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办的还算庄重,侯夫人跟着几位世家主母赔笑脸,看上去和善极了,哪像那个刁难媳妇,动辄责罚的恶婆婆。
往日这样的宴会,都是当家主母,嫡女千金或是高门庶女才来的,谢染今日看了看,好几家受宠的妾室也在。
魏王千金博美人一笑的事迹传遍长安,上行下效,郎君们对于貌美姬妾的重视更上一层楼,那些得脸些的贵妾,比主母都说得上话呢。
谢染纨扇掩唇笑了笑,心里已知晓这宾客名单是侯夫人拟的。
除了公主府和崔襄成亲那日的宴会,可从没有一家的世家宴会邀请过谢染,上不得台面的妾他们当然不放在眼里,这侯夫人几次见了她,还把这邀妾入会当风尚了不成。
她正想着,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走了过来,云鬓高耸,姿态妩媚。
便是那几个一步登天的妾室了。
“谢娘子安好,妾乃是户部侍郎府上的云环,这厢有礼了。”
有样学样,剩下那几个都报上了名号。
在她们眼里,谢染跟她们没什么不同,都是风月场合出来的,只是她运气好,生的美,将魏王拿捏的死死的,才有如今的风光。
谢染很客气的回了话,也没有说瞧不起她们的意思,无论身分高低,不存坏心便是好,但她今日意不在此,实在没空和她们多聊。
她施施然离开,那几个女子心里多有不忿,只觉她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好容易得了空闲,谢染才和魏晚蘅碰上。
有个不太好的消息,崔洋纳妾了。
前些时日谢染听说的时候没有太意外,魏晚蘅和崔洋,从不是一路人,当初嫁给他的时候,魏晚蘅也是满心爱慕的,可惜那年谢家出事,崔洋的做法伤了她的心,这些年来他们就只是相敬如宾了。
崔洋有意和解,魏晚蘅却不愿。
这次纳妾一事,是魏晚蘅提的。
中秋的时候崔洋想去她房里,她说身子不适,明显的敷衍,崔洋气不过,找了个侍女温存故意气她,魏晚蘅也不接招,第二日就把人抬成了妾。
两人冷战起来,侯夫人还乐得高兴,天天挤兑魏晚蘅,昨日还当着她的面羞辱,说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魏晚蘅懒得理她,爱怎么怎么着,那份宾客名单,哪哪都是问题,她就是不说。
以前在魏家做庶女那么难都熬过来了,她还会怕这个老妖婆吗。
婆媳两人的斗法听的谢染唏嘘不已。
她把那日撞见崔襄的事情和魏晚蘅说了。
“你打算如何做?”
“开坟。”
魏晚蘅想不出什么词骂她了。
“你一定要每次都这么吓我吗?”魏晚蘅有气无力的说。
当年她也以为谢南枝葬身火海,后来萧琢把人带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蒙的。
她这个人,总会给人不一样的惊喜和惊吓。
谢染浅笑,说:“那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有起作用又省时的方法吗?”
那确实没有。
“倒也用不着我们去把人挖出来,坟开个一半差不多就行,司天台算过了,接下来半月都有大雨,雨水冲刷,棺木显现,那些人见到了尸体,就不会再生疑了。”
至于尸体真假,烧成那个样子,埋了那么久,谁还会在乎,卢文茵说是她,魏晚蘅说是她,这些都不够的话,那就再加一个崔襄。
崔襄害她劳心劳力,总要付出点代价。
第40章 开坟
萧琢跟萧瑜同行的这一路都没说几句话, 最后很干脆的分开走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况眼下的他们还是竞争关系。
说是两个人一起找,总要分出个功劳高低的。
萧琢在洛阳已经待了时日, 只叫下面的人去打听,自己气定神闲的待在房中。
第十一日, 云鹤的信来了。
看完信上内容,萧琢没什么特别意外的地方。
所谓的太乙真人不过是秦昭仪远房表亲, 因缘际会之下学得道法,奇门遁甲之术也略通一二,这些年走南闯北, 招摇撞骗, 在北方有些名望, 先前撞在了云鹤手上, 云鹤闲来无事, 陪他玩了两天。
信上还说,那太乙真人炼丹之术看上去挺不错,只是丹药如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总之, 就是一个宠妃想要利用一个骗子上位的故事。
在这件事上, 萧瑜的做法和萧琢类似,就这种真人,长安遍地都是, 离得近的萧临渊不信,离得远的他倒求之若渴。
于是在洛阳半月, 两个人都不怎么热衷找人,只要看上去他们还在采取行动,能跟萧临渊交差就行了。
日子耗得差不多,萧琢叫人把消息放下去了。
此行无果, 实在抱憾,三日后返回长安,向陛下请罪。
消息放下去不到一天,太乙真人就动了。
城东柳氏家主病体缠绵,家宅恐有妖邪作祟,自赢山请来避世高人,收服妖邪,炼制金丹救柳氏于危难之中。
那太乙真人来到萧琢跟萧瑜面前的时候,他们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看着还挺像样。
墨色道袍,手抱拂尘,发须花白,仙骨毕露。
太乙真人本来还想装腔作势的来跟他们说上几句来表达一下自己的超然出世高风亮节,只是为了黎民苍生,才不得已出山的。
他话还没说出来,萧琢就一声令下了。
“既然人找到了,那就启程回长安。”
他连怎么安排太乙真人都没说。
萧瑜也不是什么客气周到的人,做法与萧琢大同小异。
按道理来说,面对这个未来几年里很可能成为天子宠臣之人,这两位王爷都该好好拉拢的,可他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萧瑜不鸟他,看他一眼都嫌多。
萧琢吗,归程路上,他跟太乙真人说了几句话。
“你到底有几分本事自己心里清楚,本王没工夫陪你玩,到了长安在陛下面前该如何你自己心里掂量,别太把自己和秦昭仪当回事了。”
萧临渊多精的人啊,他现在是犯糊涂,真牵扯上重要事情可不会心慈手软的。
萧琢深知这一点,所以也不怕太乙真人跟秦昭仪说什么话。
一路还算太平安生,离长安还有七八日行程的时候,队伍遇刺了。
大晚上动的手,天色黑,杀了个人措手不及,他们此次是便装出行,也没带多少人。
那些刺客就是冲着两位王爷来的,萧琢还好,就胳膊被砍了一刀,萧瑜可惨了,就剩半条命。
至于那个太乙真人,大概是因为太能躲,一点事都没有。
看着萧瑜的伤势,萧琢拧眉思索。
对他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
卢文茵跟崔襄算是结下死仇了。
她修身养性这些年,没怎么发过大火,可那崔襄欺人太甚,竟然扒谢南枝的坟,她怎么忍得了!
崔卢两家原本就不对付,现在真是势同水火,多少人都在等后续呢。
事情要往前推许久,那几日的大雨都快将长安城淹了,山体滑坡还压死了几个人。
许多土坟都被冲开了,尸体都见得到。
也不知崔襄是抽了什么风,往祁山那块去,卢文茵的祖父还有谢南枝谢明繁都葬在那。
自从在福熹楼前看到了谢染,崔襄就一直心神不宁,老梦见谢南枝还有谢明朝来杀他。
他怕都快怕死了,越想越不对,他一定得确认谢南枝是死了的。
就是趁着大雨,他觉着挖个坟,开个棺,最后放回去别人也只会是以为是雨冲的,想不到他这来。
趁着夜里无人,崔襄带着几个仆从上了山。
他掘了墓,看了尸体,伴随着山野间的鬼哭狼嚎。
“崔襄!你欺我兄长,毁我尸骨,拿命来!”
崔襄被吓晕了,那几个仆从嚎的嚎,跑的跑,竟也没人管管崔襄。
第二日卢文茵上山来看,都快气吐血了,当即把人扣在了卢家,还是崔道衍上门三请四求,卢家长辈才做主放人。
后面的走向越来越极端,不再赘言。
反正卢文茵已经放了话,最好是崔襄永远别再出现在她面前,否则她见一次打一次。
不管她说什么,崔襄是真的不肯出门了,整日躲在房间里,疑神疑鬼,觉得谁都要杀他,请来好些高人做法都没用。
总之外人心里的疑惑平了,崔襄也是自食恶果。
谢染对此乐不可支,她不过就是捏着嗓子叫了那么句,崔襄就受不了了,来日她杀他的时候,他又当如何。
“此事说来,我最不起的人还是文茵。”谢染有些惆怅,这些年文茵都对她的死耿耿于怀,她却还在利用她。
文茵生性率直,嫉恶如仇,如果知道她没死,而那场火又是崔家所为,她拼了命也会找崔家算账。
“日后你们总会坦诚相见,慢慢来吧。”景央按着谢染的肩膀说。
-
萧琢要回来的那天,谢染去了府外迎他。
她看着萧琢下了马车,站在阳光下,温和一笑,说:“我回来了。”
好像阔别已久,又好像只是刚刚下朝归来。
萧琢上前握住谢染的手,带着她去浮石居。
半路碰见了崔攸宁。
崔攸宁好像又憔悴了些,单薄的身形有些撑不住的样子,眼睛也有些肿。
她的目光只在那双紧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便挪开。
“殿下,妾想回家一趟。”
“好。”
“多谢殿下。”
生分又简洁的对话。
崔攸宁不会多问萧琢这一两个月如何,萧琢也不会问她回家做什么。
名为夫妻,比陌生人也好不了多少。
谢染静悄悄的站着,慢慢的走。
忽然有那么一刻,她特别想知道,崔攸宁知道她还活着会是什么样的。
年少时的相伴相知,深厚情谊,被大人的利益纠葛全毁了。
如果是知道未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再重来一次,还会不会和她做朋友呢。
谢染觉得,应该不会了吧。
那样,也就不用很纠结。
“想什么?”萧琢看她一直在出神,没忍住问了下。
谢染顿了下,很诚恳的说:“想,如果我跟崔攸宁从前不是朋友的话,现在会是什么样的。”
那她会是她非常憎恶的仇人之女,谢染入府之后绝对会闹得天翻地覆,想尽办法让崔攸宁难过。
萧琢总是善于打破她的胡思乱想:“没有如果。”
“现在,她只是崔攸宁,你只是谢染。”
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是谢南枝,真实的留在他身边的,与他十指相扣,同榻而眠的是谢染。
当有一天她再做回了谢南枝,他们也不可能会是现在这样了。
一想到这种情况,萧琢有些难过。
他想暂时放下自己的难过。
“这次去洛阳,也发生了不小的事?”
“什么?”
“我和晋王遇刺了。”
-
崔攸宁这次回家是带着火的。
崔夫人许久没见女儿,当然想与她多说说话,问她在魏王府过的如何,有没有受委屈。
“难道我不是在这个家里受的委屈最多吗?”崔攸宁很平淡的陈述事实。
崔夫人一噎,剩下的话也问不出来了。
崔道衍刚过来就听见她的话,直接就是怒骂过去:“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当了魏王妃觉得自己身份金贵了,就看不起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了?!”
“你也配提父母这两个字。”崔攸宁抬眼看他,一点不怕。
她这番模样,像极了当初谢家事发之前和崔道衍对峙的时候。
无所畏惧,怨恨愤懑。
崔道衍吸了吸气,只觉近来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你有时间回来气我,还不如想想怎么拢住萧琢的心,让他帮衬自己的岳家,这么些年无子便罢,帮不上家里的忙,还让一个妾那么嚣张,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无能的女儿!”
“觉得我无能你不如自己嫁给他,看看殿下会不会帮崔家一回。”
崔攸宁起身,朝着崔夫人福身:“母亲,我先去看崔襄了。”
“我和你一道去。”崔夫人还想私下再劝劝她。
路过崔道衍身边的时候,崔攸宁目不斜视,只当没他这个人。
“攸宁啊,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那样跟他说话。”崔夫人夹在中间为难的很。
“母亲说笑了,当年他逼着我嫁给魏王殿下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不会再认他这个父亲,过去几年如何,现在依旧如何。”
她的语气冷冷淡淡,认真极了。
到崔襄院子的时候,他那堆姬妾都围在外面,二十好几个,叽叽喳喳,烦死个人。
“都下去。”崔攸宁见不得她们。
进屋的时候,崔襄还在骂人。
“说了不许进来!都给我滚出去!把那些孤魂野鬼放进来,我让你们全都陪葬!”
剩下的话就不堪入耳了。
他癫狂乖戾,双目赤红,明显疯病还没好。
见了儿子这般模样,崔夫人心疼坏了,连忙过去安抚。
“阿襄莫怕,阿娘在这呢,断不会叫旁人来害了你。”
“阿娘我好怕,他们要来索我的命!”
崔襄看到屋里还有旁人,先是条件反射性的一躲,看清是谁以后又赶紧扑过去。
“阿姐你救救我!你跟谢南枝关系好,你跟她说不要杀我!”
崔攸宁看着他,那双漠然的眼睛寒意渐生。
下一刻,重重的一巴掌落在了崔襄脸上,伴随着冰冷的话语。
“你觉得你配吗?”
崔襄再发疯再辱骂她她都不管,她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血亲。
“你还觉得咱们家害谢家害的不够是吗,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为何她死了你们都还不肯放过!”崔攸宁就是很难过,她拼命的赎罪,吃斋念佛,避世不出,她并不指望崔家众人能有悔过之意,可也不是到了连一丝良知都不剩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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