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莺一怔,而后忽然有所领悟,行礼道:“多谢太医指点。”
这些年,她总担心自己活不长,是不是因此反而会加重病情?殷太医的忠告如一丝阳光般,穿入漫天的黑暗,叫她豁然开朗。
宋淮亲自送殷太医出去。
章玉姝拉着骆莺的手:“你不要担心,往后好好调养就是。”
骆莺点点头:“我明白,就是麻烦母亲与都督了。”
“傻孩子,一家子算什么麻烦?”章玉姝叮嘱她,“与我说说就罢了,你等会要跟淮儿说麻烦,他准得生气。”
骆莺就想起,她似乎已经对宋淮说了好几次麻烦了……
这次得忍着点。
等宋淮回来后,她果真没有说,而是道谢:“殷太医确实是很有本事,多谢都督请了他。”
宋淮道:“可是信我了?”他早说可以治好。
骆莺眼眸半转:“还得看看。”
他一笑,低头亲亲她的唇:“可以,但若有好转,你得奖励我。”
笑得很蛊惑,骆莺的脸由不得红了,回避他灼热的目光:“等真有再说。”
宋淮正要讨价还价,却听外面丫环禀告:“都督,少夫人,章大公子来了。”
说起章允宁,他其实一早起来就想搬到西平侯府,觉得这样可以天天看到骆莺。章夫人为此十分头疼,只好求小儿子出来挽留。
章允怀今年十三,但比章允宁懂事多了,知道长辈们为这兄长操碎了心,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抱住章允宁的大腿演戏。
始终是亲生弟弟,章允宁真以为他离不开自己,当下就打消了搬走的主意,不过看骆莺还是要看的。
章夫人也退一步,叫小厮赶紧把这“祖宗”送去侯府。
宋淮抚了抚额,抑制住被打搅而生出的一丝烦躁,可谁让章允宁前世娶了骆莺呢,他实在做不到对他无情,让章允宁见不到骆莺而痛苦。
“你跟往常一样待他便是。”宋淮叮嘱骆莺,“不过若是太过分,你也不要依着他。”
“他倒是不曾过分,我只需与他说说话罢了。”
宋淮唔一声,叫丫环把章允宁领进来。
章允宁笑嘻嘻探入脑袋:“表叔,阿莺!”
宋淮道:“你该叫她表婶了。”
章允宁看一眼骆莺。
她穿了一件银绣芙蓉的薄袄,眉眼如画,比上回见到时更好看些,他摇摇头:“我喜欢叫她阿莺。”
宋淮脸色一沉,想斥责但是忍住了,他不能跟这样的孩子计较。
“允宁,你想做什么?”骆莺因着他跟宋淮的关系,语气倒是更为温和,章允宁现在也是她表外甥。
章允宁道:“我们去练武场吧,我蹲马步给你看。”
宋淮:……
骆莺却在笑:“好啊,”又问,“你打算以后学枪法还是剑法?”
“我都想学。”章允宁看看宋淮,“可惜表叔说我不够格,叫我天天蹲马步,我的腿每到晚上就很酸。”
“阿棠也是先从基本功开始学的,你不要着急。”骆莺安慰他,“天天蹲马步也很厉害!”
章允宁眼睛一亮:“是吗?”欢喜的拉住骆莺的衣袖,“走,我蹲给你看。”
二人说说笑笑就出去了。
宋淮没有跟过去。
骆莺哄小孩子,他没必要在旁边盯着。
好一会,骆莺才回。
“允宁蹲得满头大汗,我好不容易劝他回去休息。”
宋淮好笑:“你不该夸他,越夸他蹲得越起劲。”
骆莺想一想:“都督说得对……不过允宁很想练剑,你何时教他?”
“刀剑无眼,我不会轻易教他,他得先学会沉下心。”
可章允宁孩子脾气,怕是很难,骆莺叹口气:“可惜了,这样好看的剑法他学不了。”
宋淮挑眉:“好看?”
“那日母亲请我们出来赏花,无意间看到都督舞剑,”骆莺以为他不满意这样的形容,“小女子不懂剑法……”
“无事,不过到底是剑好看,还是人好看?”
被他目光笼罩,骆莺的脸不由红了:“……都好看。”
他原是不在意被人夸,可却很喜欢骆莺夸他,宋淮开怀的笑了:“这叫破云剑法,下回我再舞给你看。”
骆莺嗯一声:“好。”
萧再谨次日将季珣任命为成州巡抚,即刻同傅云栋前去成州调查命案。
季珣惴惴不安。
他之前已经听说,有两位官员为此被天子贬职,朝中略有议论,但没想到下一个竟然轮到他,不止如此,连傅云栋都没有逃过。
可能是因为他们那次在周济达一案立了功,可季珣真不想去成州,忍不住跟傅云栋诉苦:“万一我们也查不出,如何是好?我这左佥都御史的位置都没坐热啊!”
傅云栋最近钻研验尸技巧很有突破,鼓励他:“我们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季珣:“……”
傅云栋看他仍旧愁苦,安慰道:“最多皇上再把官职拿回去,可你想想,要是你再立一次功,这左佥都御史也就不算什么了,指不定还能博个左侍郎。”
官场凶险,愿意在其中浮沉的谁又不在意荣华富贵?谁不愿意重权在握,一展抱负?他矜矜业业那么多年,不只是为了青云直上,也为了毕生理想,为了光宗耀祖。
季珣握了握拳头:“你说得对,我们拼了!”
第42章 042 及笄。
三日后, 宋淮陪骆莺回门。
穆扩与骆棠都不在,一个去了龙虎卫,一个去书院了, 穆易夫妇跟骆燕前来迎接他们。
瞧见骆莺头上的玉簪,穆夫人一眼认出:“这是玉姝的, 你竟把簪子送给你了?她往前总戴在头上。”
骆莺惊讶:“我以为平日里压箱底呢, 原来母亲常戴?早知我不该收。”
“傻孩子,你不收她也会硬塞给你, 再说长者赐不可辞,你就戴着吧, 很好看。”穆夫人问宋淮,“阿莺这几日没有麻烦你吧?”
这当然是客套的话,宋淮道:“多亏阿莺陪着母亲, 母亲现在可欢喜了,整日也不要见我。”
这话叫穆易跟穆夫人都笑起来。
穆易指一指书房的位置:“你跟我去坐坐。”
她们女子间肯定有体己的话要说。
宋淮明白。
待二人走后,骆燕马上扑到骆莺怀里:“姐姐, 我想死你了, 前日晚上还梦到你,可把我着急的, 差点想去侯府。”
穆夫人打趣:“她是怕你被宋都督欺负,梦里看到你哭。”
骆莺扑哧一声:“梦怎么可能是真的。”
“那你没被欺负吧?”
“没有。”骆莺摇摇头, “都督待我很好。”
穆夫人关心她的身体:“……可适应?”
“嗯, 母亲跟都督什么都依着我, 替我考虑。”
穆夫人也知道章玉姝断不会亏待她, 笑着道:“本也没必要问,宋都督这么着急娶你回去,岂会不珍惜你?”
骆莺就红了脸。
这几夜, 宋淮都是抱着她入睡的,但也仅限于此,她有时能感觉到他的煎熬,但每回尚未开口,他就自行去缓解了。她现在也明白,宋淮对她的真心并不只是随口说说。
骆燕瞧出姐姐的变化,心里也高兴:“下回等阿棠回来,我跟他一起来侯府看你。”
“好。”骆莺抚一抚她的发,“你学琴学画学得如何了?我不在你身边,你别每日每夜的练,等会把身子累坏。”
骆燕皱眉:“怎么会,我虽是学得晚,但也无需这般努力,我还不信她真能比我聪明。”
骆莺无奈,一点她额头:“你啊,不知说你什么好。”
“那就别说了,我弹琴给你跟姨母听。”
骆燕坐到琴桌前,素手调拨了下,悠扬的琴音如水般流淌出来。
府内书房。
宋淮与穆易对面而坐。
穆易道:“成州的事你可知?”
“仵作傅云栋是我向皇上举荐的,至于任季珣为巡抚,那是皇上自己的意思。”
穆易看他一眼:“当初周济达的案子你也参与过。”
宋淮笑了。
不愧是信国公,没什么能逃过他的眼。
可惜前世穆易先后失去儿女,穆夫人支撑不住病倒,他虽是男儿,也难免心力憔悴,为此辞官在家照顾穆夫人。
“成州一事,我看你也要提早做好准备。”穆易叮嘱,“别损兵折将……”顿一顿,笑起来,“不过我应该是白担心了,是吧?”
穆易是怕这二人也被萧再谨贬职,宋淮笑了笑:“不管如何,多谢国公爷提醒。”
穆易端起面前的茶:“你尝尝这茶如何……”
宋淮当然没客气。
等再见到骆莺时,他身上有淡淡的茶味。
骆莺闻得出来,应该是穆易经常喝的大红袍,她有点好奇,二人在一起时会说什么。
不过她并没有问。
宋淮与穆夫人道:“等阿棠回来,可否让他住在我们侯府?这样我更方便教他……当然,也可两边轮流着住。”
那孩子很喜欢练武,穆夫人也知道,当下没有反对:“他这年纪是该好好学些东西,以后再学就晚了。轮流也不必,只要他常过来看看我们就行,他也是辛苦,书院家里两边跑,又文又武的,能替他省些力就是好事。”
宋淮一笑:“那就多谢了。”
穆夫人便让小厮把骆棠的一些衣物拿过来,让骆莺带走。
这样很方便习武,不过骆莺怕麻烦章玉姝:“都督可告知母亲了?万一母亲还不知……”
“这等小事,无需母亲操心,你吩咐丫环去挑一处院子便是。”他扶着骆莺坐上马车。
骆莺有些犹豫。
宋淮知道她谨小慎微:“你是宋家的少夫人,若非你身子弱,母亲早让你主持中馈了。不过你若担心,我回去自会与母亲说一声。”
“劳烦都督。”
宋淮眉梢一挑:“何时我可以不再听到这句话?”
骆莺心想,她是没忍住,只是……
“礼多人不怪,怎的都督非得要怪我多礼?”
这话有一些打趣的意思,宋淮听了微微一笑,手指抚着她嘴角道:“你要说礼,那最该做的是礼尚往来,何时嘴巴动一动就当还礼了?你好好想想,到底用‘劳烦’二字与我多礼了几回?”
骆莺一时不知怎么反驳。
宋淮低下头:“回礼就该好好的回。”
呼吸如风而至,将她脸颊都弄红了,骆莺下意识闭上眼眸,随后就感觉到他温热的唇。
过得几日,骆棠从书院回来,同骆燕一起去了西平侯府。
章玉姝道:“他二人在练武场。”吩咐丫环去请。
骆燕忙道:“不必麻烦了,反正阿棠也是来学武的,我不如就跟阿棠去练武场拜见姐姐姐夫。”
章玉姝知道她快人快语,就笑道:“也罢。”
骆燕行一礼,拉着骆棠去练武场。
远远就看到宋淮在舞剑,青衣翩然,姿态优雅,而姐姐坐在兵器架前,正一瞬不瞬的欣赏。
她就想悄悄走到姐姐身边,结果雪芝眼睛尖,立马向骆莺禀告。
骆莺收回目光,迎接妹妹弟弟。
骆燕揶揄道:“姐姐看得入神了吧,都没发现我们。”
骆莺脸一热。
今日休沐,用过早膳后歇得一会,宋淮就说要来练武。
可嘴里这么说,人却不走,她才想起他说过要舞剑给她看,这是在等着她主动提,当然要给台阶下。
不过有一说一,宋淮的剑术确实美妙,她以前听别人说起戏曲,那唱戏的人儿如何身姿曼妙,如今看他也能想象出一二。
虽然他是个男子。
骆莺道:“以后阿棠学会了,你也会看得入神。”
骆燕嘻嘻一笑:“入神归入神,可不会这样……”她学骆莺托着腮专注的样子,“姐姐刚才是这样的。”
骆莺想捂住她的嘴。
恰好宋淮收剑过来,骆莺与他道:“阿棠来跟你学武,我跟妹妹就不打搅了,我们去赏花。”她怕妹妹在宋淮面前说些奇怪的话。
宋淮瞥见她脸上的红晕,伸手抚一抚:“可是被晒的?”今日天气好,此时阳光分外浓烈,他以为骆莺是热得吃不消。
当众做这样亲热的动作,叫骆莺的脸更红了,忙道:“是有些晒,故而我跟妹妹避一避。”说罢拉着骆燕离开练武场。
姐姐这是害羞了,骆燕忍不住笑,但心里实在高兴,姐姐跟姐夫感情真的很好呢!
日子一天天,慢悠悠的过去。
月底吏部呈送了对燕京各衙门官员,以及十六州官员的考核情况清单,拟了升迁贬谪。
萧再谨细看之后,御笔一挥,准许了,其中就有骆邵文。
他从荷田县调入户部,任主事。
户部不比吏部掌百官升降,但却是朝廷的钱袋子,油水充足,是以骆家大放爆竹,宴请左邻右舍,以此庆贺。
吴琳坐在席间,小声与吴琦道:“看到了吗,我就说唐家不好惹,往后你我说话还是要小心。”不能小瞧了骆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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