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么?”他说,“我以为你一向什么都不怕。”
“是吗?我在你那里是这样的一个形象?”
他给她倒了一点杨梅酒,推到她面前:“勇往直前,见招拆招。”
孟寒抿了口杨梅酒,酒提前温过,味道浓厚,润过喉咙很是舒服。
味蕾被满足,眉间不由得染了一点笑意,她反驳:“怎么听着不像是好话?”
这家私人菜馆的装潢很像旧时影片中的酒馆,空间不大,廊檐也不是很高。不论昼夜,室内整体偏昏暗。
空着时看着就紧凑逼仄,这一旦开张来了客人,人来人往的,更是狭窄。
不过狭窄还是有狭窄的好处,最起码人情味很足;
不像那么些高大上的餐厅,高级是高级,但冷冰冰的,人与人之间,哪怕是情侣都是隔着很远。
也许是在这种影响之下,两人之间的氛围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
周淮生给自己倒了一杯杨梅酒,细细品尝着,他说:“我是实话实说。”
孟寒不由得笑了,她问他:“你真的没谈过恋爱吗?”
没得到他的回答,倒迎来他的耐人寻味的笑意。
孟寒不禁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当下想转移话题,不料,周淮生先一步问:“还知道我什么?”
孟寒低下头,挑着鱼肉吃,当作没听到。
酒足饭饱,孟寒坐在位置上,托着左边的脸颊,望着窗外。
店里的窗户特意做旧了,夜晚下,昏黄的壁灯一照,从里面看外面,仿佛在看另外一个世界。
窗内,每桌的客人温声笑语,洋溢着疲惫的笑容;
窗外,冰冷雪天里,行人步履匆匆,眉头无不紧锁,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
真是应了那句诗词: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她正要和周淮生说事,桌上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来一看,是母亲。
她犹豫了下,在周淮生充满询问的目光下,她起身:“我去接个电话。”
母亲说话做事一向不拐弯抹角。
“你要帮陆迟砚的舅舅?”
孟寒浑身一个哆嗦:“妈妈,你怎么知道?”
孟雨瞳:“你父亲以前的助理是我介绍的。”
这就不奇怪了。
孟寒嗓子干干的:“就帮个忙。”
孟雨瞳问:“因为私人感情?”
“不是……”孟寒立马否认,“我欠过他一个人情,这次当作还了。”
那端孟雨瞳安静了一会,说:“我可以帮他舅舅的公司免于破产。”
闻言,孟寒震惊:“妈妈。”
“别急,我有条件。”
孟寒手扣着门扉:“是什么?”
“你退圈,只要你答应,我可以帮忙。”
孟寒想也没想:“不可能。”
“为什么?”
孟寒沉默了很久,说:“我是欠他一个人情,但不至于搭上我的前途。”
孟雨瞳倒是难得用着欣赏的语气说:“你现在有这个认知很好,不过,孟寒,我的条件就是你退圈。你父亲退隐近两年多,人走茶凉,你的人情他恐怕无能为力帮你偿还。你好好考虑考虑我说的话。”
孟寒在走廊站了许久,末了,一阵稳落的足音将她出走的神绪拉回来。
她转过身,周淮生站在几米远外。
走廊昏昏暗暗的,他所处的位置正好位于明暗交接的地方。是以,他有一半的身影隐在昏暗处。
他人高,肩宽腿长,是十足的衣架子。
一套简单的西装被他穿在身上,瞬间连衣服都变得贵气了起来。
虽然他的衣物向来就昂贵,但孟寒前些天刚见过圈内的一位演员参加活动时,穿过差不多同样的西装。
两人对比起来,不得不说,周淮生更胜一筹。
他朝她走来,手肘处搭着她的大衣外套还有帽子围巾手套。
先是大衣,再是帽子围巾,最后是手套,孟寒一样一样地套到身上。
两人穿过走廊,走到门外。
雪已经停了。
路面上行人较之刚才多了许多。远处有小孩在父母的陪伴下在堆雪人。
私家菜馆离孟寒的公寓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加之两人都喝过酒,不宜开车,周淮生也没有差助理过来接人的意思。
他们颇有默契地踏着雪层,朝公寓的方向走去。
周淮生是一向寡言的性子。
一旦孟寒安静下来,不和他分个高低之分,围在两人之间的便是沉默。
转过两条街,再走一百来步,就是孟寒所在的公寓了。
放在以前,孟寒到了家门口,早早地就和周淮生说再见,多一秒的时间她是都不乐意的。
今晚,她却磨磨蹭蹭的,单是这二十来分钟的路程,愣是给她走出了近一个小时的光景。
她放慢脚步,像蜗牛挪步,周淮生注意到了,没问任何缘由,随着她放慢了步速。
北城的冬夜,是拥挤,也是热闹。
大街小巷,除了汽车的声音,还有远远近近的人声。
忽地,孟寒转过头问:“你很厉害吗?”
他淡声问:“指什么方面?”
“啊?”孟寒惊住了。
他眼里略带笑意,口吻倒是十足的温雅:“你要给一个具体的范围。”
孟寒脸一红,好在围巾围住了她的下半张脸,她又往围巾里躲了躲,拿着一双亮亮的眼睛问他。
“是不是什么事你都可以摆平?”
“不一定。”
“比如?”她以为他很厉害来着。
“你……”他语调一转,“你是我遇到的最大难题。”
“额……”孟寒汗颜,“我说的是公事方面。”
他眉梢微扬,稍稍正经:“是不是最近遇到什么难事了?”
走了几步,孟寒停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侧过脸看他。
“我想请你帮个忙。”
说出来后,她彻底松了口气。早在那天给父亲以前的助理打过电话讲清来由后,助理告诉她,她父亲以前的产业都在临城,加上父亲破产后,借此退出江湖,这时候让他找人帮忙,实属难事。
助理又说,最近你和周淮生走得近,要是想一次性解决,不必舍近求远。
话里意思再明白不过。
她犹豫了好些天,一边让助理想想有没有别的法子,一边她又思考着,让周淮生帮忙的可行性有多大。
刚刚,母亲的一通电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在她的身上。
她没来由得彻底清醒。
退圈是不可能退圈的,只好退而求次。
周淮生眉目沉静,他转而问起:“是否是这件事让你这些天魂不守舍的?”
孟寒没否认:“差不多。”
他了然:“什么事?”
她犯难了,总觉得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倒难得同她开了个玩笑。
“不是像上次在临城那样拒绝我就好。”
孟寒赧然:“这回我怕你拒绝我。”
他不可置信般,眉眼一松:“我很好奇是什么事情把你为难成这样子。”
她略一思忖,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没说出口,而是说:“你不能生气。”
“你怕我生气?”
“算是吧。”
他似乎很乐意听到这话,眉眼尽是染了笑意,昏昏的路灯下,倒让他多了些真实感。
“孟寒,我很高兴你在意我的情绪。”
他定定地注视着她。
孟寒耳朵忽地一热,她又往围巾里缩了缩。
他看到了,这回倒是笑出了声,声音沉沉的。
这一刻,孟寒觉得,周淮生和他平时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
他不再是那么遥远的。
他离得她还是很近的。
她头一回感到一种舒坦的滋味。
这和以前她跟在陆迟砚身后追赶的感觉很不一样。
她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周淮生照旧陪在她的周边,感知她的步速,与她保持一致。
孟寒起了心思,她倏地变快,周淮生随她走得快。
她又停放慢脚步,如乌龟慢慢挪步,他也放缓了步速。
不论她怎么变,他终归是附和她的,迎合她的。
这种被人时刻在意的感觉,她第一次尝到。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更是说不出口。
她沉思了许久,说:“感觉像是在利用你。”
说完,她不敢再看他,低头盯着地上的雪。
倏地,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股雪下松林的清冽感,此时此刻,离她很近。
她一怔,抬起头。
周淮生微微弯着腰,他的眉眼如画,在这冰冷的雪天里,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即是清晰了然。
他和她保持着同一水平线,四目相对。
孟寒呼吸瞬间一紧。
下一刻,他的话更是让她喉咙一涩。
“孟寒,我很欣慰,我能让你利用,说明我在你这里是有点价值的。”
第 18 章
我在贿赂你。
雪停停落落,下得缠缠绵绵。寒风瑟瑟,偶尔路过几道人影。
孟寒不自然地瞥了一眼周淮生,他眼里缀着路过灯光,映得一双深邃不可捉摸的眼睛,此时更是耐人寻味。
她移开眼,目光四处飘荡,无论怎么的,就不是不肯再落在他的身上。
不能说不肯,孟寒心很乱。
她知道周淮生直白。
在有关她的事情上,他向来直白。但眼下,他是不是直白得过分了些。
枉他平时给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原来也有这么把自己的身份降得这么低的时候。
孟寒心乱的同时,更多的是不可所措。
无形中,她撕开了一道口子。
口子的缝隙很小,但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偷偷窜了进来。
两人旁边几步远就有一颗树,冬天的缘故,树光秃秃的,枝桠挂了一缕一缕的残雪。
偶尔,路过的车裹夹了一阵疾风,枝桠轻轻一晃,雪便落了下来。
很像她此时的心情,一点一点地往下落。
过了几秒,孟寒把目光放在他的眉眼上,她轻声:“我想请你帮忙,但绝对不是利用。”
虽然细究前因后果很有利用的嫌疑。
“刚才我的意思表达得不太对……”周淮生直了身,他更变了一下措辞,“出事之后,你能想到我,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孟寒瞬间怔住:“不是……”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并不是他。
“关于这点我们暂且搁浅……”他深深地看她一眼,“现在我们谈一下令你烦恼的事情。”
他的举止一下子转换,言语之间已然进入了平时工作的态度。
孟寒犹豫了下,大致讲了一下事情原委。
他听后,沉吟片刻,问:“你帮他是为了还人情?”
“算是吧……”孟寒低声说道,“那次意外落水,我以为是别人救的我,更不知道他为此伤了声带,于情于理,这确实是我欠他的。”
“还有呢?”
“什么还有?”
这个问题弄得孟寒有些懵,她一时之间弄不明白他话里要问什么。
她不得不看了看他,眼里满是询问。
他弯了弯唇角,声音带着点迟疑:“原因就这么简单?”
原来他和母亲的第一反应是一样的。
孟寒点点头,她声音和适才没有什么差别:“早在一年前我就放下了对他的感情,这次帮忙绝对没有带着私人感情,纯属还个人情,还完了,也就彻底两清了。”
她说完,特意迅速地扫了一眼周淮生,在对方察觉过来后,她清清嗓子,坦然地对上他的目光。
他目光自下而上,一个简单的抬眸,在他做来,无形中有种说不出的蛊惑。
他唇角一弯,声线带着一股慢条斯理的散漫感:“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
孟寒等了一会,没等到他的下句话。
她捏了捏手指,问:“你……”
接下来的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她戛然而止。
他笑了下,笑得很轻:“想说什么尽管说。”
她抿了下唇,极为尴尬地说:“你这么帮我,就不要我做点什么?”
“你想要做什么?”他反应倒是快速,眼里带着调侃。
孟寒揪紧了手套,在他含笑的注视下,转身往公寓的大楼里走。
“好好休息,有结果了我会通知你。”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是他一贯给人稳落的感觉。
走到门口,孟寒回过头。
他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没有挪动过一步,白茫茫的一片雪白中,他孤立的身影很是显眼。
仿佛,一张白纸上的一个定点。
让人无法忽略。
也更加移不开眼。
在《消失》入组的前两天,孟寒收到周淮生发来的消息。
说是事情已经解决,让她不用担心。
他帮了自己这么大的一个忙,孟寒思来想去,决定请周淮生吃饭。
以往,都是他请她;
哪怕一开始说好AA制,最后他总有办法快她一步先把帐结了,然后再以此揪着这个点让她赴约。
孟寒后知后觉地想,敢情这人是把工作上对待对手的那套搬到她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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