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
四极废,九州裂,火爁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鷙鸟攫老弱。
娲皇手持神剑斩下凶兽的头颅,她今日穿了一件红色广袖衫裙,上秀云雷和山岳。凶兽溅出来的血落在脸颊上又滴落在衫裙上显出惊心动魄的艳色,说不出来的相得益彰。
这是她大婚时的喜服。
今日她应天道所昭,神躯祭天,以补天漏。
娲皇将手中剑随手丢了,抬头去看,只见身着蓝色广袖山河喜服的男子朝自己伸手,“里牺。”
娲皇飞身直上,要和自己的爱侣共赴虚归。
娲皇以身补天,羲皇化身为柱。
“首领。”
“首领。”
一声声呼喊声中,有一道声音格外的清晰,“陛下。”
娲皇周身灵气流转,她转头去看,陆持叙手握五彩石也被她周身的灵气包裹进来。
陆持叙身体被灵气充盈终于能显现在人前。她半跪在娲皇脚下,“陛下,我终于见到您了!”
娲皇打量她片刻,点了点头,“我就说这些时日身边有一股甚是熟悉的气息。果然是你。”
她神躯转为透明,又将神魂一分为二,一部分注入陆持叙手中的五彩石,一部分跨越山河裹挟着小螣蛇闭关的山峰落入凡间。
果真是因果循环。
“巫祖之推演,这只不过是万神陨落的开端。我心系万民,却不忍心人族再遭此劫难。我分神魂护你,除了拳拳爱护之意,待到来日,你要手持这颗神魂载石以定不周。不周山决不可再生波折。”
“属下领命。”
娲皇神魂俱消,与羲皇上身相拥,下身蛇尾相交,共赴虚归。
*
华胥部落以华胥氏为首领。女娲少时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她的母亲指着一个少年,“这是你的族兄,伏羲氏。”
伏羲聪慧过人,野心勃勃。他让族内的男人看到了参与决策支配资源的可能,甚至是选择女人的权利。他怂恿族内的男人发起了兵谏,女娲站在阶前,看着他一步一步踏上这代表权利的阶梯,两人终于能平等的对视“我想和你一同建立一个政权。”
“而不是只能在背后仰望你。”
女娲朝他伸出一只手,“如汝所愿。”
*
“持叙,我与羲皇夫妇一体,哪怕魂归天地也是心之所愿。无嗔无怒,你莫要心怀不甘。”
第十六章
陆持叙听着虚空中的最后一句话,克制自己咽下了心中的不甘。
她环顾四周,天窟已补天柱已固,水神伏诛万事已定。只是人族伤亡巨大,亡魂太多竟无所归处。
巫祖站了出来,“敬告天地,愿身化轮回。六道轮回,立。”
凡间亡魂有了秩序,此乃大功德,万神持礼相送,巫祖舍身成道。
陆持叙还没来得及感叹巫祖慈心,就感觉一股吸力袭向自己。她脑海刹时清明,怪不得一开始无人能看得见自己,原是她受天道所制神躯不可踏入,只入了神魂。
如今六道轮回立成,陆持叙这个外来的神魂也将被拒。这是犯了什么霉运,本想着若能完满了了心中愿,就去昆仑求得昆仑镜一用好能回去。
这如今可好了,若是入了轮回,她来日要如何与家里人交代?
陆持叙抵抗着吸力,神魂已有撕裂之感,她却只觉得头痛。金决已经是哄不好了,不如就顺着先轮回躲以躲?只是不知空间相隔,能不能在那边投个胎,好歹也离得近些不是。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手里的五彩石又飞了出来。陆持叙心里一喜,果然就见神石带着她向一处冲去。虚空大开,陆持叙一脚踏了进去。
只见五彩石又向前飞了一段,才绕着另一颗五彩石旋转,几圈之后两块神石合二为一。陆持叙收了神石,看着站在那里的金决,“还好出来了,不然你真的要气一辈子了。”
金决冷笑一声,看都不看她,转身踏出了虚空。陆持叙摸了摸鼻子赶紧去追。
肯定是金决挣开了定身术,然后就跟着陆持叙踏入了虚空之门。当时陆持叙收回两颗五彩石,就送了一颗给金决,这才能关键时刻护他无虞。虽说天道不准他踏入,但两颗五彩石相互连系留了一处空隙,因此有了这种造化。
娲皇,福佑社稷,惠泽万民之正神。
***
“听说失踪了十几年的张家儿子回来了,好家伙十几年了却和当初一摸一样,容颜无改。”
“是啊是啊,定是机缘巧合入了神仙府邸。这是有仙缘啊。”
“只可惜听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去沪城进货,然后出来就十几年已过。”
“这叫什么,天机不可泄露,所以神仙消去了他的记忆。”
那张家儿子想来是被困在谁的忆镜中了,不知是被谁破了忆境才得以出来,凡人不知内情就联想到了神仙府邸。
周围议论吵闹,陆持叙和金决显得格格不入。金决淡定的饮茶,陆持叙在他旁边蹭蹭挨挨。金决冷着脸不理她。
陆持叙略为苦恼的叹了口气,“难哄,难哄。”
好心肝,好卿卿不知道喊了多少遍,也不给个笑脸。
旁边狏狼吃的风卷残云,陆持叙听它稀里哗啦的声音心烦的很,“你能不能有点眼力劲,打扰人调风弄月了知道么。”
狏狼用爪子抹了抹嘴巴,“抛夫弃子的臭蛇,能有改正己过的机会就不错了,还在这儿挑肥拣瘦。”
“善。小二,这里再加一只鸡。”金决用行动表达了对狏狼的赞同。
“作为神兽,如此贪吃。”陆持叙被挤兑也不着恼,“吃完就走了,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狏狼独自去解的那个忆境,境主是一体弱多病的公子。受他所托,为他来平遥城递一份贺书。
金决带着狏狼去送信,陆持叙看他俩背影不见了才啧了一声转身走了。
“宝妆,见信如晤,展信欢颜。
此去一别经久年,匆匆数载已过。道贺之信此时方至,实是为兄之过,今让友人代为予卿。
宝扇迎归日,榴花插木檐,人真冰玉耦,爻应凤凰占;凉月笼新簟,青山拂晓帘,百年方共尔,应不愧鹣鹣。
景盛在此恭贺宝妆新婚。”
名为宝妆的女子读信竟数次泣不成声,无语凝噎。
“造化弄人。”狏狼感叹。
金决带着狏狼准备离开,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女子抚着手中的多宝镜泪眼涟涟。金决只觉得心中不安,当时未曾多想,现在看到只觉得神器不应留在凡人手中。
只是人家的定情之物,尊诺送回,现在着实不好开口讨要。
一处驿站大晚上的依然有大夫进出,走进去还能听见辩方之声。住宿的客人有被吵醒的,本来还怒气冲冲的,可眼看着里面的人竟要病死了也是无可奈何。
“这可是邪门了,进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这突然就病了。别是冲撞了什么。”
“可不是么,听说是没有其他病症,只是梦寐惊恐,这眼看就要不行了。”
众人谈论中大夫都退了出去,一个个摇头摆手的离开了。管家没了法子,竟真的要去请大师来看。
金决带着狏狼上前,“你家主人惊扰虚诈之神,我特来请神。”
管家脸色大变,“我家主人可有大碍?”
金决看都没看他,“小惩大戒罢了。”
两人进了内室,只见榻上男子满脸惊惧,惊梦却不醒。金决在他耳边轻轻扣了扣,男子才满头大汗的睁开眼。
他心神恍惚了半天然后跪伏在地上,失声痛哭,“宝妆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太爱你了。我是小人,我用了卑鄙的手段离间了你们。有什么报应都冲着我来,与宝妆无怨。”
“别怪我,别离开我。宝妆!”
这不知在梦里是看见了什么,如此惊惧。
“这些悔过还是回去说给该听的人听吧。”金决打断了他的余下话,抬头去寻那个梁上君子。
螣蛇,虚诈之神,司火光、怪异、惊恐、梦寐、妖邪、蛊惑之事,出腾蛇之方主精神恍惚,恶梦惊悸,得使出门则无妨。
狏狼在忆镜中看这孙思垚着实可恶,陆持叙想着得给点儿教训才行,便和金决兵分两路。
梁上的陆持叙却喝醉了,她在梁上无事遍尝美酒,也不用神力逼去酒力,就看着金决笑。金决抬手,她从梁上扑进金决怀中。
“好情郎,你就原谅我则个,我真真是不敢了。”
金决看她醉态惑人,携着她就飞天不见。只余下一屋子跪着喊仙人的仆从。
螣蛇翻云,金翅大鹏展翅,“那你可要付出点儿代价了。”
在天上翻了半天,金决压着陆持叙冲进了小世界的灵泉里。两人衣衫尽解,神魂俱颤。陆持叙勾着眼角,“这代价卿卿满意否?”
金决亲亲她的鼻头,“下不为例。阿叙,真的,别再离开我了,再有下次……”
陆持叙赶紧摇头,“绝没有下次了,我去哪都带着你。”两只腿夹着他的腰把他勾进了水底。
两个人你侬我侬,被遗忘的狏狼还在屁股后面追。
待陆持叙和金决从小世界里出来,看了一圈并无狏狼的身影。只见一妙龄少女倚在树上,乌发青衫只颈上耳朵都带了金饰。陆持叙将她仔细打量了,才问她:“怎的突然如此扮相?”
狏狼转了一圈,用团扇遮住面做娇羞状。露出的眼睛却看着恨意十足,“人家形只影单的,也想给自己寻一位小相公。”
形单影只四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陆持叙展开金扇,“那我可得给你掌掌眼。”她身上痕迹重,狏狼盯着她看眸子里闪过疑惑。她转向金决,“你们躲在小世界里不该是缱绻缠绵的么,为什么要打架?你还下这么重的手。”
金决闻言挑了挑眉朝着陆持叙笑。
陆持叙咳了一声,“小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别管。”说着下了个术法消去了痕迹。
狏狼插着腰,切了声。念头也转的极快,“我今后用人形行走,也该正式有个名字。”
陆持叙点头,“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就叫将将吧。”
三人走在一起,金光灿烂其光灼灼。
远远的还能听见将将说要去哪里吃点心。
“等你们忒久,实在是口腹饥饿。”
***
“少奶奶,少爷来了……”
让丫头退了出去,端坐的女子青丝墨染,衫衣罗袖,仍只是低头摩挲着手里的多宝镜。
宝妆听着脚步声进来头也未抬,孙思垚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宝妆,”孙思垚在她身后抱住她,“这些时日我远行未归你可安好?”
宝妆抬头,眼睛仍有泪痕,孙思垚心里一惊。
“你这是怎么了?”他昨晚发噩梦。梦里宝妆的诘问,景盛的诘问他都能忍受,可他竟梦见宝妆自尽殉情离他而去。
其中种种,着实是惊惧难忍。
现在看她垂泪直教人惴惴不安。
“不过是看见故人旧物,有些伤情罢了。”
孙思垚面带狐疑的看着多宝镜。宝妆看他盯着看,索性送予了他。
“我看着伤怀,思垚放着吧。”
孙思垚点头接过,心里怕它是景盛的旧物想着要锁在库房里才好。
他的手握着多宝镜,镜子发出白色光芒。孙思垚一惊忙去看宝妆。宝妆只看着他脸上并不惊讶,她上前一步,光芒将两人笼罩。
宝妆抚了抚他的脸,右手蔓延出了几根细小的树藤刺进了他的魂海,将他的魂魄拘了出来。
第17章
多宝镜可盛魂魄,宝妆将他的魂魄放在了镜中,镜子里另有一魂魄附在了孙思垚的身体上。光芒退去,孙思垚仍是那个身体,内里却已经换了人。
孙思垚咳了几声,宝妆赶紧上前扶他坐下。
“究竟发生了何事,时间未到你本该在景盛的忆境中滋养神魄,如何就被人破了阵?我一看到多宝镜吓了一跳,你怎就随意将它给了他们,不怕他们据为己有?”
孙思垚的身体迅速衰弱起来,只听他闷声咳嗽完才看向宝妆,“你见到人了?”
宝妆点头,“一个男子带着一只神兽。可是那神君破的阵?”
孙思垚摇头,“陆持叙竟没和他们一起。前去破阵的是那只小兽,本来一只法力低下的神兽打发了也就算了,可后来得知它与陆持叙相识。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顺势而为了。至于多宝镜,陆持叙的为人我还是了解几分的,虚伪狡诈都是明面上的,答应了别人的事不会耍手段的。”
景盛托那小兽送信,他趁机将多宝镜放入其中,他料定了陆持叙的性子。就算真出了意外,换其他宝器也不是不行,左右费点儿事罢了。
“如今神魂没有养好,这具身体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宝妆忧心不已,“下具身体我们得提前准备着了。”
孙思垚听了这话伸手握着宝妆的手,“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相待?待到功成的那天,我一定给你换一具神躯。”
宝妆回握着他,“你肯让我待在你身边,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孙思垚收回手闷声咳嗽并不给她承诺,宝妆眼里的光芒黯淡下来,她想到了什么看着孙思垚,“景盛他……?”
“忆境破的那一刻就去投胎了。”
宝妆点了点头,那就好。
岁月漫长,她用了别人的身份不知几何,可只有他,看穿了她的皮囊。
“果真不是宝妆啊。”那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心里那点怅然若失,不知怎的就愈加的酸疼起来。
提起景盛,孙思垚脸上有几分不虞,“他也太不争气了些,你在他身边日日以扶桑神花滋养,可他的身体却仍受不住我的神魂,衰败的也太快了些。”
11/24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