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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秒后，我拨出了号码。
嘟——嘟——
两声机械音后，电话被接起。
我听见自己在问，“坐上出租了吗。”
她那头传来一声含混的答应，然后她问我，“是不是忘带了什么。”
我沉默了片刻，紧接着笑了起来，“没有，妈妈……”我喊了她一声，“到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报平安。”
我没有听她的答案就挂了电话，生怕再多说一句，便会暴露了什么似的。
地铁站没有给我坐的地方，我便靠着墙，然后慢慢垂下了脑袋。
外面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像是永远不会停。
这是个失败的小长假，原本计划好要询问的事情一件都没有问到，还签收了一份开庭通知，收获了新的负担。
我回到学校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于是通过手机向母亲表达我帮忙的意愿，她只回我一句「你管你好好学习」，这让我感到挫败。
我自我安慰一般猜测着，大抵是她正在收集对父亲不太有利的证据，而又并不希望我看见他们争锋相对的缘故。
清晨，室友三个人去上早课，我一个人仰面躺在硬板床上，屋内还残留着前一夜空调的热气，烘得我的脸颊微微发烫。
躺了许久，直到我担心自己的肠胃饿出毛病，这才僵着四肢爬下床。
买了两个包子，一杯豆浆，回到空荡荡的宿舍，沉默地吃着早饭。
一口豆浆吸得有点猛，我被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明明空荡，却好像被扼住了喉咙似的，只剩下越发剧烈的咳嗽声。
晚些时候，我打着伞去了操场。下雨天的学校操场没有人，我绕着跑道走了小半圈，躲在伞底下小口呼吸着，总觉得不够畅快，好像钢笔的吸墨器总填不满墨管似的，差了那么一截，于是总不对味。
雨水顺着伞沿向下淌，落到地上，溅起来，打湿我的裤脚和鞋，在黑夜里，那痕迹像是一大团脏污。
我被晃了眼，抿了抿唇，忽然抓紧了伞柄，朝操场入口跑了起来。
凉丝丝的感觉逐渐爬上我的小腿，腿肚子隐隐打着哆嗦，肺部交换空气越发艰难，喉头发钝，冒痒，眼底开始发热，眼睛有些酸胀，我几乎睁不开。
跑道的尽头忽然冒出一团黑影，我被吓了一大跳，等我看清时，巨大的势头收不住，我整个人猛地摔到了塑胶跑道上，侧着滚了一小圈。
痛觉迟来了一秒，我瘫开擦破的手，卧倒在地上，伞被扔在一边，雨水浇了一身。
我感觉到擦破皮的地方很疼，乳酸也趁机强占了我整条腿，操场上只剩了我一个，而我好像有点站不起来了。
雨声中有很细微的声音响起，距离我很近。我下意识憋住气，听见「哼哧哼哧」的呼吸声，还有踩过水洼的声响，我微微仰起头，迎面看见一条粉舌头朝我脸上袭来，被吓得一下从地上弹坐起来，看清后失了智般笑了会儿，几乎笑岔了气。
一条黑色的流浪狗，眉头的位置有棕色的两撇，像画了眉毛似的。
我给它指了指操场边看台的位置，“去那边，躲个雨，小傻子。”
小傻子绕着我转了半圈，继续伸着舌头「哼哧哼哧」。
我笑累了，叹了口气，费劲儿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挪到了看台席第一排坐下。
摸了摸兜，才想起自己是个没有爱心的人，抻了抻腿，看了眼还在自己身边打转的流浪狗，笑着咒骂了一句，摸出手机打电话。
“怎么啦。”
我喊他的名字，“林季阳。”
“我在昂。”
面上肌肉似乎比大脑的反应还要快，我笑了笑，深吸了口气，又缓慢地吐出去，忽然察觉到了呼吸的畅快，“我好像就在等你说这句话……”
我用上调笑的语气，但很快鼻子就有点酸，“我摔跤了，你快点来亲我一下。”
我顿了顿，看向腿边，又补了句，“你那儿有给狗吃的东西吗。”
挂了电话，我有些犹豫地看了眼正在甩尾巴的狗子，做了一番准备，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慰它，也安慰自己，“雨总会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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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五十九章——
——爬山——
林季阳的班级摘得学院红五月比赛桂冠，整个班级为了庆祝，商量着周末去爬山，交通费和午餐的费用统一从班费中支出。
并且人性化地点明，可以携带家属虐狗，但是家属费用需要自掏腰包。
林季阳喊我周末和他一起去，我答应下来，晚些时候就被他拉去了市中心的超市。
他在食品区逛完一圈后便觉得大功告成，我有些无奈地扯歪他的购物车头，拉着他向日用品区走去，“还有湿纸巾之类的，也需要买啊。”
“哦哦哦，对。”他忙不迭点头，忽然乐呵起来，“上次吃炸鸡，蜂蜜芥末酱都沾到你身上了，你没看见你当时那个绝望的表情，乐死我了。”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你突然回头吓我一跳，不然我能手抖吗。”
他「嘿嘿」笑了声，“我看你平时淡定的很啊，怎么，我回个头就能吓到你。”
然后把手机扔回兜里，忽然伸手一个用力，勾住我的脖子，“说，是不是很早就对哥哥我存了什么小心思，所以才对我这么敏感。”
我顺着他的动作朝他靠了过去，脑袋抵在他的脖间，跟他同频率地笑着。
然后我伸出左手，不需要看，便顺利地摸到了他的左边脸颊，“是啊……”我坦率地承认，“我早就对你图谋不轨了。”
去爬山的那一天，是个晴天，我和林季阳穿了套情侣卫衣，是之前逛街时在店里一起买的，我给他选了件宝蓝色，因为宝蓝色显白，他给我选了件玫红色，说玫红色衬得我气色好。
我对这颜色有些怵，但转念一想，自古红蓝出西皮，便随他了。
穿着情侣卫衣现身的时候，他班里同学猩猩似的起哄了一阵，林季阳对着一堆人，挡在我面前，笑嘻嘻地假装正经“欸欸欸，起什么哄，一会儿吓着我家小船。”
市里的山实际只有两百米出头的高度，刚来读书时，每回介绍到本地景点，总有学长姐会提到本市的「小土堆」。
「小土堆」被圈在一个植物园区内，植物园区又被围在一个才规划没两年的旅游区里。
我仰头看山顶位置的时候，林季阳走到我身边，说王振和夏南风在宿舍呆着无聊，已经上了旅游车，一会儿就到园区门口了。
说完，叹了口气，“哎，我们还这么年轻，已经被傻儿子们破坏了二人世界。”
说完，「嘿嘿」笑起来，像在为自己正大光明编排那两人而高兴似的。
植物园里花的品种不多，正在开放的更是寥寥。我们一路向山脚下走，只看见大片绿叶中零星几朵月季花，和一小片郁金香。
不过这似乎并不妨碍一群直男仰头和郁金香合影，互相拍出大头照的效果，花和脸各占相框的一半，严丝合缝地填满镜头。
审美健在的会追着对方打，“你给我拍的这什么玩意儿”，审美已经丢在半道上的，甚至会给对方竖个大拇指。
“拍得还挺清晰。”
“技术太好，没有办法。”
走到山脚下时，正好上午十点，大家商量了下，决定趁着兴奋劲儿在，一鼓作气爬了山，然后就在山顶上吃午饭，顺便休息一会儿。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石阶，并不宽敞，因为人多的缘故，一行人上山的速度被压得厉害，想冲到队伍前面的人也没有办法，最后整个队伍越拉越长。前前后后都在聊天，热闹得嗡嗡的。
半道上，有个女孩儿停住，喘了两口，嚎了一句，“谁来背我一段吧！”
正巧走在她边上的夏南风闻言往边上让了一让，正对上女孩儿的视线，不留情面飞快拒绝，“叫林季阳背你，他力气大。”
女孩儿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都说男人的字典里没有不行这俩字儿，怎么到你这里就变了样儿，果然长得人模狗样的都不靠谱儿。”
林季阳从后面捶了夏南风一拳，对前面的女孩儿说，“红啊，我听说这山顶有家小店，里头烤肠可好吃，一会儿我请你两串。”
女孩儿立刻站直了身体，振臂高呼，“我觉得自己还能再上个一千米。”
一圈人闻言都笑了。
林季阳也带着一脸笑，悠哉悠哉地走回我身边。
我斜睨着他，学他刚才的腔调，“红啊，烤肠。”
林季阳「嘿嘿」笑了声，把神神叨叨背在身后的双手解开，捏了捏我的脸，“叶叶啊，舟舟啊，哥哥请你吃烤翅。”
“哼。”德行。
晚些时候，我们从山上下来，经过植物园区里一个灌木剪出的迷宫。
林季阳班级的班长一边倒着走，一边亮起嗓门交代着，“我订了下午二十人场的真人CS，距离开始还有会儿时间，累的话就找地方先休息，上洗手间的结伴去，回来别少人，一点所有人在这里集合。”
我上山下山一趟有些累了，便坐到最近的长椅上休息。精力旺盛的林季阳和另外七八个人一头扎进了迷宫，其中有个男孩儿在进入口前美好地畅想着，“在交错的岔口，我也许会碰见一个迷路的美女，我们都顾着找出路，然后她撞进我怀里，我们一见钟情。”
有同学大声嚷起来，“给他来几粒花生米。”
林季阳在进迷宫之前，朝我挥挥手，“在终点等我啊！我会尽快的！”
我被他班上的同学逗得笑得不行，听到他的话之后，从已经坐热乎的长椅上离开，拖着步子在出口附近绕了两圈，然后在位置最显眼的一把长椅上坐下。没一会儿，王振和夏南风也坐到我旁边。
“你们怎么不去走迷宫。”我问道。
夏南风答说「累了」，王振学他，也蹦了两个字「幼稚」出来，接着看见路边推来一辆冰淇凌小车，就兴高采烈地冲过去了，远远地，我还能听见他和摊主要求“给我多撒一把这个彩塘，谢谢姐姐，姐姐真漂亮。”
林季阳他们几个在迷宫中的人传出的声音，我们从外围也能听见一些，不过不太能辨认的清具体的位置。
有好事的同学故意在外围喊「出口在我这个方向」，另外的同学再跑到别的位置喊同样的话，然后听到迷宫里头传来一阵阵走进死胡同的长吁短叹。
林季阳在里头大喊了声我的名字。
我也大声地回应，然后里头便传来细碎的脚步，乱糟糟地说着“这边这边。”
外围的同学继续捣乱，“家属不要捣乱啊！”
我笑了笑，大声回了个，“知道啦——”里头又是一阵悉悉索索。
我察觉到夏南风盯着我看，怀疑是自己喊话的声音太响，吵着娇弱的夏南风同志娇弱身板上同样娇弱的耳朵了，便偏过头去，“吓到你了吗。”
他有些无语地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后，“只是有点好奇……”
他顿了顿，我正思考着他是不是在等着我接话茬，就听到他继续说，“你和林季阳是怎么在一起的，感觉，你们完全不像。”
我回过头，继续看着出口的方向，“也许我们正好互补。”
他笑了声，“我一开始觉得他那样幼稚的人不会找得到女朋友。”
我想也不想地否决他，“他很受欢迎。”
他「嗯」了一声，我随即听到有不小的声音靠近出口，于是目光盯过去，希望能够第一时间捕捉到是不是林季阳和他的同学，但耳畔听见夏南风继续说道，“可是我看到你之后觉得，你更不像是能找到伴侣的人。”
我的眸光淡了淡，瞥向他，正好撞进他的视线里。
我勾起嘴角，“为什么这么觉得。”
他开口，嘴角挂着些寡淡的笑意，这种表情在他脸上其实并不多见，“因为你浑身散发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就是现在这种眼神，是那种谁也不相信，又很容易生出芥蒂的人。”
他说到这里后停住，扭过头去，下巴抬了抬，“和他完全不一样。”
说完，又皱了皱眉，“我是不是不该说的这么直白，抱歉，我没交过什么朋友。”
话音刚落，有阴影出现在身边。
我听见林季阳的声音响起，“你们在说什么呢。”
我眉梢跳了跳，回过头朝他笑了下，“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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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抓到——
班级班长带着我们提前了十分钟抵达店门口，我们看到的是一扇紧闭的大门和落了灰的宣传海报。
老板踩着点出现，看上去是个三十左右的青年，穿了件老头汗衫，套了彩色花衬衣在汗衫外，头发乱七八糟地翘着，看见我们，还挺乐呵，“不错啊，到挺早。”
他背对着我们拿钥匙开门，班长上去和他搭话，“你们这会儿才开门吗。”
老板头也不回，“小本生意，弹性作息，有生意就开门，没生意就打牌。”
等门打开，我们跟着老板走进店里，因为长时间没有通风，屋里有点沉闷，老板走过时顺手开了两扇窗，然后推开侧面一间房门，声音懒洋洋的，“排队，女生先进去领衣服，男生等会儿，看清楚大小，不要来回换，清洗很麻烦的。”
我抱着我的迷彩走出来时，老板抱着手臂靠在门边，指了指对面，“拿好衣服的，去对面更衣室换，一会儿跑起来不会冷，不要穿太厚，活动不开。”
等有男生也抱着衣服走出来时，又开了口，“更衣室有男有女，不要走错间，不要装瞎。”
有个抱着衣服闷头跟在前面女孩儿身后的男生被后面的人拉了一把，才反应过来，朝隔壁间去了，被围观的人笑了一阵，给自己找补，“我太兴奋了，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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