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恭将汤匙放回药碗,翘起唇角,“我突然想到,纤云不会就这么走的,肯定会再回来。那个陈国来的白芷公主,好像是来和亲的,你弟弟已经定下王后,但你还是个黄花郎。不知道你准备如何……”
话音未落,沈破突然打断她,“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叶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沈破抢过药碗,一口气饮完。他将药碗放到一旁,拭干唇角的药液,大声道,“跟上次你借婚姻之事为我解围无关,我,沈破,喜欢你!”
叶恭直直地注视着他,“你是我的晚辈,乱说这种话,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会被打手板。
就算是打,他也认了。
沈破伸出手,掌心向上,移到叶恭面前。
叶恭手里多了一样东西,指缝间透出沉闷的暗红。她展开沈破的五指,将那东西在他掌心轻轻按了一下。
沈破垂眸去看,血檀印章留下的朱砂印记,清晰地映入眼帘。
本尊知道了。
第23章 零贰叁
沈破服药后,身子舒适了些,靠在叶恭的膝上阖了眼睛,修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墨色的瞳子。
叶恭暗笑,说什么要陪她一起醒着,刚说完,没过一刻,睡着得比谁都快。
男人的破嘴,果然不能信。
叶恭心里咯噔一下,方才,她冒出的念头是什么。
男人?在她心里,沈破一直是个少年,像个穿着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什么时候,她开始把他看做一个男人?
她端详着面前的人,眉眼生得好看,是最容易招惹桃花的长相。她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唇,湿润饱满,像是刚刚洗好的樱桃。
忽然想起试药温时一幕,她不自觉抿了一下唇,心跳得稍稍快了些。
哎,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现在烧得厉害,一定不太好过。
趁着沈破睡着,叶恭五指贴在他的额头,悄悄施了几分法力。
一股清明之气自掌中流出,缓缓注入他的体内。
就在这时,沈破蓦地睁开眼,攥住了她的手腕。叶恭愣了一下,施了一半的法术跟着停了。
沈破淡淡地笑了笑,“在人间,要讲人间的规矩。以后遇到事情,交给我来办,你尽量不要用法术。相信我,我可以照顾你。”
叶恭挑了挑眉毛,“好,听你的。我也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不过,眼下顶要紧的事,是你先不要病死。”
“……”
一如既往的煞风景。
接下来的几日,沈破卧床休养,气色恢复不少。
纤云自从上次走后,一直没有回来。倒是听手下的禁卫军来报,这段时间,纤云一个人进宫,去见了沈乘,不过一个时辰就离开了。
就在沈破琢磨着,她又想打什么主意的时候,沈乘的圣旨传到了府上。
白芷到齐国已经一个多月,以前是因为大局未定,顾不上她。现在,沈乘登基事毕,杜平按兵不动,文武百官尽职尽责,腾出来大把的闲暇,是时候关照下和亲的公主了。
沈乘定了日子,等到下个月,请白芷去围场狩猎。除此以外,再宣召朝中几位年轻的青年才俊、世家公子同行。名为白芷解闷,实则替她挑选夫婿。
身为执掌禁卫军令牌的首领沈破,需要保证所有人的安全,自然要参与的。
待到身体恢复到八九成,沈破唤来苏横,准备出门,先行去围场布置守卫安防。
刚好屋里一桌子水族的公文处理完了,叶恭可以在他不在的时候,送回云阙宫。
这次暂时的分开,沈破没有追问叶恭何时回来,他知道,不管她什么时候回来、回不回来,他都会等。
他们各自去办自己的事。
叶恭送回公文后,准备马上回苏府,以免沈破回去找不到她,会担心着急,忽的想起一件要事,随即调转方向,改道去了九重天。
进了南天门,守卫见叶恭来了,立即行礼。
叶恭问道,“萧诺在哪儿?”
守卫直起身子,拱手回答,“回尊上,天帝现在浮香殿,天后也在。”
萧诺和碎青,虽是天帝天后,关系却不亲密,一直相敬如宾。百年都不见他们说句话,今日居然同处一室,真是奇怪。
叶恭直奔浮香殿而去。
殿门口的守卫未等出言阻拦,叶恭已经进了大殿。
偌大的殿中,萧诺负手而立,对站在他面前的碎青说,“纤云近些日子,越发顽劣,再不管教,恐生事端。她是你的外甥女,理应由你处置,若是你继续放之任之,朕只有替你教训她。”
碎青嗤笑一声,不屑道,“纤云的性子,不是一直如此吗?以前,你从不过问,现在却要我管教。究竟是纤云顽劣,还是你心里有鬼?”
“朕的过往,哪件没有告诉你?反倒是你,处处遮掩,当真以为朕对你的旧事一无所知?”
碎青踉跄一下,脸色大变。
很快,她发现大殿门口,正在往这边走来的叶恭。
她的面色更差,眼神中透出一丝慌乱。
萧诺察觉到不对,迅速转身,正迎上叶恭的眸子。
他作了个揖,“尊上,许久不见,不知何事让您驾临九重天。”
叶恭没时间跟他客套,开门见山地说,“你记不记得,二十天前,在银河岸边偶遇你的沈破?”
萧诺万没想到,叶恭此行竟是为了一个初登天界的小仙,当即一愣,陪笑道,“自然记得。莫不是这条小龙无知,冲撞了尊上?若是如此,朕替他赔个不是,请尊上莫要怪罪。”
堂堂天帝,替一个新飞升不久的小仙赔礼,倒是件稀奇事了。
饶是沈破在天帝面前有这般面子,就不应该因为一句话触怒天帝,被送入凡间历练。
个中原因,恐怕只能问他们本人,才能知道答案。
叶恭思忖了片刻,问道,“我想知道,沈破那次见你,他对你说了一句什么话?”
萧诺面露难色,稍一踌躇,回答说,“他自报了家门。”
“在我印象中,你一直是公私分明,怎么会因为这样一句话,就惩罚他。”
萧诺轻轻叹了口气,“他那性子,太过桀骜不驯。九重天上,有多少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朕罚他下界,也是想磨磨他的性子。”
他和沈破不是第一次见面吗,怎么听起来,好像他非常了解沈破一样。
叶恭问,“你和沈破以前就认识?”
“尊上,实不相瞒,朕确实与他一早相识,不过,那都是前尘往事,还请尊上不要追问。”
每个人心里都有不想说出口的秘密,萧诺贵为天帝,也无半分不同。这点,叶恭感同身受,可以不勉强他。
不过,有件事,还是要搞清楚的。
叶恭说,“我翻过沈破的命簿,整本全是空白。这三界之中,除了封神登仙者,在修成正果时焚毁命簿以外,不可能有一位生灵,连只言片语的记载都没有。我想,我看到的命簿,应该是假的。真的那本,你可知道去向?”
“这……”萧诺眼神有一瞬间的游离,在看到叶恭凌厉的目光时,立即垂下眼眸,“朕不知道。如果尊上要看的话,朕可以派人去找。”
“好,过几天,我来找你要命簿,希望那时候,你已经找到了。”叶恭转头望向碎青,冷笑一声,“我以为纤云是私跑下界,原来,是你徇私放任。碎青,这笔账,我记上了,早晚有一日,你要连本带利还给我。”
碎青的脸色由黄转青,忙不迭应答,“尊上息怒,我定会好好教训那丫头。”
叶恭得了承诺,拂袖而去。
九重天里的神仙,是一辈不如一辈了。
想当年,混沌初分,妖乱四起,叶恭与两位挚友联手平定三界,是何等魄力。后来,两位挚友接连羽化而去,只剩下叶恭一个人,守着这浩渺的众生。若是他们尚在世间,看到不争气的小辈们,怕是不会那么安心驾鹤吧。
叶恭离开九重天后,不敢再耽搁,即刻回了苏府。
想不到,叶恭一路上马不停蹄,以为没过多久,人间竟然过去了十几日。
天界的时间走的太快,再美的风景,也来不及看。
沈破曾说,做神仙不如做凡人,倒是没说错。
叶恭等了半天,沈破还没回来。
在房间里闷得无聊,她想着,出去转转,顺便搞个侍女回来。
带兵打仗、除邪灭魔,叶恭不在话下。照顾病人的事,她还是个新手,生疏的很。
虽然现在有苏横在沈破身边照顾,但是,苏横终究是个男子,没有女儿家心思细腻。
万一哪里没有照顾好,亏了沈破的身子,他又得使性子,耍赖要叶恭嘘寒问暖、熬药烹粥、衣不解带地守在病榻前,给他当枕头。
要是传出去,她被一个凡人逼成那样,还不得让人嘲笑几万年。
在云阙宫的时候,这些事都有下人去操办,用不着叶恭费心。
以至于,现在轮到叶恭自己做了,完全找不到头绪。
在建安城转了几圈,没看到侍女的踪影,反倒因为自己身上一套天界的装束,引来一群人指指点点。
本来,叶恭可以直接变出一身凡人的衣服,不过,先前答应了沈破,在人间的时候,尽量不用法术,就没有那么做。
她就近进了一家成衣铺,挑了一件最寻常的布衣换上,付了银子,打道回府。
到了苏府门口,叶恭看到院子里停着马车,想到应该是沈破回来了,四下里张望,寻找沈破的影子。
沈破正坐在一株梨花树下,一边品茶,一边看着手里的书卷。
他忽的捂了下心口,蹙起眉头,往叶恭的方向望了一眼。一个衣着素净的女子,步履轻盈,向他走来。
没来得及细看,他立时起身,彬彬有礼地问道,“这位姑娘,突然到访苏府,可是有什么……”
说话间,人已经走近了,熟悉的脸庞在沈破的视线里,越来越清晰。
沈破的后半截话,生生咽回肚子里。
熏风拂过,白色的梨花花瓣簌簌而落,他面前的女子,每向前走一步,都仿佛带着香气而来。
世人称赞女子之美,多以仙子为喻,在沈破眼里,再美的仙子,也比不过眼前穿着凡人布衣的叶恭,来得更妙。
这一刻,他突然读懂了书中最常见的那句话——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一个女子最美的样子,就是她最简单纯朴的样子。
沈破呆了呆,手中一松,书卷自指间滑下,掉在零落满地的花瓣上。
叶恭走到他面前,弯腰捡起书卷,轻轻拍去尘土,放到桌上。
她抬眸,对沈破道,“怎么,几天不见,不认识我了?我是不是要回你一句,这位公子,我来寻一位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你有没有见过他?”
很重要,这个词听起来非常顺耳。
沈破十分受用地笑了笑,“我见过。他,此刻就站在你面前。”
叶恭装作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四下张望,“他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就在这里。”
沈破双手捧着她的脸,使她不得不望着自己。他慢慢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呼吸交织在一起。
叶恭错开他的目光,心虚地垂下眼眸,“你什么时候成了我最重要的人?”
“马上就是了。”沈破从她发间取下一枚落英,柔声道,“陛下说,春猎的时候,可以携一名家眷同行。我要带你去。”
第24章 零贰肆
叶恭不在的时间里,沈破将围场里里外外检查了几遍,确保万无一失。抽空,又去正在修建的府邸转了一圈。
工程已经接近尾声,照现在的进度,约摸着,等春猎结束,就可以搬进来住了。
沈破挑了一处风景最好,远离大门的院子,交代工匠们好好装饰,他要将这里留给叶恭。
从府邸出来,回程的路上,刚好路过那家招募男丁打造盔甲兵器的宅子。
今日,守在宅门口的人数少了些,估计是附近适合的男子,已经选得差不多了。
若是如此,这家宅子里的人,很快会人去楼空,想要再找到他们,就难了。到时候,莫说是揪出幕后之人,怕是连个线索都查不到。
沈破喊苏横近身,吩咐道,“多选些机灵的人,混进宅子里,看看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说话间,一个黑衣人一闪而过,足尖在屋顶的瓦片上轻点几下,跳进了宅子里,消失在鳞次栉比之间。
虽然他出现的时间非常短暂,但沈破还是能看出一二。
那人的身材高大,腰宽背厚,四肢雄壮有力,动作灵活,明显是个经常练武的人。
苏横盯着那个身影许久,忽的转头,低声对沈破说,“殿下,那个人的身形,我认得。在镇江行刺你的人,就是他。”
沈破目光在黑衣人消失的地方停留片刻,静静道,“你能肯定吗?”
苏横说,“我非常肯定。因为,他的背影,不像是齐国和陈国的本地人,看起来,更像是地处西北,游牧为生的楚国人。”
那时,刺客留下的箭,刚好也是楚国游牧民族专用的空心銎式箭。
沈破初回齐国时,对国内的局面知之甚少,即便觉得事情不简单,也不知道该往哪方面想。
如今,他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再回头去想这件事,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他眼前、身后、四周,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一件件看起来似乎毫无关系的事串联起来,慢慢收紧。
要么,做这网中之鱼;要么,拼死一搏。
时不我待,错失难追。
沈破说,“苏横,你暂时留下,跟着那个黑衣人,看看他接下来和谁联络。”
苏横拱手领命。
沈破微微一笑,既然要玩,他就奉陪到底。
没到最终的结局,谁是那网中之鱼,尚未可知。
沈破到了苏府门口,站在那里,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
那天,他对叶恭说,要以家眷的名义带她去春猎,她虽然没有拒绝,却是迟疑了。他看得出她内心的挣扎,可是,问她为何,她并没有说出原因,只说自己要想一想。
到了今天,她还没有给出答复。
在门口的时候,沈破有些犹豫,怕进门时遇到叶恭,不知道说些什么,会特别尴尬。
就算是他耗到晚上,尽量不发出声音,悄悄进门,依然没有躲过隔壁的那束灯光。
叶恭隔着厚重的房门,向着外面的人说道,“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沈破没法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硬着头皮,进了她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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