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秒,所有的路灯都灭了,而眼前的这一盏是被枪打灭的,枪法很好,将路灯高高的电路板都打了下来,他们回头看时,正是站在法拉利旁边的温暖,手里的枪口还冒着硝烟。
还好,孩子没事,还有生命体征……
他们拆下他身上乱七八糟的电流线与电阻卡,立刻把他送去了医院急诊室。
医生说没事,只是吸入了过量的乙-醚,这一刻,许知意如释重负,重重的吐了一口气,靠在了椅子上,像是放下了心口的一块大石头。
“小标,趁现在高考还没有开始,去重新找与袁舒打架的那几个不良青年问问话,还有董正,问问他们,关于那个学生的事,算了,医院这边应该没问题了,我和你一起去”
他正要起来,温暖轻轻的说了一句话,“你睡一会儿吧……”
“什么?”许知意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惊讶的问了一句。
五年了,不,比五年还要久,已经好多好多年了吧,从那一次在厦城警校门口他说他不当警察了,要带她走开始,她就再也没有仔仔细细的看过他了。
他还像当年一样,是个热血,阳光,正义的少年郎,骨子里的那股劲丝毫都没有变过,就连岁月都不太忍心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但是她看得出来,他眼睛里都是血丝,眼皮很重,他需要休息。
“我说,你睡一会儿吧……”
她又重复了一遍,他笑了,淡淡的晕开了眉眼,这笑容干净,灿烂,就像流淌在山间的溪流,干净清爽,仅仅就是这一句话啊,染红了眼角,濡湿了眼眸。
“好,我睡一会儿……”
医院的走廊里白茫茫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初升的朝阳一格一格的从窗户外面的升起,将许知意身上暖暖的光慢慢的移到了她的身上。
她只记得哥哥曾经和她说过,暖暖,向着太阳的方向,一直往前走,永远别回头。
却忘了,再哥哥之前,是这个春风明媚的少年郎把她从小偷的日子里解救了出来,他不止一次的和她说过,暖暖,要做个好人,答应我,一定要做个好人。
所有人都在希望她活到正道上去,不是吗?
男人靠在医院的长椅上,睡得很熟,太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眉骨都映衬得锋利了几分,她站了起来,看了看东升的朝阳,离开了这里。
第39章 第一名的诅咒
六月七号了,这一天,出租车是免费的,校门口的水也是免费的,所有的工地都在停工,所有的汽车也不再鸣笛,这一天,全世界都在为了学生们的前途让路。
就连老天爷都会准时的降下一场雨,化解这六月的酷暑。
高考绝对是华夏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因为这是人生中唯一一次,不比出身不比资源,公平正义的考试,多少莘莘学子,多少芸芸家长,都盼望着能在这一场考试里,跳出阶层,改变命运。
肩膀上担起了千斤重的压力,再纯洁无暇的孩子,也会染上污渍变丑的。
细雨降下了清凉很快就缩回了云层里,太阳温柔的脸又露了出来。
第一场考试九点准时开考,八点钟左右这里就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了,有老师,有家长,还有帮助学生的志愿者,协助考生们奔赴人生的第一个战场。
温暖在这里站了很久,直到八点半左右,那个瘦小的白色身影死死的盯着前面的路灯。
她打了个电话,“小乔,发结案通告吧,让孩子们能安心考试”
温暖走到了江同身边,“先去考试吧,明天下午考试结束,我在这里等你”
孩子猛然的回过了头,仰着头看了她一眼,皱着眉头,似乎在害怕着什么,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不用了,我不想考试了,人都是我杀的,我跟你回警局”
审讯室里坐了个孩子,认罪还认得这么快,抓到了凶手,但几乎所有人都高兴不太起来。
陈标和邢伟拿到了最新的口供很快就回来了,许知意翻开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和一众人等走进了审讯室。
江同坐在里面,低着头,没有任何表情,很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知道你这么快认了罪,是因为不太想回忆了,但是很抱歉,我们是需要详细的作案过程写结案报告的,所有的事情我大致都清楚了,但其中有几个细节,还需要和你确认”
许知意喝了口水,尽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抓坏人的警察,“江同,锦城第一中学,高三六班的学生,单亲家庭,母亲在工地上搬砖,平时住在物理老师董正的补习班里。”
“也许是母亲的要求,也许是学习的压力,你一直都很努力,但不幸的是,不管你怎么努力,你都得不到第一名。”
“这种不满与愤恨随着时间的增长,一年一年增加,直到高考前,最后一次全市统考,这种心理状态达到了顶峰,你选择了你最擅长的物理学科,按照物理试卷大题的顺序,把排在你前面的人一个一个消灭”
“第一个死者,高峰,高三五班的学生,高考前最后一次全市统考物理第一名,五班的试卷是六班的物理老师董正批改的,我们又重新提取了一遍董正老师的口供”
“他说,因为学校里课业忙,曾经有一个晚上他把物理试卷带回过补习班批改,改完之后就去医院陪太太了。”
“你就是趁着那个时候在高峰的物理试卷上,用红笔留下了那六个字。然后隔天,物理试卷下发,也许是巧合,高峰的爸爸正好来接他,兴奋之于让他并没有细看”
“你应该是很早就注意过他平日里被司机接送固定的回家路线了,并且经过了精密的计算,你提前叫了出租车,在出租车的车窗上放置了你早就准备好的定时超声波扩音器”
“等到出租车与高峰同学的车擦身而过的那两秒,超声波发送,高峰同学的车出了严重车祸,他和他爸爸都死于那场劫难”
“第二个死者,袁舒,高三五班的学生,高考前最后一次全市统考物理第二名,相比于高峰,你设计谋杀袁舒要困难得多,因为袁舒同学没有什么固定的回家路线”
“我猜你可能是无意中发现了他有一个固定的行为习惯,那就是上天台分析错的题目,因为五班的物理老师沈亭告诉我们,袁舒才是物理大神,如果他都做不出来的题,那你们学校就没有人能做出来”
“但这个物理大神在全市统考里面,物理却只得了第二名,应该是出现了一些失误,他正要上天台思考的时候,可能被人拦住了,说天台上的栏杆坏了,正在维修什么的,你应该是听到了”
“于是,你想了一个办法,你要去认识他,主动引导他往天台上去,所以,你故意挑衅了社会不良分子,让袁舒看到,袁同学热血心肠,二话不说就上去和他们打了起来,身上留下了那些伤痕,认识了你”
“后来,你一定经常拿一些你不懂的题目去问他,也可能是你懂却装作不懂的样子,但无论如何袁舒同学都耐心的给你解答,遇到自己不懂的问题甚至还去找了董正老师请教”
“你们甚至还有了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专门来讨论交流题目,就是午休时分的学校天台,那时候,全校都休息了,没有课程安排,天台上很安静,也不会打扰到其他的同学”
“袁舒手里的钥匙是班主任给的,而你手里的钥匙应该是你找袁舒要的,然后自己配的,他一定是把你当成了很好的朋友”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你这位朋友,竟然想要了他的命!”
“每一次你们往天台上去,你观察,计算,从太阳高度角,到距离与方位,都算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终于时机成熟了,五月二十六号,你给你他一道最难的题,确定以及肯定他一定会上天台”
“董正老师每晚都去医院陪自己的太太,不在补习班过夜,你要溜出去很容易,当天晚上,你带着所有的东西去了学校天台,有的是你自己改装的,有的是你在垃圾回收站里顺的”
“包括三价铁离子那种化学物品,你把遮阳伞的顶部的领花换成了凸透镜,用五根头发丝将发射凶器的装置,藏在水箱里,利用太阳高度角的变化进行谋杀,将被害人的影子投射到教室里”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天衣无缝的谋杀,如果不是你身高不够,爬上水箱的时候,搬了一把椅子上梯子,我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
“第三个死者,曲婷,高三六班的学生,高考前最后一次全市统考物理第三名,相比于前两者,她是你的同班同学,杀她要简单很多,只是你要等到一个机会,一个有水的机会”
“你故意拿走了她的钱包,引诱她回来找,曲婷的身高在一米六左右,你的身高大概是一米五,你搬了把椅子放在门背后,站上去,等她进来,拍晕了她”
“再把她绑在游泳池的扶手梯上,利用重力与浮力的落差一点一点的把她勒死”
“你的手段一次比一次残忍,一次比一次精准,你的心理也一次比一次狠毒”许知意慢慢的分析,紧接着说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想。
“但是没有人是生来的恶人,我猜,你最开始并不是想杀了高峰对吗?”顺着他这句话,江同抬起了头,看见他有了情绪上的变化,许知意又继续说道。
“因为法医尸检,高峰父子俩并不是死于超声波,而是被车祸现场的碎片直结插入了心脏,你既然能做出震碎玻璃的超声波扩音器,也一定可以做得出让他们死的超声波扩音器”
“但是你没有,你原本应该只是想给他一点恐吓,只是想让他受一点伤,让他不能参加高考,把定时的超声波设备放在与他们逆行的出租车上,本身就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了”
“比如司机突然接了客,转了弯什么的,但是你自己都没有想到,你成功了!他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也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学校的考场上了”
“有了第一次,很快就有了第二次”
“我猜袁舒才是你真正想杀的第一个人吧”许知意淡淡的喝了口水,“也许你最开始,也是不想杀袁舒的,只是和他接触以后,你渐渐的发现这个人,实在太优秀,太聪明了”
“你杀了袁舒之后,应该还回去找了一次妈妈,因为你是第一次杀人,你害怕,你恐慌,你无助,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想要倾诉”
“但可悲的是,你话还没有说出口,得到的只是妈妈的一通责骂,让你赶快回去,不要耽误学习的时间,一定要考第一名……然后你走了,还顺走了一块砖,用这块砖制造了第三起谋杀”
提到妈妈,提到“第一名”这三个字,江同的眼睛很快就红了,咬着牙,两只手紧紧的捏在一起,带动着手腕上银晃晃的手铐哐当的响了一下。
那个晚上他回去过的,就在布置好学校天台案发现场的那个晚上。
那么晚了,工地上的男人们都已经休息了,只有他妈妈一个人,瘦瘦小小的,灰头土脸的,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在明亮到刺眼的射灯之下,一趟一趟的推着比她体积还要大的小推车,来来回回。
她好像一片芦苇啊,风一吹就会倒,再也经不起任何重量了。
妈妈,我知道你一个人把我带这么大很辛苦,我知道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孩子了,我知道你生来要强,很努力的供我念书,想让我做到最好。
可是我做不到,只要上了考场,我的手就会发抖,我的眼睛就会什么都看不清,妈妈,我们不做第一名了好不好?不当第一名,我们也可以活得很好。
这些话他在来的路上,在心里排练的无数遍。
但还没有开口,就被江丽狠狠的一耳光甩进了嗓子里,“大晚上的,你不好好休息,好好学习,又跑到工地上来干什么,你很喜欢这里吗?你也想在工地上干一辈子吗!”
“为了养你,我这辈子每天都和一群糙老爷们混在一起,累死累活的把你送进锦城最好的高中,你成绩不好,我还给你报了那么贵的补习班,这次高考要是考不到第一,你怎么对得起我!”
男孩低着头,沉着脸,沉默了半晌,“你放心,妈,我这次一定能考个第一……”
他哽咽了一下默默的转身走了,在看不到的暗处,拿了一块砖装进了书包。
回忆当时的场景,江同的眼尾都红了,一直都没有说话的他,看着温暖慢慢的抬起了头,“我不应该活着,不够优秀就不应该活着,你还记得我问过你吗?人生来就是要赎罪的吗?”
他问过她的,就在六月一日的那个晚上,他在凛上少年宫游泳馆设下了杀曲婷的机关,回到了废品收购站,正好许知意和温暖也查到了那里,他蹲在地上画着阿基米德第一次发现浮力的场景。
他就在问她,“你说,人生来就是要赎罪的吗?”
温暖像是想到了一些往事,别过了脸,许知意拦在了话锋前面,“没有人生来就是有罪的,即便是西方人认为人生而有罪,也只是在不断的做善事弥补罪孽,你只是因为成长的环境才造就了你心理的扭曲”
“呵呵呵呵……”他突然发出了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回荡在整个审讯室里,根本就不像是什么阳光明媚的学生。
“我成长的环境?对,我成长的环境造成了我心理的扭曲,我嫉妒他们,极度的嫉妒!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一个不要求他们一定要考第一的妈妈!”
“还有你,你以为你很聪明吗?你以为你都说对吗?!我告诉你,你错了,而且是在最重要的地方推理错了!那道麦克斯韦杯竞赛的题,我做出来了!”
第40章 第一名的诅咒
“物理最迷人的地方,就是他能像神一样掌控世间万物发展的规律,这样的学科,是不可以用试卷上那几个红笔字来判断他值多少分的,他们所有人都比不上我,所有人!”
“可是我不在意,一点都不在意,物理是没有第一的,只要乐在其中就好,可是她偏偏逼我,他们也在逼我,这个世界每天都在逼我!”
“我妈的每一句话,那些挂在学校门口的标语,那些大学的录取分数线,那些说着考不到第一你就屁都不是的成功学讲师!他们每一天都在逼我,逼我要成为第一名!”
“袁舒,物理大神,呵呵呵呵呵……”江同满脸都是嘲讽。
“你以为他为什么想和我做朋友,是因为他看到了,自己不行!我给他那么简单的题,他做不出,还要去找老师,呵呵呵呵……如果他早点把那道竞赛题做出来,他就不会踩入陷阱,他就不会死”
“他们什么都不懂,除了考试什么都不会!而我这个什么都会的人,唯独不会考试,就因为这个,就要被所有人嘲讽,被所有人踩着脚下!这公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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