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家粮铺搭的棚子?”
“正是,”老管事一听姜妧问,立马挺直了胸脯,将早就准备好的那一番言论给搬了出来:“我们老爷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一听说清水县受灾,老爷是难受的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若不是老爷身体不好不能出远门就亲自来了,这不,让我带着吃食来每日搭建粥棚,务必要让清水县的灾民吃上一口热饭,每顿准备一个猪肘子,好歹让灾民们肚子里有点油水,到底还是有些简陋——”
“是简陋!”
老管事自吹自擂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被人截了话头。
老管事一脸懵逼:“小公子,您说什么?”
“我说,这一顿只给一个猪肘子也忒简陋了一点,”只见姜妧一脸嫌弃:“怎么能只给一个猪肘子呢?那怎么着也得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样样都有啊!”
“......”老管事当场呆住。
就连跟上来的陈刺史等人也呆了,只有萧颐眼中带了笑。
那边姜妧还在不停的叭叭叭:“而且,这卖相一看就不怎么样,不用说都知道口感不行,做都做了,那当然得拿出最好的手艺来啊,不然这不是浪费粮食吗?怎么着按照酒楼的标准来吧,我看那醉仙楼的厨子手艺就挺好的,你家老爷都这么有钱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估计也不会在意这么一点小小的额外支出。”
“而且,”姜妧继续:“俗话说得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既然都专门搭建粥棚了,那怎么不干脆再送些钱粮呢?你家不是开粮铺的吗?想必存粮一定很多叭,每个人派个十斤八斤的对你家老爷来说肯定是小菜一碟,你说我这提议怎么样?”
老管事:“!!!”
还醉仙楼的厨子,每人十斤八斤粮食,老管事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耳聋了,要不怎么听到的话就这么离谱呢?
“李老板可真是一个好人,这才是一个充满了社会责任感的有企业家精神的好的商人代表啊,陈刺史,您可得好好记住李老板的无私奉献,只要李老板捐钱给粮食,那怎么着都得在陛下面前给李老板表表功,到时候没准陛下就能给写个牌子比如说忠义之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啊,想必李老板也一定很乐意。”
姜妧唏嘘,看向已经呆了的老管事,还不忘友好问:“老管事,要不您回去跟李老板商量商量?当然,要是李老板不乐意就算了,我这也就只是一个建议。”
还没等老管事搭话,一旁粥棚竖着耳朵听的一个穿金戴银目测有三百斤重的男子就挤了过来,高声大喊:“捐,我梁氏米铺决定每人捐十斤大米,再添三斤白面。”
梁氏米铺与李家粮铺打擂台已久,正好今天来这儿镇场子的是梁氏的少东家,一听见姜妧与老管事的对话,少东家立刻决定抢占先机,皇帝亲自给写牌子啊,多大的脸面,多大的荣耀!
老管事像是才反应过来,也顾不上说要回去请示老爷了,咬咬牙,干脆表态:“捐,我李家粮铺每人派十二两大米,再添五斤白面。”
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各大商铺的管事都围过来了。
“捐,我林家布行每人免费做成衣两套。”
“还有我,我汪家酒楼捐纹银一千两。”
“还有......”
“......”
看着争先恐后往前涌高声报价,生怕迟一点就没了机会的一众商人,姜妧满意了,看向一脸呆滞的陈刺史等人:“还不赶快拿纸笔记下,到时候陛下可是要按照捐款数目来论功行赏的,可千万马虎不得啊。”
姜妧悠悠话落,立马,报价就又翻了一番。
万万没想到剧情走向还能这么发展,看着已经挽起袖子,走到因为忙着竞价而没人继续派发粥食的棚子里,自觉承担起打饭职责的自家贵妃娘娘,陆励是真的目瞪口呆,随后就是佩服:“陛下,娘娘可真有一套。”
萧颐没说话,只是看着粥棚里那道忙碌的倩影,眼中荡起了温柔的笑意。
但在看到旁边被一帮人围着的陈刺史等人后,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当然无存,眸光冷凝,搅动着诡谲的暗色,就仿佛冰凌刺骨。
正在忙着登记的陈刺史突然觉得背脊有些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等抬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奇怪,难不成是要变天了?
今日的行程安排的还是比较满的,不光光是参观了灾民的伙食条件,顺带还看了灾民的居住环境,然后贵妃就又提出了光给个住处不行,至少也得一室一厅带个院子,没事还能种花种草养鹅养鸡的伟大设想。
陈刺史等陪同人员:你怎么不干脆上天?!
.
因为清水县到底比不上幽州都城的繁华,所以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高端酒楼驿馆,虽然贾县令热情邀请陛下可以去他的府衙歇歇脚,但萧颐还是拒绝了,选择住进了一间普通的民宅,这也是贾县令提前准备好的。
姜妧简单洗漱完,毕竟赶了两天路,又没洗澡,她觉得自个儿都快发酵了,姜妧擦着头发刚出来,就看见昏暗油灯下,靠坐在床背上,手里还拿着一张纸在看的萧颐。
姜妧脚步顿了一下,但很快,又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过去。
毕竟这儿就这么一间房,不睡这儿,那就得去睡大街。
“这是什么?”姜妧一点都不见外的将脑袋给凑了过去,随即诧异:“舆图?”
第79章 追妻第二十一天 设宴
烛灯幽暗, 但还是能清楚的看见萧颐手上拿的那张纸是一张牛皮制成的舆图,上面线条弯弯曲曲,虽然画的很简单, 但姜妧还是认出来了,准确的来说, 这应当是一张军事协防图——
作为将门虎女,姜妧虽然是个文盲, 但也还没盲的这么彻底, 最基础的图形还是看得懂的, 主要是之前在她阿爹, 也就是汝南王书房里经常会看见同款,只不过上面标注的地点不同,但这玩意儿都大同小异, 一通则百通。
姜妧虚着眼仔细看了看, 然后就在一众小圆点中眼尖的瞄见了一个关键地名——
梓州?
这个地方感觉好熟悉亚子啊,好像是在哪儿听说过来着,是哪儿呢?
姜妧想了半天,总算是从记忆的旮旯缝里给扒拉出来了,这不就是隔壁吗?
姜妧瞬间恍然,然后就是惊讶。
好端端的萧颐琢磨这干啥?
萧颐早在姜妧出来的时候就察觉了,倒是没急着将手中的舆图收起来, 见她凑过来看,还十分大方的将地方让出来了一块儿好让她看的更清楚。
因为低头的姿势, 姜妧的一头长发散了下来, 才刚洗了头还未擦干,她发丝上还在往下滴水,感觉到手背上滴落的水珠, 萧颐眉头微拧:“怎么也不把头发擦干?”
啊?
姜妧还沉浸在舆图的深意中无法自拔,然后突然就感觉手上被塞进了一个东西,紧接着就和萧颐交换了一下位置,姜妧被人按在床上坐着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逼的。
看了看自己手上捧着的舆图,再看看萧颐手上拿着的从她手上抽过去的毛巾,姜妧不明所以的仰着头,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茫然。
只见萧颐站在她身侧,手里还拿着一块刚从她手里抽过去的毛巾,微垂着头,掬起她的一缕发丝就开始用毛巾给她擦拭,口中却道:“你继续看你的。”
姜妧:“......”这谁还能看的下去?
萧颐身量很高,此时虽然弯着腰,但站在她旁边还是犹如一座小山,给人一种压迫感,因为此时的身高差距,姜妧只能仰头看他,目之所及就是男人性感的喉结,再往上就是优越的下颔线,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油灯有点暗,但她还是能看到萧颐眼中的专注,他擦头发的动作很轻柔,就仿佛手里的不是她的头发,而是什么易碎品。
姜妧感受到他的手指在她头上穿梭,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妧总觉得头皮有点痒,特别是萧颐手指碰过的地方,就仿佛蹿了电似的躁动不安,姜妧有些不自在的想往旁边挪,但才刚想动就被人给按住了,随即就是男人的训斥:“别乱动,头发不擦干当心寒气入体,着凉头疼。”
“...哦。”姜妧干巴巴的应了一声,只能坐着一动不动的由着萧颐给她擦头发。
安静的房间里,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姜妧享受着帝王级的服务,但总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同,不知道是不是房门窗户关的太紧了,她的心跳速度有点加快,还感觉有些缺氧。
很明显,这种给人擦头发的精细服务萧颐干起来并不是那么顺手,虽然已经放缓了动作,但时不时还是会让她头皮有一种拉扯的疼,姜妧都要怀疑等头发擦干,她是不是也得秃头了。
因为想要转移注意力,姜妧就只能拿着手上被强塞进来的舆图左翻右翻,可就算翻出个花来她也不知道这图到底是拿来准备干嘛的。
“看懂了?”
还是熟悉的问话,姜妧记得,当初在承乾殿时萧颐好像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当时她的回答是啥来着?
“没有。”姜妧摇头,看着已经结束擦头工作的萧颐,晃了晃舆图,慢吞吞问:“要不您给解解惑?”
萧颐将手上已经湿的差不多了的毛巾挂到了一旁架子上,擦了擦手,看了她一眼,笑道:“朕的贵妃这么聪明,怎么会连一张小小的舆图都看不懂?”说着,就从她的手里将舆图给抽走了,还不忘卷起来用一条细绳给系好,一看这样子就是不打算给授业解惑了。
姜妧撇了撇嘴,倒也懒得追着问。
看他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姜妧有心想了解一下萧颐对今天清水县表演现场的看法,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持观望态度,反正她就是一个来打酱油的,这种事还轮不到她来操心。
姜妧麻溜的甩掉鞋子爬上了床,这床估计是年久失修了,动静稍微大一点居然还吱呀吱呀响,这声音就很有灵性,姜妧自觉缩在了最里角,还不忘扯过旁边叠放的薄被将自己裹住,开始闭眼,睡觉。
看着说睡就睡不一会儿就睡着还打起了轻鼾的姜妧,萧颐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将烛灯吹灭,然后合衣上床,将几乎快裹成粽子的人儿连人带被的扯进了自己怀里,姜妧没睁眼,只是嘀咕了一声,连挣扎都懒得挣扎,就着这个蚕蛹姿势沉沉睡去。
梦里好像还听见了有蚊子在嗡,有点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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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姜妧就跟着萧颐,在陈刺史等人的陪同下在清水县游荡,亲眼见证了灾区重建后的美好场景,走到哪儿都是一片欢声笑语和谐氛围,甚至还有“灾民”组团来感谢,又是送鸡蛋又是送果篮,张口闭口歌功颂德,用词都不带重样的,反正姜妧自诩她是没有这个文采。
而且,在姜妧对伙食提出要求之后,那些爱心捐赠的商家还真的就贯彻落实了,直接将灾民的伙食供应给提高了一个档次,陈刺史也在开始筹划要将灾民的安置房建设的更加高大上,争取给灾民们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
一切都是那么的井井有条秩序井然。
可在姜妧看来,从镇子,到每个人,处处都贴着一个字——
假!
但这种假,恰恰是所有人都想看到的。
不得不说,陈刺史他们这表面功夫还是做得很足的,换成任何一个好大喜功的统治者,看到这样一副歌舞升平欣欣向荣的景象,再被大臣们一顿彩虹屁一吹,那还不得飘飘然上天呐,难怪说天高皇帝远,强龙不压地头蛇,当着皇帝的面都敢这么忽悠了,足以见平时他们是怎么做的。
不管是陈刺史还是贾县令,从他们的这种宁愿搭台子唱戏也要掩饰太平的做派来看,平时为官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明明清水县受灾颇重,但现在一看却完全看不出受灾的痕迹,这是因为他们工作得力吗?那估计没这么本事,可如果不是,那真相是怎样的呢?那些真正受灾的民众现在又在何地?
关键是萧颐就仿佛真的被忽悠住了一样,对陈刺史等人的功劳赞扬不已,一点都没有说要去探究真相的意思。
所以,萧颐究竟是想做啥?
巴巴的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现场听彩虹屁的?
姜妧蹲在地上百无聊赖的拔着狗尾巴草,看着不远处还在认真听陈刺史等人忽悠的萧颐,是真的深深感到疑惑了。
但这种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
那是在来到清水县的第三天,按照计划,明日他们就要返程回幽州都城了,毕竟只是来视察灾区的,现在灾区无事,一切太平,肯定也就没有要久留的必要。
所以,当姜妧天不亮就被萧颐从床上挖起来的时候人还是有些懵的。
“这是去哪儿?”姜妧问。
见萧颐已经穿戴整齐,一副分分钟要出门的样子,姜妧疑惑。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萧颐拿起一条披风给她围上,清晨露水重,天气还有些冷。
确实是很快就知道了。
萧颐带她去的地方是真正的灾民住所,就在城郊,那是一片荒芜的草地,到处都是残垣,跟清水县他们看到的那些干净整洁的屋舍截然不同,没有房子,没有店铺,甚至连一个像样的棚子都没有,只有一些临时搭建的破顶草棚,大量灾民聚集在一起,和他们之前见过的那些灾民不同,一个个面黄肌瘦双目无神,身上就乱七八糟的裹着脏兮兮的衣裳,或者那都不叫衣裳,只是一些能勉强蔽体的碎布片罢了。
萧颐牵着姜妧,就站在草地旁的一个小山坡上,因为角度原因,能够轻易的看到灾民聚集处的情形。
时间尚早,就连地上的草丛里都带着露水,一片寂静中,就听萧颐开口了:“贾县令,你是不是该跟朕好好解释一下。”
一听他开口,他脚边跪着的只穿了一身中衣头发凌乱的中年男子顿时身抖如筛,瑟瑟发抖,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分外熟悉的容貌,不是拍马屁第一人贾县令又是谁?
贾县令自己都没想到,他明明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可再一睁眼,就换了位置,看着眼前这一切,再听陛下的问话,贾县令面色“刷”地一下变的惨白,只觉得浑身如堕冰窖,寒意从骨子里开始簌簌往外渗,冷得他牙齿都在发抖。
看着贾县令都快抖成筛子的模样,姜妧觉得她还是挺能理解的,毕竟,谁要是突然被人给揭老底,那感觉都挺刺激。
贾县令能挺到现在还没晕过去,已经能说明他的心理素质不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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