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衍也有妹妹,可阿凝每次哭那都是惊天动地,生怕不能把房子掀了。
眼前的小姑娘哭得就跟着小猫似的,似乎连哭出声都不敢,就直直的落泪珠子,让人见了都心疼。
等不到她说话,裴知衍又好脾气地道:“哥哥不是坏人,你只管与我说。”
季央就怕他是坏人,那个与他在一起的人那么凶,可他说话很温柔,生得也好看,应该不是坏人吧……
犹犹豫豫许久,季央终于极小声地开口:“……你不是我哥哥。”
裴知衍蓦然笑出了声,露出一口白牙,道:“那你告诉我你哥哥是谁。”
季央紧握手里的兔子灯,泪眼朦胧的看着裴知衍,一边抽噎一边说:“我哥哥叫季宴……我爹爹是,顺天府丞季庭章。”
裴知衍点点头站起身,朝她伸手,“我送你回去。”
小姑娘似乎还在确认他是不是坏人,裴知衍也不急,等着她看。
季央缩缩手指,鼓足勇气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到他手心里。
裴知衍用力将她拉了起来。
半大的小姑娘比阿凝还小,脑袋还不到他胸口,看她还握着那只破掉的灯笼不肯放,裴知衍笑道:“牵紧我,别又丢了。”
季央抿抿唇,认真用力地点头。
裴知衍不顾沈清辞的跳脚,牵着她沿着河边往季府走去,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一长一短。
裴知衍问她话,季央也不说,每次都是动动嘴唇又抿紧。
说她胆大,防备心倒是不小,说她胆小,又跟他走了。
裴知衍眉梢轻挑,也不为难她了,安静牵着她往季府走。
沈清辞则一脸不情愿的跟在后面,不时的还要念上两句。
绕过西横街,裴知衍微低头道:“前面就是季府了。”
季央认得那是自己家,眼睛都亮了起来,裴知衍牵着她到门口,“你在这等,哥哥走了。”
季央巴望着他点点头,眼里终于没那么多戒备了。
裴知衍笑笑扣响门环,便拖着沈清辞走了。
沈清辞边走边回头道:“嘿,个小没良心,我们送了她一路连句谢谢也没有。”
裴知衍看他还跟个丁点大的小丫头计较上了,笑骂道:“出息。”
沈清辞哼笑着抬了抬下巴,“快走,耽误了那么久。”
……
裴知衍唇角牵起的弧度温柔好看,回忆起过去,他才发现很多记忆早已被年月模糊,关于季央的一切,却都清晰无比。
他以为小姑娘听后,即便不是感动的涕零泪下,怎么说也该表一番情愫,没成想什么动静也没有。
裴知衍睁眼看向她,季央垂着眼睫,看不清在想什么。
裴知衍挑眉道:“睡着了?”
季央捏紧掌心摇了摇头,“没有。”
修长的玉指托住她的下巴轻抬起。
裴知衍问道:“在想什么?”
季央侧了侧头,避开他的手,将脸颊贴近他的胸口,声音有些发堵,“那你们后来看到西辽来的船了吗?”
看到了吗?裴知衍回想了一瞬道:“看到了。”
季央闷闷地点头,她方才听着裴知衍所说的话,竟然一点记忆都没有,原来他那么早就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她不断的想为什么上辈子她没能早点喜欢他。
万幸今生他们在一起。
季央仰头去够他的唇,裴知衍笑着承了她的吻。
“谢谢哥哥送我回家。”季央紧紧圈住他的脖子,好像怎么贴紧,怎么拥抱都不够。
裴知衍想起那时沈清辞说她是小没良心,这不是补上了么。
他柔声道:“不客气。”
*
翌日午时,苏府外一行人已经整装待发,高义策马走在最前面,下令道:“出发。”
车轮滚动,马车平稳的向前使去。
跳神的唱念声又响起,季央挑开帘子,远远瞧见长龙般的队伍自远处甩着水袖,大步踩着高跷迎面而来,与他们擦肩而过。
她不由道:“这里过年竟要热闹那么久。”
裴知衍拿了本书在看,淡声道:“听说是要跳上一个月。”
他将书合拢,捏捏发酸的眉心道:“到我怀里来,让我抱一会儿。”
季央依言靠了过去,裴知衍尤其喜欢埋首在她颈项处,不是呵气痒她,就是□□她的耳朵。
仿佛她就是他解乏的灵丹妙药。
季央一贯都由着他为所欲为,此刻她心里实在是紧张,推推他的肩头道:“别闹了呀。”
裴知衍将视线胶在她身上,“怎么了?”
季央看他一点不急,提醒道:“你不是说今日会出事,怎么还一点不在意。”
裴知衍略一颔首,若无其事道:“是会出事,只是出事的是别个罢了。”
含笑的眼眸里隐隐可见一些散漫与近乎狂傲的锋芒。
季央心神微恍,似乎又见到了那个在长街上打马而过,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
“发什么愣?”轻笑之下,那股子骄矜之气也气淡了下去。
裴知衍低头衔住她的唇轻含了一下,淡然道:“有我在,不必担心。”
马车朝着城外而去,季央让自己安下心来,闭眼靠在裴知衍肩头小憩。
不知过了过久,那诡吊怪异的唱念声又响了起来,季央从睡梦中醒来,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
裴知衍一直警醒着,见季央睁眼,轻声问道:“怎么不睡了?”
季央皱眉说:“我好像听见什么声音,这会儿又没了。”
裴知衍点点头,“不必管。”
季央心思敏锐,侧身挑开车轩上的帘子,他们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荒无人烟的林子里。
没有在听到那唱念声,季央暗自想,难道是她做梦的错觉,正欲做回去时,往林子后面瞥了一眼,登时瞬身汗毛倒竖。
那几乎漆黑不见光林子里,一个个身型极高大,穿着颜色鲜艳的戏服,脸上涂着颜料的“神仙”正蹦跳着,悄无声息的往他们而来。
在这荒郊野岭犹如鬼魅,尤其是倒影在地上张牙舞爪的影子,骇人之极。
季央手心直冒冷汗,快速放下帘子。
裴知衍见她惶惶然的小脸,知道她是被吓着了,将人抱进怀里,“看到了?不必怕。”
季央靠入裴知衍怀里,那浑身发毛的感觉才下去了些,她惊疑不定道:“怎么那跳神的队伍会在这里。”
她自己说着已经反应过来,“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裴知衍抚拍着她的后背道:“想必是吃不准我们会走哪条路,才让刺客乔装后一路跟着。”
季央刚才看那一眼,足足有二三十人,而他们才八人,季央不由得抓紧了裴知衍的衣袖。
裴知衍笑道:“你出门时母亲给你派了多少人?”
一路只有高义和萤枝陪着,季央差点忘了还有那暗中跟随的那五十人。
她从裴知衍的目光里得到了确定的回答。
裴知衍扬声道:“今晚就在此扎营。”
高义一挥手,队伍便停了下来。
跟随在后的刺客见状,对看一眼,一把撕毁身上的戏服,抽出腰上的刀剑,飞身纵起。
刀剑相撞发出锐利刺耳的声音,还有惊慌混乱的哀嚎声,侯府的亲兵各个功夫了得,哪里是这些人能比的。
不消一刻钟的功夫,外面打斗的就停了下来,只剩下一人跪地求饶的声音,“好汉饶命……大侠饶命,我们也是收人钱财办事,好汉饶命。”
高义将剑架在那哭嚎求饶之人的脖子上,等着裴知衍的指示。
空气的血腥味穿过布帘透了进来,季央她能想象外面是如何一副景象,若非此刻是坐着,她恐怕腿都是软的。
季央煞白的脸庞让裴知衍心中不舍,小姑娘何时见过这种场面,他安抚道:“我让高义先护送你去前面镇子。”
季央道:“那你呢?”
裴知衍眸中暗藏厉色,依旧微笑道:“自然等着姜君义来自投罗网。”
*
姜府。
姜正鹤与姜君义父子二人皆神色肃然,等着派出去的刺客送消息回来。
院中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来者正是此前跪在高义面前求饶的刺客。
“处理干净了?”姜正鹤沉声问道。
“一个不留,兄弟们还在处理尸首,我先赶来向大人回禀。”
姜正鹤松了神色,“干得不错。”他拿出剩下的那半银子。
待姜正鹤一离开,姜君义就忙问道:“我让你留下那姑娘的命,你没把她杀了吧?”
那人答道:“姜公子放心,人我关在城外荒庙里,跑不掉的”
姜君义搓搓手,想起苏淮那个生得勾人魂的好妹妹,急不可耐的就往外走。
他连夜侧马往城外敢去,来到那座荒庙,姜君义以为会听见惊慌失措的痛哭声,不想却是静悄悄的一片。
若不是看见有一道身影倒映在破破烂烂的门窗上,他差点要以为这里没人。
姜君义勾唇笑着走上前,眼里已经是按耐不住的欲|色。
殿宇内,裴知衍站在积满灰尘的佛像前,眼睫在眼下压出一道阴翳,手中则捏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
第48章 病态
乌云压月, 夜色沉凉如水。
一行手持刀剑,高举火把的官差犹如一条火龙奔走在林间,脚步声重重踏过地面, 一拥闯入至破败不堪的荒庙,倾刻就将大殿全部包围。
姜正鹤走在人群前, 直指着寺中的陈风等人怒喝道:“给我拿下!”
“啊啊啊啊啊啊——”惊破天云的嘶喊惨叫声从殿内传出。
“你饶了我……求求你饶了我!”
“求求你、求求你!”
语无伦次的哀求声一声声传出,姜正鹤心惊肉跳, 是姜君义!
姜正鹤两腮的肉惊怒到发颤, 抬手直指大殿:“还不拿下!”
陈风道:“姜大人若是还想要令郎的性命, 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姜正鹤胸口剧烈起伏, 粗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谁能相信区区一介商贾身旁的随从武功如此高强,连他专门派去的刺客都被剿灭。
陈风不做回答,抬手道:“姜大人请进内说话。”
殿中不断传出姜君义打滚哭喊的声音,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姜正鹤好像被人掐住了命门, 怒到冲冠眦裂满眼充血,但不得不按照对方所言行事。
他推门进去,眼前的场景让他骤然缩紧瞳孔,心头大骇,额间青经暴起,冲上前痛声大喊:“君义!儿子!”
姜君义痛苦蜷缩在地上,发间布满豆大的冷汗, 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煞白的嘴唇直颤抖个不停, 他双手捂住左眼, 喷涌的鲜血还是从指缝不断淌出。
“父亲,父亲救我!给我杀了他!杀了他!”姜君义用仅剩的一只眼怨毒的看向裴知衍,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沾着血的匕首被随意丢弃在草垛里, 裴知衍站在香案前,拿了块帕子漫不经心的擦着手,可那双手上分明不染纤尘。
见唯一的儿子被人伤成这般模样,姜正鹤怒不可遏,当即下令让官兵将这里的人全部抓起来。
“本官若是你,这个时候就不会鲁莽行事。”裴知衍松了指尖,任由帕子飘落在地上,抬起眸凌厉的压迫感笼罩在二人身上,“省得把命丢了去。”
连姜正鹤这样为官多年的老狐狸都被他眼里的威仪所震慑,他惊骇于裴知衍的自称,心中快速计较,管他是哪路神佛,事已至此唯有一死!
“你与前刺史勾结,买卖官职,还真当自己是个官了?给我抓起来!”姜正鹤三言两语给裴知衍安了罪名。
“不知死活。”任由外面打斗声震天,裴知衍始终面色不改,“你设计卖官,谋财害命,勾结登州刺史等等罪状的证据皆在本官手里。”
裴知衍微一笑,“还有养私兵,一旦上报朝廷,就是抄家灭门的罪。”
姜正鹤神色越发狰狞,他竟然连外面的人不是真的官差都知道。
“你是不是在想只要能将本官杀了,就还能有一线生机?”裴知衍轻蔑一笑,“那你试试。”
话语里的倨傲与不屑让姜正鹤不禁冷笑,“你的手下就算武功再高又如何,我早已派人将寺庙内外包围了起来,今夜你插翅难飞!”
话音方落,院里忽然冲进一大批官兵,局势倾刻反转,看到自己的人全数被制服,姜正鹤彻底乱了方寸,眼前一阵阵发白,脚下踉跄。
制服了外面的私兵,布政使司左参政黄钰萧大步入内,朝裴知衍拱手道:“下官见过裴寺卿。”
裴寺卿?!
姜正鹤面露惊骇,不敢置信地地看向裴知衍,他竟然就是那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定北候世子裴知衍!
大势已去,震惊之下,姜正鹤浑身瘫软跪倒在里,抖如筛糠。
姜君义同样惊到无以复加,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招惹到的竟然是裴世子,那那个女人是谁?姜君义想都不敢想,失血过多加上剧痛和心里的冲击,让他几度差点晕过去。
裴知衍朝黄钰萧颔首道:“此番还要多谢黄大人的配合。”
黄钰萧道:“裴大人言重了,这本就是下官职责所在。”他挥手命人将姜正鹤二人押回大牢。
裴知衍淡道:“这二人本官亲自来审。”
姜君义回想起裴知衍方才用匕首刺入他右眼时,目光阴鹜含笑,形同邪魔的模样,浑身剧烈颤抖,一口气没上来,彻底晕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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