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谁能顺眼?”明意摆手,“你回去吧。”
“姐姐有空就叫我。”司徒岭笑出两颗虎牙,“只要姐姐需要,我随时都有空。”
“好。”她笑着目送他上后头的马车。
纪伯宰兀自坐在房间里,一声不吭,背影阴沉沉的,叫人不敢靠近。
明意走进去,喊了他一声:“大人?”
“你来做什么。”他闷声道,“跟人叙旧这就完了?还早呢,才叙半个时辰哪里够。”
酸不溜丢的,快赶上茯苓刚泡的菜坛子了。
明意敲了敲那雕花门,脾气极好地提醒他:“这是我的房间。”
生气回自己院子里去啊,跑她这儿来算什么。
那人背脊一僵,接着转身,一贯冷漠的眼里竟带着几分怨气:“怪我,习惯性地就往这里来。”
说着,又恼:“那你怎么不会主动去我的院子里?分明见我这般生气。”
“你气什么?”明意淡然坐下,“气司徒岭比你懂事还是气他比你体贴?”
“我气你待他温和,还对他笑,但一见着我,就是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他顺手将铜镜拢过来,气愤地放在她面前,“你自己看,这同方才那笑语盈盈的姑娘是同一个人么?”
明意语塞,拂开铜镜:“他是我义弟。”
见鬼的义弟,他那就不是看姐姐的眼神。
深吸一口气,纪伯宰看进她的眼里:“你总不能待谁都温柔,独对我冷漠不让亲近。”
让他亲近?明意垂眼。
先前她是敢的,毕竟不睡白不睡,也算是人生的一段经历,但现在……
纪伯宰太过黏她,只要在有她的场合,他的眼神一定落在她身上。两人独处,他想靠近又克制,她都能感觉到他手背绷起来的经脉。每日他都往她院子里送东西,大到金银珠宝,小到饭菜点心。
她没被人这样对待过,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就算知道他常用这些手段对付女儿家,却还是会忍不住想,有没有可能这一次他真的收心了,待她是认真的?
尤其眼下他这吃味的模样,急切又难过,当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明意不敢看他,不是不想,是怕自己也被骗了,那可就比那些上当的姑娘还蠢了,人家是不知道有陷阱,她这算是知道有陷阱还往里跳。
纪伯宰突然打了个喷嚏。
明意回神,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把披风脱了,里头穿的是天青烟雨的单衣,薄得很。
她是不想管的,毕竟这人跟司徒岭不一样,他有元力,可以自己隔绝冷气。
但是,今日实在是冷,她裹着狐毛都指尖发凉,他若冻病了,训练又得耽搁好几日。
犹豫半晌,她还是起身,去柜子里拿了一件披风来给他。
然而,手刚伸过去,这人就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接着一用力,她整个人都往前跌。
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纪伯宰轻叹一声,像干涸许久终于喝到水的人,喉头滚动:“你还是在意我的,是不是?”
心里一沉,明意想推开他,但这人胳膊力量极大,虽然没箍着她,但也没让她挣开:“你身上的毒是寒性的,最怕冬日。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拒绝我。”
“大人不知道原因?”她忽然咬唇,微微皱眉。
纪伯宰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长发:“明意,信我一次,我不会负你。”
“……”
“意儿,信我。”
***
漫天星光璀璨,落进窗台,照得锦被上绣着的花微微泛光。
明意睁开眼,发现纪伯宰的胳膊还是牢牢地抱着她,像怕她半夜偷跑一般。
比起第一次在一起的样子,眼下的纪伯宰更像一个动情的男人,而非简单利用她的大人。
她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命应该能更长,那这余生有人陪着一起过,是不是也挺好的?
转头看着身边这人沉睡的脸,明意的眼眸一点点地亮起来。
第156章 千万花红不如有软玉一握
言笑也没想到,这两人出去了一趟,回来竟就和好了。
他替明意诊着脉,还是忍不住频频回头看旁边站着的纪伯宰。
纪伯宰沉着脸踢了他坐着的凳子一脚:“能不能诊?”
“能啊,明姑娘这脉象比先前强劲有力多了,没什么大碍。”言笑干脆转过身来看他,“我就是纳闷,你怎么突然转性了?”
回慕星也有一段时日了,一个姑娘也不往身边收,还整天围着明意转,跟变了个人似的。
纪伯宰得意地仰头:“有千万花红不如有软玉一握,你不懂,我不怪你。”
说着就将明意扶起来:“你去教白英她们吧,等我与他说两句就过去找你。”
知道自己身体没问题了,明意也放下了心,笑着与言笑一抱手,便提着裙摆出了门。
言笑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嘀咕:“明姑娘的气质也变了不少。”
先前在伯宰身边还略显逢迎,眼下竟像是亭亭玉立的荷,不蔓不枝,不依不靠,多了几分清冷味道。
“言笑。”纪伯宰看着外头,神情突然淡了下来。
许久没听他这么连名带姓地喊他,言笑心里一怔,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起你说你在慕星的亲人不多,想着年底应该没地方去。”纪伯宰垂眼,“到时候,来我府上过年吧。”
“好啊。”他点头,“那你得把六城大会给赢下来,这样的年才过得热闹,我跟着你,也才能有好酒好菜吃。”
拍了拍他的肩,纪伯宰道:“六城大会我是一定会赢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只有赢下来,后头的事才有做的可能。
只是,大抵恭王是有些忌惮他了,谭家那几个公子来元士院不但没帮忙,反而成天妨碍集训,要不是秦尚武拦着,罗骄阳险些与他们动手。
“这是没办法的事。”纪伯宰与他们低声道,“再忍一个月就好。”
说是这么说,但他们不但不好好训练,反而拿着神器在沙场上乱用,误伤了人也不改。
这天明意正在修铸新的神器,冷不防就见白英急匆匆地跑进来与她禀告:“姑娘,纪大人受伤了!”
训练是会受伤的,但能让她这么着急地过来传话,那应该是伤得重了。
明意放下手里的工具,解开了围裙,慢慢地往外走。
“谭中月用黑云压城伤着了大人的左侧腹部,言医官已经过去了,但眼下没人收缴神器,他还在用,罗大人已经发火了。”
听得点头,明意表情十分平静,平静得白英都以为她不是那么在意纪大人了。
然而,一到沙场,白英就发现姑娘的眼神变了。
谭中月正大笑着用黑云压城与罗骄阳对峙,罗骄阳没有用神器,元力与他只能五五开,谭中月看着他吃力的脸颊,哼声道:“说什么不用神器就能击败我的大话,你能不能活下来都是另说。”
他这神器是花高价从元士院买去的,也是出自明意之手,主控制,但又配有暗器,能将人杀于元力囚牢之中。
沙场上是不允动杀心的,但明意瞧着,谭中月手指已经放在了暗器的技巧按钮上,指腹已经开始发力。
她出手,纯白的元力像浪一样卷过去,将他连人带神器一起绞住。
“明姑娘!”樊耀等人立马迎了上来,焦急地道,“他们说一对一比试,不让旁人出手。”
谭中月也看了过来,破口大骂:“哪里来的死娘们,敢偷袭!”
明意收紧了元力,瞬间将他捏得大叫。
“我不管什么偷袭不偷袭,只知道有人伤了我男人,想看一看是个什么东西。”她冷着脸,夺回了他手里的黑云压城,看了一眼,然后就还给了他,接着将他整个人直接扔回了地面。
一丈高扔下来,谭中月疼得脸都白了,气急败坏地用黑云压城对准她,用力地按下机关。
然而,原本该涌出铺天盖地元力的神器,竟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你,你动了什么手脚?”他慌了。
明意拍手,答也没答,只对罗骄阳道:“继续比试吧,我不打扰二位了。”
没了神器,罗骄阳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立马祭出冥域,将谭中月困在了里头。
身后很快传来谭中月的惨叫,明意面无表情走向旁边供斗者休息的厢房。
纪伯宰原本在一边看一封密函一边让言笑包扎,一声也没吭,冷不防的言笑就见他飞快收起密函,然后扯了一截白布咬在嘴里,痛苦地闷哼出声。
言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都包扎完了,也没碰着他啊?
下一瞬,身后的房门被推开,一股清冷竹香漫溢进来。
纪伯宰适时抬头,皱眉看了她一眼,又瞪向她身后:“不是说不要惊动她吗?”
明意沉着脸进门,在他软榻边坐下,看了看他那包得极厚的腰,眉心微皱。
“别担心,不太疼,已经包好了。”他勾唇,捏了捏她的手指,“小伤。”
“能在那种废物手里伤着,你在想什么。”她冷声开口。
纪伯宰轻笑,吃力地动着身子将脑袋挪到她的腿上枕着,轻舒一口气:“一时不察,叫他得手了。”
“知道他包藏祸心,就不能将他扔远些?”
“顾着恭王的面子呢。”
明意别的地方虽然未曾有优待,但从未有人阻拦过她修习,恭王不但阻,还是让这么个人来使着阴招恶心人,简直是奇闻。
她抿唇,没再多说,只问言笑:“要养几日?”
“十日即可。”
马上就是六城大会,哪有十日能用来养伤。纪伯宰挣扎着起身:“无妨,用元力裹一裹就行。”
明意将他按下去,沉声道:“你老实待着,其余事交给我。”
言笑微微诧异,他还没见过这样的明意,霸道像一个男儿似的。伯宰哪里会喜欢这样的,他一贯只喜欢听话的娇花。
然而,扭头过去,他就看见那人满眼星辰地望着明意,像是在看什么珍贵的宝贝。
言笑:?
第157章 他不对劲
言笑觉得纪伯宰很不对劲。
他看起来像换了一个人,对明意好得天上有地下无,整天除了修习就是明意,别说花满楼,就连主动凑上来的舞姬他也不多看一眼。
可是,这模样他见过,去年诱惑一个高门贵女的时候,纪伯宰也是这般,仿佛突然收心,一心一意地与人煮茶论画。那时候他骗过了所有人,连他也觉得他可能是要安定下来了。
然而,那个贵女的家里与别人定下了婚约,贵女哭哭啼啼地跑来找他求他带她走,纪伯宰却是坐在花满楼的露台上,捏着酒盏笑眼盈盈地问:“走?去哪里?姑娘即将大喜,当回去好生绣嫁衣才是。”
贵女怔然,颤抖着问他:“你难道舍得看我嫁给别人?”
纪伯宰展扇就笑:“姑娘与在下不过是神魂偶有契合,投缘的画友罢了,难道还有别的情谊?”
言笑记得那个贵女,因为她与别人不同,别人是看见纪伯宰就主动凑上来,而她是不屑一顾,觉得纪伯宰出身低微,不通风雅。
那时她当面拂了纪伯宰一盏酒,伯宰就惦记上她了,诸多次送礼宴请、偶尔的嘘寒问暖,再在一次大庭广众之下待她格外不同,那贵女就松动了心思,渐渐地盼着与他见面。
两人好的时候能旁若无人地乘车同行,在慕星城其他姑娘艳羡又嫉妒的目光里逐星而去,言笑当时也觉得,若是这贵女有了别的姻缘,纪伯宰说不定会使些手段将她夺回来。
可是没有,听闻那人的婚讯,别说手段了,纪伯宰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言笑去问他此事,他只说:“我还没到成家的时候,又怎好耽误人家姑娘。”
要不怎么说衣冠禽兽呢,当时诱惑人家给人家希望的时候,也没说害怕耽误人家啊?
从那以后言笑就知道,纪伯宰这个人是把感情当玩物的,他不可能因为某一个人安定下来。
然而他没想到,他这样的手段有一天会用在明意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言笑觉得明意跟别的女人不同,纪伯宰用这种手段,最后未必能得意。但他不想提醒他,他也想看看这个纵横情场从无败绩的风流郎君,会不会有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一天。
还怪期待的。
收回自己的药箱,言笑对明意道:“他这伤也没多重,只是皮肉受罪些,姑娘不必太担心。”
纪伯宰冷眼睨他,甚是不满,扭头却又枕着明意的腿,故作坚强地道:“是啊,不严重,你别担心。”
这矫揉造作的模样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言笑很想怼他两句,但偏生明姑娘还就吃这一套,蹙着柳眉道:“皮肉之苦也是苦,哪能不当回事。”
说着起身:“你好生休息,我出去看看,待会儿再来接你回去。”
“好。”纪伯宰捂着伤处,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明意冷着脸就离开了厢房。
“她要去看什么?”言笑有些不解。
门口站着的白英轻声道:“姑娘刚刚去看了一眼谭中月的神器,那神器突然就不能用了。眼下姑娘看完大人的伤,可能是想去看看谭中月那个人。”
言笑:“……”
白英没说错,明意一出门就直冲沙场里的谭中月走了过去。
谭中月没了神器,完全不是罗骄阳的对手,但罗骄阳顾忌他背后的恭王,一直没下重手,打了半天谭中月也还站在那里,只是捂着胸口龇牙咧嘴的。
罗骄阳重重地抬手,旁边的樊耀就喊了一声:“骄阳冷静些。”
无奈,这一掌也只能轻轻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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