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第二日,他就被狠揍了一顿,谢染站在一边,喝着药还帮腔:“打得好。”
就这么一句,谢明朝半个月没理她。
追忆往事,谢染难得私下里有了开怀的笑容,她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往回走。
远远望着,唐夫人似乎是倚在墓边睡着了,谢染怕再不走就天黑了,她上前轻声唤:“唐夫人?”
没有反应的。
谢染感觉有点不对,她上前拉了下,身躯挡住的那一滩血格外刺眼。
刺目的红,和当初谢家灭门那一日一样,谢染忽闪着眼睛,手指朝着唐夫人鼻间探去,止不住的颤抖。
长大以后发现有很多事情是自己不能理解的,谢染犯过很多次迷糊,她不懂的事情太多了,现在她也不懂唐夫人为什么要自尽,明明一切都在变好啊,崔则不是都死了吗,唐柯也还活着,为什么还要放弃呢。
谢染手足无措,这又是她的错吧,她就不应该离开,她跟着唐夫人一起出来就该好好照顾她的。
她又害死了一个人。
谢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在路上撞到了好多人,跌跌撞撞去找了萧琢,说话都说不完整。
萧琢本来还在处理崔家那边的关系,见她情况不对,什么也顾不上了。
“唐,唐夫人自尽了,你,你快点找人去救她,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走的,对不起。”谢染泣不成声,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之前还好好的呢。
萧琢惊讶但还是稳住了心神:“南枝你别慌,我马上叫人过去,不是你的错,你在这里等我,哪都不要去,我很快回来,知道了吗?”
谢染颤着身子点头,泪珠还是不停的往外冒。
萧琢扶着她躺在榻上,自己立马出了寒水斋,赶去惠风堂的路上,萧琢吩咐着陆节:“从西山到王府的路上你去摸一遍,绝不能让人认出南枝,不管用什么方法。”
进了惠风堂的门后,萧琢大喊大叫着:“孟神医人呢,阿染突发恶疾,赶紧随本王过府去看!”
堂里的小药童都被吓到了,他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来,萧琢就冲进院里到处找,两三间屋子后他踹门而入,萧琢厉色深深,看着唐柯很快的说了一句:“去西山。”
随即他拉着孟绰,一副匆忙样子离开。
如此一来,即便有人看见了谢染也没什么了,他匆匆出府的行为也合理。
萧琢面对过无数困境,即便再难,他也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思考解决之策。
第19章 心向南枝
孟绰去了魏王府先是给谢染施了针,等她情况好些才出去找萧琢。
“出什么事了?她很久没有这样了。”
萧琢有几分踌躇,本来今日他是要陪着两个人一起去西山的,谢染说怕叫人撞见了不好,不叫他也去,要是他坚持坚持,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唐夫人自尽了,阿染受了些刺激。”
孟绰微愕,神情凝住,“这……”
其实大家都明白是为什么,当年的唐原和唐夫人鹣鲽情深,唐家家风清正,二人成婚多年唐原从未纳妾,哪怕唐夫人早就不能生育对她也只有更加体贴爱护,这样好的人,美满的婚姻,被崔则毁的干净。
这些年来,要不是为了报仇和保护唐柯,唐夫人早就去了,现在心愿已经达成,她也走的义无反顾。
些许悲凉气氛生出,到头来所有人都是权贵囚笼里牺牲者。
“你先回惠风堂,唐柯和唐夫人,还需要你多帮忙,我和阿染如今身份不便,有劳了。”萧琢拱手作揖,这些年来很多事情都是孟绰暗中为他们做的,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很多时候都是受限制的,孟绰和谢明朝都相对自由些,的确帮了他很多。
孟绰连忙退后半步道:“殿下这是哪里的话,若不是你,谢氏满门都已亡尽,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顾不上多寒暄,孟绰收拾好药箱后就离开了,萧琢找来叶长史把崔家那边的事情交代一番才重新回了浮石居内。
缥碧色的纱幔被风扬起,朦胧隐约可以见着床榻上的人,谢染缩在床角处,双手抱着腿,下巴磕在膝盖上,眼圈还是红红的。
萧琢缓慢走过去,把纱幔挂起后温声问着:“南枝,你是想待在这里还是回寒水斋?”
谢染紧抿着唇瓣,泪珠又在往外涌,她微微抬眼看向萧琢:“对不起。”
她还是觉得是自己的错。
“南枝,你没错,其实对于唐夫人来说在,去见唐原比她孤独痛苦的活在这世上要更为幸福,你应该祝福她,说不定这个时候,他们夫妻二人已经团聚了。”萧琢只能这样安慰谢染,她的病有多严重,他知道的。
过了会,谢染才小声说:“我想回寒水斋。”那里和她从前的院落一样,回去了,她能安心些。
“好,我带你回去。”
萧琢身子前倾,把谢染从榻上抱了起来,她很轻,所以抱起来根本不废什么力气。
跨步出了屋子,萧琢想起些什么,他朝着怀里的谢染说:“南枝,抱着我,把头埋在我怀里。”毕竟人多眼杂,不能露出端倪。
谢染很听话的照做,素手挽上萧琢的脖颈,肌肤相触,萧琢内心有微微荡漾,喉结不经意的滚动后,他把人搂得更紧。
从浮石居到寒水斋并不太远,萧琢走的不快不慢,二人的亲密并不少见,是以下人们不太关注,倒是出来采摘鲜花的郑好和苏沅见了颇为惊讶。
“我听说今日殿下急匆匆的找了孟神医来,谢染她又怎么了?”郑好皱眉问。
“从前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我也没见殿下着急成这个样子,现在还直接抱着人回去,不会真出了什么大问题吧?”郑好越想越不对,先前她姐姐闹自尽,所幸叫人救了下来,跟成王和离之后看破红尘去了长公主的道观里修行,通过这件事,郑好也看开了许多,能活着就是最好的事了。
静下心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她也乐在其中,回想之下,这些年其实都是她单方面挑衅谢染,谢染从未折腾过她,反思过后,她觉得有几分对不住,现在还是希望她能好好的。
“茯苓阁还有些补身体的药,你跟我过去拿吧,晚些时候给谢染送过去。”郑好拍了拍手里的水珠疾步往回走,苏沅跟在后面不由得笑,有的时候真的是需要自己看开,何苦要为了一个男人迷失自我斗来斗去,至少不再喜欢萧琢的郑好比从前看上去顺眼百倍。
回了寒水斋以后谢染就睡下了,萧琢哪也没去,就躺在她身边照顾着,寒水斋没有侍女,谢染也不需要人伺候,这座空荡荡的院落除了居住,最大的作用就是回忆往昔。
院子里的梨花树,藤萝架,双秋千,屋内的梨花壁画,粉色珠帘还有扶光色纱幔,都是谢染从小到大居住过地方的装饰,从北疆到谢府再到魏王府,除了家破人亡,苦于生计的那段日子,一直都是如此。
室内静谧异常,博山炉里苏合香正燃着,烟雾溢出又慢慢消散,倒是外面起了风,梨花树的叶子摩擦沙沙作响,藤萝也跟着附和,很谢染年少时很多个日子一样。
后来,唐夫人的灵堂和出殡他们两个都没去,听说朝中权贵去吊唁的人很少,倒是从前与唐氏兄弟相交的文人墨客基本都到场了,孟绰作为这段时日唐柯的大夫,他去也没人说些什么。
孟绰有跟谢染讲,其实赶去西山看到唐夫人的尸体的时候,唐柯只震惊了那么一瞬,很快就释然了。
“她为我们家牺牲了太多,我这条命是她救的,我知道崔则死后她其实没有多高兴,原因是什么我不想去猜,我尊重她的选择,她也永远是我的大嫂。”
总之,所有人的生活在不久之后都回到了正轨,那些离去的他们挽留不了,只能祝福,那些剩下的,他们也会把握好。
人活一世,终究是要有缺憾。
一眨眼,秋天就来了,今年凉的早,许多人选了个秋高气爽的节日出去游玩,每逢十五萧琢和谢染都要去一趟明安寺,是去拿谢明朝送来的消息,也是去祈福。
和往常一般,从大殿里出来,萧琢去老地方拿信,谢染则是在后山里转悠,明安寺的风景向来不错,春日桃花,夏日青莲,秋日红枫,冬日梅花,哪个季节来都是赏心悦目。
眼下枫叶全部红透,一眼望去都是热烈的色彩,谢染脚踩在枫叶上发出细微声响,她赏着景,没过多会有人从后面叫住了她。
“谢娘子也在这里啊。”
声音灵动清越,谢染回头去看,是李夫人。
“李夫人。”谢染含笑问好。
“我已与崔襄和离,不再是夫人,谢娘子叫我蓁蓁便是。”李蓁蓁笑的爽朗,也是这会没什么人过来她才会与谢染好好说上几句,“一直没有好好感谢谢娘子,多亏了你,我才能摆脱那恶心的一家子。”
可不就是恶心吗,她嫁到他崔家去是当媳妇的,不是当受气包的,崔襄不把她当回事,妾照纳,青楼照去,还想打她,崔夫人护着自己儿子,三天两头给她找晦气,崔道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见了她就甩脸子,还要指责她留不住人,什么东西。
她才不受这份气。
谢染没接茬,都过去了她要再多说就不好了,她换了个话题:“之前蓁蓁说与崔襄和离之后要嫁心上人,怎么也没了动静?”
李蓁蓁忽然讥笑了下,道:“不嫁了。”
“为何?”这回谢染愣了。
“我以前觉得他待我好是真心,是想与我共度一生,做神仙眷侣,直到与崔则闹和离那段时日,他又找上了我,好话说了一大堆,也不小心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了。”
李蓁蓁想想就觉得好笑,原来跟她好就是为了当陇西李氏的女婿,借着她家的势入官场,平步青云,真是想太多。
“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以后我才觉得,以前的自己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他,我已经决定了从今以后不再嫁人,我作为李家的女儿,也想为家族争光采。”
谢染来了兴趣:“蓁蓁是想怎么做?”
“我要入宫,做女官。”
前朝有世家女入宫,从六局宫人一路做到首位尚宫,统管六局二十四司,风光无两,才华出众,当时的皇后贵妃等一众人都是礼遇有加,前朝大臣也没少赞颂,她死后还被追封为秦国夫人,可谓是世家女中最不同寻常的一位。
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谢染就觉得,李蓁蓁一定会成功,她道:“蓁蓁,我觉得你可以收回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
“你一点都不自私,李家有你这样的女儿,是福气。”谢染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在她心里,李蓁蓁太勇敢了,在这样一个要求女子三从四德的时代里,她敢于摆脱不幸的婚姻,也从未舍弃过自己的家族,就算和所有人的观念背道而驰,也可以大胆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李蓁蓁扬眉:“那是自然,公卿世家的女儿怎么会差,我相信我也会和前朝那位女官一样。”
“谢娘子,”她叫了下谢染,“我觉得,你和他们说的不一样,我甚至能感觉到你是装模作样给那些人看的,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你是个好人,预祝我们想做的事情都会成功。”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有缘再会吧,说不定下一次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成为李尚宫,而不是李三娘,李夫人了。”
她的背影比起谢染在北山狩猎那一次看到的潇洒的多,从开始到现在,她们只有三面之缘,每一面都让她对李蓁蓁刮目相看,这座囚笼里,她见过了许多困兽,大概李蓁蓁是第一个露出了自己爪牙,撕开囚笼的,幸好她也成功了。
许是因为她的经历,谢染心中的希望又燃起了不少,人总该向着光亮的。
“谢谢你。”
第20章 团圆
把谢明朝送过来的消息跟崔则说的比对一番,谢染有些生气又觉得是意料之中,崔则的有些话就是在混淆视听,现在对的错的混杂在一起,还不如他什么都不说,谢染想要不记他说的那些,可是又掺杂着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根本理不清。
到底是博陵崔氏的人,就算对家人再寒心,也不会真的去害。
谢染按了按额角,她看了两天,也两天没出过门,很多事情都摆在面前等着去解决。崔则的事情让萧临渊对崔家颇有微词,可还没到翻脸的地步,他还护着崔家,朝中的大臣也不敢动。
就是谢崇死的那一年,萧临渊和崔道衍玩的铁血手段吓怕了一众人,骠骑大将军,中书舍人,刑部尚书,太子詹事,许多重臣都落得抄家灭族的下场,无上皇权变得更加有威慑力,无人再敢去挑衅,从前耿直忠义的谏臣不是辞官归隐就是流于一派,靠的住的也就是卢家了。
再一再二不再三,前面两次萧临渊可以忍,没有第三次了,所以谢染和萧琢也不能再让卢家下水。
唯一的法子就是让萧临渊舍弃崔道衍,将来有一日他的罪证暴露于天下人眼中,也没人可以救他了。
谢染提笔在宣纸上勾画,一个时辰后她去了浮石居。
“我想到了。”
“什么?”萧琢起身问谢染,看她还微喘着气,倒了杯茶给她。
谢染接过也没喝,话说的有些急:“要让陛下和崔道衍彻底翻脸,舍弃崔家,就得让陛下相信,崔道衍不再忠于他,他要为了崔氏另谋出路,不惜以出卖陛下为代价。“
萧琢拧眉:“南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现在天下最尊贵的人就是陛下,他是最大的依仗,崔道衍选择谁都不会比选择陛下好,他们都明白这一点。”
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萧临渊始终防着娶了世家女的亲王,却唯独不防娶了崔氏女的他,萧临渊相信崔道衍会做出最好的选择,有恃无恐而已。
谢染立马接过话,很认真的说:“可是,陛下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私下里说,他还能活多久,他还能当多久的皇帝,这个问题,陛下知道,朝臣也会知道,这个就是崔道衍寻找下一个靠山的理由。”
“那你觉得谁才合适?”
“晋王。”
谢染答的很快,反正也是对手,干脆两个一起解决好了,“从前是殿下,晋王,成王要争储君之位,现在只剩你跟晋王两人,谁的筹码越多,谁就越会被陛下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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