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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纨绔——望成

时间:2021-12-24 15:06:09  作者:望成
 
第107章 新岁   “她若遇困,我理应相助。”
  厉周在外面?
  小竹脊背瞬间僵直, 不错目地盯向门扉。磨蹭许久,终见房门由外推开半扇,幽红烛火下拢着一道秋香色人影, 手提食盒与一壶老酒懒懒靠在边沿,不是厉周又是何人。
  故而抿了抿唇, 面上徒生羞恼之色,“你说谁是小鬼!”
  厉周噙笑看她一眼, 径自到圆桌旁落了座,“我知道你想去锁月阁做什么了。”
  显然是对薛翦说的。
  闻及此,薛翦眉梢微微一扬, 立时坐起身朝他瞥去。
  却见那厮搁下食盒, 拿过桌上一本闲书装模作样地读了起来, 并不欲多言, 于是淡笑道:“小竹, 赶他出去。”
  厉周顿了顿,这姑娘竟没有半点儿好奇之心么!教他无端碰一鼻子灰,眸光蓦然幽暗, 仍要做出副不觉丢脸的意态。
  清了下嗓子, 镇定道:“这月初,锁月阁指了几名高手去劫一本剑谱,据说出自临州门派。只可惜, 前去之人无一生还。”
  说至此节,忽然目光锐利看向薛翦, “我想,你所寻的便是那个东西罢。”
  果然凡是宝物便招人惦记,还能教她从京城到这般遐方绝域探寻,如此一想, 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不该接下此事,一路得惹多少麻烦?
  临州二字落到薛翦耳中,显得格外清晰,似又回到七年前,她总爱在山门中惹事,谁都降她不住,唯有岳迟。
  嗓音难免暗了暗,“那人生得什么模样?”
  “人?”厉周听了一愣,抬首打量她的神情,“你竟是在寻人么。”
  薛翦不置可否,趿鞋走到桌边坐下,听得他说:“我倒没细问其相貌,不过那人最后一次出现在郸城,还是五日以前,于后街聚宝斋中。”
  闻言,她沉吟半晌,暗思忖着,倘若此人是师父,那他为何要带一本剑谱跑来郸城?又在京中给她留下徽记,到底想要暗示什么?
  若不是,那便只有一个说法解释得通。
  ——师父在寻那本剑谱。
  思讫,拔腿就朝门扉踱去。
  “你要去哪儿?”
  话犹出口,厉周登时反应过来,忙上前将人一把捞回,“现在街上早就空了,你便是去那也问不到什么。”
  这话在理,小竹也跟着相劝,顺势把他撂在薛翦胳膊上的手掰扯开来。
  厉周绻绻指尖,岔了个话头,“岁除之夜,你我皆在他乡,我特意给你带了一壶好酒,不如坐下来同饮一杯?”
  恐她不应,复添声道:“明日天亮,我便与你去聚宝斋一探究竟。”
  薛翦踌躇半晌,方才松下心思,左腿迈至圆凳前掀袍坐了。
  心情闷怏,语气也变得揶揄:“厉兄不是以四海为家么,何处不是你的故乡?”
  言着,又偏过头貌似不经意地睐他一眼。
  其实他的品貌并非小竹口中那般不堪,但他说的话总是让人不敢全信,务必多留一手。
  厉周听了浓眉往上高高一挑,忽就笑了,拿两只圆口大碗倒满银液,递去一只与薛翦,“简姑娘此言甚妙,来,为兄敬你。”
  说罢便一饮而尽,但见身边人缓缓端起酒碗,又想起什么似的,眼底愁云密布,“谁能想到这新岁的酒,竟是同你一起喝的。”
  倘若她还在临州,师父也不曾下山云游,此时她应该正坐在小院门口,等着师父下厨为她大摆一席。
  或者没来郸城,她也会跟爹娘兄长待在一处,守着岁火围炉闲聊。待出了节,还可以跟李聿他们互道一声新年如意。
  思绪徒然飘飞,恍惚间听得句:“跟谁喝不是喝呢。”
  便扯扯嘴角,仰头将酒灌下喉咙,蹙眉低答道:“不一样。”
  那酒性烈,又辛辣无比,一碗入腹好似油星在里头引了火,腾腾烧起来。
  厉周看她面容晦涩,潇洒笑了笑:“从未有人把我这般嫌弃过,原是这种滋味,真教人伤心啊。”
  此言作罢,二人都默契地不再吭声,直待酒剩半坛之时才各自分别歇下。
  次日午后,魏启珧又到李府找李聿续话。这回不光李知觉得惊异,连陆衡都嗅到一许较昨日更为不安的气息,当事人却只以笑答他:“闲来无事,坐坐。”
  李聿见到魏启珧时,他手里正拎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顿时眉头一跳,亟亟步去,“你这是作甚?”
  尔后勾过他的肩膀,边推边揽着进到室内,悄声说道:“我是让你帮我出府,何时教你收拾行装?还挑这么个显眼之物——”
  魏启珧忽然被他揽肩前行已是不悦,当即耸耸肩膀,出声驳道:“这里头装得可是帮你逃出家门的宝贝!”
  复挣开李聿的手,将箱子置去案台,自己搬张椅子在火盆边坐了,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院中之人每日几时轮换?”
  “午时三刻。”
  魏启珧微微颔首,又道:“我昨夜回去想了想,你身边那个唤作陆衡的人虽然呆板,身手却极佳,如能将他困住,必定事半功倍。”
  话落,李聿目光凝视过去,静默须臾,提醒似地启口:“陆衡固然难缠,可他到底是我的人。”
  言下之意便是,万不可将他伤得重了,怎么也有层情谊在。
  听得他道,魏启珧蓦地嗤笑一声,语含嘲弄:“好人全让你做了,你拿我当什么?”
  吃口热茶后又打开木箱,取出一包装弄整平的白纸揣在手中,抻直腰背站起,“不过是寻常泻药,你且宽心。这儿还有套我的衣裳,你快些换,我出去会一会陆衡。”
  话罢便动身朝屋外走去,不想刚迈几步,就被李聿唤住脚。
  “你莫非是想教我装扮成你,再大摇大摆走出府去?”他嗓音微低沉,却听得出有几分戏谑,“我李府下人可不盲。”
  魏启珧闻言,不耐烦地辄过身,“谁让你跟他们打照面了?”
  回首即见李聿拎起一缎衣裳左右打量,眼梢还挂着许淡淡的嫌弃,一时气郁难发,冷哼道:“你既有求于我,便照我说的做,待支走陆衡我再回来唤你。若再有别的话,这忙我不帮也罢!”
  一骨碌说完便甩袖而去,徒留李聿定在原处怔怔望他两眼,转瞬又敛起神色,不大情愿地回里间更衣。
  年初的阳光暖意浅淡,照得枝头冬雪泛出刺眼白芒,长街两道几乎不见行人,唯有一辆马车孤零零地停在李府院墙之下。
  原来魏启珧的法子,便是趁知寒院下人轮值的空档,先后离开。如此一来,待下人回到院中,即便瞧见李聿的背影也会将他认做自己,故不去追阻,直至他到书阁侧院翻.墙而出。
  至于魏启珧,自然要在屋里躲上一时半会,替李聿留足出城的时间。
  马车便是为李聿准备的。
  不得不说,魏启珧此人尚算可靠,办起事来也十分爽利。念及此,李聿眼眸深处兀然汲上一抹复杂神色,顿了片顷,径自掀袍进了马车。
  李府书房未燃炭火,两叶窗扇却是洞开,浸得许多寒气入室,倒令人耳目清明。
  李知坐在案后看了会儿远亲及官僚送来的飞帖①,眉宇忽得一凝。大过年的,魏家小子不在自己府中享乐,跑来寻聿儿做甚?
  细一思量,心中不由升起一道猜想,忙扬声唤上家仆,匆匆朝知寒院赶去。
  待他进到院内,哪里还有李聿半点影子?竟连陆衡的面也不曾见着,旋即冷下脸来,低斥道:“聿儿何时出得府?怎无一人通报?”
  闻言,在屋外守着的几名仆侍皆一脸茫然,面面相觑后,顿感心虚地推开房门,果然不见李聿踪影,这才后知后觉过来,哥几个怕是着了公子的道。
  便掩头连声请罪,又道刚过午时三刻,曾见魏公子朝书阁行去,现再回想他的身影,倒与公子十足相似。
  李知听了,眼神渐渐沉淀,复掺一抹薄冷吩咐道:“你们几个带着杜随等人一齐到聿儿常去的地方去寻,万不可教他在外惹何是非!”
  众人领命正要退下,不妨听他补充一句:“顺派一人去薛府打听打听,看看薛家姑娘可有动静,办稳妥些。”
  却说李聿出了城门,大雪已停,马车轱辘急急摇晃,驾得尤为颠簸。
  车夫受魏启珧之命送他前往郸城,此去路远,二人少不得相互照应,便时不时温言笑语地同他聊上两句。
  李聿听他谈及南地习俗,兴致颇高,索性撩了帘子靠坐门边,“那南方的新年是何景象?可有一二热闹事?”
  车夫侧首溜他一眼,打心底里头欢喜与他闲谈,正咧咧嘴准备开口,隐约瞥得后方有一骑快马追来,不及分辨,已闻身边人犹疑启齿:“魏启珧?”
  他来做什么?
  遂令车夫勒停马车,不紧不慢地踏下车轼遥望。
  啼声嗒嗒迫近,魏启珧微收缰绳,至李聿一丈处翻身下马,朗声道:“我同你一起去。”
  李聿似没料到他有此言,不由神情稍滞。
  “方才在你房中延捱之时,我忽然想到七年前帮阿翦离京,也是跟这差不多的情景。”
  魏启珧伸手摸了摸马鬐,抬眸时,眼底熹光尽载坚毅,“替人打掩护的事儿,我没少做过,如今却想任性一回况且阿翦是我妹妹,她若遇困,我理应相助。”
 
 
第108章 古怪   “简姑娘这时候想听了?”
  天色将明, 街道上渐有摊棚支摆起来,几张半新的桌椅放在两边,给这座清寒的城市恢复一丝暖意。
  乍望过去, 与昨日似乎没什么不同,可待细看一会儿, 便会发现四周好像蒙了层薄薄的白纱,愈见虚无。
  长街不远处, 薛翦独自撑一把油纸伞,步调极缓地沿边缘走着,细雨顺着伞面往下坠入水洼, 嘀嘀嗒嗒朝鞋尖儿上扑。
  半晌, 小巷口突然冒出一只手来, 用力捉住她的手腕, 轻巧一勾, 便使她落入一个硬挺的怀抱。
  雨伞旋即脱离掌心,不知掉去何处,只觉得那人胸膛透出的温暖, 是她思念极的。
  身上忽然升起一抹不真实的热意。薛翦稍稍懵了一瞬, 即欲抬手挣脱出来。
  尚未及施力,沉柔的嗓音已近在耳畔。
  “躲什么?”他笑了笑,“是我。”
  指尖微微一颤, 脑海里所有的紧张与担忧都在此时尽数瓦解,应势而上的唯有一个名字。
  ——李聿。
  自生辰过后, 二人便只在她临行前见过一面,如今数来竟已半月有余。
  思及此,眉尖又拢上一抹清浅的弧度,既欣喜又不解,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等我回去么?”
  小竹依稀听见薛翦说了什么,提手按一按眼眶,随即起身掀开帐帘查看。
  屋内没有点灯,熹薄的光线透过槛窗照射进来,见薛翦蜷着身子睡在墙边,被褥早已被她踢至足底,眉头紧蹙,似是做了噩梦一般。
  正待替她重新盖上,忽闻门外传来一阵闲怠的脚步声,紧接着飘进一句:“简姑娘可醒了?”
  故而手下微顿,回头看一眼门扉,兀自斟酌半晌方才轻步走去。
  眼下时辰尚早,廊道鲜有客人经过,小竹“吱呀”推开半扇门,露出一张不耐烦的小脸,“你小点声儿,小姐还在睡呢。”
  厉周顺着门隙朝室内淡扫一眼,隐约见得帷帐重重叠落,于是抄起手退至栏杆旁,笑吟吟地看着她,“那我便在这里等罢。”
  说完又撮起双唇,慢悠悠地啸起哨声。
  小竹引颈张望片刻,瞥见楼下一名小厮正揉揉眼睛往这边瞧来,颊腮登时如血沸染,低低囔道:“你找小姐什么事儿?”
  厉周听了,眼尾渐渐漫上一抹得逞的笑,“昨天不是答应她一起去聚宝斋么?我特意打听了一番,那儿——”
  话音未完,徒然听见屋内发出一道悉索的响声。遂长臂一展忙去拨开小竹,推开房门朝里头唤道:“醒了?”
  欲要抬脚迈进,哪想一个不轻不重的力道突然从他掌下挣脱,再回神时,自己已被推回门外,眼前“砰”的一下,木门紧紧阖了。
  “小姐可是又梦魇了?现下时辰还早,不如再睡会儿吧。”小竹一面向薛翦说着,一面扭头回看,“外面那厮我一会儿就替小姐打发了去。”
  她这边絮叨什么,薛翦仅听了个大概,眉心依然紧紧捏着,恍然明白见到李聿不过是个诡谲的梦。
  见她久未言声,小竹才又试探地问:“厉周说要与小姐去聚宝斋,小姐应吗?如若不”
  “让他备马罢。”薛翦敛了心神,趿鞋下榻,走至桌边时忽然叫住小竹,顿了顿道:“程辛还没回来吗?”
  “还没呢,小姐。”方一说完,心底莫名生出两分关切,忍不住问:“要等他吗?”
  毕竟是公子的人,有他在,总会觉得更加安心。
  薛翦却等不及,摆手吩咐:“留一人在此,等程辛回来告诉他去聚宝斋找我,要快。”
  小竹颔首领命,待一切都安排好,这才重新进屋伺候薛翦穿戴,挑了个最简便的衣裳出了门。
  大约过去半个时辰,薛翦正跻身背靠车壁,凝眉想些琐碎之事,蓦然闻得亟烈蹄声入耳,遂撩开车帘,向后望去。
  就见一人身披斗篷策马而来,松散的兜帽将其容颜半数掩盖,却不难看出是一个体貌宽实的年轻男子。
  薛翦抬眸盯向厉周,示意他将马驱开,好给程辛留一条道。
  厉周虽领会,但并不着急挪开,反而目光灼灼投向薛翦,“我今日一早过来喊你,原是有要事同你相商,谁承想你那小丫头满不识趣,几次都把我给拦了。”
  复侧首瞥一眼身后,勾唇笑道:“我瞧眼下是个机会,不如说与你听听?”
  薛翦眉梢轻挑,仔细盯他看了一会儿。
  暖阳正好搭在厉周肩头,照得整个人清梧高硕,视线往上偏移,却是一张狭满玩味的脸庞。
  “你的事情,不妨等到了那儿再说。”话罢即落下车帘,若有所思地倚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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