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一臣嘿嘿一笑:“顾探长,算我一个吧。”巡捕房里,他的差事和其他巡捕一样,都是在街头巡守。可从昨天顾远来了之后,他竟然能跟着查案,这是以前他不敢想的。
两人踏出探长室下楼,刚到一楼楼梯时,便看到一身白衣黑裤的车素薇。康一臣正要开口大声招呼的时候,顾远忽然拦住了他。
不知顾远要干什么,康一臣闭上了嘴巴。
于是,两人看到了发生在巡捕房大厅里的一幕:车素薇走过一楼大厅,有巡捕故意撞上前,她眉头皱起灵活避开。其他巡捕脸上露出鄙夷轻蔑的表情,有巡捕甚至羞辱她:“车素薇,你看过这么多男人的身体,肯定没见过像我们这样活生生的男人身体吧,是不是啊?”
车素薇表情冷漠,早已习惯这些人的恶言相向,她打算置之不理,免得脏了自己的口。可这些巡捕似乎不打算放过她。开口说话的巡捕对另外一个巡捕使了个眼色,然后故意冲撞上来。
眼看车素薇被他们撞倒,康一臣想上前,被顾远拉住了。
接着,两个巡捕前后夹击撞过来。车素薇身体一侧一矮,两道寒光从手中闪现,闪着白光的锋利解剖刀顶住了他们的下巴。
血丝从刀尖上流下,汗水从那两个巡捕的额头渗出。车素薇两只手上的解剖刀微微往上一顶,两巡捕便踮起了脚尖,他们磕磕巴巴地说道:“车、车小姐,有、有话好好说!先、先把刀子放下!”再往上顶,他们的下颚就该被刺穿了!
车素薇缓缓收回刀子,两巡捕吊起的心也终于落下。
车素薇背过身打算离开,转身的一刹那,刚脱离解剖刀威胁的巡捕便想一个擒拿手去偷袭!顾远身影一上,“咔嚓”两声,两个巡捕一个被他折断了手臂,另一个被他踹飞到巡捕房大门前。
巡捕们看到突然出现的顾远,纷纷退后一步,不敢多说一句话。
康一臣急忙上前问车素薇:“薇姐,你没事吧?”
车素薇看向顾远:“没事。”
顾远脸上笑意盈盈:“各位兄弟找车小姐比试?不过,找女人比试可不是好汉所为。下次你们想要比试身手的话,尽管来找我吧。”
见巡捕们不敢吱声,顾远笑脸依旧:“好了,大家都别紧张,都干活去吧。”他的话音一落,大多巡捕都拿好警笛、警棍和枪跑出去巡逻去了。剩下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被摔到大门口的巡捕,痛苦地呻吟想伸手求救,“汪汪汪——”叫声响起。顾远往巡捕房大门看去,大门前,文牍科的管理员宋修走进来,仿佛没看到趴在地上的巡捕似的,直接从对方的身上踩过去。从头被踩到尾的巡捕更加痛苦了。跟在宋修身后的黄毛大狗踩上那个巡捕,趴到他的脸上,随即站起,抬脚朝着他的脸撒了一泡尿。
宋修经过顾远身边时,看了顾远一眼。顾远对他点点头,宋修收回目光往楼上去。
至于那条被康一臣称为蠢狗的长毛大黄狗,摇着尾巴对着车素薇转了一圈,汪汪叫了两声,在车素薇弯腰伸手摸摸它的脑袋后,才心满意足地跟着主人上楼去。
顾远问车素薇:“车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顾探长出手相助。”车素薇心中莫名复杂。
“不客气,下次他们再欺负你,你下手再狠一点,他们就㞞了。”
他的话让车素薇瞬间无言以对,这人,还真是奇怪。顾远说完,便吆喝着还没出门的巡捕:“兄弟——”
那巡捕指着自己:“我?”
顾远道:“对,就是你。你叫什么?”
巡捕慌忙回道:“成英勋。”
顾远继续道:“成兄弟,帮帮忙,把门口的人送医院看一下。”
“哦,好好好,我这就送。”成英勋急忙上前背起断了肋骨,还被狗撒了一身尿的巡捕去医院了。
环视了一圈,康一臣说:“顾探长,人都走光了,还怎么找探员?”听到他的问话,车素薇把目光放在顾远的脸上,说:“如果顾探长打算找探员查白府上的案子,不如让我加入调查。”
顾远身上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她看不透这个男人。很奇怪,她觉得自己好似在哪里见过顾远,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一臣说过,巡捕房里,你帮忙破获了不少案件。作为车检察长的义女,我相信你和我们一起联手的话,能尽快破掉这个案子。”顾远含笑迎视对方的目光。
“谢谢顾探长。”其实,她想过了,如果顾远不同意,她也会私下调查。上一个探长制造了不少冤案,最终是靠她找到了蛛丝马迹逆转案情的。所以,那位死去的探长特别厌恶她。
“不必客气,你们跟我来。”
“好。”
三人上楼,到探长室坐下。顾远拿起笔在纸上开始画不规则的线条,他说:“一臣,你去调查被解雇的那两个下人,请务必把他们带回来。”
他又看向车素薇:“车小姐,劳烦你去帮我查一下白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家中生意,又是谁在全权打理。”
顾远手中的笔停下,他合上本子:“我向白府邻居打听打听他们家的事。”
车素薇问:“白府上的案子,顾探长可有线索了?”
顾远摇头:“暂时没有。”
车素薇点头离开,去调查白家生意上的事情,康一臣也道:“顾探长,我也去了。”
“去吧。”
顾远下楼刚踏出捕房大门,便看到陆连魁从车子上下来。看他一身街头市井的打扮,陆连魁招呼:“顾远,上哪儿去啊?”
顾远头也不回:“查案。”
陆连魁摸摸下巴,随他去了。
来到白府附近,顾远假装给妹妹找工作,向左邻右舍打听白府的事情。
“如果你想让自家妹妹进白府做事,大婶劝你算了吧。”
“为何?我听说白府现在缺下人啊?”
“嘘,我告诉你啊,白府有鬼。”
“大婶你莫糊弄我啊。”
“嘿,我糊弄你干什么。十六年前,我见过白府有个小男孩,他鬼鬼祟祟地趴在我家墙头上,后来消失不见了。”
“大婶见到的男孩怕是白家大少爷吧。”
“那肯定不是白家大少爷。咱们两家相邻,是不是他我能认不出来吗?”
“那也不是鬼啊。”
“若不是,那小孩哪儿来的?”
“若不是白府家的亲戚孩子,那就是您眼花了。”
“嘿,大婶我眼睛利着呢。”
“既然如此,那你说那小孩长什么模样?”
“长得、长得漂亮极了,和二十年前去世的白太太长得特别像。”
“咦?和她长得像?说起来,白太太是怎么去世的?”
“难产。生下白家大小姐后就去世了,所以,白大小姐身体不好,这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这二十年来,我只见过白大小姐出过两次门,真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啊。若不是她身子骨不好,我们家太太早上门提亲了,我们家少爷啊,开有几家茶庄,白大小姐配我家少爷绰绰有余。”
听到这里,顾远眉头一皱。
“白家正室夫人既然在当年去世了,那为何不扶正二太太?”
“那还用问,肯定是白老爷还念正室太太,所以不扶也不纳妾。”
“原来如此……大婶,我听说,白老爷上个月受伤住院,不知道白家发生了什么事?”
“你问我这个,我也不知道啊,白太太去世后,这白家便大门紧闭,就是以前和我家丫头一起去买菜的白府丫头也甚少往来。唉,不往来也好,听说里面闹鬼死了两个丫头,真是晦气。”
“哦,能把以前和白府下人往来的丫头叫出来谈谈吗?”
“唉,我说你这人,打听得这么清楚,是不是想干什么啊?”大婶忽然警惕起来。
“大婶啊,我只是想给妹妹打听清楚,免得她误入火坑啊。”顾远抹了一把汗水,有点口干舌燥。
大婶围着他转了一圈,犀利的目光来来回回扫视顾远,随即,她点点头:“我看你一副老实相,就信了你吧。进来,我让人给你送水喝。”
顾远露出憨厚的笑容:“谢谢大婶。”
于是,大婶把顾远带进家门,进门后,大婶扯开大嗓门:“小雪儿!”
西小院里传来丫头的回应声:“秋婶,我在做点心呢。”
大婶对顾远道:“走吧,跟我去灶房取水喝。”
顾远抹了一把脸:“谢谢大婶。”五月的烈阳,真是不讨人喜欢。
跟着大婶走到西南小院的灶房,顾远看到一口水井。顾远问道:“大婶,是不是所有人家的水井都打在灶房附近啊?”
大婶回道:“那可不,这井啊,也是有讲究的。”
“什么讲究啊?”
“水井最好打在西边的方向,且不能对着大门。不然晦气,会给家里招灾。你进十户人家的大门,就有九户人家把水井打在这个方向,而灶房也会布置在这个位置,这样也方便取水做饭。”
顾远不懂风水学里面的讲究,但从大婶的话中得知,这一路下去的人家,似乎都是把水井打在这个方位。
忽然,有什么东西闪过大脑。
他勾唇一笑。
白府灶房小院设在西南角落里,它有两道门,前门通往前院大厅,另外一个拱门,则通向下人们居住的地方。方厨子一旦起床,便可经过拱门直接进入灶房小院给白府的人做早饭。
大婶把顾远带进灶房里,她对在做点心的小雪儿说:“给这小子倒碗水。”
“是,秋婶。”于是,小雪儿给顾远倒了一碗水,顾远接过道谢,然后一口气喝下。大热天的,喝上一碗水,实在是爽快。
“你有什么话,快点问。不过,我还是要劝你,别把自家亲妹往火坑里推。”大婶催促。
“谢谢大婶。”道过谢,顾远问小雪儿,“雪儿姑娘,我听说你和白府的下人有来往。”
小雪儿停下手中的活计,她回:“有是有,不过莲子已经不在白府了。”
“莲子?”白府里的下人,可没这号人物。
“嗯,莲子原本是伺候白家大小姐的。因大小姐喜欢她亲手做的饭菜,所以每天出门买食材,这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可在一个多月前,我再也没有见过莲子了。问起其他下人,他们都说莲子回乡下去了。”说完,小雪儿叹了一口气,“可我不相信他们说的话。”
“为何?”
“莲子很喜欢大小姐,每天能和我说许许多多关于大小姐的事情,她怎么可能舍得离开大小姐呢?就算真的回乡下了,也会和我道个别啊。”
“雪儿姑娘和莲子姑娘感情真好。”
“那可不。”
“那你知道莲子老家在哪儿吗?”
“不知道。”
“那其他白府上的人,雪儿姑娘可有往来?”
“还有伺候白少爷的元庆,不过,最近他避着我,说是二太太下令不许家中下人和别人往来。”
接着,小雪儿又说起白府其他下人。
最后,顾远提起已死亡的春翠和夏美两人,小雪儿说:“我不喜欢春翠和夏美,同样是下人,只不过是伺候的主子不同,却傲得像只母鸡。”
听到这里,大婶打断他们:“好了好了,问也问清楚了,水也喝了,赶紧出去吧。这死丫头,仗着太太的宠爱,还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讲。”
离开大婶的主人家,顾远继续向邻人打听白府的事情。下午回巡捕房吃了晚饭又折回探长室时,康一臣和车素薇都还没有回来。他继续等,这一等,等到值晚班的巡捕换班。
“坐。”
隔着桌子,车素薇与顾远相对。
“白老爷以前是洋行买办,通过这个,他赚了不少钱。洋行倒闭后,他把钱投进酒楼,在公共租界及华界共开有五家酒楼。这酒楼生意上的事情,一直是白时英在跟着他做。目前,酒楼的实际掌权人还是白老爷。原本,他们打算在法租界开第六家酒楼,但因白老爷受伤昏迷住院给耽搁了。”
“白时英对酒楼的生意打理得怎么样?”
“从酒楼管事口中得知,他对生意上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他不仅敬重白老爷,人际圈的声誉也不错。”
“这就奇怪了,白时英二十岁,白老爷为何不把手中的生意全权交给他呢?”
“有两个可能,一是四十多岁的白老爷还不想放权退下来,二是白老爷想把酒楼交给另外的人打理。”
“白时英身上毫无瑕疵,白老爷何不退下来好好享福?有趣,有趣。假设,白老爷不想把酒楼交给白时英,那么,他想把酒楼交到谁手中?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一个身体多病,足不出户,一个迟早要嫁出去。不给白时英,他想给谁?”
“或许,或许这就是白老爷受伤住院的原因。”
“也许吧。”
“可白老爷受伤和被吓死的两个下人又有什么关系?”
顾远把玩着手中的笔,他说:“车小姐,往往看似无关的东西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白家,笼罩着一团迷雾,人要是走偏了,便迷失其中,真相就再也看不到了。”现在他们手中,看似没有任何线索,可又似乎已抓住了某种重要线索。现在,他只需要慢慢抽丝剥茧,就能找出吓死那两个下人的犯罪者。
车素薇离开后,顾远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康一臣回来,他起身关灯下楼回家。
这个时间,外面已是灯火通明。顾远走过夜晚喧嚣的街道,穿越法租界,进入华界,然后转身进入混居了三教九流的小巷中,往租住的家中去。上了楼,回到家中,顾远洗漱换衣刚躺下没一会儿,外面便传来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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