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幅弱柳扶风,眉颦含泪的婀娜样子令上首的白山晴面色一寒,只听她冷冷说道:“倒是个好名字,人也是生的美极了。”
【和她那个狐媚子姑母一样,生来就是勾引男人的。】
沈宜荏当真是有苦说不出,她此前因在内院落荒而逃一事已犯了那“心声”一症,若是此刻再添几分劳累,只怕这“心声”一症要到明日才能退散呢,所以她自然是不敢迈开步子行事的。
只是她如此想着,娇俏的面容上便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委屈之态,倒衬得她更为清媚柔弱,再加上她那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那雪白洁莹的滑腻肌肤,便又为她多添了几分惑人之意。
【表哥可不喜欢这样矫揉造作的女子,瞧她那副走路都喘的媚态,只怕连那楚红楼里的头牌都比不上她呢。】
“不美怎么会让她入京呢?不过是个商贾之女出身,倒也想癞□□吃天鹅肉呢。”一旁的王怡欢见白山晴面色冷峻,便笑着出言奚落沈宜荏道。
这话却是正中白山晴的心思,她也破天荒地没拿闺训闺誉做幌子教训人,只端坐在椅子上喝茶。
“山晴姐姐,这个沈宜荏,与那位嫣儿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白山晴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黄衣女子却适时出言道。
【从前王怡欢总比我更得白山晴欢心一些,可今日,这王怡欢却吃了一记挂落,倒是我好好表现的时候了。】
这黄衣女子却不知自己的心声已都被沈宜荏听去,她面色平凡,只一身皮肤还算雪白,此刻她便急匆匆地走到沈宜荏身边,亲亲热热地拉住她的胳膊,只道:“那嫣儿可喜爱蹙眉了,不如你也蹙一下,让我们瞧瞧到底像也不像,可好?”
沈宜荏已知这黄衣女子不安好心,她虽位卑,却也不想平白无故让人取笑了去,她便作出一副西子捧心状,又对着那黄衣女子咳嗽了一番。
待那黄衣女子目露惧光后,沈宜荏才歉然笑道:“这位姑娘,我虽看起来像得了风寒,可其实不过是娘胎里待出来的一点弱症罢了,不碍事的。”
那黄衣女子心内恼怒不已,她当下便放开了沈宜荏的手臂,只僵着脸笑道:“我可不怕。”可到底,她不敢再靠近沈宜荏,这蹙眉一事,也只得作罢。
“丁芙,你可别说些不三不四的女子出来,仔细污了山晴的耳朵。”王怡欢素来与这丁芙不对盘,见她吃瘪,便又忍不住出言讥笑道。
【丑八怪,你也敢站在那沈宜荏边上啊?倒把人家衬托的和天仙一样。】
她乃是户部尚书家的庶三女,这丁芙却是御史大夫家的嫡出女儿,从身份地位来说,她二人勉强打个平手。
只是王怡欢自恃美貌,却被嫡母刁难打压,而这丁芙相貌平平,却是丁御史的掌上明珠,是以这王怡欢自然十分不平。
“什么不三不四的女子?”丁芙被那王怡欢一激,当下便拧着眉辩道。
她面容平凡,性子便要比寻常人敏感骄纵一些,她自小便讨厌那些生的柔弱勾人的狐媚子,楚红楼的嫣儿是一个,眼前的这个沈宜荏也是一个。
她当下便瞪了一眼烟烟袅袅的沈宜荏,而后便扯着嗓子大剌剌地说道:“这沈宜荏难道生的不像楚红楼的嫣儿吗?连那副矫揉造作的走姿都一模一样呢。”
她这话一出,却让喧闹的正厅瞬间安静了下来,几个精明的贵妇便立刻瞥了一眼那纤瘦婀娜的沈宜荏,一边又促狭地望着丁芙发笑。
只是这群贵妇望向丁芙的眼神里大多都是在感叹她的蠢笨无礼,而望向沈宜荏的目光就耐人寻味了起来。
这沈氏的内侄女,确实生的弱柳扶风,娇媚无骨,且她虽清瘦,那窄腰鼓胸的玲珑曲线却半点也不含糊,再加上那张清媚蛊人的娇俏脸蛋,哪一个男人见了,能把持得住?
只是沈宜荏一个清白出身的女子,却被这群贵妇当成扬州瘦马一般肆意点评,着实是令她羞恼不忿。
可奈何她人微言轻,且姑母又是要个极要面子的人,若自己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人争辩起来,只怕明日她就得被姑母扫地出府了。
恰在这时,一身深玟红梅蝶锦襦裙的沈氏正浅笑着走至沈宜荏身旁,她虽是三十岁的年纪,可站在沈宜荏身边,却瞧着似是她的姐姐一般娇俏可人,只是她满头的金碧朱钗,眉眼间也透着三分精明,到底是少了沈宜荏身上那股憨幼的少女之气。
“前头的戏班子已到了会仙台,诸位夫人小姐们,可要赏脸去点几首戏?”沈氏自是听到了那丁芙的惊叫之语,可她却似无事人一般说说笑笑,就她这身忍气吞声的工夫,也足以让沈宜荏赞叹敬佩。
沈氏虽也是商贾女出身,且又是个不值钱的续弦,可到底是实打实的一品诰命夫人,且镇国公又十分疼爱她这个娇妻,堂上的贵妇小姐也不敢不给她这点薄面。
“镇国公夫人既已如此说了,我们便也不推辞了。”话音刚落,一群贵妇小姐们便互相簇拥着往那会仙台走去。
沈氏也在一瞬之间变了脸色,她敛起了笑意,见四下无人,便将沈宜荏拉到了无人的茶室,四目相对之间,她鹰隼般的目光落在沈宜荏齐整的鬓发上,便道:“那珍珠耳坠呢?”
沈宜荏此时的“心声”之症也已好了一大半,她紧绷的眉宇便也放松了一大半,“回姑母的话,宜荏无能,并未找到那耳坠呢。”
“那你可有遇到什么人?”茶室光线偏暗,沈氏阴晦不明的目光让沈宜荏没来由地心内一颤,只可惜此时的她已听不见旁人的心声,她便也琢磨不出姑母这句话的用意。
“并未呢。”沈宜荏下意识便撒了谎,她与沈氏并不亲厚,况且那假山之内的男女做的事、说的话都是杀头的重罪,便是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多言半句。
而在廊道不期而遇的镇国公世子,却不在沈宜荏的考虑范围呢,她也不是神经大条,只是世子与她实在太不登对,姑母也不是个傻的,有那青梅竹马的白山晴在前,难道还想撮合自己与世子吗?
沈氏灵透的眸子便瞬间黯淡了下来,她便瞥了一眼沈宜荏姣美的脸蛋,便说道:“今日你受的委屈姑母都知道,这面子,是要自己去争取的,你可明白?”
沈氏本以为自己这番暗示已是十分明显,自己这内侄女若能坐上镇国公世子夫人一位,还有谁敢如此欺辱她?要想获得世子的芳心,她还要多利用利用自己这身皮肉才是。
沈宜荏便重重地点了点头,颇有些感动地说道:“姑母,我明白,下回我一定会迈开大步子走路,不让她们说我是柔弱无骨的狐媚子!”
沈氏:……
第3章 不想恋爱沈宜荏。
沈氏教训完沈宜荏后,便把她带到了会仙台内。
此时的会仙台热闹非凡,众贵妇小姐们皆聚精会神地听着高台上的旦角吟戏,沈宜荏不爱听戏,可沈氏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也不敢做出些逾矩的事来。
只是台上的生角唱戏的调子像极了幼时奶娘哄自己入睡时的吴侬歌谣,沈宜荏听着听着,便不由自主地困倦了起来。
伴着那生角咿呀作响的戏腔,沈宜荏梦到了一场熊熊烈火,沈家举家八十口,除了她与姑母,皆在葬身于火海之中,父母兄弟尸骨无存,她连祭拜之时都只能立个衣冠冢草草了事。
沈宜荏厚着脸皮忍受那些贵女小姐的刁难奚落,受着冷眼非议却赖在镇国公府不肯离去,又在并不亲厚的姑母面前做小伏低,皆只是为了一件事。
她要寻出沈家覆灭的真相,她要为父母兄弟报仇雪恨。
梦做到这里,沈宜荏的眼角便也湿润了起来,意识朦胧间,似是有一股清冽的竹墨香气沁入了她的鼻尖。
她睁眼一瞧,却见一位束着玉冠的俊俏男子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沈宜荏便打了个激灵,她四处张望了一番,只见方才戏台上高声吟曲的生角已悄悄退场,台下的贵妇小姐们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便有些羞恼,怎么好端端的,自己竟睡了过去?
沈宜荏见那俊俏男子打量自己的眼神似是有些不怀好意,当下便要离开这空荡荡的会仙台。
可她刚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便听得身旁的那俊俏男子发出了一阵低沉的轻笑声。
“小姐且慢。”
此刻的会仙台里只剩下沈宜荏与那俊俏公子,她便是想装聋作哑,也搪塞不过去,沈宜荏便只能朝那男子盈盈一笑,只道:“公子有何吩咐?”
她面上虽是奉笑,可心内却已乱作一团,这位公子一袭白玉锦袍,发冠上的东珠有鱼眼那么大,通身又是一副矜贵的芝兰气度,料想他的身份定是非富即贵,自己与他独处相谈,被旁人瞧去了,只怕又会以为自己是个爱勾搭人的狐媚子呢。
“小姐当真是心大,竟能在这人声鼎沸的戏厅里睡了过去?”那公子笑声爽朗,一双清明自持的黑眸里满是揶揄。
沈宜荏眼波流转,双靥泛上嫣红,只见她低敛美目,紧绷脊背,微颤的柔荑却将她心内的不安暴露无遗。
她这幅一棍子打不出闷屁来的寡言模样,非但没让那俊俏公子停了打趣之意,反倒倒让他多添几分好奇之心。
只见那俊俏公子撩开锦袍,便往沈宜荏身边靠近了几步,便追问道:“我乃忠毅侯家的第二子,不知小姐是哪家府上的千金?”
沈宜荏见他靠近,那颗紧绷的心便立刻纠作一团,她便朝着那公子行了个半礼,胡乱说道:“小女子浊名,只怕污了公子的耳朵。”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逼仄的会仙台。
待那俊俏公子再也瞧不见沈宜荏清瘦纤细的背影后,他才倏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只沉着脸望着沈宜荏离去的方向沉思了起来。
片刻后,便有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悄悄走至他身旁,只谄笑着说道:“爷,这等相貌,这等身段,殿下一定喜欢。”
那俊俏公子嘴角一勾,黑沉的眸子里迸出诡异的光亮,“多嘴。”
*
沈宜荏落荒而逃后,便在通往正厅的垂花门处碰到了沈氏的贴身丫鬟春杏。
春杏此刻正慌不择路地往内院走去,冷不丁遇见了沈宜荏,她便只能停下来朝着沈宜荏行了个礼,只道:“表小姐这是要往哪儿去?”
春杏只着一身桃茜色的褂子,金钗遍头,玉臂上还戴着沈氏赏下来的翠碧玉镯,瞧着倒要比沈宜荏这个表小姐气派几分。
“姑母她们可在前头?”沈宜荏便笑着问道。
“贵妃娘娘她速来疼爱夫人,今日更是屈尊摆驾我们府上,如今夫人一行人正在府外等着接驾呢。”春杏说这话时,脸上也带了一层与荣有焉的自得。
“多谢春杏姑娘提醒,我这便往正厅去了。”
若换在平时,这春杏必得倨傲万分地向沈宜荏显摆一番她们镇国公府的富贵地位,可今日她还有要事在身,她便只能朝着沈宜荏点了点头,又匆匆往后院里走去。
沈宜荏目送春杏离去后,才在心里凝神细思了一番,这贵妃娘娘怎可随意出宫?
如今的圣上崇明帝年迈,且沉迷丹药修仙,膝下子女空虚,便只能从宗室王孙那儿过继来两个儿子,便是如今的大皇子与二皇子。
圣上独宠李贵妃,其余后妃皆形同虚设,好在宗法礼教在侧,崇明帝便也不敢力排众议将李贵妃扶上皇后的宝座。
沈宜荏自是不关心这些天潢贵胄之间的爱恨情仇,她如今惦念的不过是处在正院里的红枣与芍药罢了。
她二人是自小服侍沈宜荏的丫鬟,情分自然非同寻常,况且贵妃娘娘降临,那两个丫头笨手笨脚的,若是不慎冲突了贵妃,可怎么好?
她需得去将那两个丫头带出来才是。
沈宜荏便往正院里走去,此时以沈氏为首的众贵妇们已将李贵妃迎至正院的上首之座上。
李贵妃瞧着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遍身绫罗,鬓发上的珠翠铃铛作响,一颦一笑皆带着不怒自威的高贵气度,令人望而生畏。
只是这李贵妃在美人如云的贵妇们面前,那寡淡的眉眼便显得有些乏善可陈,一无优渥出身,二无美艳外表,李贵妃却能久居高位,盛宠不衰,谁又敢小瞧了她去?
底下的贵妇们皆坐在李贵妃下首拘谨赔笑,沈宜荏便悄悄走进了正院,寻见角落里的红枣与芍药后,她便迈步上前,欲要将自己那两个丫鬟带出来。
可恰在这时,那正院里的管事婆子先沈宜荏一步,将红枣与芍药二人唤进了正厅中。
沈宜荏无法,便只得疾步跟了上去。
还未进正厅,便听得里间传出一阵阵女子爽利的笑声,自有小丫鬟替沈宜荏撩开帘子。
一进正厅,一股又甜又涩的熏香飘入了沈宜荏的鼻间,上首的李贵妃正与沈氏聊的十分尽兴,沈宜荏不敢叨扰,便只垂首站在沈氏坐姿后侧。
“你那个婆婆,如今还躺在床上不能起身?”李贵妃的声调尖利而又顿挫,直听得沈宜荏心内发毛。
沈氏如今的脸色称得上是容光焕发,她本就美貌过人,如今坐在李贵妃身边,倒更显得明艳了几分。
“多谢贵妃娘娘,已好多了,太医说再修养一段时间,便能下地走路了。”沈氏笑着答道。
李贵妃斜瞥了一眼下首的贵妇们,便指了指沈氏,又对着右侧默不作声的安平侯夫人说道:“你瞧,她如今也是三十岁的年纪了,可那俏脸上竟一丝皱纹都无,倒让本宫好生羡慕。”
安平侯夫人黄氏见李贵妃夸赞如今的镇国公夫人,瞬时便有些不自在,只僵着脸笑道:“娘娘说笑了,娘娘凤华万千,非我等愚妇可媲美也。”
沈氏虽心内愉悦,面上却连声道“不敢”。
黄氏说完这话,到底是有些心气不顺,这沈氏是镇国公的续弦,而她的小姑子则是镇国公的原配,如今的世子也是她的亲外甥,利益冲突之下,黄氏自然与沈氏不对付。
且如今沈氏不过三十岁上下,便是老蚌生珠,再生下一个嫡子也是有可能的,倒是,傅宏浚的地位自然会受些影响,自己的女儿将来可是要嫁给傅宏浚做正妻的,这让她如何放心的下?
所以,她巴不得沈氏容貌不再,镇国公多往那些美妾房里留宿。
李贵妃瞧见那安平侯夫人面色不善,心内只觉爽快,她又将底下贵妇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却无意瞥见了沈氏身后的那抹倩影。
“这位姑娘,倒有些眼生。”李贵妃便抬眸望向沈氏身后的沈宜荏,笑眼盈盈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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