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天涯陌路，对面不识。
“我当真愿意让暮雪去轮回？”公子鸮问道。
“她去不去轮回，原本也不在我的掌控范围内。所有的鬼差，包括幽都大帝，放下了，都会转入轮回，这是正道。”千山不急不缓地道。
“千山，你就没想想，既然你都放下了，决定要入轮回，为什么生死簿还会选中你做幽都大帝吗？”
公子鸮这一问，千山顿时怔住了。
为什么？
难道，他还有什么没放下的吗？
公子鸮看着千山，估摸着今天怕是没法从他嘴里问出来什么来，便对生死簿道：“汐儿，要不要去看看妈妈？”
“好啊，好啊，妈妈昨天哭得可伤心了，差点都晕倒了，还好千山抱住了妈妈。”
什么？
千山居然了抱了媳妇？
“千山，你最近跟娘娘关系很好嘛？”公子鸮咬牙切齿，他的媳妇，只有他才能抱。
千山虽然思绪有点游离，但也听到了生死簿的话，他觉得，这是生死簿的报复。
“我跟娘娘的关系，一直都不差。我确实是抱了娘娘，那时娘娘倒下了，我也总不能眼看着不搭把手。殿下若是觉得我这双手玷污了娘娘，来，殿下砍下便是。”千山说着伸出双手来。
“你以为我真不敢？”公子鸮一想到另一个男人抱了他的媳妇，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别说是砍下那双手了，现在他都想把千山给弄死。
“我瞧着殿下更想要了我的命。那，来吧，正好成全了我。”
公子鸮居然没办法，生死簿在旁边说了一句：“爹爹，你们喜神殿出来的，怎么这么难搞啊？”
千山这下倒是乐了，“生死簿，你也不看看我之前的老板有多难搞。”
“爹爹，我觉得他在讽刺你。”生死簿小声地说道。
“殿下，你要是不想动手，那我就先回了，毕竟地府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千山从前可是没少被公子鸮罚，就因为他那臭脾气。如今做了幽都大帝，还是分分钟想撂挑子的幽都大帝，那就更是有恃无恐，像是巴不得公子鸮一气之下把他这幽都大帝给拉下马。
“生死簿，走了。”千山手一伸，生死簿就不得不乖乖地回到他的手中。
“爹爹，我一定要换了千山。”
这是生死簿最后的挣扎。
没有看到妈妈不说，还让生死簿这样给抓了回去。
公子鸮仿佛觉得，生死簿跟桑景越来越像了。从前，都是桑景跟生死簿各种撒泼、撒娇，各种折腾。
现在倒是反了，瞧瞧千山那淡定劲，生死簿拿千山没办法，他现在也拿千山没办法。
第236章 、忘记了的那个人，才是幸福的。记得的人，会一直活在回忆里
公子鸮摸了摸桌上的石头，他倒是给这块石头找了个容身的地方。
青羊观后面那片树林，灵气充沛，把这石头拿到那树林里养着，没准儿过些年，那只火鸡还能再回来。
昨天，他也去那树林里转过，想找一找一直在树林里修炼的野山鸡凤羽。
但是，并没有找到凤羽。
青羊神君说，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凤羽了，但公子鸮觉得，八成是青羊老头把凤羽藏起来。毕竟，凤羽上次可是下棋赢了青羊老头。
公子鸮原本今日还要去陵阳的，但媳妇哭了，他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总不踏实，便觉得陵阳过几天也成，还是陪了媳妇再说。
此时，在月老事务所的贺余刚刚被暮雪叫了出去。
暮雪说，有话跟她说。贺余见她有些严肃，大约也猜到一些。
千山做了幽都大帝，暮雪怕是在去留之间做了个决定。
暮雪带着贺余来到附近一家巷子里的小店。这家店在巷子深处，又没什么招牌，就算是从门口路过，也很容易被忽略。
店面很小，进去了，却别有洞天。
店面后面是一个院子，摆了七八张桌椅，院中种有各种花草。
如今虽然是七月，但院中有大树庇荫，不见日头，倒是很凉快。
“娘娘，来过这里吗？”暮雪给贺余倒了茶水。
“不曾。”
贺余打量了一眼这院子，只觉得这院子有些不凡，特别是院中那些花草，不论当季不当季的，都有花朵盛开，格外娇艳。
院子四四方方，宛如天井，四周有房屋相连，于闹市中取静清幽，完全不闻几米之外的车马人声。
紧闭的房门看起来有些老旧，但门窗上的雕花却十分古朴自然，也颇有灵气。
房里有淡淡的檀香味溢出来，混合着院子里的花香，让人觉得慵懒而又自在。
“暮雪呀，今日想吃点什么？”贺余正出神，便被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忙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一满头白发的一位老太太。
刚刚给他们上茶的是一位小伙子，看着也就十四五岁，暮雪想着，兴许是这老人家的孙子，毕竟现在也放暑假了。
“奶奶，还是上你最拿手的。”暮雪道。
“好，好！”老太太笑着点头，又朝贺余问道：“这位贵客，您有什么忌口的吗？”
“我没有忌口的，老人家看着安排就是。”
贺余对上老人家的眼神，顿时觉得，这老太太不一般。再想到这院子，能如此让人神清气爽，恐怕有些来历。
老太太朝贺余点了点头，转身往厨房那边去。
贺余的目光从老太太身上收回，拿起杯子饮了口茶，茶水刚入口，会有一股子土腥味。
片刻之后，口腔中会有几分酸意，转而又甜，甚至是微妙。
“暮雪姐，这院子和那位老人家有什么说道？”放下茶杯，贺余问道。
“娘娘看出来了？”暮雪一笑，贺余也不答，只等着暮雪往下说。
“这里是土地庙。刚刚那位是土地婆。”
土地庙？
在贺余的印象里，土地庙一般都建在路边，这里是漓城的闹市区，怎么会有土地庙。
而且，从外观上看，这里也一点都不像土地庙。
“你们很熟？”贺余问道。
“算吧。从前这土地庙就在官道边上，离城区还有段路。只不过，现在漓城的中心变了，这里也由几百年前的官道，变成了市中心。所以，土地庙便隐匿其中。
从前，我刚做鬼差的时候，跟同事去收人头，结果人头没拿住，反倒让他给跑了。
幸得老人家相助，我才抓住了人头。打那之后，我没事的时候便会过来坐坐，跟老人家聊聊天。”
暮雪喝了口茶，又道：“这里，夏天的时候极为凉爽。不过，一般的人也进不来。娘娘以后若是有烦心的时候，可以一个人过来坐坐，老人家做的东西也极为好吃。一会儿，娘娘尝尝。”
“所以，你今天是来跟老人家告别的？”
贺余刚刚有留意到暮雪的眼神，她在打量这院子的时候，眼里带着些不舍。
“娘娘看出来了？”暮雪苦笑了一下，“从前，我与千山常来这里。他喜欢看书，能坐在这里看上一个下午，我也能跟老人家聊上一个下午。
有时候，我们夏天的晚上也来，这院子别看现在大树蔽日，夜里却是满天繁星。透过那树叶的间隙看星星，会是另一个世界。”
昨天贺余看到暮雪跟千山抱在一起，她想着，他们无非两个结果。
两个人都释怀了，又或者是两个人都放不下彼此。
显然，是前一种结果。
“千山知道？”贺余又问。
暮雪点了点头。
“刚死那会儿，我一直想着，一定要去姻缘桥解了那同心锁，然后生生世世皆与他不相干。
九百年，也就这样过去了。现在……”暮雪摇了摇头，她的九百年回忆里都是千山，都是那些与千山在一起的美好瞬间。
所以，她没有什么怨，也没有什么恨了。
更何况，千山为了她，连飞升为神都放弃了，而她又能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暮雪姐，若是入了轮回，来生你还记得千山，会如何？”
贺余知道千山和暮雪的记忆都抹不掉，只不知道过了九百年，再入轮回的暮雪还会不会记得。
若是记得，怎么都会是一场痛苦。
若是不记得，好像于千山来说，可能也是痛苦。
至少，贺余现在是这样想的。
忘记了的那个人，才是幸福的。记得的人，只会一直活在回忆里。
想到这个，她昨天说想让公子鸮一直记得她，这想法实在是太过自私。
她凭什么要人家上百年上千年地记得她，她又何得何能。
“如果还记得，那便我与他的缘分未尽。既是缘分未尽，我们终究会相逢，无论是人是鬼，缘分不断，命运就得一直纠缠。我，希望我能记得他。因为，我一直爱着他。”
第237章 、老人家知道这东西？
土地婆动作很快，贺余与暮雪没说多会儿话，饭菜就端了上来。
这些菜，贺余都叫不出名字来，甚至看不出原材料是什么。但吃到嘴里吧，味道还很不错。
土地婆一直在旁边微笑看着，这样被人盯着吃东西，贺余有点不习惯。
“那个，老人家，要不，一起来，也热闹。”贺余道。
哪曾想，这土地婆也不客气，立马去拿了碗筷来，“多谢娘娘相邀。”
不过，让贺余没想到的是，土地婆吃东西也太不客气了，一点也不讲究啊，怎么说也是客人请她一起用餐，这怎么还吃得狼吞虎咽的，像是饿了许久一般。
贺余看着暮雪，似有不解。
那土地婆似乎也发现了。
“让娘娘笑话了。我这老婆子啊，小的时候一直饿肚子，没怎么吃饱过，所以后来只要吃饭，就改不掉这抢食的毛病，也是落下了病根。我家老头子说了我几千年了，没法改了。”
土地婆吃得倒是蛮开心的。
贺余倒也不计较，“能吃得开心的人，便是有福气。土地婆婆是有福气的人。”
“咱们娘娘真会说话，难怪殿下那么宠着。”
一提到公子鸮，贺余就觉得这饭菜不那么香了。是啊，这一个多月来，公子鸮确实把她宠着，可越是这样，越让她想长长久久地跟那个死鬼在一起。
“奶奶，今天来看了你，以后便没法再来了。”暮雪放下碗筷。
“丫头啊，想清楚啦？”原来吃得正来劲的土地婆一听这话，也放下了碗筷，仿佛食物都不香了。
暮雪点点头。
“既然是想清楚了，我这老太婆子也不劝你。人也好，鬼也罢，神也一样，都有自己的劫要去渡。人生一世，轮回不止，咱们有缘还会再见的。”
土地婆说完，目光落在贺余的手腕上，那手腕上缠着的红线分外惹人眼。
“娘娘可是有烦心之事？”土地婆突然问道。
“老人家慧眼。”
“娘娘烦心之事，若是与前尘往事相关，倒是大可不必。”土地婆给贺余茶碗里续上了茶水。
“且听老人家高论。”
贺余喜欢这个土地婆，不啰嗦，但又极为通透，人也豁达、爽快。虽然吃相是差了点，但人无完人，神也无完神。
“前尘往事，谁都有，谁都逃不过。这丫头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与前尘往事纠缠了几世，做了鬼差又纠缠了九百年，最终苦了自己，也累了别人。
你只要当从前未有任何事发生，你只是全新的你，别人也是全新的别人，故事重新开始。该开心的时候开心，该伤心的时候伤心，那才是新故事。
缠结在往事里，永远都只会是一个死循环。这就是人死了之后，为什么轮回前要抹去前生的记忆。
因为谁都希望有一个全新的开始，谁都不希望重复过往的种种，不管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
贺余听完这话，觉得这老人家好像说了很有哲理的话，但又觉得什么都没有说。
“娘娘，不过是多了一根红线，你就当是多了一件法器，你还是你，不会有任何改变。”
土地婆也是听闻了喜神娘娘在地府大战厉鬼，说是手持长鞭，一身红衣，把那厉鬼打得灰飞魄散，就像是一位战无不胜的女将军。
贺余低头看自己手腕上的红线，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掌心中便多了一条长鞭。
暮雪倒是有些意外，她其实也有注意到贺余手腕上的红线，但这长鞭在手，那红线也就没了。
这怎么跟传说中的第一代喜神那么像。
暮雪记得很久之前，似乎听土地婆闲话时说过一嘴，说第一任喜神是位美丽的女子，手上一根红线，闲时牵人间姻缘，战时，红线为鞭，便化身为战神。
在更久远的时候，神鬼两立，好像还打过很多场仗……
土地婆就那么闲话了一嘴，她也就听了一嘴，现在看贺余，难不成贺余是第一任喜神转世？
神，不是都不入轮回的吗？
难道喜神也入轮回？
暮雪有些不明白了。
“老人家知道这东西？”贺余挥舞了一下鞭子，结果弄得整个院子都在震动。
土地婆生怕她把这地地庙被拆了，忙大喊道：“娘娘手下留情！”
贺余也没想到这长鞭这么大威力，她只用过这东西两次。一次是在地府对付厉鬼云儿的时候，一次是昨日在龙桠树里。
她看着手中的长鞭，觉得这东西拿着还是危险，想说收起来更好，那长鞭迅速化为红线回到了她的手腕上。
暮雪也被这长鞭的力量震撼，刚刚她险些摔倒，现在脑子还有些嗡嗡的。
“娘娘，这长鞭可不能随便舞动，轻则拆了房子，重则地裂山崩都是可能的。”土地婆心有余悸，就怕自己的土地庙没了。
“地裂山崩？那么厉害？”贺余觉得土地婆有些夸张了。“我听说当初判官朝歌对付妖道玄镜的时候，手中就拿了这条长鞭，也没有你说的地裂山崩，反倒是判官吃了败仗，险些把命给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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