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还是架不住眼皮发沉,渐渐陷入睡梦之中。
只是这回,他睡得格外安心。
太阳缓缓升起,秦漪看了眼床榻上睡得正香的人,起身来到院里向老伯答谢,老伯正在外头扫雪,她便去灶房里帮忙煮饭。
不久后,院外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只听那老伯喊了句“你们是什么人”,紧接着,一群官兵破门而入。
她探出身子查看情况,为首官兵见到她后抬手一挥,大喝道:“把她拿下!”
一声令下,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子上前将她押解住,而狸奴他们昨晚就已回去,眼下便再无人能帮她。
“你们凭什么抓我!”她用力挣扎,可钳在她胳膊上的手却纹丝不动。
“国王有令,你使用邪术蛊惑观南圣僧,更害他为你差点丢了性命,此为罪加一等!”
秦漪怒而嗤笑:“蛊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等鬼话你们也敢张口就来!”
很明显这是有人故意去告状害她,究竟是谁?
“少废话,带走!”
秦漪被强拽着往外走去,她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只频频回望那扇破旧小窗,直至再也看不见,而观南被噩梦惊醒拖着满身的伤来到屋外时,那队人马已然离开。
第39章 叁拾玖 “我要还俗。”
幽暗阴冷的牢房中, 几盏油灯随风摇曳。
秦漪闭着眼睛倚坐在地上,对眼前的突发状况尚未理清头绪。
可她最担心的还是观南,她答应他自己哪都不去, 待他醒来未见着她不知会有多着急。
她烦躁地闭上眼睛,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 再睁眼时,牢房外忽然多了一个女子。
来人光鲜亮丽的装扮与这糜烂昏沉之所格格不入, 在打量一圈周遭环境后, 那双神似北越国王的圆润眸子不断闪烁着嫌恶。
坐在墙角处的秦漪猛然想到什么, 混乱的思绪也在这一刹那全部理清。
“郦尔公主, 是你让人把我抓到这里来的?”她语气生冷而肯定,再无半点往日的温和。
身为北越王室中最小的公主,郦尔向来娇纵惯了, 所有人都必须让着她, 而只要是她想要的,不论是什么都会想方设法弄到手里。
得知她的秉性后,在与她的来往中秦漪素来小心谨慎,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甚至本想着,一个小姑娘而已,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可她终是低估了人的劣根性。
嗅着空气中弥漫的酸腐味, 郦尔皱了皱眉头,仆人抬来软椅, 她将裙摆仔细收好悠然坐下, 而后趾高气扬地看向秦漪。
“云凰姑娘,旨令是我父王下达的,与本公主有什么关系?”
在瞥见秦漪狼狈的形态时, 她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唇边笑意也略显狡黠。
此时此刻,秦漪出奇地冷静,她微笑着回视那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人,轻嗤一声:“是吗,那公主又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郦尔傲慢地勾了勾唇:“你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本公主能够知道很奇怪吗?”
秦漪挑眉:“那看来郦尔公主是特来救我的。”
“救你?”她忽然扬高声音,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未免也太天真了,这可是父王的旨意,我如何能救你?”
秦漪轻笑两声垂下眼帘不再理会,而她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显然有些惹怒那位尊贵的公主殿下。
她站起身来,朝秦漪的位置走近几步,声音充满嘲讽:“你可真是大胆啊,竟对观南圣僧动了心思,你可知你这是犯了何等罪过。”
“公主此言差矣。”秦漪抬眸,神色平静如水,“你这句话是在说我一厢情愿,可惜,观南与我两情相悦互生爱意,真是让你们失望了。”
“你!”郦尔抬起玉指怒视着她,胸口起伏不定,“你当真是不要一点脸面,我就该让父王下令直接把你处死!”
秦漪冷笑一声:“公主总算肯承认了。”
她十分清楚这位公主的性情最是冲动,甚至可以说有些蠢笨,激将法用在此人身上屡试不爽。
郦尔脸色微变,却并未因自己所做的事被戳破而感到难堪,反倒越发嚣张起来。
毕竟,她身份尊贵权势强大,要想打压一个普通人简直易如反掌。
“哼,你这等低下的身份也敢肖想观南法师?”她朝秦漪投去一记轻蔑的眼神,语气也越加鄙夷,“听木娅说,你是死过丈夫的人,既如此,你不好好待在靖安守你的寡,跑到我们北越来做什么?”
听到这话,秦漪缓缓攥紧指尖,良久低笑一声:“公主殿下对我了解得这么清楚,怎会不知我是随观南来到这里的?”
郦尔直直凝视着安详坐在牢房里的秦漪,她朱红锦裙染了些污垢,如墨秀发垂落在身前,几率凌乱青丝腻在额前,越发衬得她娇媚脆弱,即便身处这般困境,她竟仍然如此淡然,而那浑身妩媚气质更让人嫉妒的发狂。
难道观南当真心悦她?
不,一定是她使了什么魅惑手段!
“你老实交代,你这妖妇究竟对观南法师做了什么!”
她凌厉的声音在昏暗的牢狱中回响不断,而那张莹润的面容也逐渐变得扭曲狰狞。
秦漪所待的牢房正冲走道拐角,瞥见地上那道修长影子,她浅浅勾唇,盈水媚眼不见笑意:“郦尔公主不妨猜猜,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靠的是什么?”
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彻底刺痛了郦尔,她咬牙切齿高声吩咐:“来人,把她面纱给我扯下来,本公主今日倒要好好看看,这底下究竟是张什么鬼皮!”
狱卒听令拿出钥匙准备上前打开牢门,秦漪却仍然不见丝毫慌乱。
三,二,一,她在心中默数三下。
“郦尔公主今日怎火气这么大,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随着清朗的笑声,乌则钰慢步走来,那闲适模样一点也不像是身处血腥肮脏的牢狱之中。
郦尔闻声转头看去,两眉紧紧皱着:“乌少主,你怎么进来的?”
乌则钰漫不经心地看了眼秦漪,恰好对上她笃定泰山的目光。
“自是用腿走进来的。”
“本公主没有心情和你说笑,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郦尔抱着胳膊不耐道,对眼前这人打断她的好事十分不满。
乌则钰似笑非笑,在这幽暗的地道里,那苍白的肌肤越发显得不见血色。
“郦尔公主莫不是忘了,她是我乌家的人,殿下动她之前也得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不是吗。”
郦尔嗤笑道:“本公主要动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还需给你理由?乌少主,你不要仗着自己在北越有些钱财就忘乎所以了!”
“确实。”乌则钰垂眸低笑,“我乌家别的没有,就是金银颇多,而陛下恰好就需要这个。”
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玉牌,明晃晃亮在郦尔面前,却侧身朝秦漪说道:“云凰,一会儿不见你就惹出这么多乱子来,害得本少主大冷天为你奔波一趟,幸而陛下宽厚仁慈,念你年纪小不懂事,这回便放你一马。”
秦漪淡然自若地站起来,抬手拂了拂衣衫上的褶皱,“让少主操心了,是云凰的不对。”
这两人一唱一和把郦尔气得半死,可那玉牌确是陛下亲赐,也不知这乌则钰花了多少银子换来的。
她更加笃定秦漪定如传闻所说会使邪术,否则这一个两个的男子怎都这样护着她。
“乌少主好大的手笔,可惜这女人心术不正怀万分恶毒,本公主劝你一句,莫要被利用了还不知道!”
“殿下放心,我手下的人自有我来管束,除非她作茧自缚自寻死路,否则,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奴仆,我乌家也会好生护着。”
乌则钰说这话时两眼看着秦漪,其中不乏警告意味。
“哼。”郦尔冷哼一声,抬眼瞪向从牢房里走出来的秦漪,“这回算你走运,可若你继续顽固不冥纠缠不该纠缠的人,下一次可就不是这么好逃脱的!”
秦漪低垂着眼睛莞尔一笑:“有公主言传身教,我自会铭记于心。”
郦尔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自己的心事被戳破,她越加气得牙痒痒,碍于乌则钰在场才未发作,只恼怒地甩袖离去。
……
离开皇宫后,乌则钰敛下先前的笑容,在坐进轿子之前冷声道:“秦小姐,望你谨记自己的身份,这次我能救你出来,可不意味着还有下回。”
秦漪心口微滞,她找不出半点反驳的话来,如今她倚靠的是乌家势力,这与寄人篱下没有任何区别。
说到底终究是她不够强大,才会如今日这般任人宰割,而她也没有重要到能让乌则钰多次出手相助。
他是个商人,凡是商人都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这份恩情,她必然要付出更多代价才能偿还。
“我看得出来,你在西临还有心愿未了,我也不介意你利用我乌家积攒财权,毕竟,你也能替我做不少事。”
刺骨寒风不停吹打在身上,乌则钰掩唇轻咳几声,奴仆立即将手炉递上。
“在我看来,秦小姐是个聪明人,若你我能达成共识,那么往后我仍能保你在北越乃至西临顺风顺水,可你若执意要与那和尚藕断丝连惹祸上身,那么今日便是我二人最后一次见面。”
他慢条斯理地字句说道,语气再无初见时那般随和。
显然,今日这事也对他造成了不小影响,
“秦小姐不妨好好想想,究竟要如何抉择。”
丢下这句话后他便转身坐回软轿中,毡帘隔断外头的视线,秦漪驻足不语,目送他们离去。
她双目无神四肢无力,只觉一股苍凉悲怆之感快要将她吞噬。
抬头看去,她正站在一处岔路口,一边通往城中,一边去往祁山,正如她现今面临的困境,是情爱,还是复仇?
*
从老伯口中得知秦漪是被官兵带走后,观南心急如焚,不顾劝阻强撑着身体的疼痛要回城去寻她。
正在这时,担忧观南伤势特来看望他的释空恰好赶来。
“法师,您身上还有伤,切莫多走动!”释空丢下手里的东西小跑上前将他搀扶住。
看见来人,观南立即问道:“释空,她如今怎么样了?”说罢又往外走,“不行,我要去找她!”
“您是说云凰姑娘?”释空愣了一瞬而后立即反应过来,“法师无需担心,乌施主已将云凰姑娘救出来了。”
他来时路上就听闻了此事,猜测观南必会因为担忧而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所以紧赶慢赶将这一消息及时带到。
观南有些错愕,干痛的喉咙发出低哑的声音:“你是说,乌家少主?”
“是啊,想来旁人也没这么大的本事了。”释空随意应道。
观南落寞地看向回城方向,她因他受苦,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良久,他垂下眼眸低声呢喃:“释空,我屡次犯戒,已无颜面再面对佛祖,此次回京我便要向住持言明。”
他攥紧拳头,字句坚定:“我要还俗。”
听闻此言,释空大惊失色,连连合掌唤道:“阿弥陀佛,法师三思啊!”
观南如释重负般浅浅一笑:“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多劝拦。”
此前他并不知晓她的心意,可如今既已清楚,便不能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她因他的身份被世人扣上恶人的帽子,那这佛子,他不做也罢。
第40章 肆拾 爱而不能
时至傍晚秦漪才回到绣坊, 得知她平安归来,宝珍宝画立马跑出去相迎。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奴婢都快急死了!”
“狸奴说您被宫里的人抓走了,您没事吧?”
俩丫头你一言我一语念叨个不停, 又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一遍,见不曾受伤才猛地松了口气。
“我没事。”秦漪疲惫地扯扯嘴角, 这两日来回折腾她身子骨都快散架, 可身体的疼却远远抵不上心里的痛。
进了屋后, 她捧着手炉暖了许久才将满身寒意尽数散去, 宝珍宝画从外头进来时就见她只安静地坐在那,双目无神仿若被夺了魂魄。
“小姐,听狸奴说观南法师被找到了且性命无忧, 您为何还愁眉不展?”
那两个字入耳时她眼皮颤了颤, 随即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她闭着眼睛往后躺去,抬起衣袖掩在额前,遮去刺眼的光亮。
“这两日坊里可有什么异样。”
见她对观南法师闭口不提,宝画宝珍相视一眼未免都觉得有些奇怪,心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迟疑片刻,宝画皱眉道:“旁的倒也没什么, 不过,单眉今早上天不亮就出去了, 直到晌午才回来。”
偏今日她出事前离开绣坊, 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巧合?前因后果稍稍一想,几人都已心中了然。
“去把狸奴叫来。”秦漪轻声说道。
没多久,狸奴随宝珍前来, 粗着嗓子问道:“云凰姑娘,您找我有何事?”
秦漪闻声缓缓睁眼,坐直身子后,她便又是往日那个冷艳决绝的云绣坊坊主。
“把单眉关到柴房里,什么话都不必多说,待她什么时候肯交代再给她丢点食物进去,记住,她吃得可不能比阿欢好。”
狸奴二话不说,点点头便退下了。
“这种卖主求荣的东西就该狠狠给她点教训,小姐上回真该叫人拔了她舌头才是!”宝珍咬牙切齿痛斥不已,想到什么又问道,“小姐该饿了,奴婢让人去给您弄点饭吧。”
“不必。”秦漪垂眸抚摸着阿欢的脑袋,头也未抬,“去忙你们的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两丫头虽有一肚子的疑问却不能多说什么,只得满怀担忧前后离去,屋内一静下来,秦漪便停下手里的动作,疲倦地仰卧在榻上。
偏这时又有人来传报,说木娅小姐过来了。
不等她收拾好情绪,乌木娅已匆匆进来,解下沾了寒雪的披风后便上前挽住她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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