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凌锦安怀中睁着眼,此时他未着寝衣,她看到他脖子上挂着一个物件,拾起来用指尖儿捏住,方知是一颗骰子。
“这是……骰子?”她有些不确定,哪里有人会将骰子挂在身上的。
“是骰子,”他闭着眼回应,“说起来,这东西大有深意,当年我父王钟情我母亲,听说她夜里时常不得安眠,便亲自去猎了一头黑狼,取狼骨找名匠打造骰身,内嵌红豆大小的宝石。狼骨镇邪,红豆宝石钟情,合二为一,取‘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之意,说来也有趣,母亲自从戴上这个,再也没梦魇过。”
“后来他们成亲,两年之后我出生,娘亲就将这个戴到了我的身上,直到今日。”
“啊!”这一段听起来过于美好,陆澜汐忍不住惊叹一声,“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我想,先王妃不是因为这个才安眠,而是因为王爷才会安心无虞。”
说到这里,陆澜汐是满脸的羡慕神色。
凌锦安忽然睁眼,捏了捏她的耳垂道:“我希望,我也能让你安心。”
他用胳膊撑起上半身,从脖子上将那意义非常的骰子摘下,摸索着套到陆澜汐的头上,而后脸又向下凑去,在她唇上用力一吸,“往后它就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陆澜汐认真捏着脖子上的骰子,笑中带泪,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手指轻轻抚过他脸上的轮廓,万分不舍,心疼的像被人剜了一下。
第46章 赌局 “这算定情信物吗?”她轻声……
“这算定情信物吗?”她轻声笑的开怀, 脸上的潮红尚未退却。
“它不是,我才是。”凌锦安的手指轻轻划在她脸上,细撩她脸上薄汗, “累了吗?”
没有听懂他话外之意,她老实摇头, “并不觉着累。”
话尾未脱, 口又被他以唇堵住,将没说完的皆吞咽到喉咙里。
她闷唔一声, 这一声此时在凌锦安耳朵里便是火石, 丢在地上便又能大火燎原一场。
闭上眼, 受着一轮接着一轮的震荡之感, 仿佛置身于大洋中,随拍岸的风浪起伏。
长夜漫漫, 也数不清究竟经了几次, 直到天快亮时,陆澜汐才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的踏实深沉,眠中再无邪祟噩梦, 手里握着他给的骰子,果真好用。
不过她知道, 这安心不是这狼骨骰子给的,是她的锦安给的。
她的锦安。
真正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凌锦安。
……
身上厚暖舒适, 沉睡了一觉的陆澜汐终于在快午时时醒过来。
身侧无人, 再朝前探去,屋里无人也无声。
她撑着胳膊起身,方才不觉,此时一动方知遍身的酸痛,从肌肉到皮囊, 就像是扛了麻袋行了一夜那般疲乏。
房间门声响动,稍许凌锦安撩了珠帘进来。
他走路姿势有些怪异,只能缓慢前行,眼神又只能暂辨黑白,所以从门前到拔步床前原本不远的距离,他行上要废上些时间。
行的近了,听见床榻上有响动,微微侧耳,眼底浮出一抹笑意沉声问道:“醒了?”
此时的凌锦安衣着整齐,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丝毫没有疲惫之态,她不免想到昨夜翻来覆去一遍又一遍让人脸红的场面。不禁觉着脸热起来,将自己半张脸蒙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羞怯的看着他。
放眼望去,眼前人只看外表大多给人感觉是清冷的,谁又能知道耳鬓厮磨之际那个咬着她耳垂一遍一遍低唤着“他要”的人究竟是何种贪心的模样。
“醒了。”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在被子里回应,声音闷闷的。
他低笑一声,摸上拔步床,眼含春波秋水,声音温柔想要将人融化一般,“若是累了,就多睡一会儿,我院子里练习,不吵你。”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可这累不累从他口中说出来总觉着怪怪的。
“当然累了……”她含羞半眯住眼睛,好似在娇滴滴埋怨一般。
“是我的错,”他将身子沉下来,再次贴近陆澜汐,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不该让你这么累,今晚我会收敛一些。”
这话一脱口,让陆澜汐整张脸都被染成云霞色,她恼羞成怒般将自己整个人用锦被蒙住,而后翻转了个身,不再搭理他。
听着声音便知她会如何,凌锦安坐在床榻边眼中的宠溺就快装不下,嘴角抑扬,笑只为她。
……
年关将至,城内一片喜气火红,街上更是热闹,各个铺面都挤满了置办年货的人头,街头巷尾摆摊的人也照比平常多了不少,走到哪里都是跌宕起伏的吆喝声,彩色灯笼提前挂上,只等那一天来燃起。
城中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浓厚的笑意。
与此相比,城外仍然萧条。
城外一间破庙里,破布乱柴散的到处都是,屋顶片瓦难遮雨雪四处透风,墙角的蜘蛛网缺了两角,像垂死的人耸拉下来,老鼠自墙根儿飞速窜过,时而发出吱吱声响。
一处瓦片横梁还算完整的角落里,几个叫花子模样的人围在一堆篝火旁,聚精会神的听着离篝火最近处盘腿而坐的周老六绘声绘色地讲故事。
“当时我就傻了,我看他们就要拿我开刀,我自然不服气,可不服气又如何,那么长那么宽的一柄剔骨刀就架在我的脖子上!”周老六眼珠子瞪的大大的,以手为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同身边围坐的叫花子们吹嘘自己的过往,加以润色,便成了另外一个故事。
各位花子听的入迷,随着那手刀异口同声的惊呼起来。
“当时我就想,今日可不能死在这,我得逃,可他们人多势众,我孤家寡人一个,不能力敌,只能智取,我是谁啊,我是周老六啊!”说到高/潮处周老六一拍大腿,忍不住站起身来,那模样像极了茶馆里的说书先生。
众花子屏息凝神,伸着脖子眼也不眨的等着他的下文。
只见周老六一个大鹏展翅,眼见着就要一飞冲天时,突然戛然而止,手臂还阔摆着,眼朝前方。
“说啊,怎么停了!”
“快说啊!”
众花子正听到兴头上,见他突然停下,忙开口催促。
周老六的胳膊放下,脸上表情瞬息万变,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衣着还算体面的姑娘站在破庙门口,细看下去,眉目和周老六勉强挑出来几分神似。
“小蝶,你怎么来了。”方才还意气风发的周老六见了女儿一下子收敛下来,皮笑肉不笑。
小蝶冷着脸上下打量他,一身破衣烂衫套在身上,头发蓬乱,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倒是和这些要饭的的差别无二。
周老六就是周老六,无论身处何地,都能同当地人迅速打成一片。
“我就知道你没走。”小蝶轻笑一声,他这是老套路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皇城根儿下的花子窝,谁有闲心跑这里来抓他。
“随我来吧。”她转身离开。
周老六二话不说便绕过篝火跟上。
出了庙门,四处皆是一片荒凉,空旷之所,连个挡风的地方都没有。
周老六的破棉袄四处漏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小蝶将身后的包袱取下,从里面掏出两个馒头递到他面前,“给。”
这馒头让周老六的眼珠子都瞪大了几圈儿,双手接过,也顾不得天气冷北风吹,就硬是往嘴里塞,吃的狼吞虎咽。
小蝶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又将小包袱挂到他身上,“慢些吃,里面还有。”
周老六连连点头,嘴里塞的满满的,嚼了几口这才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你常说知女莫若父,反过来其实也一样,”她一顿,眉目稍抬,瞧着他这凄惨样,接着问,“你今后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后半辈子都窝在这里和叫花子为伍吧!”
吃的太急,周老六一下子噎住,拍着胸脯噎咳了几下又缓了一会儿才道:“当然不想了,这样的日子我早就受够了,只不过现在没法子罢了,。”
手里的馒头松软,周老六想到女儿之前同她说的话,听起来倒是绝,可到头来还得是女儿。
“别说你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我也受够了,”她一顿,“现在有个机会摆在面前,你肯不肯试?”
“什么机会?”周老六眼前一亮。
小蝶目光飘向四周,见空无旁人,便上前一步,覆唇在他耳侧,细细讲来。
只见周老六的脸由黄变青,由青变紫,明明这会儿风已经没那么大了,可他仍然觉着耳畔呼啸声声浓烈。
一双惊恐的眼睛忘了眨,嘴唇哆嗦着念道:“小蝶,你要知道,冒充皇亲国戚……是要杀头的。”
“你做假税/票假地契是什么能活命的罪吗?”小蝶歪了头问。
“可这不一样,不一样,”周老六摇头,吞咽了口口水,“这长公主的女儿一旦找到,那就是郡主,若是冒充郡主,那便是欺君之罪,不光杀头,还要株连九族,到时候别说是你,我和你哥哪个都跑不掉,咱们周家就要绝户了,不成,万万使不得!”
“爹,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连身像样的过冬衣裳都没有,有家不能回,只能在这破庙里栖身,年关将至,你可喝过一碗酒,吃了一块肉?”
“我在王府里任人差遣,一日为奴,终身是奴,我哥呢,因为没钱没势,被人在宫里拎来踹去,什么差事苦便给他什么差,这样忍气吞声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的确能保的住头,可是痛快吗?”
她摇头冷笑,“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我命运不济,没有生在富贵之家,我谁都不怪,可是一旦有机会翻身,我定会鲤鱼打挺不顾一切也要握住。”
小蝶说的认真恳切,句句属实,句句动人,可周老六仍然立于风中思绪凌乱。
他一辈子在市井,自是最渴望财富地位,可这样的机会,他从来都没敢想过。
见他似无动于衷,小蝶又上前一步说道:“爹,你赌了一辈子,输多赢少,整日将翻盘挂在嘴边,可为什么千载难逢的机遇送到你嘴边你反而不敢了呢?”
“说白了,大不了就是个死,人固有一死,你是愿意贫苦到老,还是想放手一搏?”
这句话真真的切入到周老六的心坎里,想想自己这辈子,不是被人追债,就是输钱,吃了上顿没下顿,这日子他早就够了,何不放手一搏!万一赢了,女儿当上郡主,这辈子便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何愁旁他,就连儿子也会有个光明的前途,这买卖怎么想怎么划算。
手里的馒头没滋没味儿,此时也成了他不常吃到的美食,再低头瞧他自己这身破衣烂衫……
好像一下子开了智了。
“你打算怎么办?可有什么万全之策?”周老六抬眼问。
他松口是迟早的事,这全在小蝶的意料之中。
她勾起一边唇角,温声道:“爹你是个造假高手,只要你在我背上纹一个以假乱真的图腾,此事便定了八成了。”
见女儿一脸笃定,周老六的心又往下压实了一分,干脆丢了自己手里没吃完的馒头,微扬声道:“赌一把!”
第47章 满意
康宁苑。
崔玉儿带……
康宁苑。
崔玉儿带着一行人, 气冲冲的奔来,众人见着王妃气势汹汹,能躲的都躲起来, 来不及躲的就原地跪下,连大气也不敢喘。
凌予康房间门紧紧关着, 在外值守的两个嬷嬷忙就地跪下。
“世子这两日怎么样?”崔玉儿语气不善, 怒火冲天。
其中一个嬷嬷在心里飞速斟酌,乖觉答道:“回王妃娘娘的话, 世子还是什么都不肯吃, 每每送进去的东西都被丢了出来, 隔三差五的只能强硬着灌一些下去, 可吐的多,吃的少。”
“将门打开!”崔玉儿道。
两个嬷嬷忙跪着将门敞开, 不敢有丝毫怠慢和错处。
崔玉儿进门, 凌予康的房间里永远都是死气沉沉。
他多日不好好进食,人已经瘦的脱了相,有气无力的歪在床上, 脸色发青,听见她来, 只稍稍抬了抬眼皮,而后又紧紧闭上, 连一个字也不肯同她讲。
瞧着儿子这般模样, 崔玉儿非但没有半分心疼,甚至恨的咬牙切齿。
“亏我一生都争强好胜,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折磨成这样。”
“孩儿无能, 让母亲丢人了。”这话是抬杠,更是阴阳怪气,若是从前,他不敢同她这样说话,可是他以为林昭昭死了,既然死了,那么他的心也就随她去了,旁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的确无能,自己最爱的女人死了,却只能以绝食相抗,你想得到什么结果?是我跪下来同你磕头认错,还是让林昭昭死而复生?”
“是啊,我这样做起不到任何作用,她复活不成,您更不可能跟任何人认错,”他忽然冷笑起来,勉强撑着胳膊坐直身子,却还是歪歪扭扭的,“您是谁,您是堂堂承安王府的王妃,现在整个王府都是您的,我父王也好,我兄长也好,通通不是您的对手,更何况我呢,我是什么!”
“我只是您的一颗棋子,一个工具,一个承袭王位的傀儡罢了!”
这些道理他自小就懂,可是他从未在崔玉儿面前提起过,今日吐口,倒是让崔玉儿十分意外。
“您管我的生死做什么,您什么事都可以自己来,可是我呢,您可想过我吗?”
“又是这一套说辞,你可知,享得了多大的富贵就要舍多少情愿,世子位不好还是王位不好?我辛辛苦苦将你托举到今日的地位,你竟还觉着委屈!”崔玉儿一眯眼,一个恍惚,觉着从前的付出,当真是白费心思,无人领情。
“世子位好,王位更好,”凌予康晃晃悠悠站起身来,抬手拍着自己心口,“可是您有没有问过我是否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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