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得了主子的令,此时便不会手下留情,又恶狠狠地朝她身上软肉拧去。
宝珍忍无可忍,冒着被打的风险扑过去推开王妈妈的手。
“你这狗仗人势的狗奴!我们是侯爷给小姐的陪嫁丫鬟,你有甚资格动我们!”
王妈妈闻言冷哼一声:“小姐?你们小姐都已经入土了,如今我们周家才是你们主子!”
说话间,周子濯沉着脸打外头进来。
“滚出去。”
听着他冷肃的声音,王妈妈的气势登时灭了个精光,拽着其余侍女躬身退出房外。
宝画宝珍紧紧依偎在一起,如今,周子濯在她二人眼里便是毒杀她们小姐的恶魔,面对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她们很难不害怕。
不料周子濯背对着站在梳妆镜前,指尖在那铜镜上轻轻划过。
“你们也出去吧。”
宝珍在心底呸了声,暗道猫哭耗子假慈悲,小姐在世时嫁进来那么久都不见他来这屋里一趟,如今人都没了,倒在此摆出这副作态。
门“吱呀”一声合住,周子濯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眸中已暗潮涌动。
木窗上的双喜剪纸已经褪色,榻上的红纱帐也已摘下,入目之处再无半点新婚痕迹。
他目光凝在梅花小几上的月白锦袍,那衣衫是男子样式,早在两个月前,在京城里的公子哥中甚为流行。
他抬脚走去,伸手触摸着那柔软布料,衣袍针脚工整细密,可见缝制之人花了不少心思。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猛然想起,年少时他最爱的便是白色,只是后来遇着月遥后整日被她嫌弃白面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他才将心头爱换成老气横秋的玄色。
他稍用力抖开锦袍,熟悉的绣工让他心口一窒,而后急切地翻开袖边,借着油灯细细看去,果见那上头绣着一行娟秀的字,正如他弱冠那年秦漪送他的那件大氅一样。
“惟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落笔绾梅。
他喉头发紧,颤着手将锦袍紧紧搂住,内心的悔恨和痛苦来回翻滚,最终化为热泪从眼角流出。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嘴里念了一遍又一遍。
“绾梅,我的绾梅……”
第26章 贰拾陆 “若真如此,贫僧愿陪姑娘一起……
近日, 苏府昭告众人将于本月下旬为苏月遥比武招亲,此话一出震惊众人,也有脑袋瓜转得快的猜测到, 凭他将军府的地位什么样的好夫婿找不到,偏偏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为女择婿, 不过是为了撇清与秦漪之死的关系罢了。
当晚,苏月遥与苏将军大吵一架后不顾一切跑出家门来到周府, 见到周子濯后她直入正题, 毫不拖泥带水。
“你什么时候上我家提亲?”
周子濯屏退下人, 攥着她手坐在榻上, 声音满含疲惫。
“月遥,绾梅尸骨未寒,若我现在娶你, 坊间必有流言蜚语, 我堂堂男儿不怕什么,可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我不怕!”苏月遥勾住他脖子口齿伶俐,“若你当真爱我,就早些去我府上提亲,如若不然,我就削发做尼姑去,让你这辈子都再见不着我!”
周子濯眸色冷沉, 强压下心中不耐,低声道:“好, 我答应你。”
闻言, 苏月遥两眼放光,欣喜若狂地看着他:“当真?”
他扯出一抹笑,神色一如曾经那般温柔, 可眼底的戾气却让那笑容无端生出几分冷森。
“我何时骗过你。”
苏月遥欢喜极了,可想到此前的风言风语心里那抹沸腾便登时冷却。
“子濯,我有件事想问你。”
她攀着他胳膊紧紧注视着他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秦漪……她当真是死于意外吗?”
听到这句话,周子濯瞬间冷脸,抽出胳膊站起身来负手而立。
良久,他盯着屋外飘飘洒洒的桂花瓣沉声质问:“你此话何意。”
见他不悦苏月遥忙跑过去拽住他衣袖,笑嘻嘻道:“还不是有些人吃饱饭没事做乱嚼舌头根子,你放心,那些胡说八道的人我见一个打一个!”
周子濯脸色稍缓,心头却烦闷不已,转身将她揽入怀中。
“外人说什么不重要,月遥,你可信我。”
苏月遥紧紧依偎着他,听着他乏力的声音顿感心疼,忙点头应道:“那是自然,我若不信你便不会等你这么多年了。”
周子濯闭着眼睛没有接话,又听怀里的人惊讶地问:“咦?你今日为何穿了这么件锦袍。”她在他衣领处扯了扯,盯着那刺眼的白有些不快,“你何时又开始穿白衣了?”
他缓缓松手,眸中闪过一丝烦躁,“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提亲一事我自会办妥当。”
苏月遥愣住,不明白他为何忽冷忽热,心里不免有些委屈,赌气似的甩袖离开。
*
时间一晃而过,这些时日秦漪的身体恢复了不少,观南隔日便会到她这来给她熬药上药,如今她脸上的伤已经结痂,可观南说这伤口有些深,恐是要留疤痕。
她只是个俗人,自己容貌被毁说不痛苦是假的,可她经过死里逃生这一劫,便明白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晌午,秦漪正在院后头摘野菜,远远的就听见有脚步声,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就往墙后躲,却听得一道熟悉声音。
“姑娘别怕,是贫僧。”
她猛地松了口气,又为自己如今这般境地感到心酸可笑,打眼望去,只见观南手中提着两个包袱,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
而观南看清她身上穿的正是他的僧袍时不禁呼吸一滞,从头到脚如置火上,脸上红晕登时蔓延到脖颈,白净的耳尖红得发亮。
秦漪被他看得有些窘迫,抬起宽大的袖子拂了拂额头。
“这衣裳我穿着有些大,所以稍改了改,恐是日后不能归还法师了。”
他身形比她高大健硕不少,这僧袍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垂在地上容易绊脚,她便找他讨来针线改小了些。
观南看着她,普普通通一件青灰僧衣包裹着玲珑曼妙的身姿,两截藕臂露在外头,胸领口处也有些松松垮垮,隐隐可见雪白肌肤。
他攥紧佛珠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无妨,姑娘留着就是。”
两人来到屋里,观南扫视一圈,房屋还是那个破烂不堪的屋子,可内里却已被她收拾干净,他不禁心生感慨,想她原也是富贵人家,向来锦衣玉食吃穿不愁,这般苦头定是不曾吃过的。
秦漪解开他放在桌上的包袱,便见里面装了些寻常用品和吃食,她不禁笑道:“若我再住下去,法师都要把你们寺庙搬空了。”
观南慌了一瞬,抿着唇没有答话。
“我去煮饭。”
她起身来到院里劈柴,观南将她拦住,二话不说自己动起手来,一连劈足几日的量才停下。
秦漪在灶前洗涮,前几日观南在这灶房里搭了座灶台,虽简陋但做些吃食也足够了,就连这陶土锅也是他亲手制成的。
她想,或许他便是她的福报吧。
不久后,观南抱来木柴生火,秦漪淘米下锅,二人皆未言语。
饭端上桌,她将筷子递过去,观南连连摆手。
“佛过午不食,姑娘自己吃吧。”
秦漪笑笑没再劝他,面前一碗清粥,两碟素菜,她却甘之若饴。
观南静坐一旁有些忧心,眼看天越发冷了,这房中四下漏风,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受得了。
思索再三,他主动说道:“姑娘,贫僧在清泉郡有一旧友,他为人宽厚心地善良,若姑娘愿意,贫僧可带你去他那儿借住一段时日。”
秦漪闻言愣了愣,原本香甜的粥饭登时变得寡然无味。
她放下木筷,取出帕子擦了擦嘴角,轻声道:“法师,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观南凝望着她,觉出她面色有异便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姑娘但讲无妨。”
秦漪只道:“明日是十五,周夫人要来慈云寺烧香拜佛,届时你若见着我的丫鬟,可否请你帮我传个话。”
观南讶然:“姑娘如何知道周夫人会将你的丫鬟一同带来?”
她勾了勾唇角,冷笑一声:“凭我对她的了解。”
魏氏惯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若不把宝珍宝画带着,别人怎看得到她对自己死去儿媳的珍重。
“可……”观南犹豫不决,斟酌许久才说道,“姑娘不是说不愿让别人知道你还活着?”
秦漪一手支在桌上托腮遥望,林中落叶满地,金灿阳光照在枝头,此情此景倒不失为岁月静好。
她收回视线,淡淡一笑:“我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这样下去,何时才能找到真相,况且,我也不好再继续麻烦你了。”
观南错愕几瞬,忙道:“姑娘误会了,贫僧先前说那话并非这个意思,贫僧只是……只是……”
他脸红耳赤,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楚,秦漪被他这紧张的模样逗笑,忍不住调侃道:“我知道,法师是担心我,对不对?”
抬头对上她含笑的眉眼,观南脑海中轰然作响,似有什么东西打进他五脏六腑,让他既无措又有几分心动。
他垂下眼帘,喉头滑动,良久才低声回道:“贫僧是佛道中人,向以普度众生为己命,姑娘既有难处,贫僧自是不能坐视不理。”
秦漪早就习惯了他的正经古板,想到什么又笑问:“可若有朝一日我要与众生为敌,法师又当如何?”
“这……”
观南惊的说不出话来,苦思冥想许久却不得其解,着急之下手心里浸出许多汗来。
于他而言,秦漪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她受难之际他身为出家人势必要出手相助。
可若某天她当真站在众生对立面与世人为敌,他该如何抉择?
早在话说出口时秦漪便觉出不妥,此刻见他神色为难也生出几分尴尬来,忙笑道:“罢了,不逗你了。”
观南心口一松,抬手抹了把虚汗,秦漪立时瞥见他指上破口出血,忙起身攥住细细查看。
“好好的怎么受伤了。”她雾眉拢在一处,语气是连自己都没发觉的紧张,“可是刚才劈柴时碰着了?”
伤口不算很大,但皮开肉绽的样子还是让人心疼,她凑过去轻轻吹了吹,落在他手背上痒痒的。
“疼不疼?”她问。
观南如何招架的住,红着脸往后挣了挣,“姑娘,贫僧自己来就好。”
“别乱动。”秦漪低唤一声,拿出他放在她这的药膏给他抹了点,又用帕子仔细包好,“法师可是我们靖安子民的珍宝,若是因我而受伤,那我当真变成众矢之的了。”
观南盯着她扑闪的美目心跳漏了一下,闻言只浅浅笑了笑。
良久,他坚定道:“若真如此,贫僧愿陪姑娘一起面对,哪怕受尽千夫指万人弃也在所不惜。”
秦漪僵住,心头百感交集五味杂陈,还有一丝丝别扭。
打好结后她站在门口目送观南离开,那坚毅直挺的背影渐变模糊,在即将消失在林中时,她跑去攀在篱笆上踮起脚尖冲他扬声大喊:“观南法师,莫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观南驻足,转身冲她笑了笑:“好。”
……
回到寺中后不久便有一小沙弥前来寮房寻观南,此时他正站在窗前发呆,目光所及便是后山小屋的方向。
“观南法师,观南法师?”
小沙弥唤了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想到刚才失神的缘由他脸上腾的一下发起热来。
“了尘,你来了。”
小沙弥合掌施礼:“适才住持让我过来跟您说一声,明日圣上要来寺里,如往常一样,您明日做过早课后直接去禅房就好。”
观南眉头微蹙,未料到圣上明日也要来寺中,他才答应要替秦漪传信,若是错过那侍女可怎么办。
见他迟疑,小沙弥问道:“法师可是有何不便?”
他浅浅一笑,回道:“无事,我知道了,有劳你来转告。”
“法师客气了。”
第27章 贰拾柒 日后山水相隔天各一方,愿法师……
当今圣上是靖安建朝以来最受百姓爱戴的君主, 他励精图治知人善用,被称为一代明君。
圣上向来尊崇佛道,对慈云寺尤为看重, 且每月来寺中听经并不会派人封山清人,认为这会断了佛前香火, 是对佛祖的不敬。
不过,寺院住持还是提前派弟子严巡各处, 以防有歹人混入惊了圣驾。
观南做罢早课后便去往佛殿候着, 他怕与秦漪的侍女错过, 又忧心圣上提前到来, 思虑再三,只得另想一记万全之策。
“释空,你来一下。”
他唤住正要去积香厨帮杂的释空, 两人来到佛殿后面说话。
“观南法师, 出了何事?”
观南浅浅一笑,只道:“前几月有一位女施主在寺中被贼人所伤,你可还记得?”
释空拧眉想了想,幡然回忆起:“您是说那位秦施主?”他叹了口气,“释空记得,那女施主对人极好,每回来到寺里都要添不少香火钱, 万没想到这么良善的人就这样离开人世了。”
听闻此言观南心生愧意,他既答应了秦漪不能告诉世人真相, 那便只能犯戒了。
“释空, 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法师说的哪里话,释空常得您提点已是感激不尽。”
观南迟疑片刻终是说道:“秦施主在世时我曾于西岭山上遇着过她,有瓶药膏落在了她侍女那里, 算着日子周夫人今日应要来寺里上香,你若见着秦施主以前的侍女,可否请她稍等片刻?”
释空虽有疑惑却未多问,只应道:“法师放心,我多留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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