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立看了汤蔓许久,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女人,最后他低声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整个人也突然柔顺了许多,收敛了身上那些凸起的荆棘,低下头缓慢而又认真地把剩下的那碗汤面吃完了。
汤蔓看着对方突然柔和下来的眉眼轻轻笑了一下,也垂下头认真地吃完了剩下的面,就连面汤也喝了一干二净,这好像是这么天来她第一次吃得这么饱。
等出来时已经有些天黑了,他们在这家面馆耗了不少时间,出来时汤蔓额头上都出了一层汗,砂锅面还是冬天吃来的舒服,这个季节过来还是有些热了,而且店子里面还没有冷气。
谢立也流了汗水,面上有一层薄薄的汗水,不过也越发显得皮肤白皙,衬衫的衣袖被卷起到了小臂处,露出有些瘦削而结实的肌肉。
不过出了店面,就有一阵微风吹了过来,把身上带着浓郁的面汤味道和燥热也驱散了不少。
他们沿着巷子口向外面走去,两边隔一段路上会有一盏老旧的路灯,有时候接触不良,还一闪一闪地,时不时会遇见几个刚下班步伐匆忙的上班族,手机拿着手机快速而过。
汤蔓看了谢立一眼:“今天还回公司加班?”
“不加了。”谢立抬起手表瞥了一眼,“把你送回家后,我还要回来一下,和我父母说一声这件事。”
汤蔓瞥了谢立一眼,对方的下颌线在暗淡灯光下十分明显,就像被刀削切割出来的线条一样,有一种锋利的锐感。
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说你回来一趟,你家在这边?”
“我爸妈住在这边。”
他之前大半的钱都用在了这边,给父母买了一个老房子,主要是他父母大半人生都在这一带度过,已经熟悉了这块区域,也不好到别的地方去,他就干脆买了一个老破小,然后简单地装修了一下,然后把房子记在了父母名下,也是让两个老人有一点保障。
汤蔓在迟疑一下之后,还是没有提起自己要不要上前见一下对方的父母,一来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二来,她觉得自己这样突然上门,受惊吓地一定会是谢立的父母而不是她。
她几乎能想象出养育出谢立这么一个人的父母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形象。
从谢立的一些过去也能猜测出一二,就如同这个城市中许许多多平凡的打工族一样,从一个糟糕的境地供养自己的孩子读书,希望他出人头地,这样的父母通常也会带有一些中国父母的通病。
勤奋、朴素、能吃苦,却也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在适当的年纪能够成家,然后生孩子,一辈子就这样一代传一代地度下去。
据她所知,谢立父母只生了他一个,这也代表着谢立的身上负担了谢家父母的所有期待,汤蔓不认为,在听到谢立决定入赘到另一个家族的决定时这对平凡的父母能够开心,哪怕听说汤家家境富裕。
可是这不是她应该去解决的问题,汤蔓理所当然地想,这是谢立应该要去解决的问题。
就算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了,汤蔓也不希望和谢立那边的父母过往的太过密切,她已经无法适应这种太过亲密的关系。
老汤和杨清对她长久的忽视已经让她有了自己的性格,不渴求爱意,也不渴求亲情,她反而很厌恶那种过于亲近的关系。
于是她很顺其自然地沉默了,没有再说一句话。
谢立也察觉到了汤蔓突然沉默下来的态度,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夜色暗了,灯光再亮,光影依旧会掩藏住某些暗藏的情绪。
于是他也猜测不出汤蔓突然静默下来的原因,因为哪怕是他也猜测不出汤蔓此时在因为即将多了一对陌生的父母而担忧。
在这种静默的氛围中,两个人之间也渐渐沉默下来,仿佛在刚才的喧嚣之后,才认识到了转变的关系一样。
一起回到了车中,汤蔓坐在副驾驶座上,正在扣安全带时,她拿在手中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把安全带扣好,车子已经启动,汤蔓也没在意,甚至没有去看屏幕,一只手去捡掉在脚下的手包,另一只手就划开了屏幕上的按钮,接通了这个电话,贴在耳边,然后喂了一声。
那边没有出声。
汤蔓把手包提了上来,疑惑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是熟悉的备注。
司嘉禾。
她手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人,纯粹是因为在刚才那家老面馆中谢立说过的话给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于是让情史丰富的她有些做贼心虚。
毕竟她每一次感情经历,谢立基本上都是知道的,特别是司嘉禾,这个人粘糊,在谢立面前也从来不做掩饰。
不过在短暂的停滞后,汤蔓还是出了声,自然而又随意,仿佛没有刚才的那种迟疑一样。
“嘉禾,怎么了,有事找我吗?”
那边沉默了一下,仿佛有急促的呼吸声而又瞬间平静下去。
汤蔓抿了抿嘴角,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侧之人投过来的注视目光,还有车子突然缓慢下来的车速。
“蔓蔓,我想你了。”
那边突然有压抑的哭声传来,像是猫儿在低泣一样,哭的勾人心,让人止不住的心软。
司嘉禾真是把哭戏发挥到了极致,再也没有哪个男人能凭借哭就能让汤蔓忍不住开始心软了。
她接起手机是没有多想,于是音量不低,司嘉禾说话声音低软,可是坐在驾驶座上的谢立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现在能真实地体会到了杜和年的感觉,像是被一口东西哽咽在嗓子口一样,难受可又吐不出来,就那样奇怪而突兀地横亘在那个地方。
他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在察觉到汤蔓忍不住出声时,突然一脚踩住了刹车,快速地打了一个方向盘,把车停在了路边的林荫道下。
汤蔓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手机滑落跌在了一旁的缝隙中,还亮着,处于通话中的状态。
她胸前被安全带紧勒着,后又惯性地往后一撞,撞在了柔软的后椅背上。
她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风平浪静,不平静地仅仅是显得有些异样的谢立而已。
电话那端的司嘉禾也听见了刺耳地一声刹车声,然后就听见了汤蔓的惊呼声,忍不住开始大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声音在寂静的车中蔓延。
汤蔓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谢立,对方神情难看,可是还算顾忌她,手放在方向盘上,紧紧地攥着,没有出声的打算。
于是,她弯下腰准备去拿缝隙中的手机,够了半天,却发现手指根本夹不出来,想要整个人挤下去时,却被谢立止住了对方。
男人拉着她的胳膊,目光就那样平静地看着她,注视着她,在听见下方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时,汤蔓不止怎的,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谢立嘴唇动了动,听见车中不断响起的像是隔了一层的夹杂这电流的声音,他抿了一下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就这样沉默的看着汤蔓,几乎是无声地传达了某种想法。
片刻后,汤蔓才垂下眼帘,看着下方还亮着的手机屏幕,说了一句,“嘉禾,我刚开着的车出了点问题,手机不小心掉下去缝隙了,我捡不上来,你先挂了,等下回了公寓我再给你过去好不好?”
想到司嘉禾目前还在治病,汤蔓的话语尽可能地柔软,不想伤害到对方,努力把两个人分手之后的那种疏离感降低。
那边果然只沉默了几秒,然后就选择地相信了她的话,软软地嗯了一声后就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才熄灭了下来。
而汤蔓看了一眼在自己回话后谢立放在自己手腕上突然又紧了一些的手说,“你可以松手了。”
谢立看着汤蔓,松开了手,可是还是没有说话,他起瞥了汤蔓一眼,然后侧过了头,看向了挡风玻璃。
汤蔓突也然察觉到了谢立的态度。
对方似乎有些不明所以的生气,这种生气来的莫名其妙。
汤蔓摸了摸自己锁骨地方被安全带勒出来的一道印子,刹车太紧急了,刚才制动一起,如果不是安全带,她差点被带了出去。
她先出了声:“谢立你知道,他现在生病了,不能太刺激他。”
谢立放在置物盒上的手动了一动,他突然有些难受,因为汤蔓的这句话。
她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立场,刚才才答应过他的话就弃之脑后了。
“汤蔓,你才答应过我,我们订婚,保持一对一的关系。”谢立放在置物盒上的手划拉了一下,他说,“我不喜欢你和他继续牵扯在一起。”
“我们分手了。”汤蔓说。
“几周前。”
第42章 订婚戒指 ~
车内突然陷入长久的沉默。
汤蔓觉得也许她突然说出来的这句话比她想象中产生的杀伤力更大, 让谢立过了十几秒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裴岭呢?”
在汤蔓以为这个事情就这样过去的时候,想不到长久沉默的谢立突然提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裴岭?”汤蔓还陷在打电话这个事件中,一下子没想明白谢立为什么突然提及裴岭, “这和裴岭有什么关系?”
谢立侧头看向了外面,他们的车停在林荫道上, 这时候的路上比白日里安静很多,偶尔会路过一个车辆, 带起一阵汽笛声, 路旁的路灯高高地悬在最上面, 在地面上落下昏黄的斑驳。
这是一个很好的谈话地点。
因为隐蔽性很强, 就算吵闹质问,也可以尽兴,但有时候也会带来压抑, 沉重的夜色, 昏黄的灯光,还有漆黑的车内,在停顿下来后,只能看见表盘上的那些亮点。
但谢立沉默了。
他怕他一旦出声,那些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嫉妒及一切丑陋情绪一下子被洪流带动就在汤蔓的面前宣泄出来,像一个歇斯底里不可理喻的人一样。
大多数嫉妒的人的面孔都不太好看,而且汤蔓这个人不太喜欢束缚感, 于是他竭尽全力忍耐,企图表现地那么风轻云淡一点。
“你今天和他一起来医院的, 他送的你?”过了好一会儿, 谢立重新启动了车子,驶向了道路,像是已经恢复了平静, 漫不经心地说出了这句话。
汤蔓看了男人一眼,却发现不太看得清楚对方的神情,一半的脸都隐藏在黑暗中,高挺的鼻梁一侧被笼罩在阴影中,她抬手把车内的灯光调亮了一点。
“在学校刚好碰见了,我没开车,当时你电话打来的急,恰好他开了车,我就让他送过来了。”
她没有说出裴岭是特意在教室里等她,主要是为了省去一些不必要的猜忌和麻烦,以谢立的心眼还有她往日的那些情史,说清楚后谢立不可能不多想。
说完话后,汤蔓的目光一直落在男人面上没有离开过,驾驶座上的谢立甚至能感觉到汤蔓目光落在他面上的打量,也许是想看清楚他的神情,或者是其他的。
她总是能把这种事情做的这样理所当然。
谢立侧了侧头,努力忽视汤蔓那股强烈的目光,他都快要有点如坐针毡了,汤蔓很少会这样看他,于是杀伤力太大,让他招架不住,窘迫的感觉从耳尖蔓延开来。
他突然觉得车内有些燥热,不太确定自己的耳尖是否因为这份燥热而红了一点。
因为这种燥热,他的脑子也变得混乱了一些,于是一句话没有过脑子就吐了出来。
“你们怎么认识的?”
等问出来,他才觉得有点像在质问探究,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一下,忍不住偏了偏头用余光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女人。
却发现汤蔓已经收回了视线,低头正看着自己的手机,手在屏幕上点着,似乎在回消息。
对方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试探,听到这句话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之前我妈带她男朋友跟我一起吃了个饭,恰好裴岭的那个继妹的舅舅就是顾先生,对方想着裴岭跟我差不多的年纪,又是一个学校的,可能有共同语,于是就拉过来一起吃了个饭。”
“怎么,你有事要找他?”汤蔓这下才察觉到谢立问的多了,忍不住想多了一些,“最近公司有和裴家的合作项目?”
不太可能啊。
老汤这人年纪越大,心眼儿越小,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这副宽和心肠的模样。
毕竟这人今天上午才和人顾家的那个打了一架,怎么可能还会流露出与裴家合作的意思。
“不是,只是之前出来的时候在医院走廊碰见了裴先生,跟对方聊了几句。”
汤蔓听到这句话注意力才被吸引了过去,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抬起了头看向谢立,有些好奇和疑惑,“你们两个人有什么话好说的?”
谢立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就是随便客气了几句。”
“你们看着不像是能客气几句的人。”听到谢立的这句话,过了几秒汤蔓突然评价。
“嗯?”谢立侧头。
“没什么,只是裴岭那个人天生带着点高傲,你脾气也不是平易近人的那种,你们两个人能聊起来挺出乎我意料之外的。”
谢立突然笑了一下:“我在你心中这么不平易近人?”
汤蔓挑了一下眉:“对啊,有时候挺让人觉得难以亲近的。”
至少在最开始在她面前展现地是这种形象,不苟言笑,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西装,打扮成熟,就算在节假日时只要出来见她,就是一副工作时的模样。
谢立笑了一下没再说话,他觉得汤蔓才是不敢接近的那种人,骨子里散发的冷清,仿佛坐落在高台,于是他现在在摘一朵高台之花,稍微一不小心就跌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汤蔓把手机收了起来,手托腮靠在车窗上,看着谢立的侧脸,一辆辆车从对面开了过来,有些泛白的灯光打在挡风玻璃上,穿过来落在谢立的脸上。
她偏了偏头,眯了一下眼睛,在这种模糊不清的视线中,她看着谢立的小半张脸庞,高挺的鼻梁和蔓延在夜色中的黑暗光线就是一道分界线一样,分割了这个人身上的疏离感。
在对方蹙眉的一瞬间,她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偶然见到对方家居的一面,汤蔓轻轻地开了口。
“谢立,其实,我发现休闲服挺适合你的。”
可是她说这话的声音太小,一阵汽笛声响过,足以掩盖她的声音,于是谢立用上调的语气嗯了一声,疑惑地看向她。
“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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