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蝉和林芝兰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林芝兰连忙问:“那陆卿云是怎么逃出来的?黑龙卫放过了他?”
林芝兰忍不住道:“黑龙卫放过了他?”
“放?”镇国公觉得女儿很幼稚,“黑龙卫是死士,没有杀死孩子的狠毒,做什么死士?
我记得那时当今皇上还在外巡视驻军,惊闻噩耗,连夜往回赶,都没能来得及,站在允忠王府外哭了整整一日,
后来皇上佯装败退,只在潜邸读书,任凭敏贵妃自取灭亡,
我和抚国公去潜邸看皇上,皇上说起他见过的情形,哽咽说了一句话,
他说那么那么大点的孩子,身上还穿了件锁子甲,锁子甲都被刀直接断成了两截,就是生死仇家,也不止于此。”
镇国公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件被刀斩断胸前的锁子甲,将一切都联系起来。
陆鸣蝉抱着碟子,忽然很肯定的道:“一定是皇上救了大哥!那件锁子甲也救了大哥的命!”
林芝兰也忍不住点头:“难怪皇上对陆卿云如此信任。”
镇国公没赞同也没反对。
这些都是他拼拼凑凑出来的过去,过去的情形究竟如何,只能他们自己在脑海中想象。
而在镇国公的想象中,陆卿云就是那个站的笔直,孤独而且倔强的孩子。
在大雪夜里,穿着一件锁子甲,趴在尸堆中,四面八方躺倒的都是他的兄弟姐妹,父母亲人。
他肯定也受了重伤,一动不动的装死,不敢流泪,甚至都不敢用力呼吸。
直到自己的血快流干,敌人散去,皇上到来,他才敢为自己求一线生机。
这样的一个人,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将过去一切抹杀,再次成为皇上最锋利的一把刀,他怎么可能俯首于这些皇子。
这些蠢货竟然还妄想让陆卿云做走狗?
说句难听的,在陆卿云眼里,区区一个四皇子,算什么?
而林芝兰,惊讶过后,却是满脸的兴奋。
陆卿云是皇上最为信任的人,要不是允忠王宁死不肯坏了规矩,皇上能不能顺利登基,都是个问题。
如果能够拉拢到陆卿云——皇位势在必得!
这么一想,她浑身的血都热起来了!
“父亲,既然陆卿云身上还有这么一桩血海深仇,日后四殿下得登大宝,一定会为允忠王府洗刷冤屈,还他清白!
我这就回去安排,等陆卿云回来。”
镇国公淡然点头:“去吧。”
他相信林芝兰会得到一个不小的教训。
第一百七十八章 谈一谈
雨终于停了。
张宣府上,解时雨始终没有等到张夫人。
张夫人摆足了架子,让她等足了功夫,到了最后却又不肯见她,而是自行收拾一番,准备去城外庄子上看儿子。
时间还早,她在马车上对自己摆了解时雨一道欣然自得,感觉自己已经给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一个教训。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知所谓,缺少教养。
地上积了水,原本能避开的石头现在反倒是避不开了,马车因此走的很慢,身后还有一辆仆人的小车紧紧跟着。
这一场雨下过之后,阴云散去,有了一种澄净清新之感。
张夫人撩开帘子,满意的欣赏着雨后风景。
然而出了城没片刻,后面的马车忽然赶上,嬷嬷从里面钻出来:“夫人,有人跟着我们。”
张夫人眉头一皱,转身往后看,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张家的马车后面,果然有一辆红柚木大车,包着铜边,帷子和帘子全是蓝色的粗布。
他们这边一停下,后面的马车也跟着停下,帘子一动,露出来里面墨绿色的裙边。
她脸色一变:“是不是早上递帖子的?”
嬷嬷低声道:“这样的马车多的很,不过看着是有些像。”
张夫人道:“不管她,我们走我们的,快走!”
车夫得了吩咐,果然加快了速度,这里离庄子不远,只要到了庄子上,别管后面跟着什么牛鬼蛇神,都只管打出去。
马车越跑越快,很快就颠簸起来,这一条路本来就是泥地,下雨又滑,马车夫正要在拐弯的时候避让着点,忽然地面不知怎么蹿出来一块大石头,车轱辘二话不说的碾了上去。
马车往左边倾倒下去,“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张夫人的尖叫,整个倒地。
马也惊的嘶叫一声,几乎脱开缰绳而去。
此时道路上没有行人,张家下人一拥而上,先将张夫人从马车中拉扯出来,再去将倒翻的马车推起来。
张夫人看着后方赶上来的马车,紧张的让护卫将她围住。
于此同时,后面的马车也停住了,赶车的两人都穿着黑色短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腰间全都毫不掩饰的挂着长刀,从马车里接出主子。
张夫人借着雨后的太阳光,看着眼前的人,嬷嬷惊呼一声:“是解姑娘。”
来人就是解时雨。
解时雨还是去张府拜访时的打扮,此时朝着张夫人走过来,她手指间还多了一块双环相扣的玉佩。
走到张夫人面前,她将那块玉佩晃了晃,面无表情道:“张夫人,你得跟我谈一谈。”
张夫人盯着玉佩,瞳孔猛地一缩:“我儿子的玉佩怎么在你手里?”
解时雨耐心的给她解释:“这说明你儿子也在我手里。”
张夫人下意识的要喝骂。
她儿子在庄子里呆的好好的,就是伤了一点皮都有人来报自己,怎么可能在一个姑娘手里。
将喝骂咽下去,她给了一个不屑一顾的眼神:“如今的年轻姑娘们,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以治家严厉闻名,这么一沉着脸,很有恶婆婆的气势。
解时雨笑着将玉佩往上抬了抬:“你儿子被厉鬼缠身,要净饿七天,你最好去看了再跟我说规矩的事。”
说完,她将玉佩随手一抛,玉落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张夫人霍然变色。
厉鬼缠身,净饿七天?
八个字让她忽然想到了过去。
这话——她是怎么知道的?
不、她不可能知道,那时候,那时候这小姑娘都还没生出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解时雨若无其事的转身:“你要是想孩子,就去王各庄找我吧。”
“等等!”张夫人皱眉,紧跟着她走了两步,“我马车坏了,你是要银子还是要东西,就在这里跟我说!”
解时雨心平气和的回过头来:“张夫人,你还没弄清楚状况,现在不是我求你。”
张夫人惯性的拧着眉,色厉内荏的反问:“你就不怕我报官?”
解时雨似笑非笑的睨她一眼:“报官好啊,陈年旧事,确实在公堂上掰扯的更清楚。”
张夫人一口气哽在了喉咙里。
片刻之后,她才道:“放了我儿子。”
解时雨慈眉善目的回答:“了结这桩旧事,你儿子我是会放的。”
她说完就走,张夫人狠狠一咬牙,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这个儿子不成器,可她只有这么个儿子,是疼在了心坎上。
她身边的嬷嬷不明所以,也跟了上去。
然而就在张夫人准备跟着解时雨上马车的时候,那两个赶车的车夫却拦住了她们。
解时雨整理平整裙摆:“我的马车干净,坐不了肮脏之辈,张夫人自便吧。”
张夫人厉声道:“你要让我走着去!”
身边的嬷嬷心道夫人要是在府上就见了解姑娘,何至于如此。
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做。
解时雨放下车帘:“你要怎么去是你的事,你儿子的死活,反正是握在你自己手里。”
刚才还明艳清新的雨后,在张夫人眼里立刻变得阴沉沉起来。
她不知道解时雨的真实来历,也不知道过去的事情解时雨知道多少,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让她走着去自然不可能,她回头看一眼满是泥水的马车,折了回去。
嬷嬷追上去,低声道:“夫人,要不还是报官吧,天子脚下,她这么目无王法,衙门总会管的。”
“不行!”张夫人立刻拒绝。
那件事情只有她知道。
就连张宣都不知道,真到了官府——不能报官,她能解决,一个小姑娘而已,能精明到哪里去。
这么一想,她反倒是放松下来,让车夫将马套好,转头去王各庄。
上了马车,摇摇晃晃的到王各庄,再下马车,一阵冷风吹过,她才发现马车里的坐垫是湿透了的,将她的衣裳也染湿了半截。
取过披风穿上,她让嬷嬷和车夫都等在外头。
“在这里等我出来,不用报官,我心里有数。”
她独自一人往里走,端着自己端了许多年的架子,这架子将她笔直的架起来,有了个掌家夫人的模样,一点也不肯失了体面。
哪怕她现在屁股下面凉飕飕的,十分的不适。
若是没有了这一点外在的威严,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踏进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讲理
庄子前面有人把手,事先得过吩咐,见了张夫人并没有阻拦,只是往后一步,让开路,等张夫人过去之后,又站了回去。
再往里走,更加肃穆,冷不丁就能见到一个身穿短褐的人引着她走一截。
人不多,但各个眼睛里都闪着凶光。
张夫人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跳的太快,将自己的气息都乱了几分。
在临水搭建的花厅中,她总算是见到了解时雨。
这花厅看着是新搭的,而且就搭在临湖一颗大树边,十分巧妙的花木也都收拢到了花厅中,乍一看,倒好像这些花木本来就长在花厅中一样。
解时雨在一片郁郁葱葱的花木中看过来,点了点自己对面的椅子,请她坐下。
树影太浓密了,将她那两只眼睛都显出了一种笼罩着雾气的感觉,深不可测,然而说话却很和气。
“张夫人牵挂儿子,我虽然还没有为人母,但也能够体谅。”
她说着往对面一指:“就在湖心那座小宝塔里,三天了,令郎怕水,不敢在窗户边逗留,不然你就能看到了。”
张夫人急忙抬头往她指的方向看,影影绰绰之间,她真感觉有个黑影,好像是自己的儿子。
她活了这么久,最宝贝最疼爱的就是这一个儿子,当真是眼珠子一样的呵护,一想到他已经在这里饿了三天,自己却一点消息都没听到,险些落泪。
“庄子上,你是怎么......”
解时雨笑道:“你儿子撞了鬼,在庄子上有大师陪着,一日三餐也没落下,自然就没人报信给你了。”
至于庄子上的大师是南彪,负责吃一日三餐的是小鹤,那些下人又怎么会知道。
张夫人张着嘴,不敢置信:“这些人——不尽心!”
等她将这里的事情了结,她立刻就要把庄子上的人全部发卖出去!
解时雨对她的家务事不感兴趣。
而张夫人也回过神来,此时并不是处理这些家务事的时候。
她定住心神,对解时雨道:“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你把儿子给我,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
解时雨道:“你觉得用多少银子能买断陈年旧事?”
张夫人凝视着她,忽然感觉自己像是一粒棋盘上的棋子,到了哪里全都不由自己决定。
“你不要贪得无厌。”
解时雨笑了一声,不急不缓的告诉她:“我不缺银子,这一趟找你,就是要说说允忠王府的旧事,明白了吗?”
张夫人听了允忠王三个字,脸色一变,同时心里一慌。
但是这短暂的一慌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
她不管做什么事,都是有道理的,别说一个丫头片子来找她,就是皇上亲自来问她,她也站得住!
然而她还是有了一点不自在。
今时不同往日,这死妮子,莫非是知道了什么?
她暗暗将自己浑浊的眼珠子转了一圈:“你说,我听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解时雨笑了笑,看着一滴雨水从树叶上落下来,在花厅外的地面上碎成了八瓣,像人的眼泪。
这世上有一种人,不管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能给自己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张夫人就是这一种人。
她从不羞愧,从不认错,也从不理亏,反而要将道理讲的头头是道,让别人去羞愧。
解时雨不急不慢的开了口:“张大人还是四品的时候,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皇上,见他口风严谨,家世简单,曾经找到他,将一个孩子托付给他。”
张夫人立刻反唇相讥:“不是孩子,是允忠王府上的余孽!”
嘴比脑子快,说完之后,她才忽然反应过来,这样的事,解时雨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谁告诉她的?
除了说这个,还说过别的没有?
解时雨并不跟她争执:“张大人自然也知道这是余孽,可这余孽一来是皇上亲自托付,二来皇上言语中多有暗示,嘱咐张大人若是办好了这差事,便可再进一步。”
张夫人再次打断她的讲述:“我家老爷能走到如今这一步,绝非皇上一句话的事,也不知道你哪里听来的鬼话。”
解时雨笑道:“文官要从四品升三品,那是一道天堑,哪怕是世家大族,想要越过这一道坎,都要费不少功夫,张大人果然天纵奇才,从前平平无奇,一接了皇上这桩差事,立刻才华横溢,溢上了三品。”
在京城,五品官多,做了一辈子还是五品的官,也多,更别提从四品上三品。
张夫人怒目相向,却一时半会也说不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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