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现在可明白了?”乔宿冷冷地说。
曾南施居高临下地俯视乔宿:“我顾着礼节,还未进去看过呢。毕竟你们是大夫人的人,万一再有嘴碎的到夫人面前告我一状,再让夫人觉得我对她不够尊重。”
权贵门第的后宅或许都是这般磨人心性,把曾南施的嗓子都磨细了,她故意拿腔捏调时的嗓音就像是一根根细针扎过来,扎的乔宿头皮发麻。
“夫人请吧。”乔宿说。
曾南施眼睁睁看着乔宿走到门边,把脑袋缩回帘子里,却不急着下车。
乔宿只得站在门口等着,楚成舟也陪她在门口站着。乔宿知道若不顺着曾南施的意思让她把这下马威施好,曾南施今后定不会放过她们,她有耐性,却不曾想楚成舟也挺听话,罕见地没有生气摆脸子——也或许是隔着帷帽看不清楚。
等了有二十多分钟,曾南施终于磨磨蹭蹭地下来了。
“哟,这是哪个野男人啊,还带着帷帽?”曾南施眼尾一翘,开始对楚成舟发难,“见了本夫人还不把帷帽摘了,当真是粗野之人,不懂礼数。”
乔宿正想开口解围,身旁的楚成舟突然抬手,一把摘掉了帷帽。
她清楚地听到了曾南施倒吸凉气的声音:“呵原来是个小白脸,我就说!我就说!”
一瞬间曾南施的五官都在晃动,惊讶、嫉妒、愤恨混在一起,神态近乎癫狂,像是终于抓到了能一举把陈开淑拉下马的把柄。她直接冲进宅门,带着小厮里里外外细致地搜查一番,还着重看了楚成舟的房间。
“他一个男子,和你们一群女眷一起住着?”曾南施问道。
“楚成舟住在东厢房,与内院有一道围墙隔着,东厢房还住着汪富。”乔宿回答道。
“住的倒是挺好。”曾南施的语气愈发兴奋,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成为大夫人的模样了。
曾南施走后,乔宿叫人把院子里外打扫一遍,楚成舟全程站在墙边不说话,神情冷峻地让乔宿怀疑他下一秒就会变成青面獠牙的大妖怪把曾南施暴打一顿。
“她刚刚说你,咳,是在夸你。”乔宿道。
“骗人。”楚成舟的不悦来自于曾南施用一种无法言说的让人浑身不适的眼神看他,仿佛他犯了多么不耻的事情似的。
乔宿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成舟一眼,她一直都知道楚成舟长得好看,但从前注意力都在他那双宝石般的眼睛上,“你真是长了张祸水脸。”
“祸水在你们人类这里是形容女子的,每有君主昏庸导致国家丧乱,你们便会推个女子出来,说她是红颜祸水,让她担下亡国乱政的骂名,我在海底见过许多长相美艳的水鬼,十个里面八个都有祸水的名头。”楚成舟说。
“你懂的倒挺多。”乔宿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长得好看。”
楚成舟侧过脸去:“这还用你说?又不是我想长这么好看的。”
“长得好看也不是坏事。曾南施此番是冲着钱夫人来的,她想拿你做文章,得提前告诉钱夫人让她防备着才行。”乔宿说。
楚成舟不理解拿他做文章的意思,乔宿又解释道:“就是把你污蔑成养在外面的小白脸。”
“”
早知道这样他刚刚就该顺从心意把曾南施赶出去,这话从乔宿口中说出来更让人膈应。
“我不是。”他认真地说。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乔宿眼睛弯成一条桥。
楚成舟对人界风俗一知半解,常不经意间闹出这种别扭可爱的笑话来。她对这个时代的礼制也不够了解,两人都需要好好学习——当然,雇佣工钱方面的知识楚成舟就不必了解的那么清楚了。
召国的婚姻制度也是“嫡庶有别,尊卑有序”,但是不如历史上某些朝代那样森严,就比如钱家,陈开淑是正妻,膝下无子,曾南施仗着宠爱和庶子,很容易就爬到她头上来,但有嫡庶摆在那里,她顶多是言语上刻薄些,不敢真的做什么。
莆儿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乔宿,道:“前朝左相宠爱小妾冷落正妻,那小妾作威作福舞到丞相夫人面前,被打了二十大板。左相气急败坏要为小妾出气休了正妻,皇帝知道后在文武百官面前训斥了左相,还下令仗杀了那个小妾,此事一直流传至今。钱知州是半路发家,和真正的权贵还是有区别的。”
曾南施搜查之后乔宿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期间钱夫人写过一封信信告诉她不用担心曾南施,倒是陈开扉来拜访几过,每次都带着三四个食盒,里面装着隐州最有名的几家点心铺的糕点。
可惜乔宿不爱吃甜食,这些就都进了楚成舟和莆儿的肚子,但后来知道是陈开扉送来的,楚成舟就再也没碰过。
乔宿把空出来的柴房改成了工作室,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待在里面,有时甚至饭都直接在那里吃。
莆儿不喜欢里面金属铜臭的味道,很少进去,只偶尔去取乔宿写好的单子,再和钱夫人派来的汪富等人一起去买她需要的材料。
倒是楚成舟,成天往里面跑,饭点再和乔宿一起出来。
几天下来,莆儿已经坦然接受了乔宿和楚成舟的关系,楚成舟虽然性格不讨喜,但好歹长得好看,也不算委屈了她家姑娘。
只某一日午后,莆儿见到楚成舟红着眼从柴房出来,顿时愣在了原地。
该不会委屈的是楚成舟吧?
楚成舟从来没觉得流泪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平常打个哈欠就有钻石掉下来,再不济剥个洋葱眼泪就哗啦啦的往下掉,可这一次乔宿居然让他控制眼泪的大小!!
“别动,再憋一会儿。”乔宿命令道。
楚成舟被乔宿手里的洋葱熏得眼睛疼:“我憋不住了”
“就差两颗了,坚持一下。”
泪眼朦胧中楚成舟看到乔宿一点也不受洋葱的影响,鼻子更酸了:“你为什么没事?!”
耳边响起一声轻叹:“天生的吧。”
“”
楚成舟努力仰着脑袋,在接收到乔宿“可以了”的信号后,他如释重负地眨眨眼睛,两滴泪从眼角滑落。
“肉眼看不出来什么差距。”乔宿的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捏走了两颗小钻石。
她的指尖蜻蜓点水般在楚成舟脸上碰了一下,力道几不可察,但楚成舟还是感受到了那一点冰凉的触感,她碰过的地方却热得发烫。
楚成舟一时间忘了说话。
“给,洗洗眼睛。”乔宿不知从哪儿端出来一小盆水,放到楚成舟面前。
“用洋葱刺激眼睛也不是长久之计,这次实属无奈,我问问这边的大夫有没有别的催泪的法子。”乔宿又取出手帕来搭在盆沿上。
楚成舟还在回味刚刚脸上的触感,乔宿以为他心里有怨气了,无奈地俯下身去,拿帕子沾湿了水去擦楚成舟发红的眼睛。
“疼吗?”乔宿问道。
帕子还是温热的,覆在眼睛上遮挡了楚成舟视线,“不疼,有点发涩。你要大小一样的眼泪做什么?”
“戒指。”乔宿慢慢地说,把整条帕子都覆在他的眼上,“我想试试做一枚金镶钻的戒指。”
平日里最能吸引乔宿的眼睛被遮住,她的目光游走到其他地方,英挺的鼻子、红润的嘴唇、紧致流畅的下颌线,一件不可多得的艺术品。
隔着帕子,乔宿的脸朦朦胧胧的,但楚成舟能感受到她的视线在自己的脸上,视觉受限的情况下,其他感官就会被放大,楚成舟的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恍惚间那股冰凉的触感又回到了脸上,从他的眼角一点点向下,划过他脸上的每一寸,最后落到喉结上,所经之处,一片滚烫。
“舟舟啊。”乔宿叫他。
“嗯?”楚成舟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
“你们鲛人族是不是都长得很好看?还有,你的脸好红啊。”乔宿把已经凉下去的帕子取下来,楚成舟瞪大眼睛看着房顶,思绪纷杂。
乔宿真够煞风景的。
鲛人族当然长得好看,但他绝对是最好看的那一个。
脸好烫啊。
心跳的好快,他是不是缺水了?
楚成舟想。
作者有话要说:
缺水(×)
坠入爱河(√)
————
有你们的灌溉楚成舟的尾巴会长得更好看哒~
第18章 .设局
午饭后,乔宿院中迎来了位不速之客。
钱豆豆站在门口,跟来开门的楚成舟面面相觑,圆润的小脸挂起两朵绯红的云,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姐姐好。”
楚成舟低头看他,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人类幼崽眼睛不好使,男女都分不出来。”
“姐姐姐姐哥哥哥哥,我是来送糖葫芦的。”钱豆豆扒在门上,两只小手不停地拍着。
门再次被打开,里面站着的是乔宿。钱豆豆抬头打量她片刻,啪的绽开笑容:“姐姐好。”
曾南施的儿子?
钱豆豆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姐姐你是我们家的客人吗?”钱豆豆把手里的油纸袋举起来,“我来给你们送吃的。”
乔宿半蹲下来平视他,问道:“谁让你来的?”
钱豆豆歪着脑袋沉思片刻,“我自己要来的。”
乔宿的目光朝他身后扫去,那两个小厮顿时绷直了身子。
“进来吧。”
钱豆豆欢天喜地地进了门,他对这间院子似乎很熟悉,很轻松就找到了后院:“这是我和奶娘住过的院子,乔姐姐,刚刚那个漂亮姐哥哥呢?”
东厢房紧闭的房间门透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你过来有什么事情吗?”乔宿问道。
乔甘和莆儿不在家,钱豆豆突然来访乔宿被迫放下了手头的工作,陪着他在院子里乱转,两人在东厢房停下。
钱豆豆趴在楚成舟的房门上,“我在府里好无聊,阿娘说这里有好玩的人,阿娘果然没骗我。哥哥!哥哥你出来玩嘛!”
一直跟着他的小厮从他进门开始就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曾南施打的什么主意,竟敢放心让她儿子一个人待在这里。
钱豆豆扒着门喊了一会儿,又去扒窗户,终于把楚成舟给逼了出来。他竟然特地将头发都束在了脑后,相较平时多了几分英气。
“呀!真的是哥哥。”钱豆豆张开手想去抱楚成舟的大腿,碍于楚成舟阴冷的脸色换成了抱住胖嘟嘟的自己。
“你真吵。”楚成舟说。
“哥哥嫌我吵吗?”钱豆豆问。
“吵死了。”
“哥哥被我吵死了吗?”
“你们人类的小孩都这么烦人吗?”这句是问乔宿的。
“哥哥嫌我烦吗?”钱豆豆又问。
“对对对,你烦死人了。”
钱豆豆嘴一瘪,掉下两滴金豆豆:“哥哥你不要死!”
楚成舟:“”
乔宿在一旁笑起来,楚成舟扫过去,心底那股子烦闷顿时烟消云散。
果然还是人界的空气有问题,不仅养出来的孩子憨憨的,还把他变奇怪了,看着乔宿笑,他也想笑。
“哥哥,你脸红了,耳朵也红了,你偷偷抹胭脂了是不是?”钱豆豆指着他说。
楚成舟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做贼心虚地收回视线,单手抓着他的衣领抓小鸡似的把他拎起来:“你是什么人,潜入这里有什么目的,让我好好盘问一下。”
终于有人陪自己玩游戏的钱豆豆嘿嘿笑着,任由楚成舟把自己拎走,“哥哥哥哥,我想看那个大水缸!”
乔宿本想回柴房继续刚才的事情,人都走到门口了还是不放心楚成舟带孩子,又转回来盯着他们。
钱豆豆在他们这里待到傍晚,乔甘和莆儿采买回来的时候,那两个小厮也跟着出现,把已经疲惫不堪的钱豆豆接走了。
“他们的任务完成了。”乔宿自言自语道,“曾南施也是狠,自己的儿子都能利用。”
钱豆豆困得睁不开眼,还要伏在小厮背上跟乔宿楚成舟挥手再见。
楚成舟脸上带着嫌弃的神色,抬起手挥了两下。
乔宿打趣道:“你果然跟豆豆这个年纪的比较玩得来。”
“你说我幼稚?”楚成舟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
“是说你童心未泯。”乔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那还是说他幼稚。
楚成舟懊恼自己竟然跟一个小孩玩得不亦乐乎,连忙转移话题:“他还带了一包糖葫芦来。”
“应该没毒,你跟莆儿他们分一分。”乔宿道。
楚成舟又问:“那你呢?”
“我不吃甜食。”
每次乔宿这样说的时候,语气中都带着不易觉察的悲伤,甚至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楚成舟听力好,对乔宿的情绪变化格外的敏感,有时他很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又怕会触到乔宿的伤疤惹她不开心。
人类真麻烦,他也很奇怪。
楚成舟烦躁地抓着头发,那些糖葫芦一点也没吃。
晚饭后,莆儿携着乔宿写好的信件出了门。乔宿和楚成舟在书房读书认字。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看书,将这边的文字认的差不多了,乔宿自小跟着父亲练的是楷书,行书也练过一段时间,如今提笔也能把字写得不错。
楚成舟说要跟她一起学写字,几日后乔宿才发现这人不仅认字,还写得一手好字。
“都是小时候大哥逼着我学的。”楚成舟委屈的语气,神情却带着小得意,“你们人类的字写来写去也就那么几个,想练好还不简单?”
乔宿笔下的横歪了,“毕竟三百年的时候,肯定比十几年的写得好。”
楚成舟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妖族寿命无边漫长,只要没有天劫不受人祸便能一直长生,而人类,不过区区数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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