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像是晴天霹雳打在崔玉儿的头顶百会,这话听着耳熟,细想起来,这不是当初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吗?
王妃听起来高高在上,所有人都羡慕不已,却无人问她愿不愿意。
这算什么?轮回还是报应?
当初被人拿着刀架在脖子上,如今自己却成了那个拿刀的人……
真是讽刺。
“是啊,我不曾问过你,可是如今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谁都没得选,你我都是一样,”她一顿,“你乐意这般半死不活的活着随你,棋子也好,傀儡也罢,反正你也没有退路了。”
崔玉儿一时失神,像是受了重创黯然离去,却在出门的刹那又恢复往日凌厉。
众人见她出来,又齐齐低下头。
她平望一眼,随之冷着脸看着身侧跪着的两个嬷嬷,忽然扬声道:“身为康宁苑里的人,却不能照顾好世子,这般无用之人,不必留了,将她们两个带下去打三十板子,丢到外宅去自生自灭!”
三十板子,这是要将人打死,即便死不了,也必定皮开肉绽活不成,丢到外宅,就等于抛尸无异。
两个嬷嬷闻言脸色大变,苍白着脸伏地求饶,哭天抹泪,头重重磕在地上。
田嬷嬷见一时无人敢动,便朝院中其他人怒喝一声:“都是聋子吗,王妃娘娘发了话还不动,是想跟着她们一起去吗?”
众人见状,生怕牵连到自己,不得不起身将两个求饶的嬷嬷拖了出去。
求饶哭嚎的声音声声震耳,崔玉儿微微侧过身朝门里的凌予康警告道:“你今日不肯用膳,我便处理了她们两个,你明日不肯用膳,我便再罚另外的人,罚到你肯吃喝为止。”
“你不是与世无争吗,我就让你看着这些无辜的人因你白白送命,我看看你还如何与世无争!”
崔玉儿的话声声传入凌予康的耳朵里,字字句句都是折磨。
他哭,他又笑,却毫无办法,他知道,他永远也斗不过自己的母亲。
……
寒冬依旧,房内暖意如春,鹅黄色的纱帐无风却起,动荡不安。
无人燃灯,唯借着碳火荧光,朦胧之中看到远处山峦重叠,山崩地裂,满天满地都在震荡,摇晃之间,陆澜汐阵阵眼晕,一会像被推入浮云中,一会儿似泡在清泉里。
凌锦安肩膀起起伏伏,她睁眼便觉天旋地转。
喉咙里似乎有火在烧,惹得她乱声阵阵自嗓子眼儿中挤出来,这声音细软,自她口中传到凌锦安的耳畔便成了沙场上的战鼓擂起,振奋军心,他忍不住更上一层,用尽全力在战场厮杀拼搏。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像是踩着规律的鼓点节奏步步前移。
他素来爱白,所以今日手底下皆是柔白,他更爱面食,从前养尊处优只知面食美味,却第一次知道揉面团的感觉是这般奇妙。
面团不大不小,正是合适,说其调皮,却可在手底捏成任何形状,说其乖巧,却又像是跳蹦的兔子,总是胡乱挑衅。
花儿恰逢春雨时便会绽放的更是热烈,花瓣时而舒展时而收紧,朝暮有序。
热风袭来,陆澜汐唇齿微张,连贯的细嘤两句好似提醒了凌锦安。
他低头下去,将两声嘤咛吞入喉中,陆澜汐无处发散,只能咬住他的唇。
凌锦安也不觉得疼,任凭她出气。
山雾浓时,陆澜汐将头侧过一旁,一只手掐了褶皱的锦褥,一只手掐了软枕,身上也跟着紧绷起来。
鼓点节奏加快,声声振动人心,凌锦安觉着腰两侧的禁锢开始收紧,便开始随着鼓声阵阵奋力博发。
战场上厮杀猛烈,让人难以躲避和招架,每每发生冲突,都是陆澜汐败下阵来。
奔亡中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凌锦安猛被人推开,随之身侧被泉水打湿,水花四溅,陆澜汐在他面前瘫下来,他再也来不及捂住声声呐喊。
稍许,凌锦安又在陆澜汐头上罩下一层阴影,擂鼓之声依旧。
最后一阵奋笔疾书,将两个人齐齐送入云端。
陆澜汐已经疲倦的睁不开眼,双腿发软,四肢无力,任凭他带着上天入地。
凌锦安翻身躺下来,深深喘了两口气,眼半眯着浅笑,感觉到身侧的人动了动,抬手将人捞过来,两片潮湿贴在身上,像是在雨季里打滚的虫子,水渍岑岑。
反手捏住她的耳垂,轻轻一捏,将唇贴到她耳畔以气音低声问:“方才可满意?”
明知他问的是什么,陆澜汐偏偏用手捂住脸,“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般可爱,深深烙入凌锦安的心尖儿上。
忍不住将人紧紧圈住,然后宠进骨血里。
“那就是不满意,”他故意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转而又撑着胳膊起身,一双手又不安分起来,“那就再来,直到你满意为止。”
只要她在,他的沙场之战便总不会止。
陆澜汐扭过身,一捏粉拳敲在他肩上,而后展开圈住他脖子,“我的腿有些酸,怎么办?”
“腿酸?”他反问,而后顺势用手探去,“为什么会腿酸?”
“当然会酸,”她娇嗔道,“你还好意思问我,还不是因为你。”
他明知顾问,就是要故意逗她。
装傻归装傻,脸上笑的不正经,手上还是认真给她按着。
一下一下,力道轻柔,生怕按疼了她。
……
长街上更夫手里的梆子敲过两声,一顶不起眼的软轿停在一处深宅院里,轿夫早已不知去向。
这深宅不知主人为何,坐落于不起眼的街角,内里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别有洞天,一梁一木皆用上品,透显主人尊贵。
有女人的低声哭诉阵阵传来,隐隐约约被风声盖住。
房内灯火通明,崔玉儿身子挺的笔直,坐在几前微垂着头掉眼泪,时而将帕子捂住唇畔,细听言辞,是和凌予康有关,“亏的我用尽心思,却养了头白眼狼出来,他一心只想做与世无争的富贵公子,从来不将世子之位放在眼里,更不懂我的苦心!”
一双男人的手朝她伸过来,抹了她的眼泪,顺着她低叹一声,似是感同身受,“他毕竟姓凌,凡事都以凌子为重,自然不会理解你,待年岁大了,也就好了。”
男人的脸被隐在蝶舞牡丹的屏风后,隐约只能看见一个轮廓。
第48章 情话
崔玉儿难得娇嗔的打掉他的手……
崔玉儿难得娇嗔的打掉他的手, “说的轻松容易,你哪里知道我的苦,自小予康他文韬武略皆不如老大和老二, 若不是那两个出了事,哪里有机会让他登上世子位, 如今他却为了一个教坊司的女子恨透了我, 我怎么能不伤心。”
“他不懂你,我懂, ”男子一顿, “不过话说回来, 凌熠现在如何了?”
“他?”提到承安王凌熠, 崔玉儿的脸色重新挂上那份凌厉,“离死不远了, 汤药吊着罢了, 我看,没有知道凌秀平确切消息之前,他是不肯咽气的。”
“话说, 这凌秀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是怪异,当真是不在人世了吗?”
“碰到穷凶极恶的吉敏, 你觉着他还能活?凌秀平年少成名,让边境多少人都闻风丧胆, 大迟死在他手里的名臣不少, 吉敏更是恨他!”男子挺直身子起身,负手而立,“原本他是我们最大的阻碍,谁知天公作美,现在他不知所踪, 多半是早就落了黄泉,不足为惧。”
“我倒是希望他死了,若是活着回来,怕是要牵连王府。”崔玉儿这会儿脸上泪痕已经干,方才的娇弱模样连一丝影子也找不见。
“怕什么,”男子回身,绕到崔玉儿身后,抬手捏住她的肩膀,往自己怀里拉,“万事有我,你就安安心心的守在承安王府就是。”
男子的温言软雨让崔玉儿再回娇软姿态,臆笑着朝他身上贴去,低喃一句:“还好有你,若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男子顺势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圈着,两个人看起来竟像是一对恩爱夫妻一般,“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
雄鹰飞过苍穹,狂风呼啸戈壁扬沙,一行人马狂奔过山,马蹄疾飞,卷起身后一路风沙。
风沙未退,随之又是一群人在身后狂追不舍,人数是先行人马的三倍。
狂沙弥漫间隐约看清后行人马领头人的容貌,廉贞手持长刀骑在马上,怒指前方,大声吼道:“今日谁若是活捉了梁朝二皇子和凌秀平重重有赏!”
为了激发士气,他先下了诱饵。
身后不知谁多顶着风沙问了一嘴,“那吉若公主呢?”
廉贞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不过很快便咬着牙道:“若能活捉是最好,若捉不成,杀!”
蒲怀玉奔在最前,身后是凌秀平与他同乘一骑,凌秀平大伤初愈,不能独自骑马,只能伏在蒲怀玉的身后,脸色苍白,五官有些扭曲,伤口因急速的颠簸而绷开,可他为了不让旁人分心,极力在忍耐自己身上的不适。
吉若在骑马在蒲怀玉身侧极力狂奔,她的身后是几个武卫紧紧随着。
一袭水蓝色的衣衫飘逸灵动,在漫天黄沙放眼苍凉的戈壁中看起来像是一汪流动的清泉。
吉若在马上朝后看去,一双细眉深皱,看清身后追兵头领的脸之后一脸的恨意,她早就知道这廉贞是个隐患,明里暗里都给她丢过不少刀子。
今日几人趁乱混出王城,谁知被廉贞手底下的探子查觉,禀告了廉贞,于是他带着人跑到曼珠殿去抓了侍女,终有一人经不住严刑拷打,将这些日子以来吉若的所做所为皆全盘托出。
吉敏听后大怒,他也好,廉贞也好,丝毫没有料到她吉若的胆子竟然这么大,不光将凌秀平自沙场上救了回来,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演了这么久的戏。
觉得像是被人戏耍了一般,恨得他成了一头发怒的狮子,势要抓住几人,他要亲手杀了吉若,以解心头之恨。
眼见着追兵越来越近,吉若怒甩回头,奔了这么久,人累马疲,不知还能撑多久,可无论怎样,她都没有退路了,回去便是个死,她只能奔向前方。
蒲怀玉侧目扫了她一眼,虽不曾回望,只从她神色也知身后紧迫,心焦,他却不曾表露出来,只扬言问身后的凌秀平:“秀平,你还吃得消吗?”
凌秀平紧闭着双眼,手捂在心口处,强按着一点一点透出衣料的血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得过去,“我没事,不必担心我!”
风沙扑面,吹在人脸,只要张嘴都是一口的风沙,蒲怀玉没有闻到背后的血腥气。
峡谷的出口近在眼前,只要过了这个峡谷,天地自宽,到时候,甩开身后的追兵就要容易许多,就在这时,一群人马的突然出现在峡谷那头挡住去路,路被人堵住,几人随之同时勒马,吉若双目圆瞪,黄沙蒙眼,她微微眯起,堵在前方的人皆是大迟装束,自老大迟王去世之后,吉若便被架空,空有个公主的名头,身边只剩下这十几个武卫,很显然,眼前这些是敌非友。
这回前有狼后有虎,将他们包在正中,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蒲怀玉在吉若的脸上察觉出来,即便她不语,他也心知肚明。
他面朝前方,自马鞍上抽出长剑,低声对身后凌秀平道:“秀平,一会儿我跃下马去,将这些人缠住,你便趁机骑马穿过峡谷,不要回头。”
“你说什么?”凌秀平一脸的苍青色,白着唇,身上伤口疼的他有些吃不消,“你还不如将我丢下,你们生的机会还要大些。”
本来凌秀平来大迟就是为了救被围困的蒲怀玉,若不是当初凌秀平换了他,现在他的命有没有还是未知,这般关头,他又怎么肯扔下凌秀平。
更何况还是自小长一起长大的情义。
“千辛万苦的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不是为了让你死在今日的,你我都不知所踪,吉敏以又刻意放了风声出去,说你弃我而逃,京城里有些人向来喜兴风作浪,还不一定如何借此机会编排你,为难承安王府,你就不想活着回去为自己平反正名吗?”
在大迟皇城的这些日子,蒲怀玉对这些事已经了如指掌,京城中哪些人不安份,他猜都猜得到。
“你让我自己回去,以为我平反得了,那不更是中了他们的编排,”凌秀平苦笑,虽是病容,眼神却坚定却一如继往,他自小便在军营历练,什么风浪没见过,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次还能侥幸捡回一条命,是他没有想到的,“反正都这样了,要生一起,要死也一起。”
这两个人絮絮叨叨的这两句,听在吉若耳朵里,感觉十分嫌弃,不由得朝这两个大男人翻了个白眼,“都这个时候了,不想着如何脱身还在这里唧唧歪歪,你侬我侬,真是笑话。”
吉若虽会讲中原话,但是中原话里很多意思她都不大理解,比如这个你侬我侬。
二人一时无语,蒲怀玉倒是笑的淡然,将长剑举到身前,“你也说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办法可想,除了杀,别无它路。”
吉若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早知无退路,自打她救下凌秀平的那一天,或是说在吉敏用不光彩的手段当上大迟王的那天起她便已经知了。
她从马鞍里抽出长剑,身后武卫一同相随,默契的围成一圈儿,将吉若围在正中,他们是老大迟王安给吉若的武卫,毕生使命就是为了保护公主。
不多时,身后追兵追上,廉贞见几人停在正中,便知是自己先前号令的兵马成功将他们截住,这回,他也不急了,朝身后一行摆手,众人停下,唯有他在最前,廉贞冷笑,像是一头饿狼,阴森森地贪婪地望着吉若,“可算让我们追到了,吉若公主。”
吉若冷着脸看他,脸上无怒无惧,更没有平日在他们面前眼的天真娇憨。
“对,这才是真正的吉若公主,冷静自若、聪明机敏,”此时他可肆意说笑,“我们小公主,自小便是老大迟王最疼爱的女儿,他常说您有他年轻时的风范,这样一个被大迟王挂在嘴边时常夸赞另眼相看的人,怎么会是那日在殿中被金银珠宝迷的转不开眼的庸俗女子呢,不得不说,小公主,你的戏演得可真好啊!”
说着,他狂妄的笑起来,脸上是笑着的,可眼中越透着杀寒之意,尤其在看到蒲怀玉时更甚,“常听闻中原人爱看戏,想来吉若公主的一身本事也是这两个中原人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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