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缓缓开口:“今天就先这样吧,辛苦大家了。”
说完,时鸢又鞠了个躬,让蒋清给在场的人订好奶茶和吃的,便转身回到休息室换衣服去了。
等她从更衣室里出来,就看见洛清漪忧心忡忡地等在门口。
她也许已经隐约从时鸢的反应里猜出了什么,刚想开口发问,隔壁休息室就传来一阵说话声。
“你们说时鸢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不然明明都已经签好了的合同,怎么拍到一半说撤就撤了?还换成厘姿了?”
“估计是吧。还偏偏在拍摄都快结束的时候才叫停,明显是为了整她。估计下一步就是封杀了吧。”
其中一人的语气幸灾乐祸:“啧啧,她不是都被豫星老总包养了吗?北城还有人敢跟豫星对着干?”
“要么是人家腻了她,要么是有更大的资本看不惯她了呗。”
隔壁的门没关严,谈话内容便听得一清二楚。
每听见一个字,洛清漪的拳头便攥紧了几分。
时鸢却没什么反应,正打算转身离开,就被身后走过来的人叫住。
“时鸢,好巧啊。你也来这里拍宣传片吗?”
声音很熟悉,时鸢毫不意外地转头,便看见厘姿穿着那身跟她刚刚换下来的一模一样的制服,相似的妆容打扮。
厘姿一副神清气爽趾高气扬的样子,看来宣传片的新代言人应该是换成她没错了,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过来耀武扬威。
厘姿嫣然一笑,语气格外亲切:“真是不好意思啊,今天还让你白跑一趟。你应该很忙吧?还白白浪费了一天时间.......”
时鸢同样回以微笑:“不算白跑,毕竟违约金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
每次和时鸢说话,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疼不痒的。
厘姿顿时气结,她咬紧唇,眯眼盯着时鸢,几秒后像是想起什么,蓦地笑了。
“时鸢,你有什么可得意的。这还只是开始。”
厘姿踩着高跟鞋走近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说:“你得罪了裴总,不是吗?季云笙也不一定保得住你。”
她的话听起来倒是苦口婆心:“听说你最近也在打《沉溺》的主意,好歹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奉劝你一句,与其灰头土脸地被人驱赶,连带着你的粉丝都跟着一起丢人,还不如自己体体面面地离开。”
一番话说完,饶是时鸢这副性子,听了都忍不住想笑。
入行这几年,她是不争不抢没错,可不代表谁都能欺到她的头上来。
她勾了下唇,温柔如水的眸中透出难得一见的尖锐锋芒。
时鸢同样压低音量,附在她耳边,一字一句。
“我退圈倒的确是早晚的事。”
厘姿一愣。
她精致的眉眼弯起,微笑补充道:“不过,得在我拿了影后之后。”
*
“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洛清漪神情严肃,问完这句又皱起眉:“不应该啊,就你这副性子,能得罪谁得罪到人家不惜赔了那么多钱也要把你的资源都截了.......”
“不行,我们现在得先回公司,让公关部那边做好准备,估计没一会儿微博上面就要开始发酵了。”
时鸢没出声,视线平静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保姆车很快驶到了豫星娱乐地下停车场,等电梯上楼时,手机已经开始炸了。
几个词条争相挤上热搜首页,后面还跟着一个火红的爆字。
#时鸢广告资源被截#
#时鸢疑似遭资本封杀#
#时鸢约会豫星娱乐总裁#
此时,豫星娱乐36层公关部已经开始忙成一锅粥,洛清漪路上就被公关部的人拦了下来,时鸢便自己上了楼。
季云笙不在公司,这几年豫星的版图扩大到了地产领域,常常在海外出差,大部分跟娱乐行业有关的事务都已经交给了跟他在身边多年的秘书兼公关部总监莫青屏处理。
办公室里,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女人坐在里面,一身职业装干练得体,长度差不多到锁骨的短发,却长了一张不太符合女强人气质的娃娃脸。
巨大的投影倒映在幕布上,莫青屏紧锁着眉头,翻动着评论区。
时鸢轻叩了两下玻璃门,走到她身边坐下,看向投影。
有营销号带着节奏,评论区大部分已经成了一边倒的架势,粉丝控评控得也十分艰难。
@轧戏女王时鸢:我真的笑死了好不好,天道好轮回,挣钱挣到现在开始反噬了吧?是哪位资本替天行道了?
@无聊网民bot:我就问一句:封杀能不能搞快点?一个被包养的鸡都能成娱乐圈第一清冷女神了?
@我是路人:楼上,不吹不黑,时鸢的颜真的没话说。
@我爱栗子:不愧是我们家姿姿,代言本来就该是我们的,要不是时鸢后台硬,怎么可能跟厘姿平起平坐?
“啪”得一声,莫青屏把电脑合上了。
时鸢面色平静:“很棘手吗?”
莫青屏起身去倒咖啡,轻叹了口气:“有点儿,营销号这边倒是难度不大。主要还是那些被截胡了的资源。刚刚接到电话,CM的代言也没了,说要再重新考虑考虑。”
咖啡香气在办公室里四散弥漫开,莫青屏将倒好的咖啡放在时鸢面前。
“消息我派人打听了,你怎么就把刚回国的那位裴家养子给得罪了。”
闻言,时鸢抬起头,眼露诧异:“养子?”
“是啊,原本裴家的势力不在北城扎根。传闻说裴家老爷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常年没有子嗣,前几年不知道从哪来收养了一个养子,当作裴氏继承人培养,几天前才刚到北城。”
莫青屏轻抿了口咖啡,见时鸢沉默不语,便猜到了两人关系一定不简单。
莫青屏看着她,语重心长地又道:“裴忌这人,据说手段可怕,性格阴晴不定,疯得很。在商场上的手段也是睚眦必报,这几年来风头正盛。跟这种人打交道很危险,最好躲得远远的。”
顿了下,她忧心忡忡地又道:“跟他对着干,豫星得不到什么好处。包括季云笙现在正在处理的一些项目,可能都会受到影响。我现在只能尽可能帮你保住一部分小的资源,大卡司大流量的有些困难。等过了这阵子风头,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时鸢捏着杯壁的手指紧了紧,抬起眸子看她,轻声问:“合同的期限是不是也要后延了?”
莫青屏犹豫着点头,又说:“但时鸢,《沉溺》那个剧本,洛清漪已经跟我说了,我会努力帮你争取。虽然导演什么时候到北城还没有消息,但组织试镜的制品人明天就到了。”
“我微信把地址发给你,那边应该多少会给豫星面子的。”
时鸢起了身,眼底那点情绪被轻轻地掩了回去,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看不出任何异样。
“我明白了。”
*
裴氏集团总部大楼。
总裁办公室内,气压低沉,一封文件直直飞入垃圾桶。
“砰”得一声,因为力道过大,垃圾桶直接被打翻,里面的废纸散落出来。
坐在对面的高层被吓得浑身一抖,后脊一阵发凉。
裴忌冷冷扯唇,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挑,盯着人的时候更是压迫感极强。
“裴氏养你们是吃白饭的?三个点的利,需不需要我亲自打个电话问问他们,是不是把裴氏当成要饭的打发?”
高层立刻站起来鞠躬,冷汗刷刷从额头往下流:“对不起裴总,我立刻和对方负责人重新沟通合作细节,是我的失误.....”
裴忌最后一丝耐性彻底告罄:“滚出去。”
闻言,高层如获大赦,飞快从地上捞起那份文件离开,片刻都不敢耽误。
周景林进来时,对满地的狼藉毫不意外。
秉承着秘书的专业素养,周景林找到一块干净的地方落脚,面不改色地开始汇报工作。
iPad一页页翻动,突然在某一处停下。
上下滑动翻看了一下内容,周景林轻咳一声:“裴总,您吩咐的已经办好了。航空公司的广告已经叫停了。在拍摄最后一组照片之前,时鸢小姐已经主动离开了摄影棚。”
办公椅上的男人阖着眼,黑发懒散地垂在额前,像是睡着了,没有任何反应。
“据说时鸢小姐还在休息室里不慎打碎了杯子。”
话落,周景林注意到,裴忌的眉头轻蹙了下。
很快,周景林又补充:“时小姐没有受伤。”
听到这句,男人眉头微松下来,和周景林想象的不一样的是,下一刻,裴忌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浅淡的弧度。
低沉喑哑的嗓音在办公室里响起。
“她生气了?”
周景林硬着头皮答:“.....似乎不是。只是拍摄模型太重,时小姐的手有些发抖。”
“........”
周景林观察着裴忌的脸色,小心翼翼又道:“还有昨晚,媒体拍到了豫星娱乐总裁送时小姐回家的照片。”
话音落下,裴忌眼皮一跳,阴沉冷冽的眼神直直射向他。
“季云笙,送她回家?”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
“是的,裴总。”
其实周景林确实不太理解。
哪有恨一个人,还要无时无刻不盯着她的消息的。
这哪里是恨。
分明是....
爱而不得。
周景林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秉承着秘书的专业素养继续顶住威压。
沉默良久,空气几乎都快要被冰冻。
裴忌的唇边忽地慢慢溢出冷笑:“谁送她回去,关我什么事?”
周景林立刻低头:“抱歉裴总,那我先出去了。”
办公室恢复安静,裴忌靠在椅子上,修长分明的手指握着黑色钢笔,笔盖发出清脆的关合声,在空气里静静流淌。
突然,电脑屏幕亮了下,是一封周景林发过来的邮件。
里面的附件是那组航空公司的宣传照。
裴忌心里暗嗤一声多事,手指却诚实地点开了附件。
照片里的女人身形纤细,乘务员的制服恰到好处地将她的身材线条勾勒出来,将美好纤细的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深蓝色包臀裙下是一双笔直白皙的长腿。
明明制服的配色俗气得很,穿在她身上却莫名美得不可方物。
她举着那个飞机模型,在照片里笑得温婉动人,眉目如画般的貌美。
裴忌的喉间忽然有些发干。
他垂下眼睑,凝视半晌后,面无表情地将照片下载。
然后保存至手机相册。
第9章 落在我手里,就是我的了。……
次日,热搜终于在公关部的努力下被慢慢压了下去。
莫青屏微信发来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北城的一家茶楼,是唯一能偶遇导演的机会。导演行踪不定,时鸢只能依靠今晚的机会碰碰运气。
最近的行程都没了,时鸢又措不及防地闲了下来。
晚上,她还做了一个梦。
准确来说,不是梦,是过去确切发生过的事。
也许是因为白天莫青屏说的那句,裴忌这人,疯得很,一定要躲得远远的,才勾起了那么多的回忆。
毕竟从小时候开始,这句话她不知道听别人说了多少遍。
南浔只是一个小小的江南古镇,为数不多的人口里,没人不知道裴忌。
他们视他为让南浔蒙羞的一处污泥,厌恶他,躲避他,却又对他始终讳莫如深。
“小鸢啊,镇西头最顶头那家你可得绕着走,躲着那条疯狗远远的,沾上晦气。”
这是别人跟她说的。
第一次遇到裴忌的那天,暴雨如注。
每天练舞的舞房突然关了门,时鸢被迫绕了路,去了镇西的一家旧舞室练舞。
练完回家的路上,时鸢才发现自己把扇子弄丢了。
明天她还要在学校的晚会上跳扇子舞,迫于无奈,她只好原路折回去找。
雨丝细密,凉意渗进了骨缝里,时鸢艰难撑着摇摇欲坠的伞,慢慢沿路走回去。
模糊不清的视野里,她看见不远处的屋檐下坐着一个人。
他一身黑色,在透明的雨幕中格外显眼,如一点浓墨缀在山水画里,孤僻又寂寥。
像是根本无家可归。
下暴雨的时候,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周围安静到,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垂着头,手里拿着她丢的那把扇子。
打开,合上,玩得不亦乐乎。
像个捡到玩具的幼稚孩童。
时鸢撑着伞走过去。
“你好,这把扇子是......”
时鸢话未说完,那人便懒洋洋地抬了眼,朝她看过来。
时鸢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肤色冷白,瞳仁漆黑,额前几缕黑发被打湿,微遮住那双极为深邃漂亮的眼睛。
除却眼底骇人的冷意和戾气,时鸢觉得,他是她在南浔见到过最好看的人。
尤其是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颓废感。和他对视的那眼,时鸢仿佛在里面看见了一片荒原,凉薄得让人心惊。
少年的脸上挂了彩,像是刚打过架,身上的戾气收敛不下,平添了几分野性。
他晃了晃扇子,语气不带丝毫情绪:“你的?”
嗓音又低又哑,混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裹了些凉意,却很好听。
时鸢回过神,耳尖悄声泛了红:“是我的扇子。”
说完,她本以为他要把扇子还给她了,正准备伸手去接,他却收了手。
少年微眯起眼,语调漫不经心地问:“怎么证明是你的?”
时鸢一懵:“?”
这还能怎么证明,扇子上又没刻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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