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道:“已看见他们往内庭司去了。”
俞宸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侍从正想说方才见到了亦真,可俞宸已经进了殿里,他不敢跟着留在外头。
屋里站了些臣子,都在官家周围,一会儿翰林画院的人送来一副與图,内侍把画展开放到桌上展开,圣上便觉一阵头晕目眩,众人吓得赶忙传了太医来,最后查到是與图的轴芯被人换了放了有害的东西,但是什么却没说。
但俞宸知道,这乃是宗室的一个不太算秘密的秘密,宗室天生代代不落的毛病,闻到榉木便会头疼,多了疯癫致死甚至都有可能,所以任何东西不可用榉木。
俞宸是去找攸宁时发现了與图卷轴很轻,仔细看被挖空还没塞东西,他不动声色暗中观察,发现了有人塞了东西,他不敢轻举妄动继续留意,却在这天突然看到攸宁被调换了当值时间。
與图贵重,使画馆先生亲自送也不算什么。所以攸宁是要被算计去送與图的,至于为何是攸宁,应该是冲他。
俞宸在进宫前让侍从去买了副赝品名画,越像越贵重越好,一边派人交给攸宁一边去内庭司举报攸宁偷东西,内庭司不信但是举报的小内侍言之凿凿,便也去抓人了。
结果一来和举报人说的一模一样,他们把攸宁手里东西一打开,看着也不是很懂,但确是名品,便把攸宁带走了,这般一来攸宁便躲过了送画这差事,只剩下另一个人去了。
另一个人招供,他本来是想拉攸宁一起的,中途再溜,让攸宁一个人去,结果突然攸宁没来,他只好自己来了。
俞宸如此一来救了攸宁和自己,宗室的秘密自然宗室之人最懂,圣上当然第一怀疑宗室,如此可谓一举多得,可人说有得必有失,倒是不假。
圣上圣体欠安兹事体大,自然要认真小心查,这一查俞宸便两天没有出宫。
这早才一出宫,却见亦真没在家,许娘说去了俞家了。
俞宸上马就去了俞家,急匆匆就往里闯,却看到亦真好好的和他父亲俞廷坐在厅里。
他松了口气上前,却忽然出来十几个人按住他,不由分说把他关到了一小屋里。
到了傍晚,亦真推门进了屋,一进来便见俞宸被捆住手,一身狼狈坐在地上。
第37章 .作茧自缚二 ·
到了傍晚, 亦真推门进了屋。
这屋的窗都被厚厚的帘幕遮住,亦真进屋就着门口的光,一一都拉开, 屋内瞬间泄进暮光来。
亦真又踱步站回门口,背身关上了门, 见俞宸被捆住手, 狼狈跪在地上。
俞宸一见是她,急道:“亦真,他们可是为难你了。”
亦真看着他摇摇头,缓缓道:“不曾, 我是座上宾, 怎会被为难。”
俞宸脸色十分难看, 看她道:“你来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亦真从袖子里拿出和离书, 对他道:“你看这个你是亲自写上你的名字,还是我帮你按一个手印?”
俞宸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亦真, 你什么意思?!”
亦真平静对道:“这是俞老爷应允的。”
俞宸一怔,仍难以置信, 亦真看他道:“子阑,被人摆布的滋味如何?被人算计好不好受?”
俞宸脸霎时心头一凉,想要说什么,可开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跪在地上泪水止不住落下。
过了半晌才终于道:“这滋味, 我早就尝过了。”
亦真看他这般也不是不心疼,可越是心疼越是更恨他, 怒道:“你尝过还要施加于我?!可见你对我哪有半分爱意。”
俞宸冷笑一声,道:“不然如何, 难道爱一个人不想她留在身边反而想她送到别人怀里吗?”
亦真看他这样毫不遮掩反倒气的不知说什么了。
俞宸又恨恨道:“不然我该一辈子远远看着你,不可能的,我不能摆布别人,便要被人摆布。这怎能怪我?”
亦真被他说的心里有些乱,可自己也不是因这些旧事才狠下心的,便质问他:“可我已经什么都依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去因为过去的事牵连别人,韦公子,还有攸宁……是不是你……”
俞宸低头道:“是我,我一直视韦三郎如眼中钉肉中刺,怎会一直让他在我眼前扎眼,自然是要除之后快,待他一出京便会横死,一家子一个活口都不留。
攸宁一直缠着你,你和韦三郎再见面也是因他之故,本来我都忍了,上次又见你在茶楼和他见面,我怎么忍得了,于是便使人陷害了攸宁,禁中偷盗是大罪,又有我在后推波助澜,他不死也要流放,他便再没机会在你身边占你的心思。”
亦真一阵齿寒,刚要开口,俞宸却又突然问她:“我这样说,是不是和你对我的设想的一模一样。”
亦真气的发抖,想自己真是错看他了,总以为他任性之余尚有底线,可没想到竟是如此。
她冷冷开口道:“我收回之前的话,对人,对事,我都错信你了。你还敢怪我往不好了想你,你自己不做别人怎么想。”
俞宸笑道:“错信?你没错,因你根本没信过我。”
俞宸想再看她一眼,却都不敢抬头,缓了许久,闭眼对她道:“我什么都告诉你了,我父亲我绑来又不能关一辈子,他接下来要如何?”
亦真道:“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反正你父亲答应帮我救出攸宁,你在这也不能再对旁人下手,我便也不追究什么了。
你这个签了,我不再是你妻子,也不再是你姐姐,当初你从俞家离开我留下你,如今你送回俞家,也算有始有终。你便当做从来没有来过冯府,不曾认识我和攸宁,从此断绝了关系吧。”
俞宸气的急喘,咬牙切齿道:“……你想得美!我……”
他才要再说,亦真突然看到他袖口因挣扎露出了的荷包,目光一闪上前去。
俞宸这才真的急了,急切看着她道:“你要干什么!”
亦真左顾右盼看到旁边的烛台旁有一剪蜡烛的小剪刀,俞宸也看到了,立刻想要起身先去拿,却怎么也站起不来。
亦真拿过剪刀,站在不远处他道:“子阑,既然你执迷不悟,我帮你做个了断。”
俞宸急的红了眼睛,使出最卑微恳切的语气对她道:“亦真,你别动它!是我错了,但你听我说,我没害攸宁也没伤韦三郎,这次真的没有,我求你了,求你还给我!”
亦真被他气的湿了眼眶,但仍决绝道:“都这时候了你还在反复扯谎,无药可救。”
亦真那有些旧了的荷包放在剪刀刃中间,然后就那么看着他,当着他的面,呲的一剪刀下去。
俞宸狠狠一抖,额角和脖颈的青筋都现了出来,好像那剪刀像剜的是他的心。
她却尤嫌不够,捏着荷包一下一下,半片竹叶都剪的丝丝缕缕,还没巴掌大的一块布剪的落了一地。
边剪边道:“我本还想要不要剩下的半片补上,现在只是觉得当初便半片也不该有。”
俞宸闭着眼止不住泪水落了一襟,却咬着牙再没说一个字,待亦真住了手,见他靠在床边面如死灰,浑身都被抽了筋骨一般,方才都还不曾如此颓败。
亦真却不知为何心里也没多少快意,反更加难受。
亦真放回剪刀,俞宸突然在她身后叹了口气道:“阿姐,你是不是后悔救我了。如果我早就死了,就没机会害攸宁,你还有很多机会和一个真正纯直君子在一起,而不是被我这样恶心纠缠。”
亦真站住看着旁边,对他道:“我没有。”
俞宸却真的松口了,颓然哽咽道:“你想要的,我会给你的,你再容我一天……”
亦真听他提起日子,回过头看他。
俞宸低着头失笑道:“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吧,今日是你当初离开的日子……”
亦真终究还是心软了,抬手抹了眼泪解释了一句:“如果不是你……”
俞宸凄楚道:“阿姐,你还没见他们如何就恨不得我死了,若是反过来是攸宁杀了我,你会心疼我一下,还是看都不看一眼就赶紧帮他我埋了呢?”
亦真心头一酸,抿了抿唇,道:“攸宁不会……”
亦真抹去眼泪,不想再和他多说,转身道:“我明日再来贵府,希望到时候你信守承诺。”
哐的门关上,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过了不知多久,天也黑了,过来一个小女使绳子解开,端了放了茶水在旁边。
俞宸被松开后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匆忙从袖子里掏出药放在嘴里,没多想顺手茶喝了。
喝完他觉得浑身无力,这时那个小丫鬟进来,小心走到他身边,就要去碰他腰带,他虽虚弱,但对付个小丫鬟还够,怒喝一声:“滚出去!”
小丫鬟道:“老爷……让我伺候少爷……”
俞宸一捏住她脖子,收紧手狠道:“你不出去便死在这。”
小丫鬟吓得推开他拔腿就跑,外头婆子在外破口大骂,俞宸听这声音熟悉的很,爬起来靠着门道:“那贼妇和老不死的只会这些下作手段了吗?”
婆子道:“少爷这是怎么话说,老爷和夫人也是为你好。”
俞宸笑道:“那替我多谢他们。他们对我这么关照,也不枉我送他们的三个孽种上路。”
婆子在外尖声道:“你什么意思!”
俞宸不再说话,婆子赶忙跑回屋,可见俞老爷在屋里,不敢说话。毕竟俞老爷如今只这一个儿子,便真是他杀了常氏三个孩子俞老爷也不可能他如何。
待到第二天一大早俞老爷离开,婆子话告诉了常氏,常氏立马哭叫:“这杀千刀的小杂种!竟然是他!!!我这就去活剐了他!”
昨夜亦真回了家,正想着去找人进内庭司探问攸宁情况,谁知今日一大早她人还没出门,便看攸宁活蹦乱跳回来了。
亦真急忙上前道:“你怎么出来的?”
攸宁道:“就走出来的呀。”
“不是说你偷盗,到底怎么回事?”亦真急得有些发晕。
攸宁道:“阿姐你听我说,我还得谢谢哥呢,哎,他没在家?我听说他告了假呀。”
亦真心里咯噔一下,愣怔看着他道:“你在说什么呢?为什么要谢他,不是他害的你吗?”
攸宁也疑惑道:“嗯?哥平白无故害我干嘛?你听我说,原来那天他派人塞给我那个确实是要让我被内庭司抓起来。
那天画院奉上的與图出了问题,一个人想让我去送栽赃对與图做了手脚,结果因为我被内庭司带走没去,他只能自己去,然后他就败露了。哥应该是消息灵通提前知道,又不能打草惊蛇,也来不及告诉我,所以使了法子让我避开。
他这样做我还有内庭司做证人,证明我没当值不是刻意躲避,所以我一点嫌疑也没有。
而且那个画也是假的,我去了内庭司与他们好好解释,他们又去库里核对了,真的确实还在,就我放出来了。”
亦真面色惨白,推开攸宁便要跑出去,攸宁跟在后头道:“阿姐大早上你去哪里?”
亦真顾不上他,边疾走边对许娘道:“你快去,帮我问书房的人,那封署名韦植的信找来。”
许妈妈赶紧去了,她又回过头问攸宁:“你记不记得上次船上碰到的韦三郎,听说他出京了,现在如何?”
攸宁看她道:“阿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你和韦三郎相识吗,为什么打听他?”
亦真急道:“你快说呀!”
攸宁道:“没什么呀就挺好的,今天出宫碰到我们的友人还接到信说他如今可能已经到了楚西……”
正好许娘也信取来了,亦真拆开一看,手止不住的抖,信里韦三郎说多亏俞宸开解,自己本来就不适合在金陵宦海沉浮,去了外任有事做更踏实,还说回来请他喝酒。
虽然事情未必如此简单,可俞宸没有害他性命也是事实。
亦真对许娘道:“快备车我去俞家。”
许妈妈道:“现在出门这也太早了吧”
亦真闭眼落泪:“已经迟了。”
第38章 .珍宝 ·
亦真不断催促, 下了车急匆匆往里跑,俞府的门房也见过她没有深拦,她急忙便往俞宸这来。
来到院子却看到屋门上落了锁, 亦真对旁边仆人道:“我来取东西,不会把他放走, 把门打开。”
婆子互相瞧了瞧, 见她一人应该也带不走人便把门打开让她进去了。
亦真才进屋,便听后头一阵急促脚步声,常氏喝道:“锁上院门!”
亦真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却看到俞宸坐在床边, 可还不等她张口俞宸便把她推到床里角落用帐子掩住。
常氏一进来, 便破马张飞咬牙切齿, 阴狠道:“好小子, 听说你有话想和我说。”
俞宸轻蔑道:“你也配和我说话。”
常氏怒目圆睁,喝道:“来人!”
一声令下便从屋外又进来几个家丁和婆子,常氏道:“你不说先给你点甜头尝尝。”
说着一个家丁便抽了他一藤条。
亦真听见急得要出来, 却被俞宸死死攥着手腕不让她动。
俞宸却愈发嚣张:“你想听什么,想听我承认那几个孽种是我弄死的, 还是想听我细说用什么手段让他们死的。”
常氏气的让人按住他,自己亲自上手狠狠抽了他几下,骂道:“你这小杂种!贱种!说你是用了什么手段!”
俞宸嘲弄笑道:“这么久了我哪记得,左不过就是下毒, 什么鹤顶红泡过的蜜饯, 断肠草做馅的饼子。抑或有的毒是慢性的,慢慢的吃, 到时候使什么常见的东西一引,死的干脆利落还不好查。听起来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只是我不记得你哪个孽种吃的是哪个了?”
常氏气的直抖,拿起一杯毒酒道:“既然你承认,我也不和你废话了,今天白绫子刀子毒药都给你备齐了,你敢害我儿子,我能让你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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