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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案/十二奇案[出版书]——冯翠玉

时间:2022-01-10 14:15:29  作者:冯翠玉
  “谎言,一旦说出口,就会越滚越大。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白时英。二太太知道你尊敬、喜欢‘姐姐’白时梦,一旦自己的罪孽和谎言被揭穿,你就会恨她。被自己的儿子所恨,这让二太太痛苦,所以她选择一错再错地隐瞒到底。
  “莲子死后,白时梦心智彻底崩坏,他开始利用人皮傀儡杀人。我说得对吗?时梦大少爷?”
  白时英被顾远口中的真相惊得流泪,他抖着嘴唇说:“不会的……不会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坐在椅子上的白时梦动了,他把毫无生气的莲子人偶放在椅子上,然后忍着脚下的剧痛慢慢走到白时英面前,他解开上衣。白时英脸上惊惧,他口中的话破碎不已:“不要……不要……”泪水不停流下。
  上身红衣落下,露出如同少年一般的身体,他指着缠在腰间的白布条说:“这条布,缠了我十七年,为的就是让我长得更像女人一般。”纤细的腰身,扭曲的三寸金莲,还有无法恢复的嗓音,早已彻底把他摧毁。
  白时英看着眼前美得不真实的大哥,泪水滑落,痛苦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造成这所有一切的仇恨,仅仅是因为他的出生。
  白时梦忽然笑了,他捡起衣服披回身上,说:“白时英,我一直盼着你死。”
  白时英痛苦地闭上眼睛:“你要恨,就恨我一人。其他人是无辜的,你放过他们吧。”
  二小姐白时香恨恨地瞪着白时梦。
  白时梦走回座位抱起莲子傀儡:“以前,我希望得到自由,夺回属于我的白家。后来,有了莲子,那一刻,我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她愿意留在我的身边,为我生下孩子。可是呢,我唯一的一切,全部被你们毁了。现在的白家,算什么?如今,我不过是为我的妻儿复仇罢了。”莲子的死,也让他彻底地死了。
  车素薇内心揪紧:“不是的,莲子姑娘不想让你复仇杀人。”
  抱着傀儡,白时梦无悲无喜:“车小姐,我很喜欢你。如果没有这些事情,相信,我们能够成为最好的朋友。”
  车素薇心中腾升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时梦少爷,莲子姑娘希望你以自己的身份,重新活一次。请你收手吧,不然莲子姑娘也会流泪的。”
  白时梦低头看莲子傀儡,他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脸:“此生,只有莲子把我当成真正的男人。如今,她死去,我已一无所有,再活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对不对……对不起……”白时英浑身颤抖,心如刀割,丝线,镶入了他的肉中。
  “白时英,所有的一切,对你我来说,都太迟了。你放心吧,白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会带着你们一起下地狱为莲子陪葬。”绝望悲伤的气息缠绕在白时梦身上,他如黑暗中盛开的花朵,最终会被吞噬消失。
  “时梦少爷,我想最后再问一句。”顾远问。
  “你问吧。”白家的事情,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白老爷为什么不阻止二太太的所作所为?”
  “二娘撒谎成性。她欺骗爹说,我身体不好,若想活下去,就必须喝药穿上女儿装。”
  “原来如此。”顾远以枪对准了他,“时梦少爷,放了他们吧。”
  “对啊,对啊!我是无辜的!”康一臣苦着脸。
  白时梦拿起怀表,看了看,然后开口:“时间到了。”他话一落,屋子上头的那座大钟传来“当当当——”声,而缠着白时英身后的那些傀儡动起来,丝线开始收紧。
  车素薇他们大惊失色,若不阻止,康一臣他们就死定了。
  “车素薇!把钟停掉!”顾远大声道,随即人一跳,落到傀儡背后抓住动起来的傀儡。缠在康一臣脖子上的线,开始切下去,他吓得大叫:“远哥救我!脑袋要掉了!”
  “不要说话!”顾远抓住傀儡收紧的手。巡捕们纷纷上前抓住动起来的傀儡,免得白时英他们被分尸。其他傀儡也动了起来向巡捕攻击,一时间,地下大乱。
  坐在椅子上,白时梦抱着莲子傀儡温柔地说着话:“我曾想过,若爹放我自由,便随你回乡下生活,然后和我们的孩子平平安安过一生……”说着说着,泪水滑落滴在人偶的眼睛上。他这辈子最大的奢望在这里,可是没了,全部都没了。继续形如傀儡地活下去,有何意义?
  “莲子,我好恨啊。”
  车素薇跑上去看着贴着墙的大钟心慌不已。机关,机关!一定有机关!她扑在地上,看着砖头下的机关,心脏紧张地“扑通扑通”地乱跳着。要不快点停掉大钟,一臣他们死定了。车素薇闭上眼,抓住机关胡乱扭一通。
  “咔、咔、咔。”扭了三个卡点,大钟动了起来。车素薇心中祈祷着。大钟缓缓向前移动停下时,她有点绝望。接着,大钟开始往侧面转动,车素薇激动得有些颤抖。大钟侧身转动成一条直线,让地下出入口变成两条出口时,她急忙搬来小座钟,站上去停掉了大钟。
  “嗒、嗒、嗒。”大钟停下来了。车素薇汗水淋漓,然后慌忙地往地下去。
  地下,人皮傀儡全部停止。顾远把康一臣身上的线扯开,康一臣脖子上映出一条细细的血痕来。他吓得浑身发软,要不是有远哥在,他早已被切成尸块了。
  解脱后,白时英向白时梦跌跌撞撞地爬去。白时梦从人偶身上摸出了一把枪,他对准了白时英。
  “哥哥,你想杀,就杀吧。”白时英悲痛欲绝,他愿意承担所有的罪孽。他从不知道,眼前的人,每天带着笑容强忍了二十年的苦。
  白时梦眼神空洞地看着他。他真的、真的很厌恶这个弟弟,要不是他,他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可是,这么多年来,一无所知的他,一直在照顾着他。
  “我恨你。”说完,白时梦掉转枪口到自己的右脑上。
  “不要、不要——”白时英恐惧惊叫。
  刚下来的车素薇大叫一声想阻止,但砰的一声,子弹穿过白时梦的头,然后,他与人偶倒在了地上。
  白时英彻底崩溃,他跪倒在地,痛苦地抱头大哭:“啊——”
  车素薇双手捂住嘴巴,泪水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顾远深吸一口气,他上前,把白时梦的尸体翻起来时,白时梦怀里的傀儡忽然动了一下,顾远退后一步:“机关不是停了吗?”
  车素薇声音微微哆嗦地答道:“我已经停掉了。”
  顾远抬枪对准傀儡。他们看到,这个傀儡坐在地上抱住白时梦,它轻轻地抚摸着白时梦。
  康一臣一惊,指着傀儡说:“它、它流泪了。”
  傀儡眼睛里有泪水落下,滴到白时梦的脸上。众人只闻一声“时梦少爷”。声音消散后,傀儡一动不动。顾远上前推了一下,傀儡向后倒去。他才发现,这只傀儡并无机械操纵。
  顾远收枪:“安息吧。”
  白府千疮百孔,顾远放了白府管家成伯。白时英脸色憔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去监狱看二姨太,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法租界中央捕房,三楼督察长室里。
  陆连魁给车素薇倒了一杯茶:“新任的顾探长怎么样?”
  车素薇接过茶:“他很厉害,也让人捉摸不透。”
  陆连魁大笑:“嗯,不错,我果然挖了个宝贝。相信你们以后能好好处。”
  车素薇疑问:“陆督察,他到底什么来头?”
  陆连魁笑:“他不就是从小东门调过来的探长吗?”说完,摸摸自己的光头脑袋,“没想到这小子挺厉害的。”
  车素薇无语。行了,看来他也不知道。
  法租界霞飞路东洋钟表店。顾远踏入店中,榊切人在修座钟。抬起头,看到他,榊切人说:“这座钟,是时梦小姐最喜欢的座钟之一,没想到,钟没修好,人却不在了。”轻声叹息一声,他对那位“小姐”可是很欣赏的。
  巡视了一圈钟表店,顾远说:“那天,我出门找过一个人。”
  “哦?”
  “一个姓公输,做机械伞买卖的女人。我问了她一些事情,她告诉我,这世上有一种奇术,叫傀儡术,只要利用好机械与奇术,便可任意操纵傀儡。”
  “这样的消息令人惊叹。”
  “二十年来,白时梦踏出白府大门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你,与她相识三年,我猜,三年前她出过一趟门与你相遇,之后,你们有所往来,对吗?”
  “的确如此。怎么,顾探长怀疑我是傀儡师?”
  “要不是你,我想不到任何人。不然,是谁教会他机械和傀儡术?三年时间,与他最频繁接触之人,是你,不是吗?”
  “顾探长,凡事都要讲证据。”
  就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他才不能动他。顾远转身离开,榊切人在他身后说:“顾探长,这样悲哀的结局,对那位‘小姐’来说,何尝不是解脱呢?”
  出了东洋钟表店,顾远没走几步,脖子上缠着白布的康一臣拿着一只从酒楼打包的肥鸡走上来:“远哥,我买好鸡了。”
  “好,回去。”
  “这只肥鸡,拿回去给谁啊?”
  “给小二哥。”他还欠着那条狗一只大肥鸡呢,也顺便回文牍科,写白府的案子并归档。
  五月阳光下,霞飞路上,电车在轨道上当当当地驶过。干道两旁,商店林立,人们穿梭其间,东方与西方面孔交错,在这个复杂的时代里相映成趣。
  
 
第二案
  死亡时间
第一章 
  太阳沉入大地,天空轰隆一声,瞬间,大雨剧烈地从黑夜的旋涡中倾盆落下。
  南市伞店,门上左右两只灯笼,红底黑字写有“伞”字。顾远收伞入内,室内,一身紧身红衣的女人正叼着烟杆子坐在地上,手中拿着工具制造机械伞。听到入门的脚步声,她抬起右手拿掉嘴上的烟杆子,说:“稀客,请坐。”
  把雨伞立在门边,顾远上前坐到地上与她相对。
  女人右手烟杆子入口,一口烟吐出:“什么事?”
  顾远从怀中拿出一盒烟丝递给她,说:“这是给公输先生上次的报酬。”
  公输春接过,她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然后收起放在一边:“东西不错,下次有什么事,可以再找我。”
  “好的。”
  把烟杆子叼回口中,公输春继续动手做伞:“在法租界中央捕房,如何?”
  顾远拿起一把制好的伞,撑开转动了一下伞杆,咔的一声,伞面分成两层,随即旋转飞了起来。顾远笑着回:“还不错,是个有趣的地方。”
  “有趣的地方吗?你追寻的东西,若有一天给你带来巨大的灾难,到时候,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义无反顾。”
  “好个义无反顾。或许,越是危险的道路,对你来说,就越有趣吧。”
  “人活世间,为的不就是自己吗?”顾远含笑。
  “自私又可耻。”公输春似在自嘲。嘲笑顾远,也在嘲笑自己。本质上,他们是同一类人吧。
  “若不这样,怎能走下去。”顾远站起,“告辞。”
  走到门口,拿起立在墙边的雨伞撑起,顾远踏出伞店进入雨幕,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激烈的风雨中。
  伞店里,公输春拿下烟杆子,她吐了一口烟圈轻言自语:“今夜的雨水,真是令人感到不祥。”
  闪电雷鸣交错,哗啦啦的倾盆大雨令双耳对人间失聪。雨幕视线的前方,有人打伞而过,看不清对方的脸,听不到对方的脚步声。人们,如同不该存在的虚影。此景,让人仿佛行走在另外一个世界。如此,顾远不由想起一个传说:在纵横交错如同迷宫一般的华界,有一轮回巷。穿过这个巷子,就能回到三天之前。届时,只要杀死过去的自己,便能扭转、改变三天之后的未来。谁也不知传闻真假,但在这样的世道下,一切皆有可能。
  生和死,真和假,过去和未来。
  毕竟,这就是人世间啊。
  转出华界南市,顾远踏入法租界瞬间,黑暗的天空上,有人直坠而下。随着恐惧的尖叫声、急速刺耳的刹车声,亡者的头颅被碾压爆开。
  脑袋一炸,脑浆、血浆喷到顾远的脸上。
  车上司机瞳孔放大,嘴巴大张,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啊啊啊啊——”碾压爆开的尸体把旁人吓得失声尖叫。顾远扔掉手中的雨伞上前,在蹲下的那一刻,啪的一声,一道光闪过,这一幕,被恰好经过的《申报》女记者曹青萝拍了下来,她气息紊乱,手指微微颤抖。
  司机连滚带爬地下车后,顾远大声道:“去中央捕房把巡捕找来!”
  司机惶恐:“我、我这就去!”说完,人消失在雨幕中。
  顾远双手探到车底下,用力把车子抬起移到一边。曹青萝急忙上前帮忙。看到她胸前的相机,顾远一下猜出她的身份,不想让突如其来的死人案被添油加醋地写上报纸,他说:“记者小姐,请回吧,捕房的巡捕马上就来了。”
  “不,我想知道这名死者的身份,还有他是自杀还是他杀。”
  “查案由捕房的探长去查,记者小姐想知道死者背后的故事,等结案那天,捕房给报社打电话说前因后果。所以,请回吧。”
  “你以什么身份让我离开?”
  “我是法租界中央捕房的探长顾远,你想要死者死亡的原因,也不可能现在就能查到。”
  “原来是法租界探长。我是《申报》记者曹青萝。这名死者突然从天空落下,要么是自杀,要么是被人谋杀。但我猜,他是被人谋杀。”
  “猜测?”真是幼稚而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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