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烛火明灭摇曳,箬竹注视着灯芯火苗熠熠,忽而福至心灵。
有了……
第7章 帝王的心头宠(7)
箬竹命人拿来笔墨纸砚,又寻了本经书,沐浴焚香后连夜誊抄。
长明灯燃烧不灭,她膝盖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双唇翕动低念着佛经,虔诚至极。只是在无人看见的角度,箬竹手指悄悄结了个法樱
瞬间,蜡烛倾倒,棉絮制成的蒲团立马被引燃,烈火沿着木梁在整座东偏殿蔓延。
“走水了!来人啊,走水了1
邀月宫内外一片混乱,黑烟袅袅升至半空,动静很快惊扰到了紫宸殿。
池惟青看向浓烟腾起的地方,俊朗眉毛皱起,“怎么回事?”
内侍总管唐进道:“回陛下的话,好像是邀月宫的东偏殿走水……诶?陛下……”
他话没讲完,池惟青已经冲了出去。
邀月宫,东偏殿,那里是司箬竹住的地方。
当池惟青不停歇赶到邀月宫时,整座东偏殿都淹没在火海中。内侍宫娥们从四方宫殿后院端来清水,一盆盆泼向燃烧的宫殿。
他环视过周围给自己行礼的人,并没有寻见那道身影,整颗心蓦地提到嗓子眼。
“她呢?1过度焦急非但没有让他失态,反而心底像是空缺了块什么,擦过齿间的声音喑哑空洞。
“谁?”唐进下意识发问,但话出口就后悔得想拍自己额头。
不断有焦木青瓦掉落的,是司宝林的偏殿,陛下还能问谁。
“姐姐她还在寝殿里。”季似鸢急忙跑到池惟青面前,嗓音粘腻带着哭腔,“求陛下再多派些人手,这火烧得这样大,姐姐会抗不过的——”
抗不过……三个字让池惟青呼吸顿觉凝滞。
他转头看见一块被火焰包裹的房梁从屋顶坠下,火舌无情舔舐着宫殿,在晨风中乱窜到半空,似发疯了要把整片蓝天都席卷吞噬。
有越来越多的侍卫跑进去救人,池惟青看着人头攒动,额穴突然泛起一阵晕眩,浑身血液都叫嚣着冲上头脑。躁动的鲜血火热、滚烫,灼烧着他,像是烈火在肆虐。
司箬竹,是不是也在这样的环境中?
这个认知在头晕目眩中清晰,池惟青觉得自己半刻都等不及了。
他随手夺过宫娥手中铁盆,将水浇淋在自己衣服上,然后奋不顾身地大步冲进火海。
“陛下不可1
身后或震惊,或恐慌的阻挠声他一概听不入耳,眼前无端就浮现出初见时,少女颤抖着身子缩到他怀中,嚷嚷着要他赶走花螳螂。
司箬竹,你千万不能有事……
“咳咳咳——”火海中浓烟滚滚,池惟青只吸入了一点浑浊气息就止不住咳嗽。他抬起用水淋湿的衣袖捂住口鼻,脚步不停。
视线被火光阻挡,寻过每一处,终于在寝殿最角落处发现了昏倒在地上的红衣少女。
他嘴角没由来勾出笑意,将箬竹打横抱起。
便是这时,一根木梁从房顶掉下,直坠池惟青弯曲的背脊。他有机会躲开,但倘若他侧身,木梁就会顺势砸到箬竹身上。
没有瞬间犹豫,池惟青将少女紧紧抱进怀里,用自己的脊梁骨硬扛了拿一下。
重物暴击的钝痛和火苗灼烧的刺痛在后背皮肤交叠,他膝盖曲了曲,咬紧后槽牙才勉强得以站稳。
而跟随池惟青身后进来护驾的侍卫见主子受了伤,奋力用刀剑在火海中开辟出道路,终是将人护送了出去。
太医已在殿外静候多时,这晌赶紧上前担忧起龙体。
“朕没事,先给她看诊。”池惟青言简意赅阻回了老太医的大惊小怪,径直将怀中昏厥的少女送到西偏殿中安顿。有侍卫想要从他手中将人接过,但都被池惟青凌厉一眼瞪了回去。
内侍总管唐进很是会看上头脸色,弓着腰小心道:“陛下,今日早朝就不去了?”
池惟青目光始终落在箬竹身上,一刻也不愿离开:“嗯,把奏折送到邀月宫来,朕在这里批阅。”
“这……”唐进忍不住抬眼,邀月宫到底是后宫,苦心规劝:“陛下,这怕是不合规矩。”
池惟青顿时皱眉:“你在教朕做事?”
“奴才不敢。”唐进立马把头埋低。
恰好芸香端着水盆进来,把丝帕浸湿,准备给箬竹擦擦脸上的黑灰。池惟青想起方才怀里的少女,白净皮肤被和浓烟熏的黑乎乎,像只浑身蹭满泥土回家的小猫咪。
池惟青上前两步,径自接过芸香手里沾湿水的帕子:“朕来吧。”
“陛下,这不合规矩。”唐进见状又有话说了,“陛下乃九五至尊,怎能做这种……”伺候人的活儿。
池惟青状似未闻,执丝帕的手动作轻柔,一点点擦拭去箬竹脸上脏物,唇角微不可及地勾起。
他早就摸清这帮子内侍与朝臣的品性,就偏生了张嘴巴极爱谏言规劝,但当他真决定要做什么,帝王之威没人能阻挠得祝
池惟青板着脸,把所有人都赶出殿外,只留自己守着她。
而唐进规劝无果后,不得不将朝臣递来的奏折整理好悉数送来邀月宫。池惟青便挑了个能一眼看见床榻上人的位置,分出精力批阅起来。
从天际微掀出鱼肚白,到残阳余辉西斜,箬竹缓缓睁开眼睛。
当她看见窗外天色,张了张嘴惊诧。
掀翻蜡烛引起大火是她小心眼故意造成的,本来想捏个仙诀让自己在大火中五感通明,孰料,她念诀的时候,烛台突然翻倒了下来。好巧不巧,针尖戳破她绣花鞋,堪堪贴着脚指头擦过。
箬竹下意思喊出一声“哎哟”,混入那段仙诀,就成了平平无奇昏睡诀。
于是,她就这样,因为过分倒霉,而晕厥在了火海中。
箬竹现在回想起那个烛台还心有余悸,要是她没能被及时救出来,现在岂不是就成了具尸体?那她绝对是有史以来死法最惨淡、最憋屈、最冤枉的笑话神仙。
可得好好感谢一番救她出火海的人。
箬竹隐约记得,在自己彻底坠入混沌之时,似乎瞧见了池惟青匆忙冲进来的身影。但小皇帝龙体金贵,绝对不可能做这种冒险之事,所以那肯定是她的错觉。
她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再睁眼,池惟青那张俊朗无暇带着帝王威压的面庞,就骤然出现在她上方。
“小皇帝怎么阴魂不散的,真是见鬼……”箬竹坚定以为自己还没能彻底清醒,又阖上眼睛。
坐到榻边的池惟青,嘴角抽了抽。
“是吗?看来司宝林总是在梦里见到朕?”
低沉而略含调笑的熟悉嗓音在耳边响起,箬竹蓦地瞳孔放大,想开口结果嗓子干疼得她立马就清醒了。
这真的是池惟青!不是在梦里!
池惟青心底失笑,但眉目不动,给她递去一杯凉茶。
箬竹被吓得后背都浸湿汗水,但碍于嗓子实在难受,只得先顺势接过茶盏,咕噜咕噜喝了两大口。
然后才坐起身子:“我……我方才是做了噩梦,才出言不逊冒犯了陛下,望陛下恕罪。”
她出口声音仍旧有些干涩,池惟青自也听出来了,没接那句请罪的话,反问:“还要喝水吗?”
箬竹环顾这殿中无下人伺候,嘴巴想说不敢惊动池惟青这尊大佛,但身体却先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池惟青将茶壶拎来在床榻旁的小案放下,另只手端起茶杯准备斟茶。可还不等他动作,就见箬竹已经直接捧起了茶壶,张开嘴,用弧度弯弯的茶嘴喝上了水。
也不知道到底是有多渴,她腮帮子因灌入太多水而鼓起,那光滑细腻的皮肤就像极了圆润饱满的白珍珠。又有几滴水流沿着唇角滑过细长脖颈,流入衣襟,姿态虽不雅观,却被她做出了七分可爱三分性感的意味。
池惟青也不催促,就坐在旁边看着她。直到箬竹喝了整整大半壶水缓过气儿来,他才伸出手,用袖子帮她擦去唇边残余水渍。
“唔,刺嘴。”箬竹下意识偏头躲开。
池惟青一愣。低头见自己身上龙袍绣线繁琐,袖袍处是用金丝盘织的长龙,摩擦到皮肤确实会有些微刺,便只得收回手,转而拿了丝帕给她擦。
“你那东偏殿在修缮好之前没法住人,朕拨了离紫宸殿最近的琴语宫给你,日后你便住在那儿。”池惟青道。
箬竹点头谢过,又问:“可否让季宝林与我一同搬去琴语宫,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照应?”池惟青双眸审视看她,“你是为了吃吧?”
箬竹用手指搔了搔头发讪讪一笑,小皇帝还真是心思神,连这都能猜到。
池惟青瞧她羞赧默认的样子,心口堵得慌。
他刻意强调了“离紫宸殿最近”几个字,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宠,结果这人就半点都不在乎,满心只想着吃喝?!他堂堂一个皇帝,难道还比不过吃喝?!
目光瞥见床头空了的茶壶,被箬竹对嘴喝过的茶嘴沾了点惹眼的口脂,绯红绮丽,和她身上衣裳是一个色儿。
池惟青手指蜷曲,他不仅比不过吃喝,还连个茶壶都比不过!
就连茶嘴都能染她口脂,而他只配得上一句见鬼了。
越深思越是不虞,最后冷然低哼一声:“朕还没问你,寝殿究竟为何会突然走水?”
闻言,箬竹纤长眼睫簌簌轻颤,对上他漆黑眼眸,放在被褥下的手指曲起攥住薄衾。
当方才看到池惟青的刹那,她就知道自己的计策已经成功大半了。
眼前这张脸五官立体深邃,唯有嘴唇偏薄了些,下颔曲线棱角分明,是绝不容许有人欺骗的居高临下。
箬竹被他盯了良久,险些就要被这神情震慑祝但转念一想,自己可是神仙啊!人族都是要毕恭毕敬给他们点香火的,怎能轻易被小皇帝震慑祝
她很快稳住心神,说出早就准备好的措词:“我是听闻边关战事吃紧,想替陛下分忧。于是便自作主张抄了些佑佐国祚的佛经,想给边关将士们祈福。可谁知……”
说着手指狠狠捏了把大腿肉,硬是挤出两滴薄泪,抬袖擦拭:“谁知我太愚笨,祈福时不慎打翻了长明灯。”
池惟青就盯着她哭。
从他这个角度,斜眼过去正好能瞥见少女袖子与脸颊间的一丝缝隙。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以及不断眨动的眼睫,显得格外清楚。
池惟青唇角下拉,挂起抹似笑非笑的浅弧,不置可否:“嗯,确实愚笨。”
“啊?”箬竹一愣,就忘了哭。
小皇帝怎么回事,是不是情商有些问题?愚笨不过是她随口拈来的谦辞,怎就给她扣帽子了?
箬竹心里嘀咕,你神仙奶奶才不愚笨,几千岁的机灵加持,可聪明了!
不慎抬眼迎上池惟青一瞬不瞬的目光,眼底似有戏谑,又赶紧想起来正经事。
继续掐大腿,继续挤眼泪。
池惟青唇边笑意愈浓,逐渐到达眼底,也不揭穿她,就看着她演,兴致上来甚至起了些陪她演的念头。
第8章 帝王的心头宠(8)
她既演得入戏,自己总得配合一番。
池惟青嘴角化开抹戏谑笑意,说道:“爱妃誊抄佛经为国祈福,实在是有心。恰巧朕今日收到的奏折中,有一份捷报,想来是爱妃心意虔诚感动了天地,佑我大梁国祚。爱妃如此功劳,可有何想要的赏赐?”
“赏赐?”箬竹眼睛一亮,拭泪的袖子顿时放了下来。
“嗯,赏赐。”池惟青点头,“爱妃一心为国,担得起赏。”
箬竹已经完全忘记凄凄装哭了,眼睛一眨一眨的,像只单纯懵懂小白兔。
她想办法破禁足令是第一步,接近着最重要的,是得让池惟青不杀闫玄度。现在小皇帝居然主动要给她赏赐,那她是不是就可以直接提要求了?
天上掉霉运都没这么顺利过!
她顺势道:“那我想请陛下彻查牵扯闫将军的案子,在真相未明之前,不杀任何无辜之人。”
音落,池惟青眸底柔和蓦然僵硬:“你为何关心此事?”
他第一反应是箬竹与闫玄度熟识,但早在任用闫玄度之前他就调查过,此人乃陆太尉收养的义子,跟司家没有半点交集。
箬竹道:“我有个表哥在闫将军手下做事,如今也被牵连关在牢中,所以难免多关注些。”
“原来如此。”池惟青不咸不淡,又问:“你和你表哥关系很好?”
箬竹扯谎扯得不假思索:“除了爹娘,表哥是我最亲的人了。”
她心里盘算着,得把关系说亲近些,才有理由让小皇帝相帮,但似乎池惟青听她的回答脸色反而阴沉了下来。
“陛下?”箬竹歪头看他。
池惟青眸色渐深,从床榻边站起来,沉沉看她一眼。
“哼——”甩袖离去。
箬竹望着池惟青的背影:“???”
小皇帝什么毛病,她满脸莫名其妙。上上回也是冷哼一声就走,这回又是,难不成这个动作在人间很流行?
池惟青大步走出琴语宫,脑海还停留着她最后说的那句:表哥是她最亲的人。
表哥……最亲的人……
那春风一度朝暮霜是不是也表哥教的?
还有抄经祈福,是为国,还是为表哥?
比不过吃食,比不过茶壶,现在又冒出个表哥,也比不过。
心里烦躁得紧,眉目不自觉就蹙深了,连看荷塘中盛开正好的玉立荷花都觉得丑。
而池惟青前脚刚走,箬竹后脚就拉上季似鸢收拾东西,搬去新宫殿,她委实是不大想和陆晗霜继续同住一宫。
“琴语宫……”季似鸢念出匾额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这是凤求凰的意思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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