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疼痛袭来,身体也随之失去重心。
怀里抱着的试卷扬起,高高抛入空中。
走道间簌簌而落的白色试卷里,两个少年的身影的重叠在一起。
额头上还绑着白色纱布的男生将另一个男生按在地上,一拳又一拳砸下。
直到漫天的试卷全部缓缓落至地面,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因为打人的是周溯,在这个学校没有人敢惹他。
哪怕是裴涵也不敢。
对他有一定了解的人都知道,他是不要命的。
重重砸了江致几拳后,周溯拎着他的领子狠狠把他拽起来。
“你他妈知不知道渔歌因为你……”
周溯像一头被激怒的、已然红了眼的狮子,却极尽全力压低声音。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只是瞪大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江致,胸膛不停剧烈地起伏。
最后,重重地撒开江致的领子。
“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周溯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他,咬紧牙关开口,“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
说完,他转身就准备走。
下一刻,脚踝却被人握住。
“渔歌怎么了?”
江致有些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溯侧目,只冷冷瞥他一眼,抬脚将他踹开。
继续走。
走了几步,手又被人拽住。
“她到底怎么了?!”
周溯忍无可忍地闭了闭眼,转身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力道极重,且正击太阳穴。
江致踉跄地后退了几步,重重摔到地上。
看他摔倒在地,周溯眼底划过一抹冷意,再次转身离开。
穆念航小跑着过来,指着地上的江致警告道,“别他妈再跟过来!”
耳鸣伴随着目眩,江致只听到了模糊的几个音节。
视野大片大片的黑色,脑子疼得像是快要裂开。
足足有两分钟,他才慢慢缓过来。
有人过来把他扶起来。
“江致你没事吧。”
鼻腔里有温热的血在一滴一滴往下坠,他胡乱抹了一把,推开扶他的人,踉跄地走回去,摸起被打得掉落在地上的眼镜。
眼镜不小心被蹭上了血,有半边眼镜几乎都被血糊住,但他没有心思去擦干净,带上之后就往七班的方向走。
走道上的人在看到他后纷纷一脸惊恐地让开,而后低声议论。
学校里大概没有人不认识江致,他是学生会主席,是每年代表全校讲话的优等生,是公认最彬彬有礼的绅士。
没有人见过他这副样子——
满脸的血污,领子大扯开着,走路踉踉跄跄。
像个疯子。
周遭都是针芒般的目光,江致却仿佛看不到这些人,只是定定地看着七班的方向。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听到有人议论沈宛辛和渔歌都没有来学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所以现在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去找裴涵。
裴涵在七班。
可他没有在七班看到她。
他胡乱抓了一个人,“裴涵呢?”
那个人似乎被他满脸血污的样子吓到,一时间愣住了。
“裴涵呢!”
江致大吼。
“她……她好久没来学校了。”
江致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得发痛。
他松开那个人,从裤兜里迅速掏出手机,极快地找到裴涵的手机号码,拨过去。
“您好,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
手机里传来毫无感情的女声。
江致挂掉,再次拨过去。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
他又再次挂掉,重新拨过去。
拨了一次又一次。
没有人接,始终没有人接。
在又一次听到熟悉的机器女声后,他终于爆发——
他拿开耳旁的手机便往地上一砸。
“嘭”的一声,手机被摔得粉碎。
他大喘着气,却感觉像溺水般无法呼吸。
慢慢地,他蹲下来,五指掐进头发里。
手臂开始止不住的发抖,指甲几乎要陷进头皮。
他脑子里在不断回响着裴涵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逼急了,我连杀人都干得出来。
他知道事情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不然周溯不会放过他。
可他忍不住去想——
那下次呢?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后悔到快要发疯。
其实早在周溯将渔歌从他身边拉走的那天,他就后悔了。
那天看着周溯拉着她的手离开。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他前一晚的判断是错误的。
喜欢的表现,不是只有心跳的加速。
还有愉悦、想靠近与嫉妒。
他也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憎恨自己。
哪怕是当年看到那个被他唤做“妈妈”的人在自己面前苟合。
比起自己肮脏的血脉,他现在更厌恶自己那颗虚伪、卑鄙、阴暗无比的内心。
他怎么能只是为了威胁那个人,让一个无辜的女生陷入这种险境。
他怎么能忘了,裴涵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
如果渔歌出了什么事,他真的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江致?”
头顶传来一个成熟温柔的女声,“你怎么了这是?”
江致一怔,而后猛的抬头。
站在他面前的他们的英语老师王琳,也是三班的班主任。
王琳的办公室在这边,他刚刚就是把英语试卷抱过来才遇到的周溯。
她不教七班,大概是过来上厕所。
江致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鼻血,让自己看起来尽量还像王琳眼里那个乖巧听话的课代表。
“王老师,您能不能告诉我渔歌住在哪儿?”
王琳一愣,“你问这个干什么?”
江致没有回答,只是说,“求您告诉我。”
王琳还是想问个究竟,却只听眼前不知道怎么弄得一身狼狈的男生,几乎快要哽咽般低声祈求她:
“求您了……”
第44章 怪可爱的
阳光透过通透度极高的落地窗照进客厅,开阔的空间让光线得以延展、串连。
渔歌推开门走进来。
她表情呆呆的,不知想着什么,手像是习惯性地抬起,去触摸胸前的那个吊坠。
走到楼梯转角,她的目光才从失神状态渐渐聚焦。
她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于是折返去回到客厅。
接水的时候,门口传开“咔嗒”的一声轻响。
有人回来了。
渔歌抬头,看到拉开门进来的沈沐白。
沈沐白这两天不知道去了哪里,穿的还是他们去看电影那天的衣服,原本没有一点瑕疵的脸庞长出了胡茬,眼睑下有重重的阴影。
像是几天没睡了一般。
沈沐白也看到了她,“你的脸怎么了?”
他声音也哑得不行。
渔歌都有些没听清,于是向他走过去。
“你说什么?”
“你脸怎么了?”
这次渔歌终于听清,“哦,没事,打拳弄的。”
渔歌觉得没必要把被绑架的事跟他说。
因为凑得近了一些,渔歌这才发现沈沐白的嘴巴都干得裂开了。
她看了看自己接的水,觉得沈沐白应该比她更需要喝水。
她端着水杯递给沈沐白,“要喝水吗?”
沈沐白有些迟缓的垂眸看向她手里的水杯,像是因为极度劳累导致的,他抬手接住水杯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吃力。
“谢谢。”
声音实在是太哑了。
渔歌实在是有些好奇,“你这两天去哪儿了?”
“写歌。”
“写到今天?!”
渔歌惊呆。
这种操作对于沈沐白来说仿佛是家常便饭,他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渔歌知道他对音乐是有一些痴迷的,但没有想到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估计这两天连饭都没吃过。
“要不要去给你拿点吃的?”
“不用了。”
“那你快去休息吧。”
渔歌觉得他现在可能最需要的是睡觉。
“嗯。”
沈沐白朝楼梯走去。
渔歌看他走路还算比较稳,就回身准备再去拿个杯子接水,然而她才刚转身,身后就传来一阵闷响,接着是玻璃水杯摔在大理石上的声音。
她愕然回头,沈沐白已经倒在地上。
“沈沐白!”
渔歌赶紧冲过去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沈沐白闭着眼,渔歌拍了拍他的脸,但他毫无反应。
“孟姨!”
渔歌大喊。
孟姨在二楼打扫,听到渔歌焦急的喊声赶紧跑下来。
“怎么了?”
“赶紧让李叔把车开出来!”
跑到楼梯口,孟姨也看到了晕倒在地的沈沐白,吓得赶紧掏出手机给李叔打电话。
“他马上就从车库出来!”
渔歌点了下头,把沈沐白从地上抱起来。
沈沐白的重量她是能轻易抱起的,只是沈沐白太高了,让她有些吃力。
黑色的加长林肯就停在门口,李叔见渔歌抱着沈沐白出来,赶紧为他们打开车门。
“去医院!”
李叔也连忙上车,踩下油门朝圣丹医院驶去。
车辆开得很快,所以渔歌完全不会注意到,在路过那条上学必经的转角时,一辆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出租出里坐着一个她熟悉的面孔。
几分钟后,出租车停在香山别墅区一栋别墅门口。
脸上还带着血污的少年从车上下来,他抬手想按响门铃,却在别致的门铃装置上看到了自己倒映出的模样。
他赶紧将眼镜取下来,用衣服擦了擦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只是怎么也擦不掉。
他只好将眼镜收起来,装进裤兜。
眼镜上的血迹都擦不掉,脸上的就更不用说了。
算了,或许狼狈一些更好。
他没有再犹豫,抬手按下门铃。
过了会儿,来开门的是个看起来像家政的阿姨。
大概是从门铃上的摄像头里看到了他的样子,阿姨并没有惊讶,打开门后没有向他投来什么异样的目光,只是礼貌地问,“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江致微笑着回答,“你好阿姨,我找渔歌,我是她的同学。”
他的声线很温柔,带着让人极有好感的礼貌。
“不好意思,她不在。”
江致脸上的微笑顿时僵住。
他中午吃饭的时候听到有人议论渔歌和沈宛辛,说她们两个都没来上课,他当时还以为渔歌只是家里出了事情,听到周溯那么说才知道是渔歌出事了。
如果她不在家里,那会在哪里?
医院吗?!
他忙问,“那……那她在哪儿了?”
因为太过慌乱,声带过分收紧,让他吐字有些吃力。
“她哥哥晕倒了,她带他去医院了。”
听到孟姨这么说,江致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赶紧又问,“那她怎么样了?”
孟姨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姐吗?”
“恩!”
孟姨有些不清楚他问的是哪方面,也不知道这寻来的少年是知道渔歌被绑架过还是不知道,遂问,“你是听说小姐被绑架了才来的?”
江致的瞳孔在瞬间缩至最小。
绑架!
一时间,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有什么斑驳的东西在一片一片剥落,碎掉。
他不敢相信,裴涵竟真的做得出这种事情。
他想问渔歌怎么样了,大脑却像是无法控制神经,表情有些呆滞,张了张嘴但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看他仿佛说不出话的样子,孟姨忙忙补充道,“不过你放心,警察很及时的把小姐救了,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听到孟姨这样说,江致紧绷着的那根神经才终于松开,大脑重新拥有了对五官及四肢的控制权,他抓握了下有些麻木的手指,缓缓启唇,“那……她有没有受伤?”
不知是因为愧疚、沮丧还是难受,他嗓音有些哑。
“脸上受了点伤。”
他眼神黯了一下,双手握成拳,并不断收紧。
孟姨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在想什么,提醒道,“你给小姐打个电话吧,或者明天再来,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江致轻垂的长睫微微一颤,抬起头来。
他脸上又挂起习惯性的笑容,“没关系,您不用管我,我就在这里等她。”
孟姨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狼狈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
她这个人心肠软,不太忍心让这么一个漂亮的孩子孤零零站在这里,尤其他好像还受了伤,可惜她只是个保姆,没有邀请人进门的权利,尤其穆桂兰这个疯婆子还在家。
“孟华,你死哪儿去了。”
她刚想到穆桂兰,里面就传来了穆桂兰的声音。
她有些抱歉,“我得进去了。”
“您忙吧,不用在意我。”
孟姨又叹了一口气,关上门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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