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
渔歌将沈沐白送到医院后,护士们将她带去了急诊室。
等待许久后,医生从急诊室出来,告诉渔歌他是因为低血糖加上机体严重脱水导致的晕倒,需要输液,虽然两天没闭眼,但心脏没什么问题,不需要担心猝死的问题。
简而言之就是:饿晕的。
“医生,那他什么时候能醒啊?”
“大概今晚上就能醒。”
“好的,谢谢医生。”
这时,护士把沈沐白从急诊室里推出来,渔歌过去帮忙将他推到了普通病房。
闭上眼的沈沐白比平时看起来更像一个坠落人间的天神,苍白到近乎没有血色的皮肤,比雕塑还要精致立体的五官,紧闭的双眼让人极易联想到传说里,躺在水晶棺中已然沉睡百年的神明,只有嘴边的胡茬稍稍给他添了一点烟火气。
渔歌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犹豫着要不要给沈立国他们打电话。
想了想,她觉得好像没必要,沈沐白应该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了,听医生的话也好像没什么大问题,反正她也没什么事,就在这儿守着他吧。
其实主要还是不想看到沈立国,不然又要听他逼逼赖赖个不停。
渔歌拿出手机,打开王者,决定打几局游戏来消磨消磨时间,既然医生都说只是低血糖和脱水导致的昏迷,她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跟这个哥哥也没那么深的感情,不至于医生都说没事还担心得无心玩游戏。
渔歌就这么打了一下午游戏,打到手机快没电,她出去借了个充电宝,然后点了个外卖。
吃完外卖已经六点多了,沈沐白还没有要醒的迹象。
渔歌打开王者准备继续打,但看着手机上的游戏界面,又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但她还是开了一局。
渔歌不仅在现实生活里打架厉害,在游戏里也是,可这一局她战绩0杠8.
她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烦躁,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局。
在最后一波团战的时候,她甚至烦躁得直接退出了游戏。
把手机丢到一旁,她看向床上静躺着的沈沐白。
此刻的心情她有些难以形容。
她不想在沈家人身上再投入一分一毫的感情,哪怕是这个既不是加害者,也不太算旁观者的沈沐白。
大概在沈沐白的眼里,上辈子的她就是一个因为有着心理疾病而不被父母亲人喜欢的古怪孩子,他连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父母妹妹都不太在意,更别说是她这个才来这个家里两年的妹妹。
渔歌不恨他,不讨厌他,但他始终是沈家的人。
她原本的计划是,等沈立国和沈宛辛得到应有的报应,她就离开这个家,不和沈家人再有一丝一毫的牵扯,所以她不希望她会对沈家人产生一丁点的感情。
可此时此刻,她无法否认的是,她还是担心沈沐白的。
不是像上次张兰英那样怕她死掉的担心,她会担心张兰英只是因为她再怎么也罪不至死。
这一次不同,沈沐白只是把自己给饿晕了,她担心个毛啊。
这种心情偏偏还无法克制,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推移。
眼看外面天色越黑,而床上的沈沐白还不醒,渔歌心理愈加不安。
八点多的时候,她坐不住了,去喊了医生。
医生过来看了看,还是说不需要担心,因为他到现在还没醒过来的话,除了是身体机能还没回复的原因,另一个可能性更大。
“什么可能性?”
医生:“睡着了。”
渔歌:……
行叭,是她白担心了。
医生走后,她又在凳子上坐下来,还是没玩游戏,倒不是多担心,就单纯没那个心情了吧。
坐着挺累的,她把凳子拉到离床更紧的位置趴下来,枕着胳膊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手机,一会儿翻翻微博,一会儿刷刷抖音。
几个小时倒也就这么过去了。
人越是无聊的时候就越容易犯困,渔歌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瞌睡,等沈沐白终于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睡得开始流起了口水。
沈沐白是在十二点多醒的,他已经对醒过来就躺在医院这种事习以为常,但这次不同的是——
床边还趴了个鼻青脸肿还流着哈喇子的小姑娘。
小姑娘像是有些冷,抱着肩膀缩了缩。
沈沐白连忙拉过被子先给她披在身上,然后找到呼叫护士的按钮按了下去。
私人医院的服务还是很不错的,值班的护士都没打瞌睡,很快赶过来。
“先生您……”
沈沐白抬手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护士连忙闭上嘴,走到他身边才低声问道,“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麻烦再帮我推张床过来。”
这个医院他很熟悉了,知道能加床。
过了会儿,护士就推了张床过来。
“麻烦帮我拿下吊瓶。”
“哦,好。”
沈沐白轻声下床,走到渔歌身边,小心翼翼地取下她身上的被子,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虽然两天都没吃饭了,但渔歌很轻,抱她并不费力。
把渔歌放到另一张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沈沐白才回到床上继续躺下。
他没有闭上眼休息,因为胃很疼,他大概就是被疼醒的。
或许是习惯了这样的疼痛,他脸上并没有什么太痛苦的表情,只是不时轻皱眉头,脸色苍白得厉害,但眼神却始终柔和。
他原本很讨厌医院,更尤其讨厌醒来过后旁人的嘘寒问暖,可他想起刚刚醒过来时看到的场景,却忍不住笑了笑。
他的这个妹妹真的怪可爱的。
初夏的晚风还是带着一些凉意,树梢间偶有蝉鸣,路灯下有飞舞的小虫。
城市里的夜晚始终灯火通明,一辆辆开着灯的车如流光一般划过黑夜,发出低沉轰鸣,但这并没有吵到缩在被窝里熟睡的渔歌。
这一晚,她睡得很好,并不知道有个少年还在夜色里等她。
第45章 道歉
孟姨被穆桂兰吆喝着从下午一直忙到了晚上九点,终于得空的时候,她不禁想:
门外那个小伙子不会还没走吧。
孟姨赶紧从歇着的椅子上站起来,打开门口的监控,果然看到那个小伙子还站在门口。
孟姨叹了口气,走到门口,打开门。
听到声响,始终一动不动的江致抬起头来,只是江边的风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微眯着眼,礼貌地温声喊道,“阿姨。”
“小姐今晚估计不会回来了,你还是回去吧。”
孟姨苦口婆心的劝他。
江致摇了摇头,笑着对她说,“阿姨,你不用管我。”
风掀起他额前的发,灌进衣袖,将他宽松的校服吹得空荡荡,勾勒出清瘦的腰。
那腰细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可他又偏偏站得笔直,像生在悬崖边的青松。
“哎,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固执。”
孟姨说完转身进了门。
固执?
江致笑了笑,他确实十分固执,从小如此。
只要他认定一件事就一定要做到,不论艰辛,更不惜手段。
以前他觉得这没什么不好,他从不想做个好人,也本就不是个好人。
他是从恶臭腐朽的阴沟里爬出来的人,早已经被污泥染了个透,哪怕外表看着多么光鲜亮丽,内里依旧是黑的、脏的。
他披着这幅看起来文质彬彬,讨人喜欢的虚伪皮囊,不过只是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
任何想撕开他伪装的人,下场都会很惨。
他也从不在乎那些人的下场是否与他们应有的惩罚匹配,即便有了解到他们此后的悲惨,他也没有一丝怜悯,一点后悔。
但这一次他后悔了。
恶人终有恶果。
这不报应就来了。
他曾经想过,如果他还有爱人的能力,还能找到喜欢的那个人,他绝对会把自己阴暗的那一面藏得好好的,不让她发现一点端倪。
他不想再被厌恶嫌弃,尤其是自己在乎的人。
被在乎的人厌恶,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亲自在那个人面前将伪装撕得干干净净。
卑鄙、无耻、衣冠禽兽……
这些对他来说再贴切不过的词语,却偏偏是他最不希望那个人用来形容他的词。
他真的幻想过很多次,等自己有了不会产生生理性厌恶,真心喜欢的女孩,他一定会把世上最美好的东西都给她,别让她变成像他这样不堪的人。
可他又干了什么?
他差点亲手将她推进了深渊。
“咔哒——”
耳边传来轻响,将他从思绪中拉出。
身前的门再次打开,孟姨抱着一张毯子出来。
“给,披着吧,晚上这江边可冷了。”
他微微一愣,半晌才伸手接过毯子。
“谢谢阿姨。”
他的声音低缓而诚恳。
“不客气,要是实在等不到小姐就赶紧回去了啊。”
“好。”
孟姨这才放心进去歇着。
看着大门关上,江致把毯子抱进怀里,毯子是绒面的,很快冰凉的双手就被温暖包裹。
江边的风呼呼的吹着,带着潮冷的湿气。
他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猜测现在已经快要十点。
他摊开毯子,披在身上,走到一旁蹲下来,避免让门口的监控拍到自己,不等到渔歌他是不会回去的。
他就那样蹲在角落里,直到月亮升至中空,又飞快陷落。
时间仿佛也过得飞快。
但对于等待着的人来说却是那样漫长。
腿蹲麻了,江致就又站起来走一会儿,脸上始终没有一点的不耐烦,表情十分平静,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虽然披着毯子,但他还是觉得后背阵阵的发冷,而额头又发着烫,一冷一热的交替让他很是难受。
可能是又发烧了。
他很容易发烧,一个月总要病上一回,看来这个月才一号就要病倒了。
大概十二点的时候,他脑袋开始发晕发沉,有些站立不稳。
他靠着墙强撑,心想就当是惩罚。
他其实很清楚,这样是没用的,渔歌怕是早就恨死他了。
只是他至少……
至少要亲口跟她说声对不起。
耳边的风吹得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冷。
他缩在角落里,落叶从他跟前滚过。
冷风像是灌进了骨缝里,他整个人开始不停战栗,脑子里又像是燃着一团火,烧得他神志不清。
他拼命睁开快要无力支撑的双眼,掐着自己的胳膊,让疼痛拉回不断远去的意识。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还是有算计。
如果用这幅模样和她说对不起,她应该就不会怀疑他说的是假话了吧。
他也不祈求她原谅他,只求她还愿意相信他,相信他说的不是假话。
这或许会是最后一次和她说话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
漆黑的夜好像渗进了一点点光,好像是天亮了。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有人在朝他走来,伴着沐沐晨光。
是你吗?渔歌。
*
清晨的阳光略显清冷,窗外乳白色的雾气渐渐散开,风里带着丝丝凉意。
渔歌睁开眼,视野还有模糊,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你醒了。”
渔歌瞬间清醒过来,猛地抬起头揉了揉眼,“我怎么睡着了!”
好在眼前的沈沐白是睁着眼的,她松了口气,“你什么时候醒的?”
“昨天晚上就醒了。”
“有哪儿不舒服吗?”
沈沐白轻轻眨了眨眼,“胃疼。”
“多疼?”
“快疼死了。”
虽是这么说着,他却一脸的风轻云淡,语气也是轻缓从容。
“你讲真的?”
快疼死了不该捂着肚子嗷嗷叫吗?
这人真快疼死了还搞得这么从容优雅?
“真的。”
沈沐白苍白的脸庞上牵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漫不经心地说,“只是习惯了。”
渔歌一愣。
“要不要给你叫医生?”
“医生来过了。”
“哦……”
渔歌不太擅长关心人,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她低下头,扣着床单琢磨着,这时她才发现:她怎么跑床上来了?
“这哪儿来的床啊?”
她问。
“我叫护士推过来的。”
渔歌抬头看向沈沐白,“那谁把我弄床上来的?”
沈沐白笑笑,葡萄美酒般令人沉醉的嗓音带了一分揶揄,“除了你亲爱的哥哥我,还能有谁?”
渔歌这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人家都饿晕了,胃也疼得不轻,明明是该她照顾他,结果打了瞌睡还要人家来抱她上床。
“那个,谢……谢谢啊。”
渔歌挠了挠后脑勺,表情很不好意思。
“亲人之间没必要说谢谢。”
沈沐白此话一出,渔歌愣住了。
沈沐白自己也愣住了。
亲人这个词,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有些陌生与讽刺。
自重生后,渔歌就从来就没有期望过这个家里还有人把自己视作亲人对待。
而在沈沐白的认知里——
亲人,就是用亲情的名义逼迫着他做着他所厌恶的事的人,比如沈立国,比如张兰英。
从前的他其实并不喜欢弹琴,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可自从张兰英沈立国发现他有弹琴的天赋,便天天逼着他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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