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王来到沈破面前,突然一声重喝,“在本王眼皮底下耍心机,你们好大的胆子!”
第101章 一〇一
沈破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鲲王已经知道他们隐瞒的一切了。
虽然内心震惊,面上依然维持着平静,保持沉着。
沈破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
鲲王理应有所怀疑,但是,应该还不知道真相。不然,方才就不会派侍从传召,而是直接命人将他抓起来,与叶恭当面对质,或者是用他来威胁叶恭。
私下召见,又开口问责,鲲王必然是想诈沈破,好让他慌乱之中露出马脚。
沈破微微一笑,淡淡道,“王上,在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君,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只知道遵从王上的命令,侍奉好圣君。如果非要说在下存了什么心思,也唯有尽力取悦圣君,多得一些恩宠,好为王上分忧。”
态度诚恳,所言意切,倒是有几分可信。
鲲王的脸色缓和了些,语气稍稍放松,“据本王所知,送往天霓斋的少年里面,有两人不见踪迹。在他们消失不久,队伍里就出现了你和另外一名男子。”他扫了一眼沈破,唇角勾起,“这件事,你准备怎么解释?”
沈破刚刚落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这一次,无论他怎么辩白,恐怕都圆不过去了。他本就不是鲲族,要说他和鲲王一条心,更无从谈起。
想要得到鲲王的信任,怕是难了。
沈破思来想去,决定破釜沉舟,或许置之死地,才能寻到一线生机。
“王上英明。在下是龙族中人,来此处,确实另有目的。”
半真半假半恭维的话,沈破说得坦然,连鲲王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将事实和盘托出。
这下,鲲王来了兴致,亮着眸子,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沈破在开口前,当着鲲王的面,将衣袖挽了上去,露出布满伤疤的手臂。
纵使鲲王见多识广,也未曾看过身上有如此多伤疤的人,不由讶异地望着他。
沈破将袖子放了下来,淡淡一笑,“其实,我曾是南辰的夫君。”
鲲王一早猜到,沈破的身份绝不简单,在听到沈破所言以后,依然十分震惊,“这是圣君所伤?”
沈破刻意不答,随他怎么猜。
他继续说,“前段时间,龙族损伤惨重、王位易主,就是南辰暗中教唆所致,她是整个龙族的罪人。为了报仇,我潜藏在她身边多年,可惜,她警觉性甚高,我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后来,她离开了云阙宫,我一直在打探她的消息,直到昨天,看到至北方向遮天蔽日的乌云。”
对沈破编出来的故事,鲲王并没有立刻相信,而是在寻找破绽,“既然你们之间,有这么多的恩怨,圣君为何不直接杀了你,而是反复伤你、折磨你?”
“猫在杀死猎物前,总要玩腻了,才会将奄奄一息的猎物生吞入腹。”沈破傲然而立,以一副慷慨赴死的姿态说道,“我活着,只为复仇,可我知道,以我的本事,再过去百万年,也奈何不得她。如今,我累了。既然我已经落在王上手里,就请王上帮我一把,替我了结残生,结束我与南辰这段孽缘吧。”
鲲王抚着下颌,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
许久的沉默之后,他似是看穿了沈破的话,邪气一笑,“如此深仇大恨,你却自荐枕席到圣君身边,不合常理啊。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依照你刚刚的表现,我以为,你可不像是能做出这种蠢事的人。”
沈破坦然回道,“王上怀疑我,大可以直接带我到南辰面前对质,不过是一死罢了,吾有何惧。”
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令人无法质疑。
沈破走的这一步是招险棋,赌的就是鲲王暂时不敢招惹南辰。
以至于,在他回到天霓斋以后,连苏横听了,都替他捏一把汗。
无论沈破所说的话是真是假,鲲王都不可能让沈破和叶恭对质,何种结果,鲲王都承担不起。
苏横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道,“照殿下所说,鲲王是个多疑之人,不好对付。最起码,他对尊上、以及你我,从来就没有完全相信过。以后,我们行事更需要谨慎,不能露出半点马脚。”
沈破点头,沉吟少时,问道,“苏横,我来这里,是为了阿恭,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莫不是沈破记起了,北冥谷口时,苏横将他弄晕,混进飞虹殿的事了。
苏横面色一滞,搔了搔头,“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兄弟你,这还要问吗!”
假装一本正经的样子,一看就是在胡说八道。
沈破看破,没有说破,就当是信了。
随后,沈破又问,“安信怀呢?”
嗯……刚刚沈破被鲲王召见,许久没回来,苏横担心他的安危,寻过去救他了。
虽然虚惊一场,但是……离开天霓斋的时候,走得太急,没顾得上安信怀……
苏横眼睛飞快地转了两圈,“突然有点饿,我去找点东西吃。”
说完,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沈破没拦他,由他去了。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沈破一个人的时候,他不由发起了呆。想起离开飞虹殿偏殿的时候,鲲王曾经说的话,他心里有些不大好受。
想着想着,就等到了叶恭回来。
叶恭看他正出神,关好房门,放轻了脚步,从背后抱住了他。
沈破见到叶恭,没有预料中的惊喜,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叶恭察觉出了反常,坐到他对面,问道,“你有心事?”
“鲲王召见我了。”
叶恭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冷却下来,“你说什么?”
“鲲王派人查过我的身份,质问我,来北冥的目的。”
叶恭莫名慌乱起来,立时起身,上下上下仔细打量着沈破,“有没有用刑?有没有伤到哪里?快让我看看!”
沈破蓦的将叶恭揽进怀里,头埋进她的肩膀,过了好久,才开口说话,“我宁肯他对我用刑。”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沈破突然变成这样?
叶恭看他现在的状态不佳,不敢开口去问,只是收紧手臂,将沈破抱紧一些,给他一点安全感。
沈破抓着叶恭背后的衣料,攥得紧紧的,生怕叶恭会从指缝里逃走一般。
叶恭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
过了会儿,沈破情绪稳定些了,终于把刚刚他与鲲王交谈的内容,尽数转告给了叶恭。
叶恭听完,表情随之凝重起来,犹豫片刻,告诉沈破,“鲲王到现在没有与我商议大事,仍旧心存戒心。你说的那件事,鲲王也曾跟我提起过,明显对你我都不放心。对了,他告诉你的时候,你怎么回答他的?”
按照鲲王多疑的性子,肯将沈破放走,定是有更好的办法监控他。这个方法,便是结姻亲。
只要有鲲王可以信任的人安插在叶恭和沈破身边,便可以知晓他们的一举一动,若有异心,立时拿下。若是真心合作,联姻就是契约,是双方可以共同进退的最好保证。
依照沈破现在的身份,是不配发表意见的。鲲王之所以问他,也是再次试探。
沈破黯然,“我说,这是你的事,需要你来做决定。”
明明在生气,还要勉强自己,假装大度。
少年啊少年,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
叶恭有心逗他,刻意压抑了神色,面带几分为难,重重叹了口气,“要我娶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我肯定是不愿意的。但是,我们现在的处境,你知道的,由不得我们选择。”
这话摆明了,叶恭身不由己,不得不答应。以后,叶恭娶了鲲王的妻弟,会在事情彻底解决前的一段时间里朝夕相处,甚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一想到这些,沈破就觉得胸口闷痛得厉害,这样的日子,一刻也忍不了。
沈破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了拳头,按捺住心底的不快,“你打定主意了,没有转圜的余地?”
叶恭一脸郑重,“我是不想的。”
“那我算什么?”沈破的眼眶说红就红了,望着叶恭的目光里充满了幽怨,像是个被抛弃的小媳妇,“天下苍生比我重要,现在,连鲲王安插的眼线也要排在我的前面,阿恭,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叶恭本想逗逗他,可他现在的样子,好让人担心。
不能再演下去了,得尽快说出实情,不能让他寒心。
叶恭拍了拍他的肩膀,哄道,“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其实我……”
沈破突然打横抱起叶恭,快步来到床前,将她压在身下,一把撕开了她的衣襟,“既然我没法阻止你另外纳夫,就只能占据你,一次满足你。让你在面对别的男人时,有心无力。”
这是什么逻辑,完全说不通啊。
沈破的目光决绝而又蛮横,是叶恭从未见过的模样。
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再不解释跟他清楚,怕是哄不好他了。
叶恭脱口而出,“我拒绝了鲲王的提亲,甚至,那些少年,也趁机被我退了回去。”
话音刚落,沈破的动作停下了。
他半信半疑地看着叶恭,“你没骗我?”
“鲲王向我提亲的时候,我当时就发怒了。我告诉他,我孤身一人来此,就是给他足够的信任,如果他对我不放心,我们双方大可以各自行事,不必勉强在一起合作。我痛斥了他一番,反倒让他对我放下了几分戒心。”
沈破眉头紧蹙,“鲲王的目的达不到,会轻易罢手吗?”
“这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叶恭攀上沈破的肩膀,双臂圈住他,“沈破,此生,你对我不离,我必不负你。这是我叶恭给你一个人的承诺,本尊一诺千金,绝不反悔。”
沈破的眉宇间露出几分喜色,片刻后,脸颊唰的一下红了,就连颈根都涨得通红。
他刚刚干了什么……
沈破迅速拉上叶恭的衣襟,从她的身上滑下来,背对着她,尴尬道,“我刚刚说的话,你就当没听到。”
叶恭慵懒地撑起半身,一手支着头,另外一手柔柔地挑起沈破的下颌,“可是我听到了,有人想要占据我。后面还有几句,可惜啊,我年纪大了,记不清楚。不如,你与我再说一遍听听。”
语气妩媚娆人,令人心痒难耐。
剩余的话,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破的一个吻,不比重复几个毫无生机的字有趣得多?
未来的路,前途未卜,祸福难料,得一日快活,便是赚一日快活。
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沈破和叶恭的动作瞬间僵住。
这个时候,除了守夜的侍卫,其他人大多已经歇息,会是谁来了?
门缝里传来一个侍从的声音,“圣君,信王在岳崇楼备了酒宴,邀请圣君过府一叙。”
沈破满脸狐疑,低声说,“哪里冒出来一个信王?”
叶恭想了想,回道,“如果我没记错,这个信王就是鲲王的妻弟。”
鲲王原本打算送与叶恭做夫君的人。
第102章 一〇二
叶恭和沈破更衣后,一起走出了天霓斋的大门。
岳崇楼位于天霓斋的北面,两座建筑中间仅仅隔了一座景观假山,距离不过二三里,站在门口便能眺望到对面楼上的窗子。
窗子正对着的地方,摆了一张长案,案头燃着几支红烛,跳动的火苗下,流着长长的烛泪。
岳崇楼的正门外,两个侍从早早迎在那里,待到叶恭出现,为他们拉开了大门。
数盏烛光跳动,光线照在一架丹青屏风上,映出影影绰绰,颇有几分意境。
叶恭和沈破一前一后迈进房间,环顾四周,未见到一人。
就在她心生疑惑时,屏风后面传出一声试音的拨弦声。
片刻后,一曲高山流水宛如清溪般倾泻而出,悠扬婉转,令人心旷神怡。
叶恭拂掌,吟道,“‘琴声遍屋里,萤飘碎火流。’阁下的琴声,表面听来豁达,细听以后,隐约透出几分郁愤,似是对现世颇有不满。阁下这般喜形于色,可不是长久之道。”
屏风后面,有椅子拖动的声音。
随后,里面所坐之人起身,走到了屏风前。
从影子上面不难看出,那人身材颀长,气质端庄,举止优雅,当是一个修养极好的公子。
那人缓缓启齿,声音是难得的好听,“圣君博通众长,在音律方面的造诣出凡入胜,在下班门弄斧,让圣君见笑了。”
声音听起来好生熟悉,只是叶恭一时半刻,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兴许沈破记得。叶恭望向沈破,见他也是一脸震惊,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既然想不起,见了面总该有印象。
叶恭出言相激,“见笑不敢当,倒是觉得无趣了。”
屏风后面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圣君何出此言?”
“深夜派人到天霓斋相邀,本君赴约了,阁下却躲躲闪闪,不敢真面目示人,不是无趣是什么。”
叶恭说完这番话,就紧紧盯着屏风后面,等待那人的回应。
话说到这里,对方再不现身,就显得太没诚意了。
果不其然,在一阵爽朗的笑声之后,自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位身着青色襜褕,以玉冠束发的年轻男子。
他明显是刻意打扮过,头发梳得整齐,不留一丝乱发,面上施了轻粉,脸色红润,身上散发着淡淡的丁香花味。
整体看上去,美而不媚,清俊之中不失英武。
如果叶恭与他素不相识,当下,她定会不吝美言,将他出尘的容貌好好夸赞一番。
偏偏叶恭认得他,甚至,连沈破也认得他,张口便可以喊出他的名字。
安信怀,就是信王?!
世界真小,兜来转去,总是那么几个人。
安信怀命人看座,自己去泡了茶,一杯一杯,端到客人们面前。
他路过叶恭身边时,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叶恭接过茶,并不饮用,而是放到一旁,“信王殿下劳师动众,不会只是请我听琴饮茶这么简单吧?”
安信怀淡淡一笑,坐在了叶恭的对面,“我大费周章请圣君过来,只为一件事。我想知道,圣君未曾见过在下,为何就拒绝了亲事?”
言行举止,温文尔雅,恰到好处。
论相貌、论才情,甚至是身份,每一样都是人中龙凤,万中无一。
鲲族中,常有人说起,但凡见过信王的女子,大多孤独终老,因为此生再没有寻到比他更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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