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他没有经验,不知她是如何回来的,怎么回来,何时回来,这次不能再这样。
他要让她快些回来,未知的地方或许一片黑暗,虽然她似乎不怕黑,可他怕她沉浸于黑暗之中,再也不想回来。
……
“君上进了万卷阁,至今不曾出来。”善宁长老一边帮华倾处理伤口一边说,“宗主,您还是要找个机会跟君上谈谈,之前诛魔台的事……”
“你去,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去谈啊!”华倾嘶了一声,“轻点!”
善宁立刻放轻,下面的山明长老翻了个白眼:“老道这次要站在宗主这边了,现在还跑去君上面前讨什么嫌?君上还留在这里不曾离开,这已经很不错了好吗!”
连琴瑟也这么说:“的确,能留下君上已是难得,还是暂时不要打扰,让君上好好静一静,相信要不了多久君上就会恢复。”
狗腿的墨光长老立马说:“琴瑟说得对,琴瑟说得有理,就让君上一个人好好静一静,他之前心魔缠身,虽然心魔已除,也不是那么快就能恢复的。”
山明烦躁地扫了扫他们,冷哼一声没说话。
善宁叹息一声:“可就这么放着,其他仙宗那里……”
“赶出去赶出去!”山明长老虎着脸说,“你要是不愿意做这个坏人,就让老道去!老道就不信了,他们一个个吃了我九华剑宗不知多少好处,今日还能不给几分面子??”
华倾头很疼,但也没反对,他沉默了一会才说:“也不知君上在万卷阁找什么,万卷阁三楼可是存了不少……”
“什么?”山明凑了过来。
华倾立刻冷脸:“关你什么事?还不去赶人???”
山明:“……”我也想知道知道,怎么了!
-
是夜。
荆沉玉盘膝倚着书架陷入昏迷,醒来的时候月光透过窗扇落在他身上,带来一丝凉意。
很冷。他皱了皱眉,行动滞色,一低头,发现衣袂全都被血湿透了。
原来是手腕伤口又破了,一直在流血,他昏迷了,竟不知道。
失血过多,气力无存,荆沉玉没怎么放在心上,扶着书架站起来,将手中玉简放回去。
没有找到如何快速滋生心魔的玉简,但没关系……没关系……她会回来的。
会回来的。
回了无上峰,荆沉玉开始疗伤,他在无上峰布下七七四十九重结界,当今天下能闯破结界的人还没生出来。
无上峰下,独幽透过窗户望着亮起结界光芒的方向,眉宇间似有所虑。
“师叔,可是剑君那儿有什么问题?”
身边弟子询问,独幽一笑否认说:“没什么,时候不早了,快歇息吧,明日我们也该离开了。”
蓬莱岛客院内。
金盼儿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脑子里全是在莫家和无方城时剑君和心魔相处的画面。
她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知道他们的亲密,想过他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真见到了还是唏嘘不已。
实在无法入定,她便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走得久了,顾灵皇就出来看她。
“这么晚不入定修炼,在这里乱走什么?”
“师兄。”金盼儿跑过来抱住他,“如果你是剑君,你之后会怎么做?”
顾灵皇蹙眉:“我不是剑君,做不了这样的假设。”
“你就假设一下啊啊啊啊!!”金盼儿晃他,“你给我说说,要是换做你遇见这种事,我是你的心魔,你是三界剑君,你能做到剑君这种程度吗?”
顾灵皇怔了怔。
试想下,如果他是三界剑君,他能做到今日的程度吗?
好像不太能。
他做不到。
不是因为他不会为金盼儿背叛天下,而是因为,他自己就熬不住。
不到了那个程度,谁都无法确定自己能不能抗住如此大的压力,在众仙宗面前一意孤行。
顾灵皇不说话,金盼儿就继续问:“师兄,你觉得君上后面会怎么做?心魔已除,他差点因此杀了张天师,那可是张天师啊!那个牛鼻子记仇得不要不要的,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件事……”
“这件事不是我们需要苦恼的,你都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那剑君就一定知道,莫要在这里杞人忧天,给我赶紧回去修炼,天天想这些有的没的,你什么时候才能进阶!”
“我也不是总这样啊……我就是觉得,君上那个心魔,总让人感觉很亲切。”
-
昭昭现在可能是最轻松的人。
她像一颗种子,埋在荆沉玉灵府的芙蓉花内很深的地方,他本人无所发觉,只知道不管在灵府里怎么等待怎么找,都找不到。
日复一日,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荆沉玉用心疗伤的时候,会好得很快,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除了体内花藕夫人打进来的暗器还未全部清除,始终如针一样逆行倒施,蛟气也残存一点,其他与过去无异了。
他的确是进阶了,进阶到了登仙境第四重,登仙境不似其他境界有十重,只要他到了第七重,就可以真的破碎虚空,飞升天界。
这是多少修士可望而不可即的事,但荆沉玉一点都不在意。
他站在无上峰的悬崖边,看着崖下云海飘渺,始终感知不到昭昭的存在。
上一次她消失不过几日便回来了,但这次她一直没有回来。
是因为她不想回来了吗?
荆沉玉闭了闭眼,他望向云海翻腾,心好似也跟着云海翻腾了起来。
她到底去了哪里,她是不是真的不回来了。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回来?
长眉微拧,眉心朱砂鲜红,荆沉玉望着云海,做了一个决定。
转身回太素宫,荆沉玉在偏殿设坛行法事,手中般若出鞘,剑尖朝上,周身杀气四溢。
它像察觉到荆沉玉要做什么,不停地嗡嗡作响,可荆沉玉一点都不在意。
点起莲华灯,荆沉玉用剑刃斩断灯芯,让灯光染在剑刃上。
剑刃沾染过昭昭的血,是她死去的直接原因,用它来行法事再合适不过。
淡绿色的光自仙剑周围漫起,般若实在受不了这魔气的味道,铮铮想要离开,却逃不开他的桎梏。
许久,天又黑了,荆沉玉还在做法事。
这场法事持续了三日,他没有一刻合过眼,熬过痛入骨髓的每一刻,终是在第三日的时候,眼睛一闭,昏倒在了蒲团上。
般若剑刃漆黑,随着荆沉玉倒下才一点点回到银色。
它想飞出去,可犹豫许久还是落在了他身边,仿佛累极了般,什么光都发不出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灵府内的冰芙蓉中,一颗种子逐渐发芽,黑暗之中,昭昭睁开了眼睛。
“……”
啊,熟悉的感觉,还是原来的味道,一点儿都没变。
她正想感慨一句,反复去世真是太酸爽,就发觉有熟悉的气息靠近。
她什么都看不见,但能感觉到。
是荆沉玉的气息。
她仿佛变得很小,人的手一捧就能包裹。
现在就有人包裹住了她。
昭昭愣了愣,睁大“眼睛”,还是只看到无尽的黑暗。
“昭昭。”
但她可以听见声音。
荆沉玉在说话。
他说:“是你吗。”
他声音低沉沙哑,褪去往日的冰冷,是温雅清润之色。
但这温润之中依然夹杂着丝丝冷意。
昭昭敢肯定,但凡她说一个“不是”,下一秒她就又得去世。
可她要怎么回应是她啊!
思索良久,实在无可奈何,昭昭只能试着挪动自己。
好像真的成功了?因为她分明感觉到包裹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很好,这刚复活恐怕又要去世了,还是被宿主给掐死。
就很棒。
像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荆沉玉猛地松开了手。
昭昭感觉自己被放在了哪里,随后她听见他声音很轻,有些远,又好像很近。
“多谢。”
“……”谢什么??
“多谢你回来。”
“……”
昭昭看不见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但在黑暗中她可以思考,心好像也可以跳。
她有一颗顽强的心脏,哪怕被穿了两次还在跳动。
这愈演愈烈的心跳,真是让她好不舒服。
但在黑暗的尽头,荆沉玉所处的光芒之处,他脸色苍白地看着那颗跳动的种子,她每跳动一次,他便跟着弯一下嘴角。
雪霁春来,沉玉仙君俊美无俦的脸上浮现出冰雪消融般的笑意,他很少笑,更是很少笑得这样开怀,虽无人观赏,但已经很好很好。
她很漂亮,一团柔柔的光,带着淡淡的绿色。
荆沉玉伸出食指,在光团上绕了一圈,光团便绕在了他手指上。
他的心魔回来了。
她终于回来了。
第73章
时间过去了多久?昭昭没有意识,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荆沉玉好像等了她很久,具体表现在哪儿呢——他根本就不肯放开她,盘膝坐在那,将她放在怀里,时不时拿手指绕这她玩,活像是把她当成什么宠物了。
“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绿光跳跃了一下,发出不高兴的声音,“你不能赶紧疗伤吗?我很需要你的灵力。”
“我会的。”荆沉玉回答得很快,“我就在这里疗伤。”
“……”这都没赶走他,昭昭要是有身体,肯定青筋直跳。
“我就一团光,有什么好看的,你把我放在这儿赶紧出去吧,行不行?”
或许是她意图太明显了,荆沉玉沉默了一会问:“你不想看见我?”
昭昭:“……”
“若是如此,我会离开。”
他放下了她,站起来,垂眸望着花蕊里那绿色的光团:“今日给你的灵力不算多,支撑不了你说太久的话,你不想见我,我便离开,你莫急。”
啊这。
赶你走,你还这样的态度,就让人好为难啊。
昭昭干脆转了一圈,用光团的后面对着他。
荆沉玉见光团动作,不知怎么,就是忍不住想要勾起嘴角。
他忽然又回来了,蹲下在她一旁轻声道:“昭昭。”
昭昭不说话。他刚还说了她现在说了不太久的话,那她就不说。
她是真的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虽然这次出事严格来说与他无关,但杀了自己的还是般若,被那种杀气深重的仙剑刺破心脏的感受,虽然不疼,但刺骨的冷意她实在忘不掉。
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荆沉玉在外看见光团抖了一下,亮度有些减弱,像渐渐熄灭的火苗。
他心跳一缓,他和别人不同的是,其他人急切激动的时候,心越跳越快,但他相反,他越是心急,越是慌乱,心跳得就越重越慢,越是冷静。
荆沉玉屏住呼吸,神色严肃地给光团注入灵力,惹得昭昭浑身燥热。
“你在干什么?”光团抖得更厉害了,“不是说今天就这些吗?怎么又来了?”
发现她之后,荆沉玉就给她注入了灵力,让她可以和他交流。
他说不能一次给她太多,她会承受不了,滋养心魔的方法玉简上没写,这全是他自己琢磨的。
谁能想到三界剑君,修真界最不可动摇的磐石,有一天会为了自己的心魔,彻夜钻研滋养之法?
没人能想到,所以也没人怀疑荆沉玉整日在无上峰上毫无消息,是在做这种违背正道之事。
“我不舒服。”昭昭烦恼道,“别来了。”
荆沉玉立刻停手,:“见你光弱了许多我才如此,让你不适,是我之错,下次我不会这样着急。”
……
……
不会说话就别说!前半句还凑合,后半句这说的都是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
算了。
昭昭很累,心里累,光体也很累,上次复活是急着逃命,知道不能被他发现,被发现会再死,所以才拼尽一切争取灵力恢复自身,不喊苦也喊累,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是别人巴不得她复活,她自己倒是累得想咸鱼,对生死全都看淡了,这次着急的就成了别人。
她不理人,荆沉玉也没立刻离开,他维持着那个姿势看了她一会,声音轻却清晰道:“夜月眠被关在仙牢,还未处置。”
昭昭心一沉,想到夜月眠将自己拉到身前的样子,绿光亮了许多。
“我还以为他早死了呢,我和他不是被你串糖葫芦了吗?我都死了复活一次了,他还活着呢?生命力比我都顽强,堪比蟑螂啊。”
昭昭阴阳怪气地讽刺夜月眠,荆沉玉听得只觉悦耳。
“他及时躲开,剑偏了一些未能刺中他的心脏,不过……”他顿了一下,“江善音补了一剑。”
“什么?”昭昭有些意外,“善音?”
“夜月眠害死了你,她在替你报仇。”
“那她应该找机会先把你做掉,你也害死过我。”昭昭意有所指。
“不必麻烦她。”
“什么?”昭昭一愣。
“没什么。”荆沉玉略过这个话题,像是早为此有什么打算,继续说夜月眠,“他重伤被关在剑宗仙牢,众人一直等我出关处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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