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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索往不远处扫了一眼，站起身，半是无奈半是叹息，“好~”
他们走后几分钟，一道黑影飞快的从垃圾堆起的屏障后窜出来，捡起那只剩下的罐头壳，脏兮兮的手掌抓起里面剩下的两块完整的鱼肉，边跑边往嘴里塞。
两人不快不满地前进，犹如饭后散步一般，悠闲的走在凹凸不平的大地上，路过了一个个似行尸、似野兽的住民，终于在日头向西移动时找到了合适的落脚点——一间位于大片坍塌的废墟中，远离集群，又能勉强遮挡风沙的土筑房屋。
它的屋顶一角都塌了，站在下方昂头就能看见天空，如果不是对自身实力有一定自信，她不会考虑这种危房。
它们看起来还能坚持，往往藏着各种隐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像周围的房子一样轰然倒塌，将里面的人活埋。
云霄侧过身体走进房间里，它的门窗都被拆走，只剩一个空荡荡的架子，把人放在角落，拍了拍他的脸。
“嗯…”瓦尼尔不太清醒的睁开迷蒙的双眼，精神好转了许多。
云霄见状问起：“我留下的笔记，你有好好看吗？”
“笔记？哦…”瓦尼尔吧唧了下嘴，下意识说起印象最深的事：“十个字就有一个错字。”
“哈哈~”光明正大偷听的西索闻言在一旁窃笑，云霄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讪讪道：“那都是刚开始的事了，那会我刚学会写字，有错很正常…我是问你有没有荒废学业？”
话音刚落，她又觉得这个问题很没水平，他们失去了庇护，年纪又小，在这个糟糕的环境下能活着就不错了，那还顾得上那些？
“算了，你好点了吗？”她递过去半瓶水，“和我说说我离开后的事。”
瓦尼尔敲了敲昏沉的脑袋，目光在陌生男人手中的彩色包装和熟悉的女人身上来回移动，往她那边靠了靠，克制地问：“鱼呢？”
“……已经吃完了，我喂你的，你忘了吗？”云霄磨了下牙齿。
瓦尼尔舔了下嘴唇，露出回忆的表情，“我不记得了。”又接着道，“有段时间很多人在追捕你，你回来做什么？”
“等你回答完我的问题，我会考虑告诉你。”云霄清楚他问这个的原因并不是出于关心，而是担心被牵连，即使在这里和被追捕的人扯上关系也不是好事，“实现想法的前提是自己活着离开，你明白吗？”
瓦尼尔细微地变化了一下，强自镇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霄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温和的点头：“嗯，不要紧张，我只是随口一说。吃点东西吗？”她拿出一颗奶糖问。
第56章 现在还太早了
瓦尼尔接过糖却没有立刻拆开，攥在手心里沉默了几秒问道：“你什么时候走？”他虽不知所来为何，却已断定她必定离开。
“几天吧。”云霄道：“不超过半个月。”
瓦尼尔点点头，面无表情地问：“你想问什么？”
云霄道：“我逃跑，不，战术性撤退之后老大的动向，对外的说法，他们的想法。”
“你觉得我能知道那些事？”瓦尼尔瞪大眼睛问。
“有什么说什么好了，就当闲聊，别紧张。”云霄笑容尴尬道：“对了，还有你们的事，大家…都还好吗？”
“不知道，别问我！”瓦尼尔吼道，云霄一下愣住，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瓦尼尔深吸了口气，表情冷淡，“我现在也不清楚…”他补充道：“你走之后没多久忽然有一群人到处找你，乔尔，罗利，艾迪斯，莉娜都被带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低下头望着身下的木板，露出回忆的表情，“为了不被抓住，我们跑了出来，躲了很久，我忘了是那天了，尼科斯突然说他受不了这种生活了，也许他已经想了很久吧，我不清楚。
隔天他就带着哈娜、纳撒尔去了十三区，说要等当上长老再回来，我和杜克，奥赛琳，埃尔维斯不想去……”
“他们走了也好，人太多了容易被发现，吃的也多…不好找食物。”
瓦尼尔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没有焦距的眼睛空洞的盯着地面，仿佛回到了曾经的噩梦。
“后来呢？”云霄问。她心里已经有了几分不好的猜测，只是还需要证实。
瓦尼尔抬起头，绷着脸说道：“找你的人慢慢变少了，可是我们不敢回去，只在很远的地方徘徊。杜克运气不好，踩到了一根针头，一直发热，几天后就死了。
奥赛琳想回去，我让她自己去，第二天上午我们发现她被丢了出来，肚子下面一直流血，我和埃尔维斯都没办法，我们尽力了。
埃尔维斯……埃尔维斯，他找到吃的不想分给我，我找到他的时候，看了袋子上面的说明，才知道里面掺了毒药。”
“他一直道歉说他太饿了，我没怪他，我真的没怪他，后来，后来…他又说太好了，让我去找尼科斯，替奥塞琳报仇，把被抓走的人找回来。”
“我没有去。我觉得尼科斯他们到不了十三区，中间隔了太远。”瓦尼尔眼睛发亮的望着云霄，似乎想听听她的看法，又似乎在等待别的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云霄也想告诉他，去报仇吧，可下一秒她又意识到了这有多么“不智”。
她足足沉默了十几秒才道：“我知道了，有机会我会尝试去找找尼科斯和哈娜，纳撒尔他们，还有其他被带走的人。”
瓦尼尔眼中亮起的光顿时黯淡了下去，云霄歉意的道：“我很…抱歉。”
云霄觉得自己没有替他们难过的资格，如果没有她和旅团扯上关系，没有带他们取走那根羽骨，没有和他们一起逃走，这群孩子就不会被特意针对，自然也不会被抓，不会害怕逃跑，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她开口道：“这件事算我连累你们……”
瓦尼尔摇摇头，面对这样的结果没有哭也没有脑，仅仅是平静的接受了。
他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问了出来：“我们听到有人说，你加入了幻影旅团，和本来就是幻影旅团的人，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呦~”西索笑眯眯插言道，他看出了这个男孩想要的答案，故意说反话捉弄。
云霄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想了想解释道：“这大概是个误会。”
“我不会甘心居于人下，他们不会让我当团长，呵，比起加入别人的小团体，我更喜欢建立自己的班底。”
瓦尼尔看了看他俩，不知道要相信谁，轻声细语：“其实你加入也没什么不好。”
不等云霄追问为什么，他又问道：“那，说你计划了针对六区的阴谋呢？”
云霄嘴角一抽，险些口吐污言秽语，忍了忍说道：“这个更扯淡，我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吗？我那会每天都跟你们在一起啊，这大家都可以证明啊！”
瓦尼尔认真回想了一下，眼中闪过疑惑和好奇，但很快又压下，缩起手脚淡漠地道：“我没什么想问了。”排斥意味明显。
“你知道是谁在找我吗？”云霄问。
“营里的大人，强盗，你以前的朋友…他们太多了，我分不清。”瓦尼尔皱了皱眉，他感觉到了事情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始终蒙着一层浓重的雾气。
云霄很是理解的点头，“没有抓起来拷问，要知道是谁主使的确有些难。”她接着问：“那段时间，除了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事……”瓦尼尔努力想了想，道：“和十一区打了几次算吗？”
他说的打肯定不是那种每天都有的小规模冲突。
“算。”云霄眼前一亮，隐隐把握到了点什么，“为什么会打起来？”
瓦尼尔道：“不知道。”
“哦…”云霄有点遗憾的噘嘴，又问：“结果呢?”
瓦尼尔不是那么肯定的说：“十一区的人输了……”
云霄更激动的问：“战况很惨烈？持续了多久？”
瓦尼尔摇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强行压下好奇心摇摇头，“不到两个月。”
“嘻~”云霄笑了一声，心情很是愉悦 ，脑中好几条断连的线都连接到了一切。
不过她很快平静下来，知道那都是自己的猜测，没有实际证据证明。
“还有别的吗？”云霄问。
瓦尼尔努力回想，实在记不起来，才肯定的摇头，“没有了。”
“很好。”云霄鼓励似的夸奖道：“多关注时事，阴谋的暴风就在蛛丝马迹中。”
瓦尼尔沉默了下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将自己抱的更紧。
问这种随便就能打听得到的消息，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要不要把她的行踪交出去，换取食物？
可是他们会放过自己吗？会相信吗？
云霄吐了口气，迅速收拾好澎湃的心情，同情惋惜的劝诫道：“你是个好孩子，我希望你能活得长久……在长大前，不要冲动。”
她拉开背包，从中分出三分之一的常用药和三个罐头，四块压缩饼干，装进小袋子里放在床板上，“我要走了，你多小心，也许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
说罢，云霄背起背包，冲西索招招手叫他一同离开。
瓦尼尔犹豫再三，追出门去，遥遥问道：“你要去哪？”
“去打架。”云霄背对着他挥手道别，“流星街是个好地方，该有我的一份。”
“带我一起！”瓦尼尔喊道。
“我不要没用的人。”云霄回头道：“等你能去的那天再说吧，你想跟我走还太早了。”
瓦尼尔黯然了一会，复又释然，没用是最大的原罪。
云霄和西索一路往东，朝六区主营前进，直到临近时眉头也未舒展开，心不在焉的低着头走路，几次差点踏空。
她的孩子们死的死，散的散，说不伤心，不愤慨那是假话，但要她为此冲冠一怒，热血上头却也不可能。
不够分量。
她喜爱的不是他们的某一个人，而是象征了人类未来的某个群体。假设人是越长越年幼，对象就会换成老人。
但她也不是全然无情的人，她依有人性，和正常的感情，依旧会为身边的人遭遇的事所触动。
“你在想什么？”西索忍不住问道，他不想关心，但她专注的让人难以忽视。
云霄道：“两个问题。在帮助别人和我的利益冲突时，该怎么选择和平衡。”
西索想了想，轻易就理解了她的意思：“你想带那个孩子走~又不想浪费你的时间，看不到超过付出的预期回报？”
“一部分是。”云霄愁闷道：“这不是刚好撞见顺手帮忙，带回去了就不能随便丢掉了，需要我后续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去维护。
他们出生地特殊，我也不好交给普通人和社会机构抚养。”
西索问：“为什么要带走呢~留在这里对你不是更好么~~”
云霄眼眸微动，同样笑道：“你猜到了呀，这是另一部分。
不仅需要长期投入，还和我的其他利益冲突。”
她想要在流星街建立自己的势力，少不了用人，虽然长远看必然要带一批人去接受更好的教育，但事业初期正处于什么都缺什么都急的时候，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
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或许当初的人已经不在了。
“云霄的本意是希望他们能成长成大树吧？做不到的烂果实，没什么好可惜~”西索道。
“是这样没错，可他们只是孩子，孩子总是需要依靠。我也希望他们能感觉到一点温暖，那会成为心中的光，成为今后面对困境时坚持的力量。”云霄道：“这很重要。”
“心软的人做不了王哩~”西索表面提醒，实则窃笑，金色的眼眸里闪着露骨的恶意，似乎很期待她落败的模样。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这是精神正常的表现。”云霄随口打趣道：“你瞧，冷酷无情如西索，不也几句话就不远万里陪我上刀山下火海？此间情义难道不深刻？不感人？”
西索顿了一下：“我可不是要和你同生共死。”他难得的解释起了自己的内心，“我是觉得过来会有好玩的事发生~~”
“是啦，跟我在一起最好玩啦，我也觉得你很有意思。”云霄不在意的回道，远远瞧见了越来越近的灯火与瞭望塔，压低嗓音说：“我们快到了，要上厕所要喝水赶紧去。”拉下面具郑重叮咛：“多走两步，别熏着我。”
“……”西索现在想把她摁进垃圾堆里埋了。
第57章 责任自同情始
“你想杀进去？”西索不想和她聊厕所的事。
“我正在想呢。”云霄两根指头捏着下巴，拿不定主意，异常纠结：“是先礼貌后刀兵，还是先开战再和谈呢？是扶新人上位，还是控制老国王呢？”
现在敌人在明，他们在暗，突然袭击对他们是优势，但未必能迅速控制局面，拖得越久伤亡越大，而她和西索都不可能留在这里镇守，大量死亡的后果很可能是守备空虚，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趁虚而入，转头就替别人做了嫁衣。也可能假意答应，他们一走立即反悔，等下次来时又继续装模作样，白白浪费时间。
她不是复仇，是分利，不能大闹一通拍拍屁股就走，最首要的是建立属于她的势力，确保后续力量足以维持稳定发展是比攻陷更重要的任务。
可是先谈判会因他们人数劣势失去优势，打有准备的战斗和没准备的突袭是两种难度。一旦和谈失败，很可能陷入包围，一去不回，寄希望所有上位者都有远见是种奢求，尤其在流星街这种贫瘠落后的地方，绝大多数人都只相信眼前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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