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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春夜燃尽——尼卡

时间:2022-01-10 14:21:08  作者:尼卡
  她们以为没人会听见,说得兴高采烈。没想到看似散漫心不在焉的男人,忽然转头直直地看过来,目光淡漠,仿佛冬天冰冷的蒙头雨,寒意兜头而下,心底惧意弥漫。
  待人群彻底散去时,夜空已经月牙初上。
  靳言始终沉默着。
  盛鲸从后面揽住他,抚摸他的脸庞:“靳言,别和她们计较,她们就那样,嘴碎心肠好。”
  靳言没说话,只觉得她们稀薄的善意略显荒诞,而过于喧嚣的吵闹却格外刺耳,阮玲玉便死于这类人口中。
  知道他心情不好,盛鲸圈着他脖子,扑到背上:“真不理我啦?”
  任凭她如何撩拨,靳言始终不为所动。
  “好吧,那吃饭不?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有情饮水饱。”
  “那可不行,你胃病那么严重,必须吃好喝好。”
  闻言,靳言笑了声:“那你今晚打算如何好吃好喝伺候我?”
  “也没啥好招待的,不如煮红糖水潽蛋吃吧,养生,活络气血。”
  同外婆关系不错的王奶奶刚送来几斤土鸡蛋和红糖,说是给她补身子。红糖水潽蛋滑嫩香甜,好吃不胖,适合不想做饭的晚上。
  尽管盛鲸轻描淡写一语带过,靳言却是知道的,水潽蛋也叫鸡子茶,旧时用来招待贵客,如今南城仍延续着这种古老的待客风俗。
  但他还是故意说:“就只这样么?”
  今天下午确实冷落他了,盛鲸想了想,小声说:“晚上加餐吃鲸鱼,你想怎么吃都行。”
  靳言讶然挑眉,用食指和中指轻轻挠她的手心,刻意放慢语速低声说:“那待会儿你可不许反悔。”
  *
  盛鲸去煮红糖水潽蛋时,靳言拨动了家里书房的座机。
  “爷爷。”
  电话接通后,靳言刚喊了声爷爷,电话那头就传来饱含怒意的叱责:“你还记得你还有个爷爷啊!在外面玩够了,也该回家为爷爷分担点家里事了吧?”
  靳言:“爷爷,我这不是打电话来分担了么。”
  老爷子反问:“哼,不是为了陆野那小子的事,你会打电话来?”
  “之前打电话,都是阮奶奶接的,他说您不在。”
  老爷子不喜欢用手机,往来联络都是座机,他不在家的话电话都由阮奶奶转达。至于阮奶奶有没有转达到位,那就不得而知了。
  老爷子显然是不知道这事儿,楞了一下,中气十足地说:“这事我会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的。”
  “爷爷,没接到是我的不对,我怎么能让您给我交待呢,以后我每周五晚上八点跟您通话?”
  “嗯。也好。这事你知我知,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我明白。 ”如果其他人知道了,就要拦截电话。
  老爷子说话声音明显开心起来了:“那爷爷就等你电话啊。小野那个事我知道了,让他明天回去开会吧。你什么也挑个时间,回公司来开个会。 ”
  “爷爷,我暂时回不去,我打算在南城开个农场。”
  老爷子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啥?你要种田?”
  “爷爷,是那种用来休闲度假短途旅行的农场,还可以住宿。到时候您可以到南方来度假。”
  老爷子还是不太明白,但只要靳言不是真的去种田糊口,他也不会多管。
  关于农场,靳言已经跟盛鲸提过,盛鲸也觉得不错。
  位置就在外婆家附近。
  外婆家是个古村落,县级柏油公路曲径通幽,被参天古木所掩映,可谓是鸟语花香、清凉舒爽。路旁河滩宽阔,荒草萋萋,树林静谧。
  那里本是一片乱石滩,是外婆家的自留地。那个年代讲究成分,成分不好本来什么地都轮不到,但村里照顾,把没人要的乱石滩分给外婆家当自留地。
  后来九十年代镇里土地拍卖,外婆就把那一片买了下来,按规定是要建工业园区的,只是这么多年招商引资不成功,拍出去的地一直荒着。
  回家路上路过那片地,盛鲸指给靳言看,靳言说,整片都种上粉黛乱子草一定很美,可以给你拍照用。盛鲸就说,等种好了,拍照的人就不只是我俩了,会有很多年轻女孩来打卡。
  突击了解什么是“打卡”后,靳言便提出,不如开个种满花草的农场,造一座江南庭院,养几头梅花鹿,养几匹小马,养一群柯达鸭,来拍照的人也可以来露营喝茶野餐。
  当然,要住宿也可以。欢迎所有人一年四季常来常往。
  农场的名字,就叫玫瑰情诗,来自奥地利诗人里尔的《玫瑰集》:
  “我看见你,玫瑰,微微开启的书
  无人得以解读。
  蝴蝶从那里扑翅而出
  有了同样的思路”
  盛鲸听完他念的酸诗,笑说,到时候就让你骑着马出镜拍广告,负责给农场当模特,被女孩子们拉着当人形KT板我可不管。
  靳言笑笑,只要你舍得。盛鲸当然不舍得。不过开农场的事,是初步定下来了。
  和爷爷通话结束后,红糖水潽蛋也煮好了。
  一同端上来的还有一碟入口十分酥软细腻的苏式酥皮玫瑰饼,每个上面都点着四个红点点。
  俱是很甜的口味,满嘴糖玫瑰的香气。
  谁知洗漱后准备就寝,靳言又把头搁在她肩膀上,委屈地说:“我还是有些饿。”
  盛鲸以为他没吃饱,就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靳言的手开始不老实:“芳香甜白的鲸鱼肉。”
  盛鲸试图阻止他吃肉:“今晚天气不错,我们应该从诗词歌赋淡到人生理想,而不是光想着吃肉。”
  靳言想了想,同意了:“也好。我们来念诗吧。”
  “哪首诗?”
  “聂鲁达的《雨》。”
  盛鲸有种不想的预感。但靳言还真的找出了这首诗,从身后圈住她,非逼着她念出来。
  “夜里我梦见你和我是两棵植物
  长在一起,根缠在一起,
  ……
  ……有时……
  死亡让我们沉睡……
  把我们带到这爱的海洋。”
  盛鲸念得断断续续,靳言拥着她,强迫她用英文接着念:
  “Body of a woman, white hills, white thighs,
  you look like a world, lying in surrender.
  My rough peasant's body digs in you
  and makes the son leap from the depth of the earth……”
  盛鲸就像一叶海浪上颠簸着的扁舟,累得腰酸背痛,气喘吁吁,再也念不下去。但靳言却还要催促:“诗还没念完,不许停。”
  她趴在窗台上,翻动书页,手指停在某一行:“我想听你念这一段。”
  靳言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是最后两段。他俯身,唇擦过她耳边,是好听的英音:
  “Oh the roses of the pubis! ……
  Body of my woman, I will persist in your grace.
  My thirst, my boundless desire, my shifting road!
  Dark River-beds where the eternal thirst flows”
  低沉的嗓音,断断续续地念着玫瑰色的情诗,时而韵味悠长,时而迅猛急切,就像暴雨拍打在玫瑰花心上,奏响爱的律动。她的耻骨亦如玫瑰般,被夜幕下的巨龙掘入。
  今夜,深沉的玫瑰,隐秘而没有穷期。
 
 
第9章 南城旧事[捉虫]
  接着又下了好几天雨,俩人被困在庭院里与草木为伍。高大的文旦树上栖息着一群天真无邪的小绿豆鸟,它们每天无忧无虑地唱着歌,踩着阳光在枝叶间跳来跳去。
  趁连日暴雨天气凉,他们重新软装了老房。
  老房始建于1907年,布局和内部装潢本就很上档次,加上保养得当,连当初的绿色百叶窗、黑胡桃木地板,以及大部分老家具都还完好无损。只需墙面翻新,再添些软装。
  由于难以买到合适的尺寸,盛鲸踩着外婆留下的蝴蝶牌“洋车”,摸索着承包了全屋的门帘、桌罩、沙发罩、隔热垫,还额外做了许多摆件小布偶。只有苎麻折叠窗帘是网上定制。
  靳言则负责穿着牛仔裤和黑T恤当苦力,比如做饭、搞卫生、拿快递、泡茶、磨咖啡。
  有时也会争吵,比如,客厅该不该放电视机。盛鲸觉得她从不看电视,直接丑拒,认定投影仪更香。但靳言认为客厅空落落的,摆台电视机会更像个家。
  最后还是靳言妥协,用实际行动赔了罪,连雨伞都没戴。盛鲸被他颠得神志不清,快乐之余,答应了安装120寸黑钻抗光软幕。据说是新时代折中装饰主义:看起来是贴在墙壁上的超薄电视机,实际上是投影。
  盛鲸事后想反悔,靳言就要她兑现承诺吃脐橙。脐橙太深太胀,她哪里吃得消。只好作罢。
  好在实际观看效果还不错。
  天晴后,屋外门窗重新上了绿漆,看起来是一座漂亮的绿山房。
  谁知靳言从此对脐橙就有了执念,盛鲸开车去超市采购,问他要带什么,他脱口而出:脐橙。你明明说过,今晚就吃酒酿脐橙。
  “酒酿脐橙?行啊。”当时,盛鲸毫不犹豫地含笑答应,靳言差点喜上眉梢,多亏他足够了解盛鲸,还留着几分理智,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
  晚饭时,盛鲸主动请缨,炒了个橘叶辣鸡丁,包了两个纯素的生菜三明治,外加一壶热乎乎的酒酿脐橙——用啤酒、脐橙、柠檬、红枣、冰糖、酒酿煮的鸡尾酒。
  南方炒肉,有时候会用柚子叶或橘叶入菜,香味特别,非常解腻。
  用生菜包西红柿、溏心蛋、纯淀粉肠、黄瓜丝,挤大量的甜辣酱或甜面酱,是盛鲸最爱的简餐。
  多年前北城某个春天的傍晚,海棠花开得很好,她在路边买了片皮鸭忘了拿饼皮,到家才发现。靳言洗了冰箱里的半颗圆生菜来代替,口感比包饼皮还好。从此她爱上圆生菜包一切。
  只是靳言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不喜欢鸡翅包饭,却热衷于菜包饭、菜包菜?
  橘叶辣鸡丁无疑是重口味肉食,满眼油亮干脆的橘叶、红彤彤的干辣椒和油里捞起来鸡丁,须得配酒吃。
  西式热鸡尾酒搭配中式下酒菜,配合同样中西合璧的绿山房,又特意点了香薰蜡烛,其实感觉很不错。
  但靳言很不开心:“味道不错,只可惜此脐橙非彼脐橙。”
  “得了便宜还卖乖。”
  “今晚吃脐橙好不好?”
  “太累。”
  “可它会让你深刻明白,什么是累并快乐着。”
  晚饭后,雨又开始下。俩人早早地躲进卧室关了所有的灯用投影仪看波兰文艺片《与安娜的四个夜晚》。
  空调温度有点低,冷得盛鲸盖着被子瑟瑟发抖,不由自主地往生物学热源处靠。
  起初,靳言忠实地承担着暖炉的职责,可渐渐地也被她冰到,干脆转身整个儿揽住她:“冷么?”
  “冷。”
  “别害怕,我们都不会成为奥卡拉萨。”
  盛鲸依偎着靳言,沉默不语。
  她曾是奥卡拉萨,但认识她的不是窗台上的苍蝇,而是蝴蝶。在北城的雪夜,她遇到了向她求爱的人。她放下斧头,走出又冷又无声的长冬。
  春天临近时,河流解冻,她收到一枚20克拉的祖母绿黄金镶钻戒指,背面一圈刻着一行模糊英文小字,已经磨损了,依稀能辨认是C开头。
  他说,不值几个钱,收下随便戴着玩吧。
  盛鲸信以为真,当真毫不在意地随便戴了好几个月,直到有位做珠宝鉴定的朋友莉莎认出戒指铭文是Comtesse du Barry,还掏出IPAD给她看旧报纸。
  1925年4月13日《春城》报纸上刊登过几幅相片,上书“靳年如愿迎娶孟幼雪”,其中一章是戒指的特写。
  配文说得很清楚,这是路易十五时期的古董戒指。
  靳家在民国时从海外购入这枚订婚戒指着实惹出过不少风波,最后戒指主人远走翡冷翠,再也没回来过,倒是这枚下落不明的戒指越发地奇货可居。
  得知真相后她是不高兴的,原来他如此浮浪的公子哥,随便就送姑娘家情妇的戒指。
  盛鲸一度想扔掉它,可始终碍于价格没敢付诸行动。
  直到某个夏夜,靳言拉着她吃脐橙还嫌戒指硌着他,她借机心安理得地一扬手甩飞了。
  其实那枚戒指挺美的,可以搭配旗袍。只可惜来南城前她懒得找,没带。
  不过,“通知你,今晚我可以吃脐橙。”
  靳言笑出了声:“嗯,吃吧。”
 
 
第10章 不速之客
  雨季别无新鲜事,无非三时三餐,男欢女爱。
  虽然大部分时候不能出门,但他们还是趁雨势暂歇时,跟南城本地专业代理公司总工许谋等工作人员一起去了几次河滩,确定了大概的范围,拍了些照片。
  代理公司是陆野推荐的,靳言不认识许谋。
  但许谋认得靳言。几年前,关于靳言的桃色八卦新闻轰动全网,媒体曾试图追踪,但他家背景特殊,最终所有人都只敢发些无关痛痒的图频赚KPI,惹得网友纷纷惊呼“原来真的有人可以长得帅绝人寰”、“真·奢侈品男人”。
  许谋摸打滚吧多年,也是职场精英。他极擅交谈,一见到靳言就连声表示,以靳先生的财力、眼界和阅历,跑到南城办个利润微薄的休闲农场实在是屈才。
  靳言自然明白如今生意不好做,对方这么奉承是为了单子。
  但他不应这茬,只笑说:“我夫人娘家的自留地,有着太多弥足珍贵的记忆,一直荒着太可惜,不如规划农场,将来有了孩子,在自家烧烤、野餐、郊游比较方便。”
  许谋终于彻悟,这个农场不需要考虑盈利,只需要考虑如何建设得更加舒适、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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