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的生活气息就在地毯上胡乱丢着的几个拆封薯片袋子和插了吸管的酸奶里走出。
她记得解南那间房,空空荡荡,像是流浪旅客,随时拎着袋子就能离开。
李桔看她目光长时间停留在地上的几个残渣薯片上,不好意思地拿起来收拾,“忘了收拾,我家一般没这么乱。”
还有衣服,她顺便一把抄起把拿进卧室丢进了洗衣机里。
这些事原本是解南做,他干净又整齐,做什么都有条理,只不过今早李桔拉着他赖床,绵软缠腻了一会,大半晌解南起床,拎上裤子系上皮带,仗着有暖气,光着脊背就去给她捣腾早餐了。
李桔应着她来收拾,后来看到解南光|裸脊背上的几个红指甲印,跟他嗔了几句,扭头也给忘了。
“我知道,解南是个整齐的人。”
熟稔亲切的语气,李桔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丛灵好笑地坐下。
解南把水放到她面前,拉着李桔在长沙发坐下。
丛灵见状,无奈笑问:“你能不能好歹照顾下我的情绪,你俩分开坐。”
解南:“这样你会心情好一点吗?”
“不能。”丛灵故意嫌弃地扫了眼周围,撇撇嘴说:“踏进这我心情就好不起来。”
“嗯,但是你来了。”
丛灵给解南发消息,说想见他一面。
看到那个地址,她已经有了猜测。
“你对我可真狠啊解南,故意让我看你们甜蜜。”丛灵笑说,说完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挡住嘴边的苦涩。
解南抿唇:“这样你才能看清。”
“看的可太清了,我一定在别的地方找一个比你更好的人,不是只会让我伤心。”
李桔看着她眼底的晦涩,有些心疼,起身拿身前的水杯,再坐下时候离解南远了点。
丛灵看到她动作,笑了:“李桔,你能把他让给我吗?”
李桔动作一顿,又坐回解南身边,“不可能。”
要不是想到丛灵出事和解南有关,她才不会这么好心迎她进来。
丛灵耸了耸肩,“那就别再做这些没意义的事了,抓好他,不要让他一个人。”
“你放心,这些事不用你交代。”
“我打算走了。”她看向解南,“走得远远的。”
解南不意外她的决定,乌黑眸子克制压抑,“打算去哪里?”
“你们大概都没听过,我以前也没听过,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不会有人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在那教教小朋友学习,应该也不错。”
解南沉默,声音晦涩:“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
“那你就不要辜负我的期望。”丛灵眼底阴黑,语气有提到那个人不自觉的紧绷和阴沉:“他放你进实验室了吗?”
“嗯。”解南无言,“在我替他作证的第二天。”
“那就好,也不枉费我背的这么多污名。”丛灵语气轻松随意,前一段搅弄风云,把她生活搞得黯淡无光的日子好像真就那么轻松,随着一场大雨消失殆尽。
“解南,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丛灵目光直直看向他。“绝不是愚蠢的爱情。”
李桔心头一跳,偏头看解南。
解南漆黑目光如浓浓夜色,同样直直地回看丛灵。
丛灵:“解南,我相信你。”
“只有你能让我风光回来。”
第92章 我更想看看你,碰碰你,空气……
初冬连城的第一场彩虹, 让整个城市都陷在童话故事般的甜蜜美好中。
丛灵拉着行李箱,登上绿皮火车,转身离开了这座在异国他乡反复进入她梦中的城市。
解南骑着自行车载李桔去研究院, 两人见不得光的恋情还在风中云中大雨中。
路上, 解南给李桔讲了丛灵为他做的事,李桔听完,抱着解南的腰很久没有说话, 解南穿着并不薄的毛衣,还是察觉了衣服的泅湿, 润得他胸口也湿漉漉。
事情和李桔料想的差不多,丛灵眼看解南进不去实验室,就想通过和广晋海产生暧昧不正当的师生关系来举报他。
只是,广晋海树大根深,盘根错节的关系不是她能撼动的。
丛灵反被广晋海咬一口,以试图保研从而走不当之路诱惑老师、污名老师等各种名义开除。
那天, 解南看到师门一连串消息后疯闯进院长办公室。
副院长、系主任、广晋海等都在里面,丛灵颤抖着蹲在沙发边的地上哭泣。
旁边, 广晋海还在义正言辞自证清白, 并拿出办公室监控给各老师看, “我弟子也能做证,他再清楚不过我的为人。”
有老师诧异疑惑:“这两位不是男女朋友吗……”
广晋海摇头,笑吟吟看刚走进来的解南。
“小解啊, 你来说,这事你怎么看?”
解南目光死死看着丛灵。
丛灵抬头红着眼看他,几不可见地朝他摇头。
解南眸子仿若死水,身后的握着的拳头发颤变白,漆黑眸子看向广晋海时平静无波:“我相信老师。”
背刺丛灵得来的再进实验室的机会, 对解南来说是一条从十八层楼扔下来的一根黄色麻绳,哪怕越往上爬寒风越戾,绳子摇摇欲断,双手磨破了皮流了血,他依旧要牢牢抓住往上爬。
夜以继日的在实验室,初冬一个月半,手上的实验终于有了进展。
广晋海看完难得对他和颜悦色,又交代他一个任务,帮他手下的几个博士打打下手。
解南当然不会拒绝,哪怕其中两个是一力推荐他去留学的人。
凌晨两点给人记录数据,连夜查资料帮翻译国外论文,白日代替他们参加不想去的无聊学术交流会议。
博士延毕三年的张景浩拍他,“解南,早知道你这么听话,师兄当初可不舍得让你去国外。”
解南:“那时候年轻,太恃才傲物了。”
张景浩笑着拍拍他,不置可否。
隔两天,给他发消息:“导师手头那个重点的国家项目,你也加进来吧。”
解南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站在实验室的机器前,手几乎发颤。
刚入学前,他原本进入过这个项目一段时间,只是后来广晋海不喜他,以让他找准自己研究方向做点自己的事情为由赶了出去。
几乎两年,他终于再次加入。
这个项目倾尽着广晋海所有的心血。
陈绝缘体在强磁场下的演化规律是一个未知的领域,广晋海在本征磁性拓扑绝缘体MnBi2Te4中发现了陈绝缘体在高达61特斯拉的超强磁场下存在一个以零级霍尔平台和螺旋式边缘态输运为典型特征的新拓扑物态,他想通过这个研究发展脉冲强磁场下微纳器件的输运测量技术。
这是一个重要项目,只要解南加入,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广晋海的核心队伍。
微信上,张景浩还在发消息:别怪师兄不疼你,我可是多次在导师面前夸你你才能进来,以往参与这种项目的至少得博士。博一的也只是个打杂的,你要进来可是跟着我们开干。
解南沉着眼打字,嘴角的笑一点点扩散起来,凉薄冷漠。
“我会好好感谢师兄。”
一个多月的实验,解南忙的脚不沾地,迥然不同的另一边,李桔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
虽然她是办公室的编辑,但办公室在她来之前就已经有三个编辑了,实际上并不缺人。
某天她上厕所,无意中听到外面同组的人在聊天。
有女生艳羡地说:“我也好想当个大小姐,闲得时候就出来感受感受生活。”
旁边人甩了她一脸水,“醒醒,你该回去审昨天剩下的29篇文章了。”
“是啊,她交过来的我还得看一遍,不过我看她修改的地方还挺准确的,她不就是个本科生吗?”
“是吗?那也不能掉以轻心……”
两人声音渐渐远去。
李桔按掉抽水马桶出来,今天上班来得早,没去办公室先来了趟厕所,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么个墙角。
她面无表情看向镜子里,透过镜子看身后的厕所门,想起刚来的时候看几篇论文就要冲进来呕吐不止,最近倒是好多了,不过要是早知道她看完的别人不放心还要看,她何必忍着恶心。
之后李桔就没那么走心,清楚自己就是摆到这里的花瓶后反倒轻松起来。
周围人轻松,宗雅丹满意,她……
她爱干啥干啥,没人管。
这天,一下班李桔拎着包就要离开,办公室组长进来,说杂志马上就8周年了,全组要去聚餐庆祝一下。
李桔想提前走,被组长给拉住了,“小南啊,你可不能走,你是我们组里刚引进来的人才,怎么能缺席呢。”
李桔看着眼前笑得和煦的地中海中年组长,不知道他是在嘲讽她还是被学术挤了大脑说话不用情商。
能进这个研究院的不是顶尖学校的研究生,就是博士出身,她一个本科生倒像是个奇葩。
李桔没说什么,只勉强留下来。
反正回去也是对着宗雅丹不满的脸,还不如聚会出去走走,只是三轮酒局后,她就想把单纯无知的她揍一顿。
李桔万万想不到,平日里不修边幅,一个个似乎要为手头的数学忘我的理科男,喝起酒来没完没了。
组长姓年,坐在上首的位置,三轮灌酒后,他大手一挥叫酒接着喝。
“我们杂志社8年了,风风雨雨的走了8年啊,一切都在不言中,话不多说,喝酒!”他说着,看向被他喊过来坐在旁边的李桔。
他虽然不清楚这位姑娘家里什么背景,但是当初领导可是交代要好好照顾,不要什么累活杂货都往她身上丢。
年组长想着,又笑着给李桔碟子夹了一筷子菜,“慢慢吃,有什么想要的还能加。”
李桔嘴抽了抽,旁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又复杂起来。
李桔抬头看这个喝得红光满面的组长,看他热情又嘘寒问暖的,摸不清他这是想讨好她还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不用了,我出去上个厕所。”
说完,她转身出去,把屋子里浓浓的酒味和烟味挡在身后。
平日里院里管得严,只能在厕所偷偷吸烟,现在这些人放开,吸起烟来就不离手,一根接一根,一个个拿笔的青年,手上熏黄得像个老头。
李桔想到解南的手,他很少吸烟,极其克制。
内敛规矩,在所有人都觉得他狂肆、高傲、野性的时候,他又偏在某些地方安分乖巧的像个小孩。
难怪他的手玉白漂亮,指骨分明,修长如玉笋。
“李桔?”熟悉带着浅笑的声音。
李桔偏头,对上陆正威笑意悠悠的目光,见她看过来,挑眉问:“怎么在这里?”
说完他蹙起眉毛,靠近她轻嗅了嗅鼻子,“你掉酒窖了?”
“工作狗都这样,没见过?”李桔说。
陆正威好笑,“谁灌你酒,带我去看看。”
“不用了。”李桔转身要走。
陆正威跟了上来。
“干什么?”
“好久不见,你对我就这么没热情?”他意味深长看着她笑,“我还以为我们关系突飞猛进了。”
“我看是你掉酒窟了。”
陆正威不在乎她的嘲讽。
两人走回包厢门口,李桔撇头看他,一副你怎么还在这的嫌弃。
陆正威手臂越过她身侧,抬手按下门把直接进去。
听到动静,有几个人看了过来,随后扯扯旁边的人,很快,房间微妙的都静了下来,只有空中白色烟雾还在缓慢飘着,桌上杯盘狼藉,有酒顺着桌布往地下慢慢流着。
所有人都看着李桔身后器宇不凡的男人,一身黑色休闲西装气度洒脱,伟岸挺拔的身形,不是昂贵的西装衬人,反而是他将身上的西装穿的价值不菲,他慢悠悠目光扫了下全场,自在随性。
面孔俊美年轻,噙着笑的眼睛像个慵懒的狮子,不动声色的让人呼吸都慢下来。
“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我未婚妻,如果在座不介意,我就把人接走了。”
旁边几个年轻女职员轻呼,惊讶的看着李桔,带着几分羡慕。
年组长闻言,李桔的未婚夫岂是普通人,忙站起来想要留人,“这,这位先生要留下来喝几杯吗,我们杂志八周年庆,赏脸……”
陆正威打断他的话,“好意就心领了,不过我家这位满身酒气,我还是想尽快送她回去。”
语气温柔,说话时瞥向李桔的目光里尽是缱绻爱意,旁边女生咬了咬唇,可怜她喝了这么多酒,也没人心疼。
闻言年组长冷汗,哪还不懂,又是道歉又是笑着送他们出去。
走向停车场,李桔哼了哼,“陆公子可真是个演戏的好手。”
陆正威无奈地看着她,笑问:“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是我这个心在你身上真情流露呢?”
李桔:“在不在你心里清楚。”
走到这,李桔又喜悦起来。
这一个多月,她还真的每隔十天就和解南见一面。
彼时,他站在数学院对面的马路边,而她站在五楼的窗户边,隔着半开的窗户,隔着几十米的高度,隔着安静的马路,谁也没有大幅的招手叫喊,两人只是笑着对视。
不能打电话,不能发短信。
在通讯如此发达的21世纪,他们站立两边,只不过安静的看看对方,感觉也很好。
她看着解南头顶的树叶十天枯黄,十天变干,又十天彻底落下,随后那棵树彻底变得光秃秃。在小院香椿树早都落了干净,小区路上的枫叶也早都成了秋日地毯时,那一排杨树还能支撑那么久,也是不容易。
有一次,同事端着刚冲的咖啡从她旁边路过,往窗外也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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