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连忙将沈宜荏推到了李贵妃面前,只笑着说道:“回禀娘娘,这是臣妇娘家的内侄女,名叫宜荏。”
沈宜荏便朝着李贵妃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只恭敬回道:“臣女参见贵妃娘娘。”
“内侄女?本宫听闻,江南商户沈家遭了火灾,全家八十口人,无一生还。”李贵妃透着审视的目光牢牢锁在沈宜荏身上,她语调平和,可那鹰隼般的眸子里却露出精光。
“也是她命大,那日她正好去寺里烧香,车马坏了,便在城外的庄子上过了一夜,倒逃过了那场火灾。”沈氏叹息一声,便替沈宜荏解释道。
李贵妃沉默了半晌,而后便轻声一笑,将沈宜荏唤至自己面前,随后她便亲昵地握住了沈宜荏的柔荑,只叹道:“倒是个可怜的孩子。”
李贵妃目光肆意,将沈宜荏通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便瞥见了她腰间系着的一个不起眼的水葫芦状玉佩。
那玉佩瞧着劣质的很,那水葫芦的上端还渗出一丝黑点,李贵妃却瞬间变了脸色,她握住沈宜荏的手劲其大,直疼得沈宜荏脸色发白。
“你这玉佩,是哪里来的?”李贵妃沉声问道。
李贵妃面色如此冷峻,沈宜荏又一副脸色煞白的模样,一旁的沈氏连忙出声替她解围:“许是从哪儿淘来的,这玉佩瞧着蹩脚的很,倒是污了娘娘的贵眼。”
说完,沈氏又横眉瞪向沈宜荏,只喝道:“还不快与娘娘说清楚这玉佩的来历?”
沈宜荏手上吃痛,可她惧怕李贵妃的威势,便只能抽抽搭搭地回道:“回禀娘娘,这玉佩是友人所赠,她家境困顿,我便送了些米银给她,她羞愧不肯受,最后便把这玉佩赠予了我。”
李贵妃这才将沈宜荏放了开来,意识到自己失态后,她便随手将自己手上的玉镯褪了下来,便递给沈宜荏道:“你倒是个有善心的,这玉镯你便拿去玩吧。”
沈宜荏自是推迟不肯受,还是沈氏了解李贵妃的性子,便将那玉镯塞在了沈宜荏手上,只道:“贵妃给你,你便收着吧。”
沈宜荏这才将那玉镯收下。
第4章 自我脑补傅宏浚。
李贵妃在镇国公府待了两个时辰后,瞧见外头天色渐昏,便起身准备回程。
沈氏及众贵妇们皆垂首静立在侧,还是李贵妃嫌她们碍眼,便只吩咐她们皆待在正厅里,不必送了。
沈氏颇有些恋恋不舍,李贵妃一走,那些贵妇们便会对自己失了大半的尊重,只从心底看不起自己商贾之家的出身。
“娘娘,可要慢着些,仔细伤了您的凤体。”许是为了那点虚荣之心,沈氏说这话时便也带上了几分真情实意。
李贵妃见她情真,不免也有些动容,她只笑着拍了拍沈氏的玉手,便说道:“你这话倒是没头没脑的,本宫身边的宫女太监都是死人不成?还能眼睁睁瞧着本宫身子受损?”
沈氏只称不敢,李贵妃便把一袋香料放在了她手上,她便苦口婆心地说道:“你身子弱,这香料是高丽国进献上来的,最能滋补身子,也能延年易孕,统共就得了指甲盖儿似的一点,你可省着些用,待用完了,本宫再使人送予你。”
沈氏却没想到今日还有这意外之喜,当下便笑意满怀地接过了那香料,谦恭万分地朝李贵妃行了个半礼道:“谢过娘娘。”
待李贵妃离去后,沈氏才亲自将其余贵妇送出了镇国公府。
一日的喧闹排场落幕后,沈氏才拖着自己疲惫的身躯,由春杏等一干心腹丫头扶着回了自己的正房。
沈氏便斜靠在美人椅上闭目养神,春杏便放轻了脚步,将贵妃赏赐下来的香料,取了一抿子后,放进那紫禅矞石顶的香炉内。
片刻后,一股混着淡淡麝香的烟柱便烟烟袅袅地从那香炉中缓缓飘出。
“夫人,贵妃娘娘倒真是疼爱您呢,这香料香而不涩,定是名贵极了。”春杏点完香后,便悄悄走至沈氏身后,替她捏肩捶背。
沈氏正在假寐,忽而便有一股怡人的清香沁入她的鼻间,她便自得一笑,只说道:“这是自然,若没有贵妃娘娘,哪有我今日的风光?”
“夫人,今日那安平侯夫人听闻贵妃娘娘夸您美貌依旧,那脸色都变得黑黝黝的,她也真是沉不住气呢。”春杏见自家主子心情颇好,便又捡了些好听的话奉承沈氏道。
沈氏果真捂嘴一笑,只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春杏的眉心,便骂道:“你这丫头,她好歹是个公侯夫人,你怎可如此编排她?”
“她每回见了夫人,总要说起前头的白氏如何如何贤惠,国公爷与她如何琴瑟和鸣,奴婢听着当真是气闷得很。”春杏便撅起嘴说道。
沈氏却不以为意地一笑,只道:“你这傻丫头,与死人置气,有什么意思?她白氏再美貌、再贤惠,如今也不过是黄土一抔罢了。”只是她面上虽摆出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瞬间黯淡下去的眸色却将她心内的不虞显露了出来。
白氏是死了没错,可她一个续弦,每逢祭祖年节,都要在白氏的灵位前以妾室礼祭拜,这叫她如何能不恨?况且她嫁与镇国公已两年有余,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继子羽翼渐丰,又有得力舅家为其保驾护航,这叫她如何能心安?
春杏向来是个精怪的圆滑性子,否则她也不能从一个无权无势的粗使丫鬟摇身一变成了沈氏身边的得力心腹,她见沈氏面有不悦,便笑着说道:“奴婢见识简薄,还是夫人想的通透,要我说,国公爷待夫人当真是疼到心里去了,今早,国公爷还派人来内院问夫人可有按时吃食,还嘱咐奴婢要细心照顾夫人,这才是情深义重,琴瑟和鸣呢。”
沈氏闻言,果然一扫方才的阴霾脸色,只娇俏似花的嗔道:“你这死丫头,竟敢打趣你主子了。”说完这话,沈氏便略显落寞地抚了抚自己的肚皮,只叹道:“只可惜我肚子不争气,竟不能再为国公爷添上一点香火。”
“夫人,隔壁浔州刺史家的娘子可是四十岁上头才生的第一胎,夫人与她这盐碱地相比,便是一朵鲜嫩的娇花,要我说,夫人大可宽宽心,兴许过几日便有了呢。”春杏便笑着劝慰沈氏道。
沈氏闻言,也只得上前拧了一把春杏的腮,便笑道:“偏你促狭。”
沈氏与春杏打闹了一阵,便又靠在那美人椅上闭目养神了起来,屋里若有若无的禅香让她紧绷的心神缓缓放松了下来,她便问道:“今日,我托你做的事,可做好了?”
说起这事,春杏便故作恼怒地跺了跺脚,只愤愤然道:“那白家大小姐当真是不知羞耻,竟把自己的荷包留在了世子书房内,若不是夫人派小丫鬟跟着她,只怕今日有的是闹儿呢。”
“白山晴想当我的儿媳妇,也得瞧瞧她有没有这个本事。”沈氏冷哼一声,便在心里嗤笑了一番这白山晴的恬不知耻,这小妮子总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端庄贤淑的知礼样子来,可私底下却能将自己的贴身荷包送予男人,当真是讽刺至极。
春杏觑她脸色,便知沈氏极讨厌白山晴,当下便有些欲言又止。
还是沈氏见她扭捏,便冷了脸色,只骂道:“有什么话便说罢,在我面前还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春杏便状了胆子说道:“奴婢瞧着,国公爷似是有意将白大小姐聘为世子夫人。”
沈氏闻言,却也只是凝神细思了半晌,而后便听她幽幽开口道:“这娶妻之事,可不能只听国公爷一人的,世子也不是个任人左右的性子,宜荏美貌身段皆胜于那白山晴,若是她能聪慧一些,将世子的心笼络住,便是出身差些,我也有法子能让国公爷点头。”
春杏已觉自己失言,见沈氏并未着恼,便立刻谄笑着奉承沈氏道:“夫人说的是,当年夫人不就靠着美貌与才情让国公爷对您一见倾心吗?可见男子遇到心爱之人,必是会想娶她做正妻的呢。”
这话却是正中沈氏的心坎,春杏见沈氏展颜,便又十二分小心地伺候了起来。
*
这一日的喧闹结束后,沈宜荏便在用完晚膳后,带着红枣去花园内转了一圈。
如今正是各房各院用膳的时候,连奴仆们也领了休自去喝酒玩乐,生辰宴毕,沈氏惦念这些下人们也劳累了一天,便赏了不少银子,只放他们去好生松散一番筋骨。
雕栏玉栋的镇国公府便立刻沉寂了下来。
沈宜荏便随意坐在了一处凉亭内,望着远边日斜夕阳,云卷云舒的闲淡景色,彷徨了一天的心神便也放松了下来。
微风拂面,将她心内的委屈与愤懑皆吹了个烟消云散。
“小姐,您今日可是累着了?”红枣便也有些疑惑,自来了京城以后,沈宜荏便很少露出这样无措的神色,她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沈宜荏飘散的思绪便立刻归拢,她只望着红枣淡淡一笑,回道:“这一整日,我不过是在坐着笑脸迎人罢了,又有什么好累的?”
正院里丁芙的那一嗓子响彻凌云,连角落里的红枣与芍药也听了个分明,她不免替沈宜荏委屈了起来,明明小姐是个最守礼和善的性子,却要被那群人安上一个狐媚子的名号。
“小姐大可不必将那些粗鄙之语记到心里去,小姐您是天上的月亮,身上的萤月之辉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那些人只会以貌取人,奴婢却是知道小姐的好的。”红枣便鼓着腮,气愤不平地说道。
沈宜荏瞧这丫头脸红扑扑的样子,可爱极了,便上前轻轻拧了一把她的香腮,只笑道:“你这丫头,也不知从哪里学来这么多酸话,还说什么以貌取人,难道你家小姐我是副丑皮囊不成?”
红枣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她正百口莫辩之时,却见沈宜荏正笑眼盈盈地望向自己,她便羞红着脸,只扭捏道:“小姐又取笑我。”
沈宜荏见红枣羞窘,便也不再逗弄她,只笑着叹了口气道:“我只觉得那些人可怕的很,面上与你亲亲热热的,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将你踩到泥土里,与其和这些口蜜腹剑之人言笑晏晏,倒不如被她们奚落瞧不起。”
红枣微懵,便有些疑惑的望向沈宜荏,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明白呢?
沈宜荏见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懵懂地望向自己,便轻笑出声道:“好了,我也不‘对牛弹琴’了,如今天色已晚,我们也该回去了。”
红枣自是没有异议,她便扶着沈宜荏回了清风苑中。
待沈宜荏走远后,凉亭后侧的甬道里才缓缓走出一个高大挺秀的男子,身边还跟着一个面貌清秀的小厮。
冬儿瞥了眼傅宏浚的眼色,便出言笑道:“这表小姐,倒真有几分见地呢。”
傅宏浚却仍是面沉似水,他只阴晦不明地望了眼那凉亭,半晌后,才目露讥光的一笑道:“这凉亭与我议事的禅院不过几步之隔,她故意选在这里大谈阔论,倒真是‘有见地’呢。”
冬儿一愣,见世子面色冷峻,这才喃喃出声道:“世子的意思是,表小姐她是故意将那话说给世子您听的?”
傅宏浚冷哼一声,而后便不置可否地说道:“她这样的女子,难道你见得还不多?”
自恃美貌才情,便想尽法子在自己跟前蓄意卖弄,只盼着能与自己传出些私情,便能名正言顺地爬上世子夫人一位,这样的女子,他见得多了。
第5章 厨艺大师沈宜荏。
翌日,京城又是个风晴日丽的好天气。
沈宜荏便照例去沈氏所处的正屋请安,恰巧她便在路上遇上了久不见人影的二小姐傅芷娇。
这傅芷娇虽是庶女出身,且姨娘又早亡,却得了镇国公老夫人的青眼,她也乖觉,成日里只跟着祖母偏居在东南角的佛堂中,等闲从不外出示人,就连昨日继母的生辰宴,她也没有露面。
可这每日的请安,傅芷娇却不敢落下,孝字为天,她如今正要议亲,可不能让沈氏抓住什么把柄。
沈宜荏便朝她友善一笑,又主动攀谈道:“芷娇,昨日我怎得没瞧见你?”
傅芷娇与沈宜荏交情不错,许是她们二人境遇相似,都在这锦绣玉栋的深宅中挣扎求生,便也有些惺惺相惜的情分在。
傅芷娇见了沈宜荏,微凉的脸色中便泛出了一丝喜悦,她只回道:“祖母身边离不得人呢,况且那起子人面上带笑,心中却又瞧不起我,我也懒怠去与她们打机锋,倒不如窝在佛堂里清静。”
“这便也罢了,我只怕姑母心内不虞……”沈宜荏说完,一双染着愁意的美目便落在傅芷娇身上。
傅芷娇却没忍住,笑出声道:“你不必担心我,祖母早已为我想好了说辞。”说完,她便亲亲热热地挽住了沈宜荏的手臂,两人一齐走进了沈氏所在的正厅。
几个大丫鬟正垂首立在沈氏正房门前,沈宜荏只以为沈氏还未起身,正要询问之时,却见一个穿着黑漆色的鹤纹锦鞋的男子正要从那正屋内迈步而出。
沈宜荏便立刻低下了头,只行礼道:“参见国公爷。”
傅升鹰隼般的目光便落在眼前两个容姿姣丽的少女身上,左边清瘦一些的似乎是沈氏娘家的内侄女,每回见了自己都只敢低头问好,可瞧她露出来的那一截皓白莹腕,便知她定是个娇俏婀娜的美人。
只是胆子太小,便失了许多意趣,他也不是什么色令智昏的狂徒,这小女子每回见了自己,却像老鼠见了猫一般胆小,倒是有趣。
“你祖母的身子,可好多了?”傅升又问一旁默不作声的傅芷娇,只是说话间到底是有些生疏,不像父女,倒像一对远亲。
傅芷娇便躬身回道:“回父亲的话,祖母身子已好多了,如今已能下地了。”
傅升如今虽四十岁的年纪,却面白如玉,剑眉入鬓,眉眼深邃且黑沉,瞧着倒有些桀骜不羁,他便点了点头,只说道:“你母亲已起身了,进去问安吧。”说完,便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待他走远后,沈宜荏才松了一口气,一旁的傅芷娇便取笑她道:“我父亲竟生的如此吓人?你怎得怕成这样?”
“国公爷气势非凡,英明伟岸不似常人一般,我自然是害怕的。”沈宜荏便只得胡乱回答道,她为什么会害怕镇国公?除了她觉得镇国公这人的眼神太精明狠辣以外,便是因为她的姑母沈氏。
头一次进镇国公府问安时,她便壮着胆子抬起脸与镇国公温声问好,她只以为这是她应尽的礼数,可一旁的沈氏却给了自己好几日的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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