亲自出来?”
“不冷。”骆燕拢紧披风,“暖和的很。”
姨母给她们添置了好些衣物,这披风又轻又暖,穿着特别舒服。
她翘首以盼。
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就见穆扩出现在面前,他穿着深青色的暗银竹纹锦袍,没有穿披风,手里握着缰绳,在他身后是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鼻子里喷着白气。
“表哥!”骆燕快步迎上去,“你不冷吗?”
她的声音又脆又甜,与妹妹的不一样,但穆扩还是想到以前在临安,他跟父亲学武回来,妹妹会在门口等他们。
他的笑容就很温和:“不冷,习惯了。”
骆燕见他笑,她也笑了,瞧瞧他的马:“这是你的马吗?长得真高。”
“是我亲手养大的马,我是骑着它从钦州回来的。”
钦州离燕京十分遥远,骑马得一个月吧,骆燕伸手拍拍马背:“那可太辛苦它了!”
那马儿不排斥她的抚摸,穆扩看在眼里,问:“你可会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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