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拿捏住了伍弥氏,又将她的人一一换下,不听话的甚至还叫了人出去打板子,用了两个时辰的时间,总算将府里整个变了样。
从前跟着赫舍里氏的旧人出府后都过的不甚好,有些都在庄子上艰难度日,如今在和珅的安排下回来,又这种情形下重新做管事,好些人都百感交集,给和珅磕头的时候,眼眶都红红的,好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嬷嬷都在抹眼泪。
和珅对这些人都有些印象,忙让人起身,他温声说:“方才,诸位也听见了,等府里安排妥当,我便要去福建接老爷回来。这府里还须得诸位多费心。今日只是换了管事,底下的奴才丫鬟们有什么不好的,诸位也尽可处置。我的意思,是要这府里同从前一样,也就是同额娘在的时候一样,上下人等都要一心一意的过日子才是正理。”
“如若夫人拿出主子的款儿来不配合你们管家,给你们掣肘令你们左右为难,你们便将额娘的牌位请出来,送到她房里去,让她好好供奉。”
“按理说,她住的地方额娘也是住过的,额娘的牌位怎么就放不得呢?她就该将额娘同阿玛的牌位一道放在她房里日夜供奉。夫人若不懂事,你们便说,夫人是后入府的,没有给老爷留下一儿半女,前人替老爷生了两个儿子,夫人在前头夫人跟前按规矩是要执妾礼的,她该尊重一些。如今少爷当家,夫人在少爷跟前也该有些做长辈的自觉,否则也难得少爷的尊重。”
“你们请她好好的在院中休养,为我额娘和阿玛祈福。如若她不听劝,那你们尽可以拿着我的状纸去衙门里告。稍后我会将写好的状纸发到你们手中,人手一份,谁都可以去。”
阶下众人齐声应是。
和珅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然后便挥挥手,令众人散了各自忙去。
赫舍里氏的人本就管事过,如今时隔几年再度回来,又有了和珅震慑在先,一切事情安排妥当后,管事们很快就上手了。
该重新梳理府中用度银钱的就去各处查账做账,该在府里起灵挂幡通知亲友的就去办理常保故去各项事宜,众人各司其职,府中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
和珅待人都走了,才缩了缩手脚,拢了拢披风,令刘全把书房的门关上。
刘全机灵,早让人去库房取了上好的炭火来,这炭火跟伍弥氏房里用的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味道,哪怕将门关上了,也不会觉得气味难闻。
兰嬷嬷也将早已准备好的暖热手炉送到和珅手里让他抱着。
伍弥迩对和珅说:“哥儿既有这样拿捏人的手段,怎么从前不用?”
和珅这些话,无异于杀人诛心。也幸亏他姐姐没在这里,要全当着面听见了,估计心态真的要被逼崩了。就算是回头奴才们嚼舌根传过去了,估计他姐姐也还得气上一回。
和珅眯了眯眼睛,感觉到身体慢慢的暖和起来,他没说话,他懒得理会伍弥迩。
他说的这些算什么,他又没真的让伍弥氏对着他额娘的牌位磕头执礼。他还是给人留了面子的。只要伍弥氏听话,他不会下死手。
和珅不答,伍弥迩也不追问,只说:“过几日我同哥儿一道走,还是需要些时间准备路上的一应所用,还有路线行程,都得提前规划。我这就回去,替哥儿筹划筹划。”
和珅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说:“不用。这些我来准备。舅舅什么都不必管,只管到时候跟着我去就行。”
伍弥迩答应了,对上和珅的目光,心里忍不住紧了紧,总觉得和珅盯着他的目光怪怪的,里头仿佛装着一箩筐的不怀好意,弄得他心里毛毛的。
第7章 小团子
等伍弥迩走了,屋里就只剩下和珅兰嬷嬷还有刘全三人了。
兰嬷嬷看和珅一直在摩挲自己的膝盖,用掌心时不时贴一下膝盖,她就想着刚才屋门大开两个多时辰,和珅肯定是冻着了。
示意刘全将炭火盆移到和珅的脚下,兰嬷嬷慢慢走过来蹲下,将温暖的掌心贴在和珅的膝盖上,轻轻替他揉着膝盖和小腿。
“老爷已经去了,少爷节哀。不要太伤心伤了自个儿的身体。老爷的丧事,还要少爷多费心。这府里上下,也要靠少爷支撑的。”
乍然听说常保去世,兰嬷嬷心里还是很难受的。这府里上下,对这位不常在府里的老爷,总还是有一些感情的。
毕竟比起伍弥氏,常保这个老爷还是不错的,性情温和待奴才们也很好,唯一的就是他不常在府里。
伍弥氏那边且不说,兰嬷嬷这样的同着当时跟在赫舍里氏身边一块儿过来的,都是对常保战死去世的消息心里有些唏嘘难过的。
但她心里更看重的还是和珅,常保没了,她就怕和珅心里闷着难过,反而伤了身子。
要说起伍弥氏那边,那可真的是没有心的。兰嬷嬷想,方才他们少爷在众人面前说起这个消息,眼圈儿都红了,可那伍弥氏呢?半点伤心都没有,还在他们少爷说完话之后便甩手走了,实在是……实在是不像话。
少爷如今掌管了府中家事,还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兰嬷嬷他们这一颗悬着的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兰嬷嬷等人只想着是因为常保的去世致使和珅的成熟,倒也没有往其他方面想过。
和珅舍不得兰嬷嬷蹲着给他揉腿,况现下屋子里暖和多了,之前在身上肆虐的刺骨般的寒冷已经被驱散了,他扶着兰嬷嬷的胳膊让她起身,轻声问:“阿玛去世的消息,和琳不知道吧?”
“不知道,”兰嬷嬷说,“二哥儿还不能出屋子,得在屋里好好养几天,府里上下虽然都起灵了,但是少爷吩咐了,也没有人把这事儿拿到二哥儿跟前去说。”
兰嬷嬷说:“二哥儿如今是不出屋子,所以不晓得外头的情况,可二哥儿迟早是要出来的,二哥儿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晓,这事儿只怕是瞒不住他的。”
和珅轻声说:“我没想过要瞒着他。只是暂且还顾不上他,所以没有告诉。回头我会去跟他说的,嬷嬷不用担心。”
和珅的心一直硬着,可一想到和琳糯米团子似的模样,心里就柔软了下来。
常保的书房里离着他们兄弟的院子还是有些距离的,这儿几年没怎么来人,总还是有些冷清的。
和珅将这里当做议事厅,也就是看中了这儿的清净,如今人都走完了,他也暖和了,就想着该回去看看和琳了。
“去福建来回都走水路。回头,我将路线画出来,然后再去寻人租船,一切收拾妥当后,你们派人去告诉舅舅,五日后清晨就出发。”
“府里的事情,我刚已都安排妥当了,我不带太多人,只从庄子上挑几个有力气的跟着,再刘全跟着我就行了。其他的人都留在府里。如若还需要人,从外头雇就可以了。”
和珅将去福建的准备事宜一条一条的交给刘全,让他记下来再去筹备。
兰嬷嬷听着却还有些不放心:“少爷,刘全年纪还小,他一个人出去办这些事儿恐怕外头的人未必如他所愿,说不准人家看他年纪小,可能还不会如实如情的办少爷的所需。”
和珅看了看刘全,对上刘全圆溜溜的眼睛,又看看刘全还不及他肩高的个子,微微抿了抿唇,道:“那就让他爹跟着他一块儿去。”
刘全办事素来是最妥帖的,只是如今也确实年纪太小。和珅想,等再历练个几年,也就好了。
刘全的爹也在府里做事儿,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听和珅这样说了,兰嬷嬷也就放心了。
兰嬷嬷还想要和珅身边再多带一个人伺候,府里十来岁的小厮里还是可以挑出忠诚可靠的人,但和珅没应,他只要刘全跟着,别的人都不必。
和珅整顿家里的工夫,和琳拥被在暖如春日的房里又睡了一回。
醒来的时候小人儿还有点懵,轻轻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和珅就坐在床上含笑看着他。
小人儿看见哥哥高兴极了,一头就扑进和珅怀里,高高兴兴的喊:“哥哥!”
和珅轻轻揉了揉和琳的脑袋,又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见小人儿体温正常,他才笑着说:“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啊?”
和琳中午是用过饭的,小人儿大病初愈吃完了就睡了,这会儿才醒过来,肚子还不是很饿,就轻轻摇了摇头。
和琳在和珅怀里吸了吸鼻子,又忍不住探头往外头闻了闻,才睁着黑亮黑亮的眼睛看着和珅:“哥哥,屋里好香啊。”
自冬日以来,屋里燃了炭火后气味就不大好,和琳怕冷,炭火熄了后屋子里就跟冰窖似的他受不住,所以只能用炭火盆。
哪怕炭火盆放在外间了,屋里的气味依旧不好。
和琳这几年都闻习惯了,没想到今儿一醒过来,觉得屋里暖融融的同时,竟还有一股幽幽的清香,味道特别好,以前那种呛鼻的味道全都没有了。
和珅微微一笑:“现在用的是好炭,不会有味道的。炭火盆就放在屋里头,你也不会冻着了。刚看见院子里的梅开了,就顺手给了取了两枝进来插瓶了。”
和琳探头,果然看见窗前的几案上放着两株梅花。
屋里的屏风也都撤了,那窗纸和窗帘也像是换过似的,显得他的屋子明亮又整洁,看起来仿佛比从前大了不少。
和琳很欢喜,抱着和珅微微撇嘴:“额……夫人不是不给我们用好炭么?”
他记得和珅的话,又听和珅的话,让他不喊额娘,他就真的不喊了。
和珅把他的手脚都塞进被子里:“她如今不管家了。如今是哥哥管家,以后咱们都用好的,不好的都不用了。”
小人儿年纪小,但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已懂得不少事情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乖乖的缩在被褥里问和珅:“夫人她,为什么肯让哥哥管家了?”
他是小,可伍弥氏待他们兄弟的恶意,小人儿是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的。
和珅本来也没有打算瞒着他,抱着和琳就轻声说:“哥哥是不想咱们再受苦了。从前是哥哥太忍让,以后不会了。哥哥会好好保护和琳的。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咱们了。”
外头的天光一点点暗下,和珅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快要天黑了,他抱着和琳在这儿说话,夜幕一点点落下来,乌雅氏轻手轻脚的从外间过来,在几案上悄无声息的点亮了烛火。
烛火落在床帐上,勾勒出兄弟俩相依相偎的身影。
“和琳啊,阿玛在福建出了些事情。我过几日就要去福建接阿玛回来。府里上下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嬷嬷和乳母都在家里陪着你,至多半月,我就回来了。你在府里,要乖乖听她们的话。夫人那边,要你做什么你都不必理会,也不要去她那里。只当府里没有她这个人就行了。”
和琳立刻看向和珅,拧着眉头奶声奶气的问:“阿玛出了什么事?”
常保回来的不多,这六年里,和琳同他亲近的次数也不是很多。亲生血缘,父子俩就算再不亲近,和琳对常保,还是有着天然的孺慕情深。
“阿玛他,”和珅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阿玛跟额娘一样,他们去了同一个地方。我这次去接阿玛回来,就是要把他们葬在一块儿的。接阿玛回家,只是他不能再说话,不能再对着我们笑了。”
兰嬷嬷和乌雅氏在外间听见和珅这几句话,心里酸的想哭。
“葬?”和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歪了歪头,把和珅话里的字眼抠出来小声重复了一遍。
他也不是两三岁的懵懂稚子,该懂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况且,伍弥氏虐待他们,不仅仅是在身体上,还有言语上的攻击和折磨。
和琳从小就知道他额娘是因他难产才去世的。小小的人儿不大能理解这个事情,但是他从伍弥氏阴阳怪气的话里知道,这个事跟他有莫大的关系。
他莫名的心里就有些委屈,双手紧紧抱着和珅的腰:“阿玛的事……也是我的错吗?”
小小的人儿身体在微微发抖,和珅心疼,忙抱着小团子安抚道:“当然不是你的错。”
“和琳,咱们的阿玛是剿匪战死的,你应该为他骄傲。阿玛用他的生命,保护了当地的百姓。而额娘的去世,那也不是你的错。你可千万不要自责,夫人的话都是放/屁,你压根不需在意。以后也不要听她的。”
和珅一句粗话,惹的小团子沉甸甸的心轻松了一些。
和琳如今六岁,这六年里,要说最最亲近的人,无疑就是和珅了。
赫舍里氏将他生下来就去世了,和琳一天也没享受过来自额娘的关爱,常保所给予的关爱也很少,失去父母固然令小人儿难过,但是他心中最最牵挂不舍的,还是和珅。
兄弟俩相依为命六年,和琳最听他哥哥的话。
“哥,等你接了阿玛回来,我给他磕头,我会好好和你一起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呜呜呜……我就是舍不得你去福建呀。”
小团子开始还挺懂事的,说着说着就抱着和珅小声哭起来,说来说去,就是跟哥哥感情深,从小就没跟哥哥分开过,舍不得哥哥离开那么久。
和珅轻轻给他抹眼泪,哄团子:“好啦好啦。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哭起来啦。哥哥答应你,办完事一定早些回来。乖,别哭了,这脸上的痘痘还没消呢,弄破了就不好了,你别动,哥哥给你擦眼泪。小心留疤呀。”
小团子乖乖不动,眼泪擦干了,小人儿吸吸鼻子,眼睛里的光清澈明亮,微微闪烁,带了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哥哥这次去福建,会去探望郭罗玛法吗?”
第8章 冯之溪
和珅给和琳擦眼泪的手微微一顿,然后又继续给小团子擦眼泪,他轻声说:“会去的。”
嘉谟是赫舍里氏的父亲,也是他与和琳的外祖父。赫舍里氏还有两个姐姐,早在多年前就嫁到外省去了,之前在赫舍里氏出嫁的时候,两个姐姐还回来过一次,那几年里也多有来往。
但赫舍里氏去世后常保娶了伍弥氏,那边就同着府里没有来往了。
说起来他们也是生气,常保不到一年就续娶了旁人,还让人直接管家,照顾前人的两个孩子,作为赫舍里氏的阿玛还有姐姐,还是有些接受不了的。
况伍弥氏那样的人家,同赫舍里氏也差了许多,赫舍里氏这边就更不愿意来往了。
老爷子有些生气,还有些怨常保,常保接连外任,副都统不能随意离开驻地,他连去老爷子跟前解释都没有,两个人同在福建为官,竟也没见上一次,老爷子心里不舒坦,也就主动断了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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