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这样的感觉。”车素薇抬起自己的手指,“当时,它甩掉我的时候,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割伤了我的手指?可它手中,明明没有任何武器。”
顾远站起上前,把她的手抓起凑到眼前。车素薇手指上,有一条细细小小的伤口。
第一次被男人抓住手,车素薇不舒服地动了动手指。放开她的手,顾远从自己的纽扣上把那根透明的丝线取了下来。
“这是什么?”
“不知道,把手指伸出来。”
车素薇伸出手指,顾远绷紧了那根透明的丝线,然后在她手指上的伤口旁一割。车素薇咝的一声,一条细细小小的伤口出现。这伤口,和旁边的小伤口一模一样。
康一臣责问:“远哥,你干什么?”
顾远没搭理他。沉思了一会儿,他笑起来,这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明白了。他明白那些杀人鬼是什么东西了。
“远哥,你到底明白了什么?”
顾远笑着说道:“睡觉去,明日把二夫人接回白府。”
康一臣疑惑:“不送巡捕房?”
顾远看向一脸阴霾的白时英,说:“让她回府和儿女告个别。”
说完,踏出大厅睡觉去了,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第六章
翌日一早,面容憔悴的二姨太被巡捕从医院送回白府。她听到方厨子死亡的消息时,面如死灰。一直以来,她身上维持的贵气,荡然无存。
“二娘。”看到二姨太,白时梦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看了她一眼,二姨太狼狈地避开目光。坐下后,二姨太双目无神地开口:“你们想知道什么,问吧。”
顾远慢条斯理地问:“莲子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二姨太开口,听到她的话,白时梦低头,用手帕擦拭眼角的泪水和恨意。白时英则痛苦不已地问:“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二姨太看向白时梦,对方悲痛地回视她。再把目光移到儿子身上,她绝望又痛苦地说:“因为,她怀了老爷的孩子。”
白时英震惊:“什么!”
顾远心道:果然和我猜的一样。
二姨太抽噎说道:“我不想杀她的,只要她把孩子打掉。可是、可是她硬要生下这个孩子,而老爷也向着她。我逼不得已、逼不得已才把她杀了啊。”
“你是怎么杀了莲子的?”
“四月十五日,趁老爷不在。在西小院,我逼莲子去打胎,莲子不从。后来,我让夏美和春翠抓住她威胁,若不把孩子打掉,我便、我便杀了她。但莲子,她硬是挣脱,还想大喊救命。我一怒之下,让夏美和春翠把她扔进水井。再后来,我把方厨子和其他下人招来,令他们找石头泥土填井种树。并勒令,不许向任何外人说这里曾经有口水井。就连时英问起,我也是说,风水不好而填埋了。”说到这里,二姨太泣不成声。
“白老爷四月十八日昏迷不醒,也是你把人伤了吧。”
“是。老爷回来,知道莲子死后,说要休了我。惊慌之下,我推了老爷,他撞到后脑昏迷。”
白时英瞠目欲裂,无法相信真相:“娘,你一直在骗我?”她对自己说,是爹自己不小心摔倒撞伤的。她不仅杀莲子,连爹也差点杀了。
二姨太哭道:“我只是不想让你恨娘啊。”
红着眼睛,白时英痛苦地握紧了拳头。转过身,不敢再看亲娘。他怕,他怕自己不自觉地露出恨意来。
白时梦扶着椅子站起,她说:“时英,你莫恨二娘。”
二姨太大哭:“呜呜呜呜……”
车素薇欲上前扶住白时梦,对方抬手阻止,车素薇站住。两只脚,如同被刀割一般,忍着痛,白时梦一步一步走向二姨太。白时梦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二娘,总有一天时英会理解你的。”
二姨太停住泪水,想把手从对方手中抽回,但手被握得死死的。白时梦看着她,张口无声无息地说着唇语。二姨太瞪大眼睛,然后猛地推开她,白时梦惊叫一声往后倒下。
“时梦小姐!”
“姐!”
最靠近白时梦的车素薇,身子一矮,双手接住差点倒地的白时梦,她心惊地把人抱扶好。
白时英慌忙上前扶住人,怒气冲冲地对二姨太大声道,“你干什么!”
红肿着眼睛,二姨太脸上崩溃绝望:“我、我不是故意的。”
白时梦脸色苍白地抓着白时英的手臂。白时英语气软下来:“我送你回房。”
白时梦点点头,她对车素薇道:“谢谢你,车小姐。”
把双手藏在身后,车素薇脸上露出有些勉强的笑容:“不客气。”
把白时梦送回后院,白时英返回前厅,顾远对他说:“我送夫人回巡捕房,晚上我再来白府。”
“案子真相大白,顾探长不必来了。”
“这个案子,你心里比我清楚,它还未完结。只要一天不结案,这白府将不得安宁。走吧,二太太。”
二姨太一把抱住白时英,她哭道:“时英,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白时英难过地回抱:“我不会有事的。等爹醒来,一定想办法让娘回家。”
叮嘱康一臣留守白家,让车素薇去还狗,之后,顾远押送二姨太回捕房。
一路上,牵着狗的车素薇有些走神,把狗交给宋修,她去楼后的停尸房解剖了方厨子的尸体。一忙碌,就忘了时间,当她从停尸房出来时,外面早已经万家灯火。刚要往白府去,就看到了顾远。
“顾探长,有一事,我想告诉你。”
“何事?”
“白时梦是男人。”
她的话让顾远一惊:“你确定?你怎么知道他是男人的?”
“我熟悉男女肉体骨骼。今天,白时梦摔倒时,我摸到他的臀部。那是男人的臀部。”
车素薇话一落,顾远对里面所有值夜班偷懒的巡捕大声道:“所有巡捕,跟我来!”偷懒的巡捕们迅速起身,然后跟着他往外跑。车素薇大喊:“顾探长!”
远远地,顾远只回了一句:“白时英和一臣有危险!”
车素薇急忙追了上去。
白府大门紧闭,顾远咚咚咚地大力敲门:“开门!开门!”里面悄无声息,他脚一抬,把门踹开,“去后院,去后院把人给我搜出来!”
他们来到白时梦小院里。
“嗒、嗒、嗒、嗒、嗒……”无数的秒针走动声音传入耳中。顾远扬手朝着天空开了一枪。他大声道:“白时梦,案子已查清!你束手就擒!”接着,对巡捕下令,“给我搜!”
巡捕开始搜索,没一会儿,惊恐的尖叫声荡开:“有鬼啊——”然后被拖入了花丛里。
顾远避开袭击,撞开白时梦房门。里面,空无一人。当他查看是否有其他暗门时,忽然停下脚步。他一动不动,姿势怪异。额头上,汗水滑落。他伸出手枪往前压,前方细如发丝,几近透明的丝线闪着寒光。如果他再上前,哪怕一步,恐怕身体已被切成块。他慢慢退后,身后,门忽然关上。潜伏房间屋顶上,拿着大刀的人无声无息地落下,想把顾远劈成两半。
刀光反射在地,当刀子即将砍到身上时,顾远避开,然后抓住脸盆架狠狠打过去。那人被打得飞向绷直的透明丝线,随后,身体被切成块掉落在地。
头颅滚到面前,顾远抓起一看,和他猜测的一样,这闹鬼的东西,全是人偶傀儡。接着,他抠住脑袋边缘的皮肤一揭,那人脸上的皮肤被撕下。他拿起一看,瞳孔一缩:这是真人皮。
丢掉人头,他拿枪打穿门锁。出门后,向西洋钟房奔去。
“嗒、嗒、嗒、嗒、嗒……”西洋钟房里,几百个西洋钟呈现眼前,可最震撼的是贴在墙上的那座巨大的西洋钟。
顾远大声道:“白时英!康一臣!”
此时,车素薇终于赶到:“顾探长!”她已隐隐意识到,宅子的凶手,恐怕是那位大小姐。
顾远吩咐:“把这些钟全部扔到外面!”
没被人偶傀儡缠住的巡捕得令,慌忙地把西洋钟砸到外面。
“顾探长,这座钟,动不了!”有一巡捕吃力地“拔”钟。
顾远上前试了试,没能移动,这钟似乎生了根。他拿起另外一个座钟朝这个座钟狠狠砸下,被砸毁的座钟停了下来,不再走动。外面,与人偶傀儡战斗的巡捕说了一句:“咦?不动了?”
车素薇往外一看,扭头对房里的顾远大声道:“西洋钟操控傀儡!”
“搬不动的钟,全部砸了!”
众人迅速处理房中所有西洋钟,直到只剩下大座钟。
“嗒、嗒、嗒、嗒、嗒……”它还在转动着。顾远拿起挂钟往上一砸,大钟纹丝不动。他再拿起枪“砰砰砰”地打出去,座钟玻璃只裂开了几条缝。
顾远朝巨钟打了几枪:“白时梦,给我出来!”
车素薇沉思:“如果这是机关房,应该有开关。”说着,她开始摸索,“西洋钟有机械原理,要拆,就必须把后盖打开才行。可钟背贴着墙壁……白时梦要进入机关房,得打开开关才行。白时梦身体不好,他一直坐着,机关不会在高处……对了!”想到第一次见白时梦时的坐相,车素薇从外面搬来一张椅子大的座钟,然后放在大钟面前坐下。
机关,便在她所能触及的范围之内。
车素薇闭上眼睛,她有一种手被握住的感觉。腐烂的气息弥漫开来,似乎有声音在耳边响起:“求求你们,救救大少爷。”如梦似幻。她睁开眼睛,手触到地板上,敲了敲。然后对摸索着找机关的顾远道:“在这里。”
顾远半蹲下,说:“把刀子给我。”车素薇递过解剖刀。顾远把刀子插入地板缝隙中,然后撬起砖头。里面,有个机关。手伸进去抓住机关向左一拧,大钟便动了起来,它缓缓向后移动,露出通往地下的通道。
拿着枪,顾远带头往下去,直到进入地底,十几具长相恐怖的人皮机械傀儡、白时梦,及白家所有人出现在眼前。
一身红衣的白时梦坐在椅子上,他怀中抱着和莲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皮傀儡。身后,是被其他傀儡控制的康一臣众人。那细如发丝的丝线缠在他们身上,只要傀儡一动,康一臣他们将身首异处。
看到顾远,康一臣“啾”了一声,露出难看的表情。缠在脖子上的东西是要人命的,背后的傀儡,好可怕!
抬枪对准了白时梦,顾远严词厉色:“放了他们!”
白时梦温柔地抚摸莲子傀儡,他表情淡然,对顾远拿枪指着她的事情,浑然不在意:“顾探长,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我以为,直到把白家人全杀了,才能把她的尸体挖出来。”
顾远冷冷说道:“白大小姐,不,该称你为白大少爷。你这么做,以为能逃得出去吗?”
被缠得不得动弹的白时英,一脸震惊:“顾探长,你在说什么?”
顾远冷视他:“白时梦是男人,莲子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白时梦对莲子傀儡温柔一笑:“不错,是我的。”
“不、不可能!”白时英震惊,本能地无法接受事实。他这二十年来的姐姐,怎么会变成哥哥?
“白时英,我来告诉你吧。”顾远收枪在原地踱步,把所有的真相道出来。
“白时梦从小是男儿身,在他出世没多久,大太太去世,而二太太生下了你白时英。两兄弟,同年出生,可因老二晚生几个月,便无法继承白家家业。对此,二太太开始谋划,让你做长子,成为白家的继承人。于是,在你三岁时,她把你送去北京外婆家,以此淡化你对白时梦男孩身的记忆。而白时梦,则被二太太强迫穿起女装,缠上三寸金莲,还警告他,若不学女孩说话,便打他。幼小的孩子在虐待与恐惧之下,由男儿身变成了女儿身。所以,到五岁,你重回白家时,在二太太不断灌输白时梦是‘姐姐’之下,彻底忘记了他男儿身的身份。可二太太没想到,四岁时的白时梦曾爬过墙头,恰巧被隔壁邻居看到,认出他长得像大太太,可白府里却没有这孩子的存在。这个发现,留在了邻居心底,最终被我打听到。
“白时香出世,你们三人渐渐长大,可奇怪的是,白时香不仅没有被缠足,还能去女校读书。为了打消你的疑虑,二太太继续欺骗你,说给白时梦缠足,是已去世的大太太的意思。你相信了二太太的谎言,可仇恨早已在白时梦的心底扎根。
“从小被迫穿上女儿装,被迫缠上三寸金莲,连路都不能走几步。他不仅丧失了男人的身份,还丧失了人格上的尊严。带着这样的仇恨,白时梦假意喜欢西洋钟,以此来掩饰杀人傀儡,希望有一天能够向你们复仇。
“若说这份恨意一直被他埋在心底,那真正推动他杀人的原因,是莲子的死去。朝夕相处中,莲子发现白时梦男儿身的身份,并爱上了真正的大少爷。常年被压抑的白时梦,在莲子面前,才能重现男儿身。不知不觉中,他也爱上了莲子,之后发生了关系,导致莲子怀孕。为保护心爱之人,白时梦把她怀孕的事情告诉白老爷,希望白老爷能保护她。出于愧疚之情,白老爷答应了他的要求,并承诺,孩子出生,一定会分他白家产业。可莲子怀孕的事情还是被二太太知道了。在莲子不肯打掉孩子的情况下,二太太让人把她投入井中杀死,还把井埋了。
“这就是一向不踏出后院的白时梦会出来的原因,因为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尸体被挖了出来,他想最后再看一眼。那时,我感慨他们主仆情深,却不想这情,是爱情。
“白老爷回家,得知莲子死亡,便与二太太争吵。虽不知道吵了什么,但我猜,是想让大小姐恢复男儿身吧。恐惧让二太太失手伤了白老爷,导致他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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