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陆生当时一定没有回过头,全程都是被凶手死死的勒着,没有看见他的脸,他拼尽全力只抓下了凶手的一截衣服,凶手接连往他心脏处捅了两下,确定他断气了,离开了案发现场。
“那……丁警官”许知意将拿张指纹甩到了丁覃面前,“你刚刚也看到了,我们试过了,根据死者身上的伤痕推断,凶手是从后面拿刀行凶,采取大拇指向上的握拳方式,而现在,能直接证明暖暖与这起凶杀案有关的证据,就是这组指纹,而这组指纹的大拇指是向下的”
“事情很明显了,昨天晚上,凶手犯案之后离开现场,暖暖去到了现场,第一个发现了死者,她现在精神状态不好,应该是将死者认成了她哥哥,她想拔刀救人,所以用的大拇指向下的握拳方式,但是当看到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的那一刻,她害怕了,坐到了一边,直到我们来到现场”
“害怕?许警官,一个立过三等功的缉毒警察,你跟我说她看到了死人,看到了血,会害怕?”丁覃呵呵的笑着。
“我承认我的警员遇见尸体时处理不当,擅自破坏了案发现场,但这属于我们警队内部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我也没功夫跟你解释她为什么会害怕,现在我有证据证明人不是暖暖杀的,她与此事无关,你没有权力再干涉我们的任何行动,如果你不服,我们可以一起到陈局哪里去”
“就算如你所说,第二起案件不是她做的,那第一起呢?那个叫沈诺的女人,我听说好像是一起情杀案啊”
“鉴证科最新的报告,第二位死者手里发现的衣物布料,上面有残留的血迹,是属于第一位死者沈诺的,这个物证是死者从凶手身上抓来的,我有理由怀疑,这两起案件是同一凶手所为”
“许队,你这个说法也太牵强了吧,谁会穿着杀过一次人的衣服再出来杀人啊……”
“我有人证可以了吧!”
乔米和莫法医是抱着孩子跑过来的,一起跟过来的还有小女孩的妈妈,生怕错过了时间,累得满头大汗,“她们可以证明,沈诺死的当天晚上,暖暖姐根本就不在现场”
孩子都没站稳,乔米就蹲在了地上,摸了摸孩子的头,“青青,告诉警察叔叔,见到那个姐姐的晚上发生了什么,她带你去你便利商店,买了东西给你吃对吗?”
“嗯!”小女孩点了点头,毫不畏惧的对所有人说,“那天晚上,哥哥从学校带回来一个女孩,和我抢玩具玩,哥哥还帮她,我很生气就走了,走在大街上就迷路了,直到很晚很晚,街上都没有人了,我找不到哥哥,也找不到妈妈,很害怕,就一直哭一直哭,那个姐姐就和我说话了”
冬夜里冷风萧萧,昏黄的路灯透不出来几丝暖意,温暖穿着皮衣,戴着手套,鸭舌帽,袖子里藏着水果刀,走在大街上,她眼神凌厉,步伐轻快。
行至转角之处,一阵女孩的啼哭让她渐渐停下了脚步,慢慢回过了头。
对面路口的树下,站着一个小女孩,梳着羊角辫,穿着粉色的衣服,戴着粉色的发卡。
哥哥,这样梳不好看,像牛一样……
好看,哪儿不好看了,再戴上哥哥给你买的这个发夹,就是世界上最好看最可爱的女孩子。
想起来小时候哥哥给她梳头的样子,温暖突然就放松了,露出了笑脸。
小女孩鼻头冻得通红,眼睛都哭肿了,温暖走过去,蹲到了她面前,“你怎么了?别哭了,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
“可是,可是……可是我不记得家在哪里了……我只记得妈妈的电话……”
温暖还是温柔的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好,那姐姐帮你给妈妈打个电话,一定还没吃晚饭吧,天气这么冷,姐姐带你到便利商店吃点东西,等妈妈来接你,好不好?”
“那天已经很晚了,路上的商店都没有开门了”小女孩继续对所有人说道,“姐姐牵着我走了好久好久才找到一个便利店,可以吃关东煮还有烤红薯的便利店,然后妈妈就来接我了”
小女孩的妈妈解释了接下来的事情,“那天我们找了青青一晚上,得亏那位女警官帮我们把孩子找回来,可是她连叫什么都没有说,匆匆的就走了”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全家便利店里,温暖带着青青坐在桌子上点了一份关东煮和一份烤红薯,妈妈满脸焦急的进来,小女孩立刻跳下来了椅子冲到了妈妈的怀里,“妈妈……”
“青青,青青……”母亲心疼的将她抱进了怀里,“吓死妈妈了,以后不可以一个人出门了,和哥哥吵架也不许一个人出门了,妈妈已经骂过哥哥了,哥哥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是和哥哥一起长大的呀,那个女孩子才和哥哥待了几天啊,以后不可以做这样的傻事了”
是啊,哥哥怎么会不喜欢我呢?我是哥哥带大的,吃着他做的饭,穿着他洗的衣服,那个沈诺才和哥哥待了几天啊,我应该信任哥哥,不应该这样怀疑他……
“嗯!”青青重重的点了点头,“青青知道了,青青也会很喜欢哥哥的,妈妈不要再怪哥哥了,就是那个姐姐救了我,还请我吃了烤红薯”
这母子两人往吧台那边看去,可哪里早就空无一人了,桌子上只留下了一把水果刀,妈妈拿着水果刀向门外那个早已远去的黑影叫了两声,可是她没有回头,消失在冬夜中了。
“事情就是这样的,警官……”妈妈将那把封在刀鞘里的水果刀从包里拿出来还给了许知意,“这是她那天留下的,孩子一直想和她说一声谢谢,所以我们在那个路口已经等了两天了,还好是遇到了”
“是我要谢谢你们,谢谢,真的谢谢……”许知意将水果刀放在一旁,紧绷了两天的弦终于放松了下来。
难怪她没有避着南山别馆的监控录像,却回避了木湾巷口的监控录像,原来根本就是两个人,还好是遇到她们,真的庆幸,要不然可就犯下大错了!
青青扯了扯许知意的衣角,“警察叔叔,青青可以见见那个姐姐吗?你不要抓那个姐姐好不好,那个姐姐是好人,她给我买的烤红薯真的很好吃”
许知意蹲在了孩子身前,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那个姐姐也是警察,当然是好人啊,只不过她现在生病了,等她病好了,叔叔再让她和你玩儿好不好?以后要听妈妈的话,不可以一个人独自出门了”
“咳咳!”乔米使劲的清了清嗓子,故意高声说道,“某些闲杂人等,是不是该离开了,还是要让我把从便利店拿到的监控录像放出来给你们看才相信啊?我和莫大法医来回跑了十多公里呢,累死了”
丁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带着他的人都走了,“许知意,算你狠!”
送走了这尊大佛,所有人都长吐了一口气。
许知意揉了揉眼睛,对所有人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这两天都辛苦了,既然排除了一个重大的犯罪嫌疑人,今天晚上回去睡个好觉,明天准时上班,梳理其他的调查方向”
第94章 两个我
许知意走到审讯室的门口,抬了抬手,让值班的警员都回去休息了,微微的推开了门。
她还在里面,披散着头发,紧紧的缩在墙角,抱着膝盖牢牢的保护着自己,不过她不发抖了,神情也不再紧张了,眼神与之前相比柔和了很多,手掌上亦裹上了白色的纱布。
他轻轻蹲在了她面前,“饿不饿,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她没有说话,一直都呆呆的看着前方,好像看不到他一样。
许知意伸出了手,想着要去摸摸她,但是手停在半空中顿了好久,还是收了回来,“我知道你现在脑子里很乱,不想说话也不想动,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发生了什么,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永远都不是孤独的,别害怕,所有的事情都有我挡在你前面,我就在外面,想干什么都可以来找我”
他蹲在这里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依旧没有什么反应,慢慢站起来转过了身,想给足够的时间与空间让她安静一会儿。
一截憔悴的手指勾住了他的衣角,许知意回过了头,看见她慢慢抬起了脸庞,仰着头看着他,苍白无力的吐出了一句话,“我好累啊,许知意……我想回家睡一会儿……”
男人淡淡的笑了笑,“好,我带你回家”
他伸出了手,在冰冷的白炽灯底下,这只手不像当年那样,能握住青春年少所有的笑颜婉转了,爬满了掌纹,也长满了茧,每一个褶皱里都藏着这么多年的煎熬与伪装。
温暖只顿了一下,牵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月光皎皎,今夜格外安静,连风的声音都听不到,温暖一回来,没有开灯,没有脱衣服,躺在床上就睡了,许知意神经高度紧绷了两天,也实在是困了,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她不知道哥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离她很远很远,就站着金色的太阳底下,亮得发白,刺得她睁不开眼睛,看不真切他的样子。
“暖暖,你看,现在很好,不是吗?哥哥是生在黑暗之人,是注定了要长埋于肮脏与血腥的,哥哥带给你的,只有痛苦和难过,没有了哥哥,你能过得更好不是吗?就像哥哥没有出现以前,他陪着你,你也很快乐,很幸福,其实你原本就应该是那样的,是我当年要得太多,早点放你走就好了”
“不要……哥哥……不要……你别走,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哥哥……”
“哥哥说过会永远陪着你的,哥哥就永远都不会离开的。你看哪,暖暖,这日日升起的太阳,这次次洒下的阳光,吹过你脸庞的清风,映入你眼帘的蓝天白云,厦城之边蔚蓝的大海,那都是哥哥,哥哥会和他们一起永远都陪着你的,只要你还在,哥哥就永远在你身边”
“哥哥!哥哥!哥哥!”她拼命的往前跑,却始终都追不上他的影子,直到看着他在阳光底下渐行渐远,化成了一堆亮白的光影,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女孩子家家的,在这种地方工作,不是乌七八糟是什么!给我洗干净,以后再来这种地方,再画成这副鬼样子,我扒了你的皮!
是我下手重了,对不起,我以为我只要把钱留给你你就能过得很好,是我忘了,你才只有十八岁,还需要哥哥来照顾,还需要哥哥来告诉你,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女孩玩枪没有什么不好的,防身而已,你要是嫌他颜色不好看,我可以给你订一把粉色的枪,小公主用的枪,正好能配上你漂漂亮亮裙子。
暖暖,从此以后,都不一样了,所有的事情都有哥哥扛着,难过了烦了,就和哥哥说,不要闷着,抽烟喝酒,都是很不好的,我是个反面例子,是救不会来了。
可你还年轻啊,暖暖,你才十八岁,十八岁正是无忧无虑要念书的年纪,等你拿到了学位,哥哥就送你出国,学小提琴,钢琴,成为真正的小公主,住在城堡里的小公主。
那些叫蓝桉树,是一种剧毒的树,他们会把周围所有的草木都毒死,连小鸟都不敢接近他们,但唯有一种鸟可以在他上面停歇,叫做红嘴蓝鹊。
暖暖,我其实是个不怎么会说话的人,我是毒贩,活在刀口上,可能明天就会死,时间很少,所以我想告诉你,在我还在的每一天都无数次的向你重复,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你……就是我的红嘴蓝鹊。
太阳出来了,抬头看看,向着太阳的方向,一直往前走,永远别回头。
厦城之滨的那栋别墅,哥哥在花街里的那一通责骂,单膝跪在自己膝盖前的谆谆教诲,湄公河畔的蓝桉树和红嘴蓝鹊,西伯利亚漫天大雪中的那场爆炸,所有的画面一遍一遍的在脑中交织着闪过。
温暖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没有尖叫,没有颤抖,大汗淋漓,不停的喘着粗气。
就这样,她静静的,在床上坐了很久很久……
下了床,推开了门,看见了客厅里躺在沙发上熟睡的男人,走进了浴室。
冰冷的水从花洒里哗啦哗啦的喷出来,淋在了身体上,她慢慢抬起了脸,让这彻骨的凉意,从皮肤的每一个毛孔里渗进去,将血管里流的血,骨头里中的毒,脑子里藏的记忆,彻头彻尾的冷冻清洗。
那天下着雨,她哭喊着在大海里找着那枚戒指,越走越深,越闹越凶,是许知意拼了命的把他拉了回来。
她点燃了床边挂着的窗帘,看着熊熊大火,一寸一寸的在自己身边蔓延,叫着哥哥的名字,发出了尖锐刺耳的笑,是许知意拉着她不管不顾的冲出了火海。
她躺在浴缸里,拿着匕首割破了手腕,苦笑着看着鲜红的血一点一点的蔓延,是许知意紧紧的捏住了她的伤口,血肉之躯挡在了她的刀前,硬生生受了好几下。
她闭着眼睛静静的躺在藤椅上,盖着毛茸茸的毯子,听着窗前海浪的声音,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声音很好听:别怕,别怕,其实他没有死,他一直都在你身边,你可以看到他,不是吗?
木湾巷那个漆黑的巷子里,他就躺在哪里,躺在冰冷的青石路面上,心脏的地方插了一把匕首,身体冰冷,闭着眼睛,浑身都是血,她怎么叫不醒他,哥哥死了,他死了,陆生也死了……
他们吵吵闹闹,在厨房里做着饭,其实只有她一个人,都是她自己做的。
她看着哥哥抱着小猫猫喂食,玩闹,其实只有她一个人,猫也是她自己喂的。
她没有救下那个白血病女孩,在医院的那场大雨中抱着哥哥痛哭,其实,那是许知意。
他们出去晨练,跑步,逛超市,其实,都只有她一个人,和她说话的那个,根本不存在。
哥哥在书房里打游戏,替她揉着扭伤的脚,擦着刚洗完的头发,每次说着为她加油鼓劲的那些话,甚至是在床上……都是她自己做的,全都是她自己,没有哥哥,没有别人。
只有许知意,五年如一日,夜夜复夜夜在她楼下守着……
寂静的深夜,浴室里哗啦哗啦的水声,实在是太过突兀了,许知意原本就睡得不安稳,也很快就被吵醒了,他没有去吵她,而是开了盏夜灯,静静的坐着,等待着……
大约半小时之后,水声停了,卫生间的门也开了,她就站在门口。
许知意只看了一眼,立刻回避的侧过了头,拿了浴袍,披在了她身上,擦了擦她还在滴水的头发,“怎么这么凉啊,这么冷的天,怎么能用冷水洗澡呢,很容易感冒的”
“许知意,我饿了,我想吃饺子”她面无表情的只说了这一句话,他愣了愣,替她擦干了头发,“我去煮”
冰箱里的饺子,是沈诺拿过来的,她亲手包的,给陆生的,第一个吃到的人却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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