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唯一将手机锁屏, 低头看了一眼徐然,什么也没说, 转头走了。
寂静的山林间, 槐树下坐着一个女人, 惨白着一张脸,眼睛贼大,烈焰红唇, 像一个女鬼。
而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嘴里叼着烟, 木木地站在那里, 指尖泛白。
旁边跑来几个小孩, 围着他看。
“好好看的哥哥。”
“哥哥, 你是哪个村的?”
“哥哥你吃糖吗?”
好看的人在哪都惹人喜欢。
季让拿开烟, 垂下胳膊,整个人变得颓废。
“漂亮哥哥你是外地人吗?”一个小姑娘问他。
季让低头看他们,淡嗯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白啊。”小姑娘笑呵呵的问。
“天生的。”季让几乎是机械性地回答,他脑海里还浮现着那句话。
——他是一个杀人犯。
杀人犯这个词是出现在他身上最多的词汇,别人传,谣言等等, 他从来没有在意过。
他从未在意过什么,可现在他又开始害怕,顾唯一知道了会怎么想。
把他想成十恶不赦的人,或者讨厌他,厌恶他。
想到这里,季让指尖微抖,他将手里的烟含在嘴里,倚着树干,抽了两口。
小孩们见他十分冷漠,都四散开,跑出去玩了。
他抽的很凶,烟雾被他吸进肺里,充斥着他整个胸口,他想让烟雾将胸口的闷气带出来,可怎么抽也无济于事。
暮色渐深,山上偶尔窜出一些不知名的小动物,绿草向上攀爬,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山脚下,倚靠着车门,看着这高耸的山,那些攀爬的草让他想起早些年的噩梦。
也是这样的草,爬满他的身体,一点点将他缠起来,像木乃伊一样,草根深入他的身体,与他的血肉融合。
下一秒他猛然睁眼,入眼的便是顾唯一的脸,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面前的,凑得很近。
大巴车已经开走,顾唯一站在他对面。
她站了挺久,她看到他眉头紧皱,眼睫轻颤,像是陷入痛苦之中。
“你身体不舒服吗?”顾唯一问。
季让直起身,揉了揉脖子:“没有。”
“你会经常做噩梦吗?”顾唯一问。
一轮明月不知何时挂在天上,山林寂静,耳边是溪水涓涓流过的声音。
季让开车门的手一顿,心里有点不舒服。
“你想知道?”他声音微冷,没了刚刚的温和。
顾唯一一愣,没在意他的态度,而是绕过车头打开车门,看向他:“你总是皱眉,林嘉伟说过你睡眠质量不好总爱做噩梦。”
季让缓了缓神色,淡声嗯了一声。
车内寂静无声,季让开着车,车速不算快,他开车时很认真。
顾唯一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徐然的话影响了她,不是对他有怀疑,她只是莫名有些心疼他。
她早该猜到,正常的人不会昼夜颠倒,而他的性格也不该是这种淡漠的。
她一直以为是他的家庭影响了他,但很有可能他的过去有很深的羁绊。
“季让,我好像有点食言了。”顾唯一看着前面突然说。
季让没看她,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前方,黑漆漆的路。
“什么食言?”
“我说过我要探求你的人生,但我好像没有真正意义地探求过。”
车内又恢复寂静,季让握着方向盘的手上,关节处泛着青白色,他在用力,胸口发闷。
看吧,她还是相信了,还是好奇了。
本来车内气温很高,他却有些发冷。
季让实在坚持不住了,他减速靠到路边,声音冷着:“我要是不想让你探求我的过去呢?”
顾唯一看向他,他也回视着她,像是想从她的眼里看出点什么,但是什么情绪都没有,她眼睛依旧是清澈平淡的。
“好啊。”顾唯一嘴角微扬,“一开始我们本来就是要重新开始重新认识。”
季让愣了片刻,而后低头无奈地笑了,他笑得是自己,还真是卑鄙啊,掩盖过去。
车子重新出发,驶入到城区的时候,车辆渐渐多了起来,顾唯一时不时地侧头看向季让,迎面驶来的汽车灯光照在他的脸上。
凌厉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他认真开车时很冷淡,唇线拉成平直的线,他穿了一件黑色毛衣,圆领的,有一半锁骨露出来,锁骨处的小痣过分勾引人,跟他眼角的泪痣一样勾人。
有的时候她都分不清,喜欢上季让是见色起意还是日久生情呢。
好像两者皆有。
“季让,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他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顾唯一坐正:“恢复正常的作息吧。别问原因,要说理由的话,就当我职业习惯,看不惯你作息颠倒。”
她一口气说完,坐得更直了,她得感谢黑夜,因为她的脸快要烧起来了。
如果说真正的原因是,她想白天跟他见面。
季让手指敲着方向盘,齁间溢出一声轻笑,漫不经心地淡嗯了一声。
车辆驶入南一的路段,绕过南一的大门口,停在后街的公园。
一弯冷月,清冷的月光撒在青白的路上,顾唯一跑下车的时候,冷风迎面扑来,她红扑扑地脸蛋被风吹散了热意。
寒冷的冬天,公园内连小猫调情的声音都没有了。
清冷清冷的,顾唯一坐在秋千上,季让站在对面,倚着车门,点了一支烟。
透过白色的烟雾,他的视线落在顾唯一身上,他在逃避过去,却又想拥有她的未来。
“季让,帮我推一下秋千。”顾唯一看过来,手缩在袖子里,冲他招手。
季让路过垃圾桶捻灭烟蒂,单手插兜走过来。
“顾唯一,你是小孩嘛。”季让笑得漫不经心。
顾唯一看着他,他的心情好像变好了。
“不是你约我来的吗?”顾唯一眨巴眨巴眼睛,说这话时看起来十分俏皮。
季让嘴上表示抗拒,身体却十分诚实地帮她推秋千。
虽然她喜欢荡秋千,但这时候荡秋千挺冷的,好在季让推得很慢。
顾唯一靠着秋千的绳子:“我今天碰见徐然了,你知道老驴吧。”
季让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顾唯一继续说:“老驴跟她不知道怎么闹掰了,把她做三的事情发到了学校群里,这个事情跟我当年发生的事情差不多。”
“心软了?”
顾唯一摇头,她仰着脖子看向后面的季让,说:“没心软,就觉得自己的情绪挺奇怪的,她告诉我我的存在就让她厌恶至极,我只是没想到她原来这么讨厌我。”
季让没说话,他一直听着顾唯一说。
顾唯一被冻地吸了吸鼻子:“不过这次应该是真的结束了。”
结束了那段黑暗的时光。
季让看着她,有一下没一下推着秋千,十分散漫。
“顾唯一。”季让突然叫她。
顾唯一仰头时,左侧季让递过来一个手机,手机里是一个视频,林嘉伟的哀嚎声。
是郑枳趁林嘉伟睡着,把他那头绿毛给剃了。
画面非常搞笑。
顾唯一看了又看,乐的咯咯直笑。
不远处树下的路灯一闪一闪的,灯光洒在树叶上,出现斑驳的光影。
女生坐在秋千上男生不知道给女生看了什么,逗得女生咯咯笑弯了腰。
*
时间不早了,季让的车停在公寓门口,他下来给她开车门。
顾唯一上楼前嘱咐道:“要改变作息,你答应我了。”
季让靠着车门,双手插兜,散漫地点头,他嘴角还有淡淡地笑意。
顾唯一几乎是一步三回头,走到三楼的时候,透过玻璃看到季让还在楼下,她有一种冲动,要不现在去表白,他应该喜欢的吧。
只不过正当她犹豫的时候,季让上了车,汽车发动的声音,慢慢隐没在这黑夜之中。
顾唯一有些失落,但她很快整理好情绪,也许现在时机不对。
时间不早了,公寓楼只有几家开着灯,顾唯一进来的时候,就见到门口站着的张岩,吓了她一跳。
“你怎么不开灯,吓死人了。”顾唯一把客厅灯打开,换上拖鞋,给自己倒了杯水。
张岩没说话,顾唯一喝着水看了他两眼,有些心虚。
她差点忘了,她哥好像不待见季让。
“哥,你那个清吧经营的怎么样?”顾唯一随意一问。
张岩冷哼一声,断眉微挑,“你又跟季让联系了?”
顾唯一喝水的动作一顿,也没打算继续隐瞒,“嗯,有联系。”
她说完,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哥,你是不是认识季让?”顾唯一看着他,突然出声问。
张岩手指微微蜷缩起来,脸上的表情僵住,又很快的掩饰过去。
“不认识。”他说得干脆。
“你认识他,对吗,可是你们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不说话。”
“丁老师告诉我你和季让是同学。”顾唯一眼神澄澈地看向张岩。
张岩回避掉她的眼神:“世界上叫季让的人多了去了,不是他。”
“哦。”顾唯一点点头,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张岩对这个表妹很了解,她心里很能藏事,虽然以前看上去性格木讷一些,但这些木讷都用在人际交往上,看人上面的聪明劲多着呢。
他记得以前去外婆家,顾唯一是最安静的,也是最招人喜欢的。以至于每次外婆都把好吃的留给顾唯一。
顾唯一准备回房间,她的手刚放到门把手上,张岩突然出声,语气缓和了些。
“别再跟季让联系,他这人表面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但不是什么好人,别上当。”
“你不是不认识他吗?”顾唯一反问。
张岩轻咳几声:“这几天看店总看见,感觉上是这样,看上去也不好惹。”
“哥。”顾唯一突然叫他,“没有深入接触,别总听道听途说,以前有亲戚说你叛逆不懂事,你差点翻脸,现在你和那个亲戚没什么区别。”
顾唯一说完这番话,张岩当场愣住,她自己也有点后悔,好像说得太重了。
张岩没说话,直接往屋外走,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顾唯一站在门口,叹了一口气。
第42章 早晨的阳光
临近寒假, 学生们又躁动起来,由于顾唯一性子好,又温和, 学生们跟她像朋友似得。
大课间,顾唯一站在讲台看着书, 几个学生围过来跟她聊天。
“老师期末考历史卷子难吗?”
顾唯一:“我还没看到卷子。”
她说完才想起来是期末考试, 试卷都是密封的,只有到考试那一刻才知道。
“好好学, 肯定简单。”顾唯一补了一句。
学生哀嚎:“我背不过来。”
姜丽掐着腰:“我就能背,你是不好好学。”
“我要是有你和班长的脑瓜我还在倒数第一待着?”男生扒拉着头发, 辩解到。
顾唯一看着她们笑, 高中的时候真是美好的年纪, 她选择当高中老师大概就是因为这个。
她的青春有遗憾,所以她想当一名高中老师。
大课间有追逐打闹的学生,有认真学习的学生, 各式各样的性格, 融合在这一个班里。
姜丽手搭在讲台上, 头放在胳膊上, 抬眼看顾唯一。
“老师你有对象吗?”
“对啊, 老师你有对象吗?”
“隔壁班刘老师都快结婚了。”
顾唯一觉得好笑, 这些学生像她大姨一样。
“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呲着大白牙, “内卷啊,老师你不知道现在有多卷。就隔壁班的跟咱们比成绩比不过,跟我们比班主任,他们那傲劲,我都想咣咣给他们两下子。”
“是啊,老师, 他们班贼气人,上体育课打篮球输了,就开始各种说。我们说,我们成绩高你们比得了嘛,他们就说我们老班有对象,你们老班有嘛,你说多气人。”
“”顾唯一听着有些无语,“那还是我给你们拖后腿了呗。”
“也可以这么理解。”男生凑过来,欠欠地:“老师你找对象不,我把我哥介绍给你。”
“老师别给他,他就想把他哥卖给你,考试走后门。”
“嘿,你这丫头揭我短。”
讲台上闹闹哄哄地,两个人追打起来,一个往外面跑,一个在后面追。
青春该有的样子,没有烦恼无忧无虑的。
*
这天租赁店的阿姨破天荒的在早上看见了季让。
季让来得时候,手里提着早餐放在柜台上。
阿姨担心地看向他:“你是不是又睡不着了?”
季让摇头,散漫地坐在沙发上,插了杯豆浆拿过来喝。
他似乎心情不错,敞着腿,手肘杵着大腿,拿着豆浆喝了起来。
他心情好的时候冷白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色,气色也很好,不像以前那样颓废。
“你现在作息正常了?”阿姨十分惊喜。
“嗯,会好一点。”季让说完,豆浆也被他喝完,他捏扁豆浆的盒子,抬手扔进垃圾桶。
“姨,今天我去接小宝。”
“行,中午我做好吃的。”
早间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内,落在季让坐的沙发上,他微眯着眼睛,举起手,阳光透过缝隙照在他的脸上。
阿姨在旁边一边拿着贡品一边开心地说着:“老天保佑,小让变得越来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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