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三风的人叫嚷个不停。
“我们一天两顿粥,你们却是白米饭炖猪肉,
现在城中上上下下,全都供着你们当兵的吃饱,可你们也没想出办法来打败北梁,你们到底行不行!
不行你们就把位置让出来,让徐家大爷去领兵!”
“徐将军在这么多年,都没叫我们挨饿过!”
“你们在京城当大官,要什么有什么,日子舒舒服服,不知道挨饿的苦处,我们年轻力壮扛得住,可是老人和孩子禁不住饿......”
第三百三十五章 军心
三风听着没完没了的吵吵,心里十分烦躁。
这些人也许是真的饿的抓心挠肝,也许是受了某些人的挑唆。
他求助似地看向大门,然而并没人出来。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在他手里塞了一团纸,他趁乱打开瞄了一眼,随后不动声色地将纸给捏了回去。
“你们还有力气来闹事,说明一天两顿太多,从今天起,就改成一天放一顿粥。”
说完之后,三风也不管人群怎么闹,大步就往门口走。
这些人听了他的话,更不肯让他走,拦着他又是一阵拉扯。
三风大喝道:“既然你们精神这么足,那必定能报效家国了,来人,将他们带去城楼上,守城去!”
他身后跟着的两人立刻上前,人群呼啦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白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一道清脆的女声从人群后面传出来,众人纷纷回头看去。
白丹从门缝上移开眼睛,对解时雨道:“王闵玉怎么来了?她难道是想给徐夫人做儿媳妇?”
解时雨轻笑一声:“徐义早有夫人了。”
王闵玉只不过是在给自己争取一席之地,以求活命。
云州如此形势,再说储君之争,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王知微虽然在为太子谋划,可并未起复,没有权势,王知衍死后,更是连财富也烟消云散。
王闵玉在这里几乎可以说是孤女。
自己没有权势,在这里又没有任何靠山,只能牢牢抓住徐夫人。
这个靠山算是没有抓错,她如今比起刚来云州的时候,也是大不相同。
她穿了身秋香色镶银白襕边的衣裳,头发挽了个纂儿,手腕上套着羊脂玉镯子,显的恭顺温婉。
不过短短的时日,没有炭取暖的窘迫就已经不见,又成了在计山那位大方得体的王姑娘。
王闵玉看着人群为她分开,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一边走上前来,一边去看陆府的大门。
解时雨已经许久未曾露面。
有人说她早已经逃之夭夭,也有人说她追随陆卿云去了荒漠之中。
众说纷纭,始终没有人见过她露面。
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一见陆卿云有难,便要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白大人,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云州城,这我们清楚,
可是城中百姓也确实太饿了,情绪难免激动,您别放在心上,
何况五皇子殿下带来那么多粮草,不是正好解燃眉之急吗?
您和侍卫亲军毕竟都是第一次来云州,又遇到如此棘手的情况,恐怕十分吃紧,
不如您请徐家大爷来主持城中事务,调度粮草,
你们也就不用在这里干耗,可以集中火力,将北梁的军队击溃。”
这话一出,侍卫亲军立刻成了无用之人,克扣着粮草,却不出去攻打敌人。
白丹听在耳朵里,气的扭头对解时雨道:“她这样胡说八道,败坏大人的名声,你不管管?”
解时雨满脸困惑地看着她,因为脑子在疯狂的转动,所以表情有几分呆滞。
“我就知道你不想抛头露面,”白丹一把将她搡到门后,“我去教训教训她。”
她开门出去,对着王闵玉破口大骂:“你懂不懂打仗,我们多少人,他们多少人,主动出击就等于是打开城门,将他们放进来!
你们现在还有口粥喝,等北梁的人进来,你们死都没有全尸!”
王闵玉没料到白丹会从里面冲出来,吓了一跳,随后道:“县主,我们现在已经是山穷水尽了,难道一定要等到最后一刻吗?”
白丹臭着脸道:“陆大人没回来之前就不是最后一刻,我看你是吃的太饱了,
别在这里干打嘴仗,你也扛着刀上城楼去看看,看看怎么才能击溃近三万兵马!”
“为何一定要等陆大人回来?”王闵玉笑了一声,“若是陆大人死在了荒漠中,我们也跟着等死吗?”
白丹听不得她说陆卿云死在荒漠里:“放屁!”
王闵玉呵呵笑道:“诸位,他们霸占粮草,兵强马壮却不肯护卫百姓,依我看,不如将粮草取出来,由徐家调度,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众人都是饿的两眼昏花,听了这话,都大呼赞同。
白丹厉声道:“你敢!”
粮草本就不多,这么多时日下来,更是所剩无几。
城中百姓全都靠着粮草足够的谎言平静生活,一旦知道粮草连两天都撑不住,再加上徐家在其中煽风点火,恐怕会直接倒逼侍卫亲军。
三风紧皱着眉头:“王姑娘,军中事务,不可胡言,粮草有限,不管是谁来调度,都有吃完的时候,大家同心协力,才能共度难关。”
王闵玉道:“吃完了,就突围,出城,杀敌!”
“对,杀敌!杀敌!”
“我们也可以杀敌!”
“让我们吃饱,我们也去杀敌!”
白丹在这一群叫嚷声中喊道:“你们连刀都拿不动,能杀个屁的敌。”
她嗓子都喊的冒烟了,也没能让这群人停下来。
这时候陆府的大门开了。
所有人都有了短暂的安静,朝着大门看去。
解时雨从里面走了出来,花团锦簇掩盖了她的虚弱,强大坚韧的灵魂将她撑的笔直。
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外走,她走到了王闵玉身边。
王闵玉看着她,冷笑道:“解姑娘,原来你还在云州,陆大人真应该以有你这样的未婚妻子为耻。”
白丹自己很讨厌解时雨,然而有了王闵玉做比较,解时雨在她心中的地位就靠下了:“陆大人和解时雨的事情,用得着你来插嘴?”
“王姑娘,”解时雨眼睛黑洞洞地,盯住了王闵玉,“你让侍卫亲军将粮草调度之权交给徐家大爷?”
王闵玉点头:“正是,我们总不能等死吧。”
解时雨追问:“徐家大爷是谁?”
王闵玉看她一眼,仿佛不知道她怎么会问出一个如此愚蠢的问题。
“解姑娘,几日不见,你连徐家大爷是谁都不知道了?在云州城中,谁不知道呢?”
围观众人连连点头。
徐家人在云州,确实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解时雨没理会她的揶揄,继续问:“你只管回答我,徐家大爷是谁?”
王闵玉笑道:“我自然可以回答你,也是回答给这位侍卫亲军指挥使听,徐家大爷是徐将军的长子......”
说话到这里,她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第三百三十六章 疯
王闵玉察觉出了解时雨话中含义,然而为时已晚。
“徐定风长子,然后呢?”解时雨沉沉地开了口,“除了长子之外,还有什么?”
她咄咄逼人起来:“是知州?知府?还是县令?
又或者不是文官是武官,在徐将军麾下做个总兵?参将?还是另有可以挂将印的官职?
再不济是五皇子府上长史?还是皇孙伴读?”
王闵玉在她的逼问中只能吐出三个字:“都不是。”
她听见解时雨的声音死气沉沉地响彻在寒冷的天气中:“都不是凭什么调度粮草,就凭一个长子?
站在这里的人,难道只要是长子,就可以拿军令当儿戏?
就算侍卫亲军指挥使做的不对,云州还有知州,还有手握将印的五皇子,还有皇孙,镇国公世子,
这么多人在,他们没有长脑子?”
王闵玉被她逼问的内心很疲惫,垂下眼帘,她咬牙道:“非常时刻,自然要非常做法,
徐家大爷深的徐将军真传,只不过徐将军在时,自觉受之有愧,拒绝了皇上多次嘉奖,否则徐家大爷怎么会没有官身。”
“既然知道受之有愧,那就不要有非分之想,”解时雨再上前一步,“还有王姑娘方才说杀敌,莫非以为杀敌是儿戏?”
王闵玉退了一步,却被解时雨拽住了胳膊。
解时雨的手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她不得不道:“杀敌并非儿戏,只不过我愿意为了云州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解时雨点头:“你既然要奉献力量,那也不必在嘴上说说,现在就可以去看看。”
说罢,她不容王闵玉挣脱,拉着她就走。
白丹整个人都愣住了。
在解时雨的疾言厉色中,她忽然发现言语也可以如此有力量,将对方杀的体无完肤。
回头看一眼,她发现其他人也都还没有回过神来,于是率先跟了上去。
三风紧随其后,其他人渐渐回神,都不知道解时雨要带王闵玉去干什么,匆匆忙忙跟了上去。
解时雨带王闵玉去了城门。
城门下的守卫刚想拦着她们,就见三风从后面跑过来,冲他们摆手。
王闵玉随着解时雨一步步走上踏道,靠近城楼,心中越来越慌,几次想要挣脱,都没能挣脱开。
“你干什么!”她忍不住叫喊起来,“你这个人怎么一点礼教都没有,城楼也是随便能上来的地方吗?”
解时雨不言不语,只将她拉上去,围着弩床的士兵好奇地看着她们,又在接到三风的示意之后让开了。
三风身后还跟着许许多多的百姓,就连徐义也夹杂在其中。
他甚至看到了五皇子身边的长史罗青。
解时雨一把将王闵玉拽到了墙边,逼迫她往下看:“这就是你要杀的敌人,你既然想将骨头留在这里,就好好看看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敌人。”
城墙高有三丈六,王闵玉只往下看了一眼,立刻两腿发软,一阵眩晕。
“放开我,到了危急时刻,我自然会去杀敌,用不着你在这里故弄玄虚。”
王闵玉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瞬间变得干涩起来。
然而解时雨硬邦邦地扭着她,逼着她往下看。
她身边还忽然多了个人影,是解时雨身边的护卫,就站在她身边,她只要一侧头,就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脸。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和解时雨打了这么多次的交道,却没有一次看清楚过这个护卫长的什么样。
他要么就垂着头,抱着刀,随意地站在阴影中,要么就戴着斗笠或者帽子,遮住了眉眼。
这是第一次,她清楚地知道了吴影的长相。
这让她非常惶恐。
奋力甩脱了解时雨的手,她不打算再跟解时雨这个疯子闹了。
“让开!”
解时雨伸出右手按住她的肩膀,很端庄地向她弯腰——她比王闵玉要高一点。
“怕了?”
王闵玉抬手去打她的右手,却触碰到了一样坚硬的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袖箭:“你......”
解时雨点头:“站过去。”
冷汗从王闵玉鬓角流下来,她心想:“完了,解时雨怎么和常悠心说的完全不一样。”
她慢慢有站到了城墙边,小心翼翼的抓住墙的边缘,双目紧闭,不敢往下看。
羞愤地血在身上沸腾,最后涌到眼睛里,变成了热泪,又被风吹成了冰珠子。
“她想我死......”王闵玉抓狂地想,“她根本不是什么寒门小户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她疯起来什么都干的出来,难怪陆卿云这个阎王能看上她......”
她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自己的手脚在哪里安放,一刻也不敢放松。
然而解时雨的声音就在她耳边低语:“跳下去。”
这是魔鬼的低语。
王闵玉死死扣住砖块,不明白城墙明明很高,为什么还能清楚地看清楚下面的人和物。
刀、箭,全都对准了她。
她的身心在一点点瓦解,想着京城、太子、父亲、荣华富贵,一切都落到城墙下面去了。
费力地扭头过,看向徐义,她大声道:“大爷救我!”
解时雨回头看向徐义:“徐家大爷也一起过来吧,看看这城墙有多高,下面的敌军有多少。”
她随后看向那些看热闹的人:“想杀敌的,都只管来看看。”
徐义眉头紧皱,并未动作。
凡是和陆卿云沾边的人,都值得他谨慎对待。
王闵玉看徐义没动,心里一沉,觉得自己得想办法跑,不能被解时雨给压制住。
她疯狂地思索,白丹紧紧抓住三风,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解时雨跟她说什么了?”
三风摇头。
谁都没听见,只看着王闵玉的脸逐渐狰狞扭曲,浑身上下散发着焦灼的气息,仿佛是在生死之间徘徊。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就见王闵玉忽然往下倒去,发出一声激烈的惨叫。
众人全都惊呼,想要上前查看,就见下面飞箭齐至,尖锐而又锋利。
吴影和一旁的士兵早有防备,齐齐后退,高举盾牌,将这些箭挡住。
白丹惊出一身冷汗,心想:“疯了,都疯了。”
城墙不是万丈深渊,不会粉身碎骨,然而万箭齐发,也足以将王闵玉杀个支离破碎。
解时雨转身迈步,看向讨要粮草的人,发出毫无感情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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