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恭反问,“怎么,这门亲事,你愿意?”
安信怀风轻云淡道,“鲲王在我小时候,就派人悉心□□,琴棋书画、勤俭持家。即便我不嫁与圣君,将来,鲲王也会将我赠给别人。我只是一枚棋子,婚事是我人生的必经之路,谈不上愿意与否。”
当世之中,多为男子掌权,需要用男人来联姻讨好的,怕是只有云阙宫的战尊叶恭。
鲲王的心思,早早就埋下了。
叶恭原本以为,在岳崇楼摆下的是鸿门宴,没想到,居然是美人计。
难怪安信怀这一世,与白若没有结果。
可惜了白若一片深情,还有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孩子。
叶恭感叹之余,眉毛一挑,“你既然坦然承认,自己是一枚棋子,就说明,你不想再做棋子。可惜,本君并非怜香惜玉之人,没有解救你于水火的兴致。”
她站起身,拉上沈破,转身要走。
沈破跟着起身,准备和叶恭一起离开这里。
就听到安信怀在身后说道,“如果,我对尊上有用呢?”
在听到尊上两个字的时候,叶恭心里惊了一下。
叶恭假扮南辰的事,除了沈破以外,就连鲲王都仅仅是怀疑,不敢确认。
安信怀竟然开口直呼尊上,定是发现了些什么,不然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既然如此,叶恭就不能走了。
叶恭回过身,假装没有留意到称呼的变化,似笑非笑地望着安信怀,“本君倒想知道,你对我有什么用处。”
安信怀走到叶恭面前,微微翘起唇角,目光灼灼,“尊上想要做的事,恰好跟安某不谋而合。尊上与其冒险在王兄处寻找时机,何不考虑一下,与我合作,共谋大业。”
叶恭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你知不知道,说出这种话,会死人的?”
“我不说,会死更多的人。”安信怀不紧不慢道,“如果是圣君,自然乐见其成;如果是尊上,恐怕不会那么开心吧。”
叶恭缓缓攥紧拳头,情绪通过紧握的手,传递给了沈破。
沈破回握住她,试着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安慰她。
叶恭平复了一下心情,冷笑着,反问,“是本君对你的脸色太好,才会让你说起话来肆无忌惮?”
语气冰冷至极,话里仿佛夹杂了刀子,随时可以刺穿对方的喉管。
即便是熟悉如沈破,闻言也是打了个冷颤。
安信怀不知是不怕,还是故意装作不怕。他继续道,“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尊上和圣君的秘密,我不会吐露一个字。”
“你在威胁我?”叶恭目光如刀,刀刀落在安信怀身上,“你拿这件事与我做交易,想必是,尚未将此事传出去。既然如此,我何不现在杀了你,让秘密彻底烂在你的肚子里。有什么,能比死人,更令我放心?”
“我死不足惜,只是,尊上会少一个好帮手。”
“你是鲲王的妻弟,你为何要背叛他?”
“因为,他是毁我全家的仇人!”说到恨处,安信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我苟且至今,为的就是将来有一日,能亲手报仇雪恨,用他的血,祭奠我仙逝的父母亲。”
不知为何,听到这些往事,叶恭心疼的不是安信怀,却是白若。
安信怀身负血海深仇,本就没有自由,注定无法与白若双宿双飞。白若除了会铸剑以外,一无所长,帮不上安信怀,除了带着腹中的孩子离开,不拖累他,再做不了什么。
如果此时出现在北冥的人,不是叶恭,而是真的南辰,可能安信怀已经下嫁了。
叶恭突然间明白,白若斩下自己七情所铸成的剑,为何可以无坚不摧了。
这情伤,确实痛入骨髓。
叶恭内心感叹之余,抬眸问道,“和鲲王比起来,你更心思缜密,也更危险。我为什么要亲手扶持一个,比鲲王更棘手的对手呢?”
“鲲王没有软肋,而我有。”安信怀的目光略过沈破身上,对叶恭道,“我只希望,事成以后,我可以娶自己喜欢的女人。”
在叶恭原本的世界里,安信怀和白若天各一方,没能在一起。想来,是他失败了,没能摆脱自己的命运。
哪怕他对白若,用情至深。
这一世,就让叶恭帮他一把,促成这对苦命鸳鸯吧。
叶恭点了点头,“我可以考虑跟你合作,但是,你永远不要忘记,你做这一切是为了谁。将来,如果你变了初心,本君绝不会饶你。”
安信怀要与叶恭单独谈谈,沈破退出了房间。
回到天霓斋,沈破坐在桌前,回忆着过去的种种。似乎,他在叶恭身边的时候,并没有帮过她什么,反而使她处处受制。
以前,他可以以爱的名义,一直赖在她身边,赶也不走,打也不走。如今,听了安信怀的故事,他突然间想到,自己是不是该像白若一样,在合适的时候离开,好让自己所爱的人,可以放手去做他们自己想做的事。
沈破自顾自的胡思乱想,丝毫没有留意,手指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直到细微的痛感传来,他才发现,自己手上已经满是鲜血。
他就盯着那伤口发呆,直到血液凝固,结成一块红色的血痂。
房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是叶恭回来了。
沈破迅速将衣袖翻下来,遮住手臂上的伤口。
叶恭进门以后,从背后抱住了沈破,在他耳边说,“发什么呆,是在想我吗?”
沈破回头,在叶恭脸颊上亲了一口,柔柔地望着她,“我在想,你的不寐之症尚未痊愈,我需要继续为你施针。你休息好了,才有精力对付那些麻烦事。”
“也好。”叶恭四下看看,去桌边坐好,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等着沈破取银针过来。
沈破为叶恭诊过脉,依照她的病情,用银针依次刺入相应的穴位,不过多时,叶恭就有了睡意。
叶恭本想将方才与安信怀的对话转述一遍给沈破听,刚说了没几句,就打了个哈欠。
她将头枕在沈破膝盖上,慢慢合上眼睛,“你的医术很好,我现在有些困了,等以后再讲吧。沈破,你抱着我,我要睡一会儿。”
沈破端详着叶恭的睡容,怎么看都看不够。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女子,将美貌、法力、心地、一切美好的东西,全部占尽,他何其有幸,成为她的唯一。
到了时间,沈破为叶恭一一取下银针,抱她回床上躺好,盖上厚厚的被子,掖好被角。
叶恭翻了个身,搂住沈破的脖子,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沈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目光柔和许多。
他捧着叶恭的脸颊,仔仔细细看了好久,低声道,“阿恭,对不起,我不是你记忆里的沈破。”
沈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叶恭,将她搭在他身上的手放回被子里,大步向房门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背后的叶恭,修长的睫毛抖了一下。
第103章 一〇三
天亮了,昨晚整整一夜,沈破没有回来,半边床铺是凉的,叶恭的心是空的。
他大概是走了,不会回来了。不然,他怎么会让叶恭一个人留在北冥,怎么舍得叶恭独自守着冰冷的房间。
走了也好,叶恭心中的牵挂便能少一些。
等事情尘埃落定了,再与他见面不迟。
叶恭在床上躺腻了,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起身下床,打开房门,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阳光透过云层海浪,照在了叶恭的身上,又是暖暖的,充满希望的一天。
叶恭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向远处望了一眼。
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一堆乱砌的木头中间,手中紧握着一把宝剑,颈喉距离剑锋只差寸余。
沈破不是走了吗,怎么还会在房前出现,甚至,在做傻事。
叶恭来不及细想,纵身一跃,来到沈破面前,飞起一脚,将他手里的剑踢飞出去。
当啷一声,宝剑掉落在地,刺目的阳光铺在剑身上,映射出一个颀长的身姿。
沈破盯着地上的剑,诧异片刻,疑惑地望向叶恭。
叶恭扯开沈破的衣领,仔细检查他的颈间,没有发现外伤,这才松了口气。
一想到刚刚的画面,仍是心有余悸。
她半是焦急半是心疼地说,“我是哪里薄待了你,让你这么想不开。”
沈破没怎么听懂叶恭的话,茫然道,“我?想不开?”
叶恭一头扎进沈破的怀里,紧紧抱着,不舍得松手,“就算你想不开,也不要用七情剑。若是你灰飞烟灭了,我不敢想象,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该如何是好。”
沈破总算明白过来了,原来她误会了。
他连离开,都会后悔,折返回来,又怎么会舍得用七情剑自戕,生生世世与她两不相见。
沈破托起她的下颌,温柔地注视着她,“你不愿意我死?”
岂止是不愿意,在刚刚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的时候,叶恭心里害怕得要死,脑袋里空成一片,什么天下苍生,什么神魔三界,全都消失了。
她不能护一人安稳,即便护了众生,对她来说,有何意义。
叶恭握住沈破的手,情真意切道,“我知道,你自从跟了我,心里憋了好多话。以后,你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就直接告诉我,我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沈破的心里突然好暖,相识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过去的叶恭,总让他觉得高高在上,哪怕肌肤相亲,也让他感觉相隔甚远。而现在,叶恭就在他怀里,心贴心的距离,举手之间,就能碰到对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你可要记着你自己答应过我的话,不许反悔。”沈破回抱叶恭,轻轻揉了一下她的头。
墨色的发丝,穿过他的指缝间,瀑布般流泻而下。
沈破不想叶恭担心,将实情说了出来,“其实,我没有想不开,我拿七情剑,是想砍些柴,点一个火炉,为你取暖。”
叶恭四下看了看,他们脚下,有不少木柴没有来得及劈开,沈破说的话是真的。
“暴殄天物。”叶恭叹了口气。
是在说,用七情剑劈柴吗?
此等神兵利器,用来劈柴,确实大材小用。
沈破应了一声,“一时找不到斧头,暂且拿来应急。既然你不喜欢,我以后换把斧头便是。”
“我说的是你。这么好看的男人,用来劈柴,做些粗使活计,真是暴殄天物。”叶恭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无奈道,“以后,那些事交给下人去做,你就乖乖做我的男人,不许乱跑。”
说罢,叶恭牵了沈破的手,带他回去。
就在她指腹搭在他腕上的一刻,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这肌肤的温度,似乎稍稍高了一点。
叶恭猜到了什么,捉住沈破的手臂,将衣袖挽了上去。
几道伤口暴露在视线之内,交叉错综的暗红色血痂让人看了心惊。
叶恭抬眼,目光狠厉,“是谁伤了你,告诉我,我定要他付出代价!”
沈破歉意地笑笑,“是我自己,让你担心了。”
叶恭愣了下,竟然是自己伤的。
看血痂的颜色,受伤的时间不长,难道说,是叶恭在跟安信怀谈话的时候,沈破伤了自己?
这个醋坛子,真让人操心。
他会不会还有别的伤瞒着她?
叶恭诊了一下他的脉象。上次受的内伤,居然一点都没有恢复。这段时间,他没有运功调息的吗?
她的脸色越来越差,沈破垂眸,没有说话。
叶恭不由分说,将沈破带回房间疗伤。
沈破沉默许久,才开口说,“阿恭,我不想痊愈。”
昨夜,离开天霓斋以后,沈破遇到了苏横。
他问苏横,是不是苏横趁他不在,放走了安信怀,甚至,将他和叶恭的秘密透露出去。
苏横没有否认,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安信怀将来会是你的义兄,你比我和尊上更了解他的为人,尊上和他合作,百利无害。”
“你完全可以跟我知会一声,为什么要隐瞒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苏横的表情渐渐冷下来,轻笑一声,“你有你想要守护的人,我也有。”
苏横走了,沈破感慨良多。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苏横只不过是跟他同行了一段时间,到了岔路口,必定会分开,不能勉强苏横放弃自己的目标,走他所走的路。
苏横会不会影响到他和叶恭关系,他不知道。
但他害怕,苏横的行为,会妨碍到叶恭的大事。更怕他的存在,会让叶恭为难。
沈破握住叶恭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叶恭身子莫名抖了一下。
她眼神有些慌乱,干笑了一声,“别闹。”
沈破笑笑,没再阻拦。
在叶恭为他疗伤的时候,沈破突然记起叶恭那句,“若你妨碍到我,不要怪我不念旧情。”
沈破回过头,问她说,“你说过的话,算数的吗?”
叶恭以为他说的是,刚刚不让他受委屈的承诺,“要不,我给你签字画押?”
沈破弯起唇角,不再追问了。
叶恭将昨日与安信怀所说的话,挑着紧要的,跟沈破复述了一遍。
鲲王曾经因为北冥环境恶劣,向多个外族求助,但均被无视。鲲王面子被拂,怀恨在心,准备在起事后,灭掉除了鲲族以外的所有生灵。
当初不给鲲族活路的人,不配活着。
鲲王训练了一批暗兵,潜伏在各族中,等时机一到,便一起动手,分别破之。
记录暗兵藏身之处的名册,被鲲王藏了起来,没有人知道在哪里。
如此重要的东西,即便知道放在哪里,也一定极不容易拿走。
安信怀和鲲王虽然不睦,好歹沾亲带故,再加上安信怀忍辱负重多年,向来言听计从,鲲王对他的戒心稍稍放下一些。或许,他可以探听到暗兵名册放在哪里。
找玄冰的事,沈破一直没有告诉叶恭,这次自然没有提起。
如今,叶恭需要做的,就是取得鲲王的信任,将鲲王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来,以便于安信怀行事。
眼下,取得鲲王信任的第一步,就是与安信怀的联姻。
沈破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不行!你是我的,别人休想染指!”
叶恭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你可真小心眼。你我都知道,他有心上人。我和他,就是做做样子,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
“我就是小心眼,我就是在吃醋,哪怕你们只是做做样子,人前假扮恩爱,我也不能接受。你眼里、心里、身边,都只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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