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她一再逞口舌之快,沈破依然在她心里,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
叶恭嗤笑一声,眼睛紧紧盯着沈破,“好,我现在想听你说了,你和她是怎么回事。”
战尊是个女子,洁身自好的名声,世人皆知。
她说与沈破有了肌肤之亲,要迎沈破进云阙宫,便不是随便说说,必是真的做了这样的打算。
沈破起初是想借着醉酒,故意气一气叶恭。
谁让她不顾及他的感受,一次次赶他走,甚至连婚事不作数的话,都说得出来。
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他更怕,自己一开口澄清,战尊会当着叶恭的面,将前面的妄言坐实,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叶恭等了许久,不见沈破发话,冷冷一笑,扬起手掌,朝着沈破的脸颊挥了过去。
沈破没有躲闪,闭上眼睛,等着那一个耳光的到来。
不管这场闹剧是从谁那里开始的,这件事确实是他错了,他愿意受到惩罚。
该来的,迟迟未来。
沈破睁开眼,面前的叶恭缓缓转身,背朝着他们,向前迈开步子。
她边走边说,“这样也好。”
在刚刚进门以后,她感觉到了指环就在不远的地方,酒窖里只有他们三人,不在她和沈破那里,就可能是被战尊收起来了。
一旦到了无法避免的时候,战尊可以用指环,救沈破一命。
有战尊在沈破身边,他会很快忘记她。
她前途未卜,给不起沈破未来,但是战尊可以。
只要沈破远离她的生活,她在做事的时候,就可以放手去做,不必担心他的安危。
现在这样,挺好。
叶恭走了,当着沈破和战尊的面,走得干净利落。
沈破失魂落魄,仿佛心也跟着一起离开了。
战尊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从袖子里拿出一枚指环,就是他在银河岸边丢弃的那枚,递给他,“拿着,赶紧去追。”
沈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收回目光,望向战尊,冷静得吓人,“你方才的所作所为,分明是想我和阿恭彻决裂,现在为什么又拿出指环,要我去找她。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前后矛盾吗。”
“没错,我是希望你们之间再无可能。但是,就在刚刚,我发现,即便如此,你也不会喜欢我,我何苦枉做小人。”战尊将指环硬塞到沈破手里,无奈地笑笑,“这是她给你留的后路,你不能辜负她的苦心。”
指环从沈破的指缝间滑出,掉落在地。
“倘若没有阿恭,我要后路何用?”沈破垂眸,低声喃喃,“不管她承不承认,我们都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如果有天,她真的不在了,以身相殉,才是我唯一的后路。”
叶恭越是想和他撇清关系,就越说明,事情没有眼前看到的那么简单。这个时候,沈破绝不能放任她一个人冒险。
沈破转向战尊,施了一礼,“刚刚唐突了尊上,是沈破失礼了。眼下,我有要事急着去办,若我有命回来,自当登门致歉,任由尊上发落。”
他走得匆忙,眨眼就从门口消失了。
这男人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实际上又倔又刚,软硬不吃,一旦打定了主意,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战尊一想到,自己将来会和这样一个死心眼的男人成亲过一辈子,就觉得头痛得厉害。
她揉了揉额头,垂眸看见落在地上的指环,稍稍犹豫,俯身拾了起来。
刚要塞回袖子里,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叶恭和沈破的定情信物,他们自己都不想要,她为什么要替他们保管。
想到这里,战尊扬手就将指环重新丢了出去。
只听门外一声痛哼,似乎砸到了什么人。
沈破一直在思考,要去哪里找叶恭。
从头至尾,叶恭将整件事瞒得密不透风,根本无从得知,她要做的事是什么。
战尊与叶恭本就是一个人,想要从她口中套出点什么,更不可能。
还有谁会知道这件事呢。
沈破反复思索许久,脑海中浮现出白玉峰上,与白若见面时的画面。
白若与叶恭素来交好,就连上次铸成的龙渊剑,据称可号令天下的神器,也亲手赠与。叶恭的打算,大概会多少透露给她一二。
沈破拿出七情剑给白若看,她见到这般巧夺天工的精妙宝剑,应当惜剑才是。为何沈破说要毁剑,她非但没有流露出一点可惜的神色,还将毁剑之法告诉他,这不合常理。
难道说,她是让沈破去找玄冰是假,真正的目的,是要他去北冥。
北冥是鲲王所辖之地,常年被大雪冰封,是众所周知的苦寒之地。
几十万年前,三界曾经有过一场叛乱,鲲王因为鲲族子嗣稀薄,未曾参与任何一派,被掌权和谋逆两派一起排挤,被驱逐出故土,躲到至北之处藏身。
鲲族行事低调,不喜与外界交流,如今发展到什么程度,却无人知晓。
白若的秉性,沈破是知道的,不曾有过半分害人之心。既然她想要他去北冥一趟,一定是在暗示他什么。
眼下,沈破不知道叶恭去了哪里,不如先去北冥看看,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碰到叶恭。
打定主意,沈破立即改道,直奔北冥。
到了北冥谷口,门外有重兵把守,沈破在隐蔽处观察了半天,发现想要不惊动任何人,偷偷溜进去,几乎没有可能。
就在沈破准备转身离开,另外寻找突破口的时候,谷口突然列队,快步走出了一队人。
沈破的瞳子骤然敛了神色,眼睛紧紧盯着出口。
鲲王带着一队亲信,自谷中走了出来,站在谷口,向远处眺望了一番。
身后的随从开口说道,“王上,消息会不会是假的?不知什么人,故意伪造信件,想要骗我们?”
鲲王翘起唇角,淡淡一笑,“我们北冥除了寒冰,什么都没有。骗我们,图什么?”
随从听出了鲲王言语中的不悦,立时噤声,不敢多言。
又等了片刻,鲲王所望的方向,有一团乌云逐渐袭来,眨眼间,遮天蔽日,挡住了东方照射过来的本就不多的阳光。
蓦的,黑暗中燃起了一道橙红色的光,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沈破用手搭在额前,稍稍遮了一下,却从指缝间看到,叶恭自光亮中飞身而来,飘飘而下,落在了北冥的谷口。
沈破的手放下来,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
来人周身萦绕着黑色的烟雾,眉间有红色花钿,双眸是墨一般的黑。
那不是叶恭,是南辰。
她终于再次夺走了身体的控制,那叶恭怎么样了!
沈破脑门一热,想要冲到南辰面前问个清楚,刚刚迈步,后颈突然一痛,眼前的画面慢慢模糊,一点点变得黯淡,最后完全看不到了,彻底失去意识,向身后倒了下去。
第99章 〇九九
南辰落在地面上,收了法力。
天空中的乌云渐渐散去,天地间像是掀开了幕布,重新恢复了光明。
“小王见过见过尊上。”鲲王拱手行礼,身后的随从亲信跟着哗啦啦跪了一片。
南辰脸色微变,墨瞳冷冷瞥了鲲王一眼,随后落在他身后的随从身上。
“鲲王刚刚喊本君什么?”南辰猝然出手,黑色的烟雾汇聚成一束,将几个随从团团围住。
随从们惨叫一声,惊恐地看着南辰,脸上绷起几条青筋,吐出一口鲜血,头偏向一侧,一动不动了。
不过是片刻功夫,那几个人由一条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一副枯骨。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眼睛里都露出惊骇的神色,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鲲王半天才回过神来,陪笑一声,“是小王失言,请圣君息怒。”
南辰松开手,枯骨掉落在地,长骨摔成几段。
鲲王稍稍定神,解释说,“圣君的事,本就离奇,小王不得不谨慎几分。”
众所周知,叶恭是三界法力至强者,若不是亲眼所见,莫说是鲲王,三界中任何一个人都不敢相信,南辰竟然可以控制叶恭的身体。
这是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南辰运了法力,黑色的烟雾在指尖萦绕。
她的目光里夹杂着三分不屑,“需要本君证明身份给你看吗?”
南辰望了南辰眉间的花钿一眼,忙道,“不必不必。”他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圣君请。”
南辰收回手,背在身后,快步走向谷内。
踏进谷门时,她的目光往沈破藏身的方向飘了一眼,只是一瞬,马上收了回来。
她以为没有人察觉,却不知,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尽收鲲王的眼底。
鲲王表面默不作声,暗中派人去南辰留意的地方查探。
进了谷中,便是一条冰雪筑成的道路,路的尽头直通北冥的飞虹殿。
大殿处于深水之中,冰冷刺骨,若非叶恭的躯体有千万年的修为,换了其他人来这里,功力定会折损大半。
鲲王将南辰迎进大殿中,奉为上宾,好酒好饭招待,间或有歌舞助兴,却只字不提大事。
南辰倒也不急,由着鲲王安排。
倒是鲲王的随从着急了,借一步附耳说道,“王上,她一个女人,连个手下都没带,究竟靠不靠得住。”
鲲王闻言,立即看了一眼南辰,没看出她的表情有什么变化,这才松了口气,瞪了一眼随从,“她若是没有真本事,怎么敢独闯我飞虹殿。尤其是,她是个女人,能令一帮男子甘为手下,任他驱使,更不得小瞧了。”
随从不以为然,“兴许只是床上有些本事,手下也都是些好色的浪荡子。”
鲲王脸色微变,侧耳听了听殿内的动静。
好在南辰一直盯着场中的歌舞,并未受到他们言语的影响,鲲王猜测着,兴许是歌舞吵闹,她没有留意这边。
鲲王立即让人将眼前这个不知深浅的东西拉下去处置了。
一个下人绕过人群,来到鲲王身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鲲王表情舒展了不少,低声吩咐了几句,下人点头,依言出去照做。
几曲歌舞结束,天色渐晚,鲲王端了一杯酒,来到南辰面前敬了酒后,说道,“圣君此番前来,一路舟车劳顿,小王已经命人整理了天霓斋,作为圣君歇息下榻之处。”
“有心了。”南辰只是点了下头,没有什么反应。
说话间,殿外走进来一列人,大约二三十个,在南辰面前站成一排,清一色十八岁左右的年轻男子,身穿白色单薄亵衣,皆是长相姣好、玉面清雅的少年。
鲲王说,“听闻圣君苦不寐已久,小王特寻来几位妙龄佳人,可安于枕边夜话,或能为圣君解忧。”
这是想在南辰身边安插眼线?鲲王的算盘打的倒是挺响,可惜,太过刻意,藏不住那点儿心思。
“本君独眠惯了,不喜生人在侧。”南辰冷冷淡淡,说完后,往那些少年身上一瞥,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人身上。
南辰的眉头拧了起来,神色显出几分不悦。
沈破不是跟战尊在一起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战尊忘记自己答应过什么了。
南辰的目光移向下一个人,眉间的不悦又加重了几分。
为什么苏横也在,他们兄弟俩是约好了,一起来这里送死的吗。
趁着没人发现,还不赶紧走!
不对,她初见鲲王时,他战战兢兢,时刻担心自己触怒自己,而现在,他没了惧色,似乎有了底气。
难道说,沈破和苏横偷闯进飞虹殿,鲲王已经知道了,甚至,安排他们两个混进侍寝的少年里面,是在试探她,看看她究竟是南辰,还是叶恭?
如果是叶恭,定不会要人侍寝,就算答应了,也会独选沈破一人。假如是南辰,向来不会顾忌道德规矩,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就是未知了。
南辰端起酒杯,咂了一口酒,不紧不慢道,“不过,今日本君兴致好,便收了你们吧。”
鲲王好像没听清,“圣君的意思是?”
“鲲王美意,本君怎好拂了。既然他们已经来了,就全部送去天霓斋。”
鲲王愣了愣神,挥手安排了。
又饮了几轮酒,南辰借口不胜酒力,要回去休息。望向鲲王的眼神,却是表明了,心里在惦记一屋子的少年。
鲲王爽朗大笑,吩咐手下带南辰去休息。
天霓斋里,少年们全都沐浴更衣完毕,早早侯在厅堂里,齐齐站成两排。
南辰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
少年们忽然朝着她行礼,齐声道,“北冥夜冷天寒,吾等定当尽力侍奉圣君。”
真让人头痛啊,她根本不需要侍寝,要不是担心身份败露,怎么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罢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只能继续演下去。
南辰走到少年面前,一个个依次看过,“本君夜里不喜欢人多,三五个陪着就够了。但是,你们各个姿色出众,要选谁,着实令本君为难。”
少年们纷纷低下头,“侍奉圣君,是吾等的荣耀。吾等听从圣君安排,不敢有半点异议。”
“本君选谁,对剩下的人都不公平。不如这样,你们遮上盖头,自己重新挑选个位置。本君看不到你们的容貌,从你们中间随意选几个,剩下的人,应该不会觉得本君偏心吧?”
“吾等不敢。”
三十个少年盖上盖头,重新换了位置,等着南辰挑选。
南辰径直走过去,一手抓了一个少年,牵去了卧房。
剩下的人没有南辰的命令,不敢离开,更不敢动,就那么站在原地,等着吩咐。
南辰进了卧房,松开两个少年的手,反身关上房门,又设了个结界,确认外面的人听不到房里的声音,这才回到少年们面前,掀起了其中一人的盖头。
盖头下,那人再熟悉不过。
沈破扯下盖头,紧紧攥在手里,盯了南辰一会儿,缓缓道,“一个男人伺候不够,圣君要挑两个,真是好兴致。”
南辰眸中的墨色渐渐隐去,现出一双明亮的双目。
她伸手抚了一下沈破的脸颊,言语中带了戏谑,“怎么,一个弃夫,也敢管本君的私事,就不怕本君杀了你?”
沈破神色凝重了几分,手中的盖头越发掐得狠了,“既然圣君看不起弃夫,又何必挑我侍寝。”
“脾气挺大,看样子,你不想侍寝。”南辰朝着房门的方向挥了挥手,“本君不为难你,你出去吧,顺便把侯在外面的少年,多喊两个进来。”
沈破向后退了几步,在他靠近房门的时候,突然改了方向,快步来到南辰的面前,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吻上了她的唇。
手中的盖头滑到地上,无人在意。
南辰在愣了片刻后,兀自笑了一声,“你未免心急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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