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皱眉瞥了瞥纪伯宰,回头朝大司行礼:“既是大司的恩裳,奴便叩谢恩典。”
“好。”大司看了半晌的戏,倒是没在意司徒岭,而是瞧着纪伯宰的反应,甚是满意地点头,“那便快入席吧。”
纪伯宰等着大司先走之后,两步上前便抓住了明意的手腕。
“大人做什么?”她满脸无辜。
“这话该我问你。”他皮笑肉不笑。
明意眨眨眼,更是莫名:“方才大人不是在让奴配合您演戏、让大司觉得您中情蛊已深?”
……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茬?
死死盯着她的脸,确定她眼里没有半分心虚,他才冷脸甩开她的手:“不要自作主张。”
“那下回大人明示呀。”她苦恼地道,“奴又不是您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那么多东西。”
骗人,她先前明明就能知道。
纪伯宰心里有气,抓着她就没松手,一路将人带着进了踏歌台。
今日的迎客宴还与昨日一样有鸢尾花姑娘在座,只是,徐天玑远不如昨日的嚣张跋扈,她焉嗒嗒地坐在纪伯宰的席位旁边,远远地看见他们携手而来,脸色就是一变。
“大人。”她迎步上前,急急地道,“今日虽没有什么脸生的使者要来,却也有些您没见过的事物,还是小女在您身侧为好。”
她一边说一边看明意,心里恨得牙痒痒。
昨儿明明就能置她于死地,鬼知道她怎么翻了身,竟还让司后落了罚,连累她被好一通责骂。
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明意坐在纪伯宰身边。
“我身侧只有一个位置。”纪伯宰没松开明意的手,态度很明显。
然而,这人是当真不知趣,上前来就挤开明意,自顾自地道:“那便只能劳烦这位姑娘再去末席坐一坐了。”
第78章 斗者造册
明意被她挤得一趔趄,倒是松了纪伯宰的手就打算走,毕竟她今天也不稀罕坐他身侧了,坐哪儿没肉吃啊。
然而,纪伯宰没撒手。
他侧步躲开了徐天玑的靠近,顺势将明意拉过去抱进臂弯,头也不回地走上了正席。
徐天玑始料未及,不敢置信地回头,就见他双手按着明意的肩,将她按在了他身边的软垫上。
明意一脸无奈,遥遥地朝她耸肩。
赤裸裸的挤兑和炫耀!
徐天玑不甘心,也不敢就这么走了,犹豫半晌,还是厚着脸皮跟上去,站在了纪伯宰另一侧的空地上。
“大人。”她低头道,“小女就在这里,既能帮到您,又不碍着您。”
“不必。”纪伯宰不耐烦了,“我喜欢聪明人,但你显然不是。”
徐天玑慌了:“小女……小女虽不见得聪明绝顶,却也并非蠢笨,大人何出此言?”
明意都看不下去了,友善地提醒她:“徐姑娘缺些眼力劲儿。”
纪伯宰这个人最怕纠缠和麻烦,他喜欢你的时候自然随你亲近,但若厌了,就万没有凑上去的必要,越凑越招他烦。
她是真心在替人解惑,但不知为何,徐天玑听着好像反而更生气了,眼泪都涌了出来:“我与大人说话,有你何事?”
年轻就是气盛,说话都冲得很。
明意微微一笑,挽着纪伯宰的手臂道:“这是我夫君,你与他说话,自然有我的事。”
纪伯宰漫不经心晃着的手突然一顿。
他侧眼,飞快地看了看她又垂下。
明意没注意他的动作,只朝徐天玑抬了抬下巴:“先前不还说我没有名分么?应姑娘所求,大司刚给我抬了良妾。”
徐天玑傻眼了。
她压根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骤然听见这消息,只觉得五雷轰顶。
明意成了纪伯宰的妾?那她呢,她怎么办?
姑母若是知道她没有成事,还连累她受罚,她还有命活么?
嘴唇颤抖起来,徐天玑泪眼看向纪伯宰:“大人缘何只在意那皮相,她这二两美人皮难道不会老、不会变么?小女才是真正能帮到大人的人!”
纪伯宰从明意的甜言蜜语里回神,觉得她这话有些好笑。
徐天玑所谓的帮他,也只是让他表现得熟络一些、不让对面的人难堪罢了。就算没有她,他也不会损失什么,何以就像是少了她不行一样。
“你可知《斗者造册》第八章 第二目的文章是何意?”他问。
脸色微微一僵,徐天玑止住了悲怆的姿态,狼狈垂眸:“师长尚未说到那一目。”
纪伯宰了然,扭头问明意:“你可知?”
“她怎么可能知道。”徐天玑不屑,区区舞姬,认不认字都是另说。
明意挠了挠头,略微尴尬地道:“第八章 第二目,倒是看过。”
“哦?”纪伯宰来了兴趣,“看懂了?”
“算是懂了吧。”她看了旁边满眼震惊和不信的徐天玑一眼,轻声道,“说的不过就是斗者的心态,自以为是者往往都会惨败,所以引力之时需全神贯注,不可分神,且无论对手强弱,都当以劲敌视之。”
她说完,忍不住小声嘀咕:“真是好为人师。”
徐天玑听她侃侃而谈的时候嘴唇就已经发白,再听她说完这一句评语,当即就大声怒斥:“你是什么身份,也敢编排写这《斗者造册》的人?!”
她这嗓门当真是极大,别说正席上坐下的朝阳城使者等人,就算是末席上的文人斗者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宴会还没开始,大司也还没落座,众人也就没那么顾忌,当即就有人喊起来:“谁敢编排明家嫡子啊,朝阳城的人还在上头坐着呢。”
“是啊,活得不耐烦了。”
嘈杂的指责声从四周涌来,徐天玑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当即指向明意:“就是她。”
明意目露惋惜地看着她。
这小姑娘有挺好的条件,奈何就是不太聪明,这是踏歌台,是慕星城的地方,她一个慕星城的人指责她诋毁朝阳城的人,怎么都不会让慕星城的人觉得高兴。同样,朝阳的人虽是高高在上,但毕竟来者是客,还做不了慕星城的主。
此等举动只会让场面尴尬,却不能置她于死地。
果然,短暂的喧哗之后,正席上的单尔就开口了:“此乃交流切磋之地,最忌讳断章取义,还望姑娘慎言。”
徐天玑一愣,没料到这使者会是这个反应,连忙看向旁边的佘天麟。佘师长可是明献的恩师,怎么能容人诋毁他的弟子。
然而,佘天麟顺着热闹看过来,却是笑着问了明意一句:“以你之见,这一目该如何写?”
明意不敢看他的眼睛,只闷声道:“既是斗者造册,写些斗术招式就够了。”
“老夫当年也是这么劝明献的,可他不听。”佘天麟哈哈大笑。
他笑得太开心了,以至于四周的人都有些莫名。一个命妇而已,妄议他们明家的继承人,他怎么还乐上了。
徐天玑咬得腮帮子都泛酸,她抬手还待再说,旁边就来了几个内侍,不动声色地将她押了下去。
席间以此为话头,开始纷纷聊起斗者造册,渐渐地没人再注意这边。明意松了口气,身子往旁边略略一靠,就听得纪伯宰开口:“佘天麟对你,过于熟络了些。”
心里咯噔一声,明意垂眼:“佘师长为人慈祥,与谁都是这般。”
“是么。”他点头,“可《斗者造册》今年才从朝阳城流入慕星城,你是哪里学来的第八章 ?”
明意:“……”千算万算,算漏了这一遭。
她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着急。”纪伯宰轻笑,漆黑的眼眸慢慢从她脸上划过,“我有的是时间,你慢慢编。”
都让她编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说什么他都不会信。
明意撇嘴,索性就当没听见。
桌上的酸黄瓜挺开胃,她夹了一块进嘴,冷不防就听得对面有人开口:“方才那位姑娘见解不凡,看着倒像是会斗术的,不知可否展示一二?”
第79章 管你死活呢
说话的人是正席上新草城的副使季清,浓眉大眼的,一条青紫色的经脉像蛇一般从手腕缠绕到手肘。
他看着明意的方向,表情分外轻蔑。
明献再如何,那也是六城大会七年魁首,远胜在座的大部分人。她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也就敢嘴上议论罢了。
果然,他这话一说出去,那妇人就有些尴尬地摇头:“今日不大方便。”
“是不方便,还是压根就不会?”他很不给颜面地反问。
四周一时起哄,纪伯宰抬眼,淡淡地迎上他的视线:“难得这位大人有此雅兴,内人今日不便,不如就由在下来与大人切磋一二。”
说罢,连反驳的机会都没给他,手往榆木案几上一撑,雪青色的衣角就拂向了场内。
季清嘴角僵了僵。
他的修为远不如左平大人,跟纪伯宰过招必定会狼狈不堪。但纪伯宰已经在场内等着了,他若坐着不动,便成了笑话。
咬咬牙,季清还是跟着下了场。
大司与薄元魁谈笑着进场的时候,就看见漫天元力飘洒,有人从他们眼前摔过,重重地撞在紫色的域壁上。
两人都是一怔,这时候尚早,人都还没到齐,怎么就开始切磋了。
“伯宰?”看了看动手的人,大司纳闷地问,“这是起争执了还是怎的?”
下这么重的手?
纪伯宰脸上挂着十分和善的笑意,撤了冥战之域朝二人走来,温柔地道:“怎么会,来者是客,切磋而已。”
谁切磋会把人打得满脸是血啊?大司想替他打两句圆场都说不出话来,只能汗颜地让人传言笑来看诊。
薄元魁打量了季清两眼,心里暗惊,纪伯宰先前分明是紫色的元力,怎么给人造成的伤口上还有些黑色的东西。
难道他已经修成了黑色的元力?不可能,他才多少岁,真若如此,慕星城早该是第二个朝阳城了。
瞧着场内气氛有些凝重,大司连忙上前入座,一坐下就笑道:“按照往常迎客宴的规矩,这第二日应是要拿些镇城之宝来与诸位共赏的,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这是迎客宴上最吸引人注意的环节,众人连忙从方才那一边倒的切磋里回神,纷纷朝入口张望。
慕星城准备了两件奇珍,盖着红绸被斗者用元力缓缓移到了场中的石台上,一大一小,一高一低,微微泛着光。
明意原本还在埋头吃东西装傻,察觉到异样,连忙抬头。
“这第一件,是大星陨石,材质特殊,能铸打成型,但软手去摸它便是软的,硬刀去砍,它又坚硬无比,是铸造神器的绝佳材料。”大司挥手掀开红绸,满意地听见四周一片惊叹声。
“这么大一块!能铸多少神兵利器啊,明年咱们神器堂有希望了。”
“慕星城真是得天独厚,这东西别的城池可不好得来。”
“老天爷赏的,有什么办法,拿东西来换吧。”
场上大部分人都紧盯着大星陨石,但司徒岭发现,纪伯宰、薄元魁、包括左平,目光看向的都是旁边那个尚未揭开红绸的小东西。
巴掌大的东西,就算是更稀奇的材料,也做不了神器,他们怎么会是这个表情?
好奇地侧头,司徒岭想问问明意,结果一侧头就瞧见明意的目光比那些人还亮得厉害。
“天地玄晶。”她喃喃。
晶石是斗者修习时用的,但也只是用来储存满溢的元力而已,司徒岭不知道这个玄晶有什么珍贵之处,但对面的薄元魁也在这时候开了口:“按照往常的惯例,迎客宴上摆出来的珍宝是要当彩头的,大司舍得?”
大司笑着点头:“各位但凭本事。”
要是之前,他肯定舍不得拿这两个东西出来。但现在,他有纪伯宰了,这两样东西便是助纪伯宰扬名六城的垫脚石,只要赢下它们,纪伯宰的威名便会传遍六城,届时,就算慕星城暂居下三城,他们的日子也会好过得多。
薄元魁自也明白他的算盘,但大星陨石和天地玄晶对斗者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就算知道胜算极低,他也想去一试。
不止是他,旁边的佘天麟和左平也都动了心思,远处还有郑迢和几个察觉到天地玄晶气息的上等斗者,大家相互一看,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战意。
但如此一来,他们的对手就不是彼此了。
“这第二件是什么呀?”有人问了起来。
大司看了一眼纪伯宰,没有再掀开红绸,只让人把东西先带下去看管。
座上斗者们也像是有默契一般,场子一空就纷纷飞身下去。
十几个上等斗者同时进场,场面十分壮观,座上不少人惊呼起来,就连舒仲林都失态地拉着梁修远问:“这是在干什么?会造神器的不就佘天麟么,其他人怎么也都去抢那陨石了?”
梁修远这两日心情甚是糟糕,闻言只看了场中的纪伯宰一眼,闷声道:“给他备好伤药吧。”
这上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单挑赢过纪伯宰,但若是轮番上阵,那比的可就不是元力强弱,而是看纪伯宰在遇见谁的时候扛不住倒下。
明意皱眉看了一眼,发现郑迢那个武憨也下去面对着纪伯宰,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这人眼里大抵只有过招尽兴,压根不讲什么策略。他分明是最能坐收渔利的,却被薄元魁当了枪使,第一个落下了冥域。
她扶额,余光瞥了一眼纪伯宰又飞快地收了回来。
纪伯宰肯定是不会轻易认输的,那两块石头且先不论,想保住自己的地位就必须赢下这一场。
但他这么硬来,怕是要吃些苦头。
无所谓,吃就吃吧,明意想。她只是个小舞姬,断然是不会替人操心这些大事的,当个看客一般吃着小菜等个结果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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