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真听了更落泪,许娘上前把她拉过来,劝道:“官人虽则平日里稳重,可到底年轻,拌几句嘴生了气也是没轻重,可哪舍得把你怎么样,他虽落了锁,可钥匙都没拔,也没说不许人动。”
亦真扭着脸不说话仍掉眼泪。许娘继续道:“这不到了点自己不好意思来,特意吩咐人可别耽误了你吃饭,自己平时吃的都不讲究,特意嘱咐人把茶水汤水菜饭都给你备着送来,怕别人伺候不周到,特意让老奴来的。”
亦真捂着脸哭道:“表面是好,可实际上不就是他让我如何我就得如何的意思,听话便可以松一松,不听话便锁起来,只当做畜牲一般。”
许娘连忙递上帕子道:“娘子说哪里话,一样人百样脾气,世上有软弱的便有强硬的,有慢吞吞的也有急躁的,哪有事事处处没有一点不妥之处的人。
今日拌了嘴,大人也是一时生气,耍了个小脾气,也不过吓唬娘子玩,又没有真把娘子如何。娘子气不过正该吃饱饭中气十足与他理论,哪能自己哭着受委屈。”
亦真听许娘这么说,心里也换了想法,擦干眼泪吃了几口,也是真没胃口,许娘看好歹吃了点,便着人端了出去,自己也退了出去,对玉雪道:“你去和官人说,就说娘子一直哭不肯吃东西。”
玉雪看着饭道:“不是吃了吗?”
许娘气的哭笑不得:“你这蠢丫头,按我说的去便是。”
一会儿俞宸匆匆过来了,许娘上前小声道:“官人来了。”
俞宸便要进去,许娘道:“大人别急,我劝一劝娘子已经吃过了,只是心里还委屈。”
“她还委屈。”俞宸对许娘道,“你下去吧。”
俞宸推门进来,见亦真已经躺下了,他便也去梳洗,换了衣裳回来上床,亦真听他上来便赌气往里躲,不躲还好,见她如此俞宸又生起气来去摆布她。
亦真本就委屈,趴在床上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己干什么留在这让他折辱,有本事就真的掐死她一了百了。自己也是自作孽,那些多余的关心放在他身上,就换来这个,便是养一个陌生人也未必会如此狼心狗肺。
她越想越委屈,边在旁哭的泣不成声。俞宸和她赌气,她一哭他更嫉妒,想着之前顺着自己都是装的,如今被戳穿了和他亲近就这么让她委屈吗?
亦真心凉躲到一边再不理他,第二天早早穿好衣裳就要出门,却还不等出大门便被拦了回来,亦真更是悲从中来。
昨日他们走了刘娘子不放心,拉着攸宁来瞧,刘娘子把攸宁打发到一边,自己拉着亦真进屋,亦真这委屈对旁的谁都不能诉,也只有对刘娘子哭一哭了,亦真虽不好说,刘娘子却也猜出几分,心里也怪俞宸,便对亦真道:“真姐儿和我们回去住几天,若是他不放奴就去求老爷。”
俞宸对刘娘子也是有些敬重的,况且刘娘子向着他,他也知道,既然刘娘子发话,他也不好再拦,便只得同意了。
亦真在那住了几天,刘娘子见她缓和些了,便托人给俞宸递话,说自己带亦真去外头,让他也去,便装作遇见顺便把亦真带回去,俞宸正怕亦真不肯和自己回家,如今有刘娘子的话自然乐意之至。
刘娘子也把亦真哄出来,一起到了一间茶水铺子。可巧是冤家路窄,出门来时又遇见了韦三郎,韦三郎是和夫人一起来的,这二人都是坦荡的人,他那日遇见亦真,与亦真说了什么,亦真如何说,他都告诉夫人,后来也知道了亦真如今和俞宸的事,他夫人也不介怀,今日碰上打招呼,韦三郎也大方介绍自己夫人。
亦真和他们说了几句,他们先离去,亦真等刘娘子付账的功夫便看到了俞宸,转身就想上车,俞宸上前去拉住她,刘娘子看到俞宸来了赶紧出来,俞宸道:“刘娘子,正好我带亦真回去了。”
刘娘子在外对亦真道:“那姐儿就和宸哥儿回去吧,有空再来。”
亦真一听,这分明是顺水推舟,不做言语也不挣扎,自己上了车。
到了家亦真自己乖乖回了屋也不和他说话,俞宸跟她进屋,只在她旁边做自己的事,她不说话他也不勉强,倒好像她在闹脾气他是什么好人似的。
这回他也不关她了,只是她去哪里他便跟着,亦真本来也不是个很强硬的人,生气也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再道个歉,说自己不该生气就锁她,只是当时气过头一顺手,也并没拔钥匙云云,亦真虽还不给他好脸,到底也软和下来了。
他又亲自把攸宁请来,与他们一起去游了湖赔不是,亦真便想如果不提以前,虽然这回俞宸有错,但那天她自己说的话任谁听也是真的难听,这天回来便对他道:“子阑,其实我本来当时就想和你解释,只是你没有给我机会。我和刘娘子抱怨几句,只是一时气话,并非我全部真心。”
俞宸问她:“不止如此,那还有哪些?”
亦真上前道:“子阑,看一个人看他做什么比说什么更要紧。那日我并不知你在,与韦公子可有半分逾越?”
俞宸倔强道:“那我怎知你心里怎么想,你以前对他……我是看见过的。”
亦真拉住他手,转过去看他嗔道:“以前我又与他如何了?”
俞宸提起来仍耿耿于怀:“你对他笑了。”
亦真无奈问他:“我就没对你笑过?还是我平日里对谁都冷脸,只对他一人笑过。”
俞宸脸上竟有一丝薄红,道:“可和别人的不一样,你对我从来都没有那么笑过。”
亦真哭笑不得,拍了他一下嗔道:“小气鬼,有什么不一样,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回来去翻。”
俞宸气道:“休要狡辩,就是不一样,你现在也没把我当你爱的人。有时候怕我,有时候还把我当什么都不懂来哄骗。”
亦真无语:“我八个人也不比你一个心眼多,怎么哄骗你。”
俞宸也只好见好就收:“你说的,看一个人做什么比说什么要紧,看你怎么做使我相信了。”
俞宸拉住她,微俯下身去闭上眼,亦真认真的看看他,觉得既陌生又熟悉,既熟悉又有些陌生,抚上他的脸吻了上去。
俞宸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按在自己身前,哪怕之前那么多次的肌肤相亲,也没有今天的一个吻让他觉得和她这般亲密。
折腾了这许多天可算和好了,刘娘子也松了口气。可俞宸表面如此,心里却没有改主意,韦三郎总是他心头一个刺,或许这个刺却并不是韦三郎能除,而是亦真才能,可他却不管那么多,反正不顺眼的人杀不得也不能让他在眼前晃。
第36章 .作茧自缚 ·
俞宸在心里把亦真的错解了, 可韦三郎在他心里却是个比周殷南更介意的存在,原因也无其他,不过是看见过亦真和韦三郎见面。
说起来还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亦真十五岁, 小霍氏还在,但越发察觉自己身体不好了, 便想早点给亦真定下亲事, 着意留心。
这日正和小霍氏刘娘子说话,见亦真在院子里放风筝,俞宸在旁乖巧陪着,小霍氏便笑对刘娘子道:“早前姐姐还在, 那时宸儿才两三岁便见着亦真就不撒手, 姐姐开玩笑, 说宸儿长大了娶姐姐吧, 宸儿要不要真姐姐?宸儿竟说,好,我要。说起来哪怕亦真比宸儿大一些, 亲的总比旁人好,只是没想到姐姐去得那么早, 我也……等不得看着他们了。”
刘娘子在旁偷偷抹眼泪道:“早点把真姐儿的大事安排妥当,夫人放宽了心,身子兴许就好了。”
说着刘娘子拿出一名帖,与小霍氏道:“韦家这倒与小姐般配, 大真姐儿三岁, 定亲以后今年不急着成亲,一两年刚好。”
小霍氏接过来看看, 道:“韦家虽早前被打压,现在年头久了, 倒也没妨碍了,年纪合适,不知人品相貌如何。”
刘娘子道:“听说人也上进的。”
小霍氏便道:“那去韦家搭句话,若是他们家也有意,找机会见一见也是好的。”
刘娘子得了话出去,晚上回来道:“韦夫人也是见过咱们真姐儿,看样子很是满意,问咱们下个月他们家办赏花会,问咱们有意否。”
霍氏想了想,道:“好,我带亦真去,去回了韦夫人吧。”
九月初六这日,亦真来和小霍氏请安,小霍氏道:“亦真,去换件出门的衣裳来,咱们去韦夫人家赴宴。”
亦真也不疑有他,便去换了件正式些的衣裳和霍氏一起出去了。
韦氏将母女二人迎进来,在一旁陪着说话,见亦真温婉大方,听说在家里也是帮母亲理家,照看幼弟的,便更觉满意。
韦三郎下学回来拜见客人,霍氏见韦三郎生的端正又举止文雅,也是满意,韦三郎是被母亲通过气的,见亦真娇美可爱,心里也中意了。
韦夫人便在宴席罢后对韦三郎说:“三郎,母亲送些东西给冯夫人,你去帮母亲送一送。”
韦三郎应下,骑马带着人跟在冯家车后,小霍氏在车里问亦真:“你觉得三郎如何?”
亦真一听便知怎么回事了,虽然只见一面也不会如何情深似海,但见一个翩翩少年自然是娇羞,便红着脸低头不语。
小霍氏便笑道:“真姐儿别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母亲为你安排好,以后若有什么,也不再担心了。”
亦真听这话却伤感含泪:“母亲不要乱说话,你要一直陪着我和攸宁呢。”
小霍氏笑了笑不再多说,她其实是感觉到自己身子确实不大行了。攸宁是男娃,再怎么只要自己上进,自有他的出路,可亦真若不安置好,她那个丈夫会把女儿随意塞哪里去做他仕途的垫脚石也未可知。
下了车,小霍氏带着亦真过去,对韦三郎道:“辛苦三郎了,请进来喝杯茶。”
韦三郎自然不敢唐突,笑着拱手道:“不必麻烦夫人,我这便回去了。”
霍氏对亦真道:“母亲先进去一步,你帮母亲送送三郎。”
俞宸从书院回来,刚一下车,便看到亦真和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说话,他见过亦真许多模样,开心的难过的生气的,可从没见过她这样含羞带怯的笑,他虽年纪还不大,却也察觉到一些不同。
他要上前去找亦真,却被一旁的刘娘子笑着拦下来,因没外人,刘娘子一时也没太在意,玩笑道:“宸哥儿可不能去,那公子明年就是你的姐夫了。”
旁边的玉雪也捂着嘴偷笑,俞宸却见他们都任由那男子和亦真单独说话,心里说不出的怪。
他趁刘娘子不注意,一下子挣开她跑了过去,拉住亦真胳膊,盯着韦三郎,道:“真姐姐,你在这做什么。”
亦真不好意思的低头,韦三郎腼腆笑了笑,抬手道:“三娘,我先回去了。”
亦真点点头,便也羞的转身回了院里,俞宸跟在她身后,心里便更说不出的憋闷。
过了年韦夫人和霍氏商量定亲,谁道霍氏突然感了一场风寒,便一日不如一日,亦真成天以泪洗面哪里还想到其他,霍氏想撑着把女儿嫁出去,却实在打不起精神。
没过两月霍氏快不行了,韦家便派了人来商议要提前成亲,亦真虽拒了回来又哭了一场,不过她也没和韦三郎如何,这点小小的少女之思和她失去母亲的痛苦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俞宸当时的年纪有什么想法也只是怕亦真离开,可他却把这事记住了,长大后懂了事,再回想起来便觉出不一样的味儿来了,这味道实在又酸的他一想起这个人就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怎么可能不恼韦三郎,偏他还自己上赶着触霉头,俞宸更不愿让他留着碍眼。
可韦家虽和最早时几乎把控朝政时不能比,但根基犹在,对韦三郎他也不是说捏死就捏死,现下打压焉知他日又如何,还不如把他拉到自己这边,脚下踩着倒更稳妥。
况韦三郎是个有些才华又很端方的人,不算是雄才大略有治世之才,却也体恤百姓,如此之人把控起来也并不难。
俞宸心里合计好便携带私心与司马文说把他拉拢过来弄到剑南去替他们做事,司马文觉得俞宸提议不错,便上劄子把他弄到剑南去了。
走之前俞宸代司马文去一番真假说道,明明出金陵去偏远处,任何人都是不会高兴的,但俞宸深知,这些清高的人也有自己的弱点,并不是真的就全然高尚无一点人欲。
俞宸便去夸他知他在苏州时如何清正廉洁爱民如子,剑南虽偏却正好需要一个有本事的人,他花言巧语又端的一副令人信服模样,韦三郎还当他是什么好东西,差点把他当个知己至交。
剑南也算得天高皇帝远,他摆布了韦三郎,舒坦自在,神清气爽。哪知百密一疏,韦三郎走之前还写了封信给他,说多谢他如何如何。
俞宸没在家,往日跟着的一个侍从接了信,虽没拆信但韦家的侍从说了几句客气话,说是他们家官人是要谢俞寺卿云云。
这侍从跟着俞宸恰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又没有阿德机灵,嘴没把门,等人家走了就笑话韦三郎是个傻瓜,被俞寺卿摆了一道还写信来谢。别人也不知韦三郎是谁,其实这侍从也不知道,只以为是个俞宸不喜欢的对头,所以和人扯闲篇的时侯也没避讳。
所以这话传到亦真耳中倒也不算太稀奇。
亦真心头一阵发凉,自己那么和他解释,他却还是对韦三郎下手了。可转念又想,只听这么只言片语不清不楚,还是去向俞宸亲自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亦真等了会子俞宸却没回家,心里又有些担心,便亲自往他下朝的地方来了。
攸宁道:“画院后头有一处清幽僻静,我带阿姐过去,让侍从在这等哥。”
两人正等着,忽然俞宸的侍从跑了过来,却看见攸宁二话不说抱着个包袱跑过来塞到攸宁手里,只撂下一句别扔别打开就又跑了,两人一头雾水,马上几个穿官服的内庭司卫兵夺过包袱,打开包袱略看一眼,问攸宁:“这是冯先生的?”
冯攸宁摇头道:“不是不是我……”
本还在犹豫,内庭司见他否认一挥手:“抓起来押回宫!”
亦真吓得赶紧拦,内庭司问她:“你什么人?”
攸宁虽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却怕连累亦真便道:“不认识,让她走吧。”
内庭司也懒得多生事便一挥手只带攸宁走了。
俞宸急匆匆往内宫去,问:“办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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