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萧穆荷把主意打到了络河一族的头上。
楚成舟听到之后,冷哼一声:“她把乔宿忽悠去为她办事,现在连大哥你都被她劝动了?”
“是我要跟她合作的。”络河手里提着笔,不紧不慢地在纸上写东西,“前些日子我去见了守心。”
楚成舟脸色一凝,问道:“你去见他做什么?”
“我觉得对我下手的人不是他。”
“他怎么说?”
“他什么都不肯说。”
守心以囚禁苛待客卿之名被押在了天牢中,对外宣称的是外出游历,可那日同光寺闭寺的事情早在长瑞城百姓之中传开了,同光寺受到不小的影响,这段时间干脆关了寺门不再接香客。
萧穆荷有心安抚络河,却也没有决定对守心的处罚,就一直在牢里关着。
络河道:“守心没有否认,却也没承认,他这个反应,多半是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嘴,我思来想去,他唯一挂念的也就只有同光寺和他的那些弟子,有人拿这些来封他的口。”
“守心活了这么久,修为深厚,又受皇室敬重,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威胁他?”
“不知,所以要查。”
楚成舟也不信是守心,他如果真想对络河做什么,不会傻乎乎地把人关在寺庙里等着楚成舟去找。
络河笔尖停顿片刻,对楚成舟道:“守心想见乔宿。”
“嗯?他见乔宿做什么?”
“他说想见那个满身灵气的姑娘,应该说的是乔宿我只是代为转告,去不去的由乔姑娘定夺。”
没等楚成舟说话,络河又道:“你自己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就罢了,乔姑娘到天乾来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你别把人看的太紧了。”
“我哪有不务正业。”楚成舟小声反驳道。
他只是想时时和乔宿待在一起,络河没经历过男女之情,自然不会懂他。
但络河的话还是让楚成舟陷入了思索之中,乔宿也说过他整日无所事事,乔宿原先最常待在家中做首饰,他便在一旁陪着,端茶倒水,帮些小忙。
现在乔宿和萧穆荷有其他的事情要忙,他整日跟块望妻石似的在家里等着乔宿回来,确实显得他有些无所事事了。
为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让乔宿嫌弃自己,楚成舟主动接下了探访黑市的任务,他不常和络河一起露面,朝中知晓他身份的人不多,行动起来应该会比秋鹿等人方便些。
楚成舟回到家中想和乔宿说守心的事情,发现她又不在,问过才知道她中午饭后就被萧穆荷的人带走了——卢空月要见她。
这也意味着萧穆荷的计划已经开始了,楚成舟在乔宿床上躺了一会儿,打起精神来去找桉浅。
他在黑市待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多少知道些东西。
*
卢空月被陈令和刘千湘带着去了一处小巷,乍一看这条小巷偏远,其实紧挨着皇宫后墙,离公主也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马车刚踏进小巷时卢空月便察觉到了不对劲,斜睨陈令一眼,不动声色道:“令儿的伤这么快就好了?”
陈令伤的远没有那么重,包成那样也是刘千湘出的馊主意,为了引卢空月前来探望。
他尴尬的笑笑:“我身体底子好,又想早日带表婶来见这位匠人,这心诚则灵,身体好的自然也快。”
刘千湘在一旁帮腔,卢空月看着这两人,心底无奈地笑了一声。
乔宿尚未见过卢空月,一见面就要骗人,此时也十分紧张,生怕到时候进来的是个满头银发的夫人,她就更不好意思开口骗人了。
卢空月在刘千湘的搀扶下走过来,乔宿远远望着,心跳如擂:走路都要人搀着,这位刘夫人怕是不适合登台教书吧?难不成她被萧穆荷骗了?
等几人走近些,乔宿才发现卢空月瞧着很年轻,顶多三十几岁的模样,脸上虽有细纹但是难掩风华,眉目间透着典雅典雅,想必年轻时是位大美人。
刘千湘也是第一次见乔宿,看她傻傻站着,便轻咳一声:“这位便是乔姑娘吧?”
陈令忙道:“对,乔姑娘,这是刘丞相的夫人卢空月,这是刘家大小姐刘千湘。”
“见过刘夫人,刘小姐。”乔宿礼貌地冲着二人点点头。
刘千湘:“你这”
“乔姑娘是匠人,很少见到官宦家眷,不知道礼节也是难免的。”陈令出来打圆场。
乔宿这才意识到自己作为平头百姓见到两人应该叩拜,她到这个世界来还没有正儿八经的跪过谁,从前见过的端贵妃没跪,见到萧穆荷也没跪,许是因为有事相求,两人从没在这种小事上刁难过她。
乔宿抿了下嘴唇,跪天跪地跪父母,她不想随随便便跪别人。
“乔姑娘是吧?你姓乔,叫什么名字?”卢空月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乔宿,乔迁的乔,住宿的宿。”乔宿这次注意了一下礼节,陈令和刘千湘还站着,她可不敢随便坐下。
卢空月没有勉强她,一副当家主母的姿态坐在圆凳上,陈令与刘千湘站在她两侧,像是要升堂的样子。
但她语气很温柔:“那支九头金步摇是你做的?”
“是。”
“鸟身和花叶相连的地方,你用的那是什么技艺?”
“无隙扣。”
这个名字还是从陈令口中知道的,乔宿按照几人原定的那样说着,心底却总也不是滋味。
尤其卢空月看她的眼神,温柔和蔼,又饱含深情,乔宿有一种她早已看穿他们谎言的感觉。
“你是如何知道无隙扣的?”
“家、家小女仰慕陆丞相,寻来陆相的手作钻研,习得了无隙扣的制法。”
乔宿没按几人的计划走下去,刘千湘与陈令惊慌地对视一眼,两脸无措。
“既是你自己钻研所得,又怎么会知道它叫无隙扣?”卢空月的声音如四月春风拂过,吹得乔宿心头一暖。
这个问题把乔宿问住了,她抬头看了卢空月一眼,“还要多谢刘夫人告知。”
身后刘千湘和陈令如临大敌,卢空月却是笑了起来:“你倒是个实诚人,说吧,你与陆相是什么关系?”
“我和陆相素不相识。”
“不要骗我。”
“是真的。陆相逝世时,我尚未出生。”
卢空月怔怔地望着她,似乎在思索她这话的真假。
乔宿有些疑惑,怎么自己说了实话卢空月反倒不相信了?
“你不认识陆先行,可你们很像。我第一次见陆先行的时候,他是个初出茅庐的穷小子,只身到这长瑞城来,被父亲聘为家中的先生。那时我不过十岁,身为镇阳将军的小女儿,人人都敬我,怕我,可他不怕我,也从不跪我,他说在他的家乡,不会因为对方是权贵便行跪拜之礼,作揖顿首,对他来说已是极大的礼节。”
乔宿的心猛地一紧,额头上青筋突突地跳起来,仿佛有一股电流划过,她胳膊上阵阵发麻。
“他在我家做了两年的教书先生,去考了科举,成了状元,一步步官至丞相,十余年间,我从未见他跪过任何人,无论官大官小,他也不许别人跪他。”
这段往事,不仅乔宿不知道,连刘千湘也从未听过。
“母亲,陆相连皇上都不跪吗,这难道不是蔑视皇威?”
“你知道现在天乾啾恃洸推行的分田制是谁提出的吗?是陆相在科考中所写。这样的人才百年难遇,与之相比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就像言秋哥哥。”刘千湘小声呢喃。
乔宿的拳头越攥越紧,脑中不合时宜地蹦出其他想法来,占据她整个大脑,让她无心去关注卢空月和刘千湘的对话。
陆先行,和她来自同一个世界?
乔宿觉得头皮发麻。
现在陆先行已逝,就算再多的证据她也无法验证。
卢空月说完这些,目光在屋中扫视一圈:“和光公主在哪儿?”
竹帘微动,萧穆荷从另一间房中走出来,她的眸光在魂不守舍的乔宿身上停留片刻,笑吟吟地看向卢空月:“刘夫人,许久不见。”
卢空月叹息一声:“这么些年了,你还是没放弃。甚至不惜找了个和陆相有关的人来劝我。”
“我此前并不知道她和陆相有这层关系。”萧穆荷笑着,又看乔宿一眼,“不过从第一次见到她,我便猜到,她和陆相或许是一个地方的人。”
乔宿回过神来,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卢空月和陆先行是旧识,多年相处中猜出陆先行来历非凡倒还情有可原,萧穆荷从未见过陆先行却也能判断出乔宿和他是一路人,让乔宿不禁怀疑萧穆荷和陆先行的关系。
陈令和刘千湘二人听着她们在这儿打哑谜,面面相觑。卢空月与萧穆荷交换了个眼神,便让他二人出去等着。
房中只剩下了乔宿和她们。
乔宿出了一身的虚汗,微风一吹后背便有些发凉。
“陆相曾说,他的家乡,女子是可以读书的。”卢空月用她那温柔的口吻,继续讲述那些珍藏在心底的记忆,“他教我识字,带我读书,告诉我女子不只有嫁人一条路可走。他说我记性好,比我的那些哥哥们强,我确实学得比他们要好,他们背三日背不下来的东西,我一日便可以背下来,不仅背书,我还能讲出其中的意思,陆先生很喜欢我。”
卢空月眼底盛满光芒,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岁的年纪:“后来陆先生官拜丞相,知道我想进书院读书,还帮我进了青渊书院,我在那里待了几年,虽成绩优异,自知不能参加科举,终日惶惶,陆相又说,女子也可以教书,让我学成之后留校任教,可没等到那天,他便去世了。”
她眼底的光暗了下去:“他在青渊书院的朋友,也是唯一知道我身份的人,举荐我当了先生,可没过多久我的身份便被拆穿,被赶出了青渊书院,家父曾默许我去青渊书院读书,如今事情暴露也不得不谢罪于陛下,解甲归田,而我为了报恩,嫁给了那个举荐我的人,深居简出,相夫教子,走回我本该走的路。”
卢空月连刘不往的名字也不愿意提,她对他更多的是感激和共同养育儿女的扶持之情,她生命最鲜活最快乐的那段时光,已经随着陆先行一起死在了三十年前。
萧穆荷道:“我想重新创办女子书院,完成当年陆相没能完成的事情。”
卢空月顿了一下,眼底翻涌着泪光,闪烁着希望,可她将头垂了下去:“不可能的,陆相都没能办成的事情。当今这世道,你不可能办成的。”
“当年他没有办成,是因为承帝的猜忌,现在承帝已经死了。”萧穆荷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现在没人能阻止我,不仅是女子书院,我还要开放女子科考,让那些人知道女子也可以读书,也可以做官!”
那瞬间乔宿在她身上看到了熊熊燃烧的野心,她仿佛与萧穆荷产生了共鸣,她要的不仅仅是这些,女子可以读书,可以做官,也可以当皇帝。
卢空月眼中写满错愕,她看着萧穆荷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看向乔宿。
乔宿抬眸迎上她的目光,轻轻一笑:“我读了十多年的书,成绩算不上拔尖,但也考到了家乡最好的书院,学着如何成为一个更优秀的匠人,没人逼我成亲,我可以学我想学的东西,我用学会的东西养活自己,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你生在一个好地方。”卢空月语气很轻,眼珠微微往右上方移动,似乎在想象乔宿所说的‘家乡’。
“陆相也想让你们感受那样的好地方。”乔宿道,“刘夫人感受过,应当知道那种感觉,现在您可以帮着更多的女子感受这些。”
卢空月微微垂眸,眼底已经有了动摇。
萧穆荷又道:“当初陆相提出建立女子书院,也是为了您将来能有个好去处,就像乔宿说的那样,帮着更多的女子,告诉她们人生不仅仅只有嫁人一条路。千湘从小养在您身边,跟着您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却还是不得不进入深宫中,永远被困在后位上,这一切皆因当年刘相和承帝一句戏言,他们从来没问过千湘的意愿,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过您,比起当皇后,她更想教家里的弟弟妹妹读书识字,就像您曾经做过的那样。”
“这太难了。”
“很难,但不是不可能,只要你肯帮我,我们便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萧穆荷蹲下身,握住卢空月的手,卢空月满脸泪水,肩膀微微颤抖着,她无措、茫然、纠结地看向乔宿,似乎在透过她,看着当年的陆先行。
乔宿也蹲下,把自己的手放在两人的手上,“如果没有人开这个头,人人都惧怕,我们希望的场景就永远不可能出现,陆丞相将您培养成现在这副模样,已经算是开始了,我们现在所做的,不过是踩着他的脚步,走过那条他没能走完的路。我从前也没有想过,我会成为那个领头的人。”
两个如花的姑娘在她面前看着,她们眼底的光芒一如当年到陆先行面前说要读书的自己,卢空月往屋外看了一眼,依稀可以看到刘千湘飘荡的衣角。
没走完那条路,她很后悔。
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和自己一样后悔。
“我答应你。”
陆先行没有怕过,她也不该怕。
别人不敢走的路,她们来走。
*
楚成舟将长瑞城中自己认识的妖怪都找了出来,第一个找的就是蓝翅,从他到天乾以来便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每隔一段时间定期去乔宿身边补充能量,其他时候都在外面快活。
楚成舟找到他没费太大功夫,蓝翅正混在花市一堆五颜六色的鹦鹉中和它们聊天,周围没有一个人类怀疑他的品种,楚成舟把鸟揪出来,被迫付了卖鸟大爷一两银子。
“你可是贵得很呢。”楚成舟皮笑肉不笑地说。
“那当然,我可是里面说话最顺溜的一只,我还会背诗呢,离离原上草”
“行了行了,我找你是有正事。”楚成舟走到一处空地,蓝翅从他手心钻出来,跳到地上化成了人形,六七岁小男孩的模样,差不多到楚成舟腰间,身上的衣裳五颜六色的和他的羽毛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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