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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哽咽了一下，仰头灌了一瓶矿泉水，冲到了最前面，“既然你是在问我，那么我回答你，我告诉你什么叫公平！你今年十七岁，去过金三角吗？”
“我是个孤儿，十七岁的时候还是个小偷，和乞丐抢被子，在垃圾箱里找食物，十八岁的时候被国际刑警许知州看中，混到了金三角最大的毒贩身边做卧底。”
“你杀过人，但都是不见血的那种，你见过毒贩把毒品藏在□□，最后被人连着肠子一起扯出来的样子吗？除了鲜血，满地都是黏糊糊的液体，那些人还会让他跪在地上一口一口的舔干净！”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起在金三角的日子，眼神里藏着刀，把那些已经结痂的伤口，活生生的划开，再撒上盐，乔米光听着就反上了一股恶心，捂着嘴就跑出去了。
“你见过乱葬坑里，无数的尸体堆在一起的样子吗？有完全腐烂的，有腐烂到一半的，还有没有开始腐烂的，甚至还有刚刚扔进去的活人，秃鹫们停在坑里啃噬着腐肉”
“毒贩们每周都会点一次火，死了的就死了，没死的就活生生的被的烧死，他们不会在意，能烧一点是一点，因为下次扔尸体进来的时候才能有位置放，焚尸的恶臭绵延十里”
“就是在那样的地方，生活着很多像你这样的孩子，他们大部分都比你还小，因为他们根本活不到你这个年纪。”
“我是亲眼见过的，最大的大概十三四岁，最小的也只有五六岁，他们端着加特林，拿着突击式冲-锋-枪，扔着手榴弹，在炮火连天里只为了争取活下来的机会！
“还学习？生来就长在连饭都吃不饱的地方，你说这个世界对他们公平吗？”
“他叫许知意，你说他不够聪明是吗？”温暖指了指许知意，“也许比起你，他确实不够聪明，但是比起你，他内心要坚强得多”
“他们全家人都把命交代在了缉毒一线，他还能坐在这里，告诉你这个罪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可是你却没有丝毫悔改！”
“你能坐在明亮的教室里读书，你能好好的研究你喜欢的物理，都是因为他们，都是因为那些埋在他乡的缉毒警察，他们用生命筑起的防线，给了你们一个安定的家园！”
“防线之前，他们要防着前方的黑暗蔓延，防线之后，他们还要防着像你这样的人肆意妄为！十七岁的少年，该懂事了，你承受的学习压力，不能成为你犯罪的借口！”
“你问我人生来就是要赎罪的吗？我回答你！所有人生来无罪！只是因为欲望才有罪，金三角的那些孩子，他们欲望是求生，尚可获得一丝怜悯，但你的欲望是名利！毫无辩解的余地！”
温暖这番话说完，审讯室里的人都安静极了，陈标和邢伟看着她久久的移不开眼睛。
既哑然于她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又折服于她曾经混迹于金三角的本事，当年一个才十八岁的花季少女啊，是怎样在那个血腥地狱里活下来的。
许知意听到这番话有点惊讶，因为当年她给那个毒贩辩护的声音言犹在耳，甚至还差点了扔掉了警徽跟着那个毒贩远走高飞，而现在，从身体到灵魂，她是真真正正的心疼起缉毒警察了。
哥，暖暖要回来了，九泉之下，可瞑目了否？
任何的教育都比不上亲身经历过鲜血淋漓的生命要来得真实，时间过去了大约十分钟，江同一直都低着头沉默不语，像是在反思自己的错误，又像是在找理由为自己辩驳。
许久，他静静的抬起了头，只说了一句话，“我说，我不是为了名利，你们相信吗？”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乔米拼死拼活的拦着，都没能拦着江丽往里闯，“阿姨，您暂时不能进去，不能进去……”
“我怎么就不能进去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知道吗？现在大家都在高考，我儿子努力了这么多年了，就指着这一场考试了，你们警察怎么回事，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我儿子抓过来！”
“警察了不起啊，警察就可以乱抓人啊，天大的事都不能耽误孩子考试，别看我不懂法，我可以告你们，你信不信！”
江丽闯进了审讯室，虽然嘴上不饶人，但看见这一屋子警察，态度立刻就放软了，“警官们好，不知道我们小同是犯了什么错啊？天大的错都等他回去高考完再说行吗？这次考试对孩子特别重要，我求求你们，任何的错误我来承担，你们来找我就行……”
“他杀了人，三个”
老母亲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不可能！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小同才十七岁，他怎么可能会杀人呢？我们小同很乖的，从小就很听我的话，虽然学习成绩有点不理想，但他一定是个好孩子！他不可能杀人的，不可能的……你快和警察说啊，你没有杀人……”
“人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江同面无表情只重复了这一句话。
“你胡说什么啊，你这孩子！”江丽正想冲上去给他一耳光，乔米赶忙拉住了她。
“杀人的罪是能轻易认的吗？你好好学习比什么都强，我这么多年供你读书，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老师没有告诉你，杀人是犯法吗！杀人是要偿命的！”
“老师告诉我了不能杀人，我的良心也告诉我，我不能杀人！可是是你逼我！”孩子憋了十几年，再也憋不住了，猛然站了起来，泪水溢出眼眶，红着眼睛大吼了一句，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我逼你？我怎么逼了你，我一个女人，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了最好的学校！我希望你争气，希望你比我强，希望你未来过得比所有人都好，是我逼你去杀人犯法的吗！”
“你就是这样逼我的！呵呵呵呵呵……”江同冷笑了几声，“单亲妈妈，在工地搬砖，供我吃，供我喝，供我上了最好的学校，希望我未来过得比所有人都好，多伟大啊！”
“如果有来生，我们不要在见面了，你从来不爱我，是考第一名的我，是给你带来荣誉的我，可惜我手笨，从来都没有满足过你的愿望，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你一星半点的赞扬”
“巴掌打在脸上最疼，然后是手背，再是手臂，最后是大腿”
“羞辱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他穿着拖鞋跪在工地上示众，是每日每夜当着所有人的面不停的尖声叫骂最难听的话，好让全世界都来看他的笑话”
“毁掉一个人很简单，毁了他的童年就行，你手里就像是有个显微镜，总是能发现我很小的缺点，然后毫不留情的指出来，没有下限的批评和否定”
“你说我给人提鞋都不配，说我是废物，各种污秽的词句加到我身上！我有情绪我反抗就成为了不听话的代名词，所以我安静了，我喜欢在垃圾回收站里呆着，因为哪里告诉我废物也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废弃的钢笔筒，剩余的三价铁离子，剪下来的头发，丢下的的胶带，磁带，录音机，我杀的每一个人都是用废品回收站里别人不要的废物做的，你不是希望我考第一吗？我杀了所有的第一名，我不就是第一名了吗？你说，我优秀吗？”
“呵呵呵呵……”江同笑出了眼泪。
“只可惜到了最后我都没有满足你，拿一次第一名，下辈子，希望你能找到一个考第一名的儿子，这辈子浪费了资源，对不起那些铁骨铮铮保家卫国的战士，我是不配为人了，来生愿做军中犬，以报此生养育恩，警官……走吧……”
江同没有叫一声妈妈，甚至还将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养育之恩都归功给了这个安定和谐的社会，没有多看她一眼，决然的离开了……
江丽的世界塌了，瘫软在了地上，眼泪不停的掉。
她不爱他吗？那是她怀胎十月，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能不爱吗？
她为了生下他，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几乎丢了半条命，当初，她和那个男人离婚，净身出户，连抚养费都放弃了，就是想把儿子留在身边，他就是她的命，就是她的全部啊。
为了让他有一个坦荡的前途，她没日没夜的搬砖给他挣学费，送他上补习班，她都是为了谁啊！
第一名是考给她看的吗？那只不过是希望他的未来能坐在办公室里，双手不用被太阳晒得脱皮，不用被雨淋得前胸贴后背，不用吃只放了盐的工地盒饭，这一切怎么就会变成这样了呢？
审讯室里的人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了，看见这个瘫软在地上哭得几近崩溃的可怜母亲，乔米想去安慰一下，莫子昂小哥连忙拉着她出去了。
“她多可怜啊，单亲妈妈，以后也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孤单一人，唉……”乔米扭头问了问身旁的男人，“江同一定是为了让妈妈高兴，给妈妈证明才做了这样的事，你说，这怪谁呢？”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岗位都要考证，只有父母是不用上岗证的”莫子昂一声长叹，“怪谁呢？妈妈是第一次做妈妈，儿子是第一次做儿子，教育方式有问题的父母多的是，这只是冰山一角，可惜了啊，损失了个这么好的物理天才”
“我现在才知道我妈对我有多好了，我去给她打个电话，她上次打来的时候我还嫌她烦来着！”
第41章 第一名的诅咒
最后一声铃响，高考结束了，又一代人的青春也结束了，锦城第一中学漫天飞舞着白色的纸，像是在给刚刚结束的学生时代告别，又像是在祭奠那些永远留在这里的同学。
随着这桩连环杀人案的告破，警局的同事们都松了一口气，可乔米还是满肚子疑问，“你们说，江同既然是物理天才，为什么考试就得不了第一呢？”
“考试考的百分之七十是知识，还有百分之三十是应试技巧”许知意一边整理着手边的案件资料一边回答道。
“应该是受心理原因的影响，只要一坐上考场，他想得第一名的执念就会影响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和方法，所以有时候，要毁掉一个天才很容易”
“还真是可悲啊”乔米靠在椅子上一声长叹，“江丽那么希望自己的儿子得第一，没想到最后竟是她自己影响了她儿子考试成绩不理想，应试教育，难怪那么多人说成绩好的毕业了会给成绩不好的打工”
“你这是典型的读书无用论，是最要不得的！”莫子昂法医走了上来，坐在了桌子上，“人可以不考试，但一定得读书，人可以没有文凭，但是一定得有文化，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总是有道理的”
“哼……”乔米一声嘲讽，“那你看暖暖姐也没有读书，人家还不是去抓了毒贩，拿了三等功！你倒是读的书多，可验个尸都验不明白”
“你错了”温暖看着书，眉眼温柔的笑了笑，“读书不仅仅是让你有很多更专业的知识，让你在事业上大放异彩，更重要的是文字间流淌着的思想与情感是能植入进的你的灵魂的”
“就像你每天吃的饭一样，你可能记不起来你从前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但是食物提供给你的营养造就了你的骨血”
“你也可能记不起来曾经看过的某一本书，但是那些文字赋予你的力量，早就已经融入了的灵魂，影响着你所有的言行举止，这就是我们经常说的修养”
“漂亮！”莫子昂小哥狠狠的竖了个大拇指，“同样都是女人，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嘁……还同样都是男人呢？你看看人家许队，再看看你……”
“我怎么了我……我不帅吗？”
他们嬉嬉笑笑，吵吵闹闹的背景音，温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丝毫都没有影响她正在看的书，这是纪伯伦写的一首散文诗，题目叫做《孩子》。
你的孩子，其实都不是你的孩子
他们是因为对生命本身的渴望而诞生的孩子
他们借助你来到这个世界，却非因你而来
他们在你身旁，却并不属于你
你可以给予他们的是你的爱，而不是你的想法
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你可以庇护的是他们的身体，而不是他们的灵魂
因为他们的灵魂属于明天
属于你做梦也无法到达的明天
你可以拼尽全力，变得像他们一样
却不要让他们变得和你一样
因为生命不会后退，也不会在过去停留
你是弓，孩子是从你那里射出来的箭
弓箭手望着未来之路上的箭靶
用尽力气将弓拉开，让箭射得又快又远
怀着快乐的心情，在弓箭手的手中弯曲吧
因为他爱一路飞翔的箭，也爱无比稳定的弓
许知意来了个电话，是警局总部打来的，没有说是什么事情，只让他尽快过去一趟，他点了点头，“好的，我现在就过去一趟……”
乔米立刻就开始叫了，“不是吧，现在都快下班了，许队，还让你去啊……”
“你们先去选地方，我随后到……”按照惯例，今晚整组人是要出去吃饭的，莫子昂小哥立刻举起了手，“这次我们去吃火锅，位置我都订好了……就在海底捞，等你来付钱啊，许队！”
许知意笑着扯了扯嘴角就走了，乔米立刻给了他一个脑丁壳，“你一天不占别人便宜会死啊！”
要下班了，温暖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了，乔米连忙拦住了她，“暖暖姐，许队都走了，你可不能再走了，要不然我们四个人吃饭多无聊啊，一组人缺了一个多不好啊！”
“我不行，我哥哥还在家里等我，我，我得回去陪他”
“这有什么的，叫你哥哥一起来啊，吃火锅就是要人多才热闹嘛，而且这么久了，我们都还没见过你哥哥呢，肯定长得特别帅！”
她一边说还一边给邢伟和陈标使眼色，这两人也立马就随声附和了，“对啊，暖暖姐，叫你哥哥一起来吧，多一个人吃饭，许队也不会介意的，而且你送了我们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们都还没来得及道谢”
“你们干什么啊！”莫子昂难得的阻拦了，“她哥哥性情孤僻，是个宅男，别强人所难了”
乔米小姐姐狠狠的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你干嘛不让人家来，你是怕人家又高又帅又有钱，抢了你的风头吧！”
“我……”莫法医糟心的撸了一遍自己的头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他们七嘴八舌这么热情的邀请，温暖也不好意思在拒绝了，尴尬的笑了笑，“那我先去给我哥哥打个电话，问问他？”，拿着电话走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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